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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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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钟后,御影来到了琴乃汤。她的旁边是静马,身后跟着粟津和石场。石场的脑袋还缠着绷带。据粟津说,石场听闻和生被逮捕后,硬是跑出了医院,在搜查本部了解完情况正自失望的时候,就得到了真凶已查明的消息。

粟津等人还不知道凶手的名字。御影说到了那边再解释,而他们也信任她。静马从浴场出来后也没听到任何说明。当然,御影还活着、御影是凶手,还有御影想杀掉自己的事实,令他的脑中至今还是一片混乱。

在满天星光下,已能瞧见门柱上挂着一盏小灯的琴乃汤了。

“各位,出了什么事?”

不消说,打开玄关门的久弥自然是吃了一惊。

“我是来见妈妈的。请你带路。”

面对脸上含笑的久弥,御影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由。

“你说什么?”

久弥畏缩起来。同样,御影身后的粟津和石场也大为震惊。石场更是想开口问些什么,但被粟津制止了。

“刚才我已见过妈妈。我想如果妈妈没逃走还在这里逗留,那只能是因为她也在等我。”

久弥的笑容消失了。他沉默片刻后,语声苦涩地说道:“明白了,请随我来。”

转过身去的他,背部微微地颤抖,弓成了一团,显得从所未有的小。

久弥前头领路,将众人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那原本是久弥卧床不起的妻子光惠的住处。在房门前,久弥仍犹豫不决,不过很快他就像下定了决心,说道:“你女儿来了。”

“让她进来。”

屋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久弥安静地打开门,说了声“请”,随即往后一退,把御影让入房间。静马也跟了进去。

屋子的中央躺着一身水干服的御陵御影。十八年后业已三十五岁的御影。在更衣室时,由于震惊和暗弱的光线没能分辨清楚,现在一看,正是当年的御影。

润泽的黑发,翡翠色的义眼,鲜红的嘴唇,无一不是往昔的模样。只是,当年不施粉黛的御影现在化着妆,让人感到了岁月的痕迹。

“御影!”静马想喊,但使劲忍住了。母女俩以凶手和侦探的身份对决,远比十八年后的重逢要凝重得多。更何况,御影连瞥都没瞥他一眼。

御影宛如当年的栖苅,从被子里坐起身,微微一笑。

“欢迎光临。御影,你终于寻到这里来了。”她赞扬着自己的女儿, 声音响亮而又清脆。

御影自然也应该看到了女儿身后的刑警们,但她脸上丝毫不见慌张的表情。

“要想从外部获取信息,我想就只有通过久弥先生了。而且,凶手使用雪菜小姐的手机时经由的信号发射站,除了琴折家宅邸,就只覆盖了琴乃汤。”

“是啊。不过,久弥先生什么也不知道。是我说‘万一出什么事了我也好帮你’,他才把一些情况告诉了我。”

“明白了。”御影也点头表示认同。这当然是谎话吧。

从久弥在玄关处显露的吃惊之色来看,只能认为他也已隐隐有所察觉。即使最初确不知情……

静马瞧了久弥一眼,只见他垂着头,双膝跪地。石场则在一旁监控,防止他妄动。

“可是,母亲您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得由你来做说明。现在你才是御陵御影对吧?既然是侦探,就要拿出侦探的样子来,让我来听听你的推理吧。”御影表情平和,声音却十分严厉。

“……是,母亲。请您听我的推理。”

御影重新给领口的系带打好结,随后在母亲身边坐下,取出扇子。

“先说我为什么会意识到真相。这得从月菜小姐的案子说起。当时凶手犯下了一个错误。凶手在潜入西侧别栋的一楼之前,把监视现场的石场刑警打晕,并让他昏睡过去。这时凶手为何要特地翻过瓦顶,绕到他身后去呢?石场先生坐镇在离墙三米远的地方。穿过十米之前的木门,沿着墙绕到他身后去岂不是风险更小吗?考虑到瓦片会发出声响,一般人都会这么做吧。当然,庭院里没灯,所以 很暗看不清。但是,琴折家的人应该都知道门的存在。就算记不住具体的方位,至少也会沿墙走上几步,摸索一下吧?于是我意识到,有人不知道五年前改建时造了这扇门,以为还是像十八年前的篱笆墙那样连绵不绝。而这个人就是凶手。

“至今为止,凶手虽然撒下了不少伪线索,但我确信这个是如假包换的真线索。为什么呢?因为凶手如果想用‘不知道改建的人就是凶手’这套逻辑来诱导我们,那么嫌疑人中必须有不知道改建的人,否则就没意义了。说穿了,肯定知道改建之事的琴折家众人原本就想不出这种主意。那么,了解当时的情况但又不知道五年前改建一事的人都有谁呢?我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现在下落不明的岩仓先生,另一个就是母亲您。”

“哦?岩仓先生失踪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静马一度以为御影与岩仓一直在保持联系,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而女儿御影也没有多做理会。

“另一个线索相对消极。那就是十八年前夏菜小姐的案子。在小社,凶手可能是为了伪装,用打火机烧焦了神坛底部,这里只有一处不合情理。那就是为什么要从局促的右侧点燃打火机。母亲给出的理由是凶手惯用右手,但这不过是纸上谈兵,其实用左手点打火机也不困难。凶手为什么要费这个工夫呢?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凶手是左撇子所以想让我们以为是右撇子干的。然而,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琴折家的人无一不是右撇子,所以一个也对不上。事实上,最初我也不明白。

“而我意识到有另一个理由,是在发现瓦墙线索之后。之前我从未想过母亲还活着,而当母亲的存在浮出水面之时,我终于明白了。地毯与底板之间的空隙为十厘米。从右侧窥探时,只有左眼才能看 到里面的情况。若从左侧勉强用左手点燃打火机,恐怕会有人推理出这是因为凶手的左眼不好使。凶手为了避开这个危险,特地选择在右侧点燃打火机。当然,左眼不好使的凶手自然看不见底下的情况,但这个和找东西不一样,只是想烧焦底板的话,看不见也不要紧。而符合这一条件的人也就只有母亲您了。只是,这套逻辑太过薄弱,所以我只能设下圈套,等待也不知会不会真的出现的母亲。”

御影悲凉地结束了陈辞。现在她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呢?为了洗刷母亲的污名,为了一雪轻易让月菜在眼皮底下遇害的耻辱,她奋勇前进,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瓦墙的事是我故意弄的,不过打火机那边是我的失误。我为求尽善尽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御影夸张地叹息道。

“‘故意弄的’是什么意思?”

“考验啊。考验你作为御陵御影,今后能否出色地干好这一行。我知道瓦墙上有门,是久弥先生告诉我的。但是,不给你提供一个失误的话,你可就追查不到真相了。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还有岩仓先生这个候补呢。在此期间我本打算完成最后一着,不料你的成长超出了我的想象。了不起啊,御影!”

御影待杀人案如同一项实地试验,这让静马不得不哑然失色。而且,她对女儿所说的话完全出自一个母亲的口吻而非一个凶手。

“所谓的最后一着,是指杀害静马先生吧?”御影凄然道。

“是啊。”此时御影才第一次将视线转向静马,“好久没见了,静马。你老了很多嘛。”

口吻依旧。静马几乎忘记了现状,一股怀念之情油然而生。然而,来自这张笑脸的下一句话却把静马打入了无底深渊。“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肯定自杀了呢。”

“……这、这是什么意思?”静马嘶声问出这句话已是竭尽了全力。

“十八年前,静马是为了自杀来这里的吧。所以才要在龙之潭等待第一场雪。那个投水传说你好像也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明白啦。”

御影若无其事地用语言的利剑刺向静马。一剑、两剑……这利剑扎扎实实地穿透了静马的心脏。

看不过眼的御影为阻止母亲,同时开口说道:“这次的案子,目的只是为了杀害静马先生。正如十八年前,母亲犯下罪案只是为了杀害外公一样。”

“什么?!”粟津大叫一声。

为尊重御影,粟津至今一声未吭,默默地听两人的对话,但这时他不由得眉毛一挑,探出身来。

“你,只为了杀一个人,到底把多少人给卷进来了呀!”

“看来这对死脑筋的刑警先生来说,有点太刺激了。不过,现在是我女儿至关重要的初次亮相,能否请你关照一下呢?”

御影如风抚柳条般一听而过。不,倒不如说她是在火上浇油。这一番话越发激怒了粟津。

“你!你!我曾经非常地尊敬你!想不到……”

粟津的秃脑门一片赤红,眼看就要上来打人。和先前倒了个个儿,这回是石场倒剪粟津的双臂拦住了他。期间,静马寸步难移,就连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御影的目标是自己。可是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被杀呢?静马的脑中唯有混乱与困惑。

“御影,继续往下说。”趁粟津平静下来的当口,御影催促道。

“十八年前,母亲打算杀掉外公。动机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何时萌发的杀意。这些我想待会儿请母亲自己说……总之,在琴乃汤 逗留的期间,母亲想好了杀害外公的计划。只是,光杀掉外公的话,母亲自己可能会受到怀疑。另外,母亲身为御陵御影,已继承外婆的名号,倘若凶手不明则有损美誉,于是就利用了颇有来头的琴折家。母亲的想法是,如果能形成外公出于偶然被卷入琴折家内讧的态势,自己就能进入安全圈。而契机就是春菜小姐来母亲处咨询一事。至于咨询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因为恐吓信的消息来源只有母亲一人。从母亲是凶手以及春菜小姐未咨询过其他任何人来看,她恐怕没收到过什么恐吓信。春菜小姐忧心的应该只有伸生先生出轨那件事。不过,凶手能让她写下静马的名字,想来咨询内容应该与跨坐在龙之首上的可疑人员有关。”

“是恋爱咨询啦。”御影干脆挑明了真相,“春菜姑娘从风见塔上俯瞰村庄,注意到了一个跨坐在龙之首上的男人。然后日子一长,就一见钟情了。当然,看到了好几天,所以也不好说是‘一见钟情’吧。她性格内向不敢当面表白,而我算命极准的名声在她的学校竟也流传甚广。于是她就来问我这段恋情会不会成功。栖苅大人须与外乡人结婚,这是规矩。而春菜姑娘又不喜欢岩仓先生,如果一切顺利,没准就能迎静马入门当女婿。当然,春菜姑娘并没有说那么多……另外她大概还存着一个心思,如果去我所在的琴乃汤,就有可能和静马擦肩而过、近距离接触。对此她一定十分期待吧。”

静马惊呆了。原以为憎恨着自己的春菜,竟然喜欢自己,继而御影还将这淡淡的恋情用在了杀人计划上。与夏菜和秋菜不同,静马从未见过春菜,也没和她说过话。正因为如此,静马对春菜的代入感要比她的两个妹妹淡漠,这也是事实。静马在心中忏悔着自己的薄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春菜是因静马而死的。

御影闻听真相,似乎也一时无话可说。不过很快她就重振精神, 紧握了一把合上的扇子,说道:

“……我们继续。母亲利用春菜小姐的恋情,深夜把她叫了出来。然后把她打晕后,勒死并砍下了头。母亲决定利用春菜小姐后,想必在琴乃汤的土窖里翻阅过古籍,对琴折家的知识有了一定程度的掌握。另外,我想凶器也是在琴乃汤挑选的某样不会被追查到的东西吧。”

“柴刀和琴弦你猜对了。角材是这个啦。”

御影从身旁的小架子上取下扇子。这是御影从不离手的东西,也是其女如今握在手中的东西。

“这个送给你。不过会被当作证物收走吧。”说着,御影将扇子递给女儿。

“是铁扇吗?”

看御影拿起时的样子,似乎很沉。她打开扇子后,心领神会地看了看母亲。

“嗯。这扇子用于防身,是我通过父亲从母亲那里接手的。当然,修补过好几次了。听说是京都名匠打造的,打开时不会发出铁器特有的声音,而且和真正的扇子很难区分对吧?这东西很实用,我也一直想传给你,但又怕你发现其中的奥秘,只好作罢。幸好父亲连一点疑心也没起。”

静马想到御影一直在用她的细胳膊使扇子,不免有点吃惊。以前她还拿扇子指过自己的鼻子。这要一个失手,怕是鼻梁骨都碎了。

“然后琴弦我也一直收着。这个倒不是为了防身什么的,只是我在琴乃汤顺手牵来的。”

御影一拉水干服领口的系带,缓缓解开后从里面扯出一团纠缠在一起的琴弦。

“这个用完后再还回去是很费时间的。”

“这么说,柴刀也一直带在身边?”

御影合起铁扇,轻轻放在一旁,接过了用作凶器的琴弦。

“我把柄弄短后绑在了大腿内侧上,不过刚才我扔了。入浴和就寝的时候还是得解下来。原本就是为了藏暗器防身,才要把这身装束的裙裤和袖子预先放宽的。这一点你要记住了,御影。因为我看你的袖子和裙裤里什么也没放嘛。”

无论警方如何搜查也找不到凶器实属必然,因为凶器一直由侦探带在身边。

“好像跑题了。你继续往下说。”

“母亲砍下春菜小姐的头,摆在龙之首上,再把窃自静马先生房间的笔记本扔上河滩。然后,母亲在黎明时分又去了一趟龙之潭,确认头已被山风吹落后,把头放进了山岩腹部的祠堂。又或者,就算没掉下来,母亲可能也会自己把人头取下来。

“总之,如此作伪的目的是想让人以为,凶手在风见塔看到头被吹落后慌忙再去摆好,由此促使警方和琴折家众人自己都相信凶手是琴折家的人。斩首不光是比拟,还是一项诡计,旨在让案子看上去像是琴折家的人所为。同时这也是一个诱饵,因为斩首表明凶手异于常人,可使琴折家容易倾向于雇佣侦探。而最初设计静马先生这个受疑人物,也是为了让大家以为,凶手巧做手脚误导警方做出凶手是外部人员的判断。另外,住同一旅馆的静马先生受到怀疑,也能让凶手更容易介入原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案子。”

“也就是说,是自导自演?”

静马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御影在龙之潭的推理,那凛然的身姿曾令静马为之着迷。他感激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女救了自己。哪 知这一切全都是骗人的把戏。

“是的。然后妈妈成功地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侦探才能,得到了琴折家的委托。”

御影哀伤地注视着静马。不过,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与静马共负悲伤的眼神。

“一旦进入琴折家内部,就没有必要再花工夫伪装成内部人员犯案了。母亲堂而皇之地在宅内作案。去小社杀害夏菜时,母亲做了些手脚,一知道外面下雪了,就在拉门上也动了点脑筋。那一次,不,应该说是从那以后也都没有斩首的必要。但如果只有第一次砍了头,警方很可能怀疑其中隐藏着特别的意图,所以才会一直斩首下去。我想那时母亲恐怕还没决定由谁来当伪凶手。从第二天开始,母亲无非就是通过询问口供打听不在场证明,以所谓的侦探身份一边查案,一边对撒下的线索进行取舍,锁定称心的伪凶手吧。比如,通过掌印把怀疑引向和生先生的这条线,在十八年前被搁置了。同时,母亲也在物色适合下一次杀人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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