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鬼狼驿·复仇盛宴(1/2)
相对于阁楼的死寂而言,饭堂里的惶恐更为叫人绝望。
虽然门外的火堆烈焰熊熊,但是黑夜甚是漫长,这等烧法,不到四更,驿站里的油便全部用尽,虽然外面火堆添有柴火不至于熄灭,但饭堂之中已然没有照明之物。小厮们慌忙搬来许多羊脂蜡烛,在饭堂里四处点上,虽说燃烧时的味道古怪,也好过漆黑夜里的无边恐惧。
众人挤在一起彼此壮胆,虽说手里兵刃雪亮,但这等情状下早已杯弓蛇影,心里都在念叨着期盼着天明的到来,可是越这般期盼,时间就过得越慢。与此同时,心神俱疲所带来的种种困顿开始影响着辽人们。
甚至有人开始握不住手里的钢刀……
萧肃也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酸软无力,便是要在桌前坐稳身形,也觉得吃力非常,只有拼命地握住桌上的刀,左手握住趴伏在桌面的妻子的手,转眼见随侍身边的茗香跄然倒地,心中却暗叫不好!就在此时,外间的火堆黯然熄灭,饭堂内若干蜡烛的微光照出门外一个雪白的身影,只见宽大的袍子随风起舞,硕大的狼头狰狞无比!萧肃咬牙与之对视良久,只见那雪白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地踱进门来,身后跟着几个矮小的身影,一个个手持钢刀逼上前来。然而这饭堂之中却无半个人有力气站起来。等到借着烛光看清楚那几张带着杀气的少年的脸,萧肃忽然觉得自己蠢得厉害,哪里有什么鬼狼,从一开始,他们所对付的就只是一个残疾以及一群孩子而已!
“你……够狠……”萧肃恨恨言道,然后看着对方揭下那只硕大的狼头面具,露出一张扭曲而布满伤痕的脸来。他叹了口气:“一开始你编出这鬼狼之说便是要让我们惊慌失措打乱布防,再一个一个地谋害我等,先诈死惊走耶律不鲁使其落单将之屠戮。而今在这里动了手脚让我等无法动弹……我早该想到是你在搞鬼。”
“没错,不过你现在才回过神来,却是迟了。”阮墨翔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面具扔在一边,自身后抽出一把锋利的长刀来:“你还有什么遗言?”
萧肃叹了口气,自知无幸:“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设下这等迷局在害我等?”
“因为三个字,苏念梅。”阮墨翔答得简明扼要。
萧肃苦笑一声,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随后开口言道:“你是宋人?若是如此死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希望你答应一件事情。”
“什么事?”阮墨翔有些不耐烦。
“我夫人也是宋人,你等怨恨的只有我们这些辽人,我夫人一介女
流,烦请阁下放她一条生路。萧肃一生从不向人求肯,而今只有这个心愿,烦请成全。”萧肃的口吻很是低声下气,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逃出生天固然是不可能,若是哀声求告可换来爱妻活命,便是天大的幸事。
阮墨翔闻言蓦然一呆,忽而放声大笑,笑声未停忽然眼中凶光一现,大喝一声:动手!”
只见几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那几名少年手里的钢刀已然如砍菜切瓜一般朝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的辽人脖颈招呼过去,只听得惨叫连连,鲜血横飞,早结果了十余条人命!
“小牛,十三岁,七年前雁门关一役痛失双亲,沦为孤儿。”阮墨翔柔柔的语调如同叹息一般,带着压抑的愤懑:“小文,十一岁,七年前雁门关破,全家上下俱被残杀致死,唯有小文躲在水缸里逃得一命;大蛮子,十四岁,七年前的战乱中抱着才三岁的妹妹燕儿躲在草堆里逃得性命,可是燕儿年幼体弱,几天后感染风寒死去,在此之前,他们兄妹俩都出自殷实之家,全家和睦……”他一面缓缓地报着孤儿们的家门,清清楚楚无一遗漏,一面长刀拖地,慢慢地朝萧肃走去,刀尖在青石地面磕出点点火花。
萧肃心知他们都是为讨债而来,只是憋住气力大声吼道:“我夫人是无辜的,你放了她!”
阮墨翔似是充耳不闻,自是尤自地一一念叨,当走到萧肃面前之时,面带讥诮之色:“苏棠儿,二十五岁,本是大宋工部侍郎苏念梅亲妹,七年前于雁门关外痛失兄长,为报国仇家恨,委身仇敌萧肃,营营七载……”
他满眼快意地看着眼前这个自身难保还在拼死为妻子求肯的异族男人,既讽刺又悲悯,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复仇快感,而身后的几个复仇的孤儿也停下了杀戮,因为他们的仇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就连那侍婢茗香也一刀毙命,接下来便是将早已备好的解药塞在与辽人们一道被迷倒的孩子口中,待到一个个苏醒,便纷纷站起身来,走到萧肃身边,将其团团围住,一双双原本应稚气单纯的双眼,闪现的只有仇恨!
萧肃的手虽然一直还在握着妻子的手,而此时却是一股难言的悲凉自心头浮起,渐渐走遍全身,绝望的双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在服食了孩子手里的解药后悠悠醒转。而后那双令他无比眷念的忧郁双眸却带上了他从未见过的决绝和复杂眼神。
“原来你是苏念梅的妹子。”萧肃苦笑一声,声音甚是苦涩:“报应,报应,早知今日……”他言语哽咽,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满脸悲苦的笑意。
“既然你已明白,也就可以安心上路了。”阮墨翔将手中的长刀放在萧肃面前的桌上:“棠儿,第一刀是你的。”
苏棠儿伸手自桌面拿起长刀,眉头微颦,幽幽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一天终于到了。”
萧肃脸上依旧带笑,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做了七年夫妻的女子,“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知道他们不会危害到你的性命。”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苏棠儿的神情甚是无奈,手里的长刀已然抵在了萧肃胸口。
“当然不会。”萧肃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只是感觉到你心中抑郁难解,不想这源头却是在我身上,既然是我欠你的,现在还给你也很公道。动手吧。”
苏棠儿握刀的手有些微颤,紧咬的下唇闪过一抹胭脂红:“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你希望我问你什么?”萧肃怅然一笑:“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有些事情做下了,也就回不了头。我倒是希望没有七年前的那一战,你我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细细一想,要是没有那一战,你也早已在故土寻得夫郎下嫁,自也没有我俩天南地北这场姻缘。能有这七载之缘,我已死而无憾。只是没想到让你郁郁七载,难见欢颜的居然就是我自己。只能徒叹一声天意弄人……”
苏棠儿眼圈蓦地一红,不由手一软,长刀啪地落在了桌上,此时此刻,萧肃也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双手扣住刀锋朝自己胸膛一送,只觉得胸前一凉,那利刃已然穿胸而过!
苏棠儿下意识地想要去夺,自是抓了个空,眼见萧肃面露心满意足之色气绝而亡,只觉得一切尽是惘然,两行清泪早漱漱而下,脚下一软,人已然直挺挺地朝后仰倒!
阮墨翔见状忙伸臂将她揽住,只见双目紧闭,面容悲戚,早已昏厥过去。转眼看看那萧肃的尸身,心想原本是打算给他些零碎苦头,而今既然萧肃已亡,总算了了一桩心事,然而这七年来,处心积虑也只是为了报仇,而今仇人俱已伏诛,似乎全然不知以后的路应如何去走…… 就在这彷徨之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而今你也求仁得仁了,为何看来神情比之报仇之前更为糟糕?”话音未落,龙涯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背后早已熄灭的火堆却轰地复燃起来,就像有人在灰堆的残余火星中加了一大桶火油,火光摇曳,却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堂内之人俱是一惊,阮墨翔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
先前下的迷药分量自是加重了的,就算龙涯得以醒转,全身净湿,别说不可能穿越外面的冰天雪地来到此处,就算是离了温泉,也会被门廊上的冷风吹得全身冻结,所以他才会将龙涯鱼姬二人放在浴池温汤之中,谁料而今龙涯非但是来了,而且遍身的衣衫干爽,就算是用火烤,也不见得会干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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