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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桃隐刀·刻骨铭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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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隐娘不能确定斩魄是否还安好,只能在林中徘徊不去,声声呼唤,直至月上枝头,声音沙哑。那一株株桃树相互叠嶂,极目之处皆是冶艳花朵,忽然间听得一阵清脆的银铃声,转眼望去见到林中露出的灯光照亮了一角风炉的尖顶,她不由得心中狂喜,那是他的铸兵坊,这说

明桃夭乡的结界已然向她打开!

随着她的快速奔走,桃夭乡的一切又浮现眼前,草庐、铸兵坊、篱笆,以及草庐前的那张青幽幽的竹躺椅。他仰躺在躺椅上,手里捏着一串小小的银铃,那是她上次重伤昏迷之时,他从她脚腕上解去的脚链。

“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我了。”白隐娘停下了脚步,解下腰间的桃隐刀抛向斩魄:“只是留下这把刀,算什么?”

斩魄一手接住桃隐刀,顺手将刀连鞘一起插入地面的浮土之中,抬眼看着白隐娘,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本不该来的。你都不知道我说服自己放你走,费了多大的劲儿。”

白隐娘摇摇头:“要是你以为白隐娘是说放就可以放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她缓缓走到斩魄面前,扯着他的甲胄强迫他站起身来,四目相对,而后喃喃言道:“从来只有我白隐娘偷别人的东西,没有人可以从我这里偷了东西,还能全身而退的。” 斩魄笑笑:“如果你说的是铃铛,我还给你就是了。”

“不光是铃铛,还有心。”白隐娘突然跳起身来,伸臂揽住斩魄的脖子双足悬空,在斩魄的嘴唇上轻轻一啄,而后妩媚地笑道:“看你怎么还?”

斩魄睁大了眼睛,白隐娘的如花容颜就在眼前,唇上一粘即走的轻软就如同一张柔韧的网蓦然覆上他的心。其实他曾经无数次地追问过自己,为什么会为了这个固执的女人一改初衷,甚至放弃安逸的世外桃源生活,搅和进狐界的权利争斗,乃至于不惜得罪对他而言避之唯恐不及的无上天君,全然无视可能会招来的灭顶之灾。得出的结果是,他与她太多相似之处,所以才会一不小心喜欢上了她,做出那许多本不该做出的举动。一切来得很快,也很突然,所以他不认为她也会有这样的情怀。他本以为她这般固执地在林中呼唤他,寻找他只是为了报恩,而这一吻,却已经让他开始困惑。他轻轻松开她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把她轻轻地放在地上,苦笑一声:“我说过的,你不用为了感恩

跟我在一起。”

白隐娘原本满是期待的眼中露出几分不满:“如果你觉得我来找你是为了报恩,那就大错特错了。我白隐娘向来自视甚高,就连天君旨意也无法扭曲我的意愿,你以为我会为了恩惠而跟一个男人一生一世吗?你看不起自己不要紧,看不起我白隐娘可不行!”话音刚落,她再度跃身而起,猛地扑入斩魄怀中,抱住他的头颅重重地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

斩魄吃痛,却又心念一动,他不是愚钝之辈,白隐娘话里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只是这样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叫他全然无所适从,这一扑使得他身体失去平衡,带着他身上的白隐娘朝后倒去。只听“格拉”一声,那把跟了他无数岁月的青竹躺椅已经被两人的体重压垮在地…… 随着夜色渐去,曙光乍现,斩魄睁开双眼凝视着沉睡于自己胸膛之上的白隐娘,手指轻轻划过她柔顺的黑发,缓缓地落在她光洁的脊背上,碰掉了几片绯色的花瓣。昨夜的温柔缠绵还历历在目,可此刻,却不得不让他正视一些事来。他摸索着散落在身边的衣物,翻出那个装着水遁珠的褡裢来。

“这是什么?好漂亮。”白隐娘睁开了眼睛,却见斩魄正把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若有所思。

斩魄伸臂搂住白隐娘的身体,顺便把珠子送到她眼前:“不过是件小玩意儿,你喜欢就送给你吧。”他将头埋在她的发丛中,贪婪地吸了一口青丝之间的淡淡幽香。对抗无上天君的结果他心知肚明,更不用说他没有听从鱼姬的告诫留在桃夭乡,反而在天君的特使面前露了形迹。纵使能凭借这颗珠子逃得性命,从此三界之中也都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那位一统三界的无上天君不可能放过身上流淌着火灵炎啻血液的他。现在的安宁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一旦大难临头,鱼姬给的水遁珠至少可以救她一命。

白隐娘用两根手指夹住这颗珠子,高高举起,闭上一只眼睛。她并不知道手里的珠子有着什么样的功效,更不明白斩魄给她这个小玩意儿的用意,只是有意无意之间透过晶莹剔透的珠子审视上方交错花枝缝隙之中的天空。虽然嘴角带笑,心里却是心事重重。她不觉得高高在上的天君能够放过破坏他一统狐界计划的斩魄,也无法预计会在什么时候天降灾劫,毁掉眼前的一切。只是从她回到斩魄身边那一刻开始,她早已作出了决定。无论即将到来的是什么,她都会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这对情人相依相拥,却各自转着各自的心思,他为她留下独活的希望,而她却想着与他同生共死。在避无可避的劫难到来之前,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彼此纠缠,不只是身体,还有他们的灵魂……

桃夭乡中花瓣纷飞,依旧是春色无边,可桃夭乡上方的天空却由曙光初现的鱼白色渐渐转为黯哑的层云密布,随之而来的是阵阵闷雷。或许是感知大难将临,就连林中一向欢鸣的雀鸟都噤若寒蝉。绚丽的桃花花瓣纷纷跌落于地,只剩下一丛丛秃枝不屈的指向天际。

斩魄拥着白隐娘双双坐在桃树之下,看着林间的旋风将无数绯色花瓣卷的四下飘散,抬眼看去,只见桃夭乡上空的天空乍然出现一圈刺眼的黑色光圈。

“时候到了。”斩魄托起白隐娘的脸喃喃言道:“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继续做以前那个无畏无惧,固执得要死的白隐娘。”

白隐娘惨然一笑,只是紧紧地抱住斩魄的脖子:“你既然知道我固执,难道还指望撇下我独自一人吗?就算我肯,天也不容我。”言语之间,一道巨大的闪电已经从天而降,撞向那只剩层层枯枝的桃夭乡。然而却在即将触及桃夭乡的时候瞬间消散,仿佛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千余年来笼罩在桃夭乡的结界也随之烟消云散,就在第二道闪电接踵而来的同时,一切都开始土崩瓦解,在光与火的焦灼中斩魄与白隐娘对视一笑,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哪怕下一刻化为飞灰,也无所畏惧!就在闪电击中地面之前,一道不甚明显的白光乍然而现,笼罩住白隐娘全身,刚才那种刺痛的焦灼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到极致的寒意。她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象转瞬之间发生了改变,周围不再是正化为齑粉的桃夭乡,而是一大片茫茫无际的海域,只有一色的水与天,以及弥漫在水天之间的白色雾气!

“斩魄!……斩魄!”白隐娘猛地呛了口水,划动四肢让自己浮在水面,心头蓦然闪过一阵惧意,四下张望,四周只有茫茫大海,哪里有斩魄的踪影?!

忽然间见得远处的水雾之中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白隐娘心头一喜,忙划动手臂朝那个方向游去,然而到了近处,却停住了动作。水雾中走出的只是个十一二岁的白衣女童,她那双缀着白色绒球的鞋子在水面轻点而过,使得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

“看来斩魄把水遁珠给了你。”鱼姬低头看着水中的白隐娘。

“斩魄在哪里?”白隐娘已然失去了平日的判断力,没心思去计较眼前事物有多么不合常理。

“很遗憾,”鱼姬叹了口气:“没人能抵抗天君所掌控的天雷矢。” 白隐娘早已经猜到了结果,听到此言,顿时万念俱灰,停止了手足的划动,整个人开始缓缓地下沉,当海水漫过头顶之际,眼前依稀可见斩魄的面庞。白隐娘在冰冷的海水之中怅然一笑,心想就这么永沉海底总好过在撕心裂肺的回忆中苟且偷生,到底还是因为她才使得斩魄招来无妄之灾,只是他什么都算准了,只是算漏了他在她心头的分量…… 冰冷的海水灌入她的口鼻,并没带起如何难受的感觉,只是寒冷到了极致,忽然冥冥之间听得一个声音说道:“你就这么死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白隐娘心念一动,眼前的海水豁然裂开,就如同被一把大剪刀骤然剪开的一大段丝绸。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正沿着如同山坡一般倾斜的浪峰缓缓走下来的鱼姬,刚才的话是对她说的,可是……她哪有什么孩子?

“唔,似乎是个男孩。”鱼姬歪着头看着白隐娘:“天狐一脉的后裔,流着人类的血液,却又有着火灵炎啻的血缘。你的儿子会是一个比他父亲斩魄还要不可预测,且更让天君头疼的异数。若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岂不正遂了那位乐于摆布众生的无上天君的心意?你甘心吗?”

“什么?……”白隐娘越听越惊,与斩魄一夕之欢就算有了身孕,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看出来的,可眼前的女童所说的话竟然让人无法怀疑。

“其实你不用把斩魄的死归咎于自己,就算没有你,他那继承自火灵炎啻的血统也会使得天君视他为眼中钉。”鱼姬见白隐娘脸上的表情由惊诧而转为愤怒,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而这样的对立还会延续到你的儿子身上,除非他一出生你就封印住他血液里潜藏的火灵之气,否则,他也难逃天君毒手。”

白隐娘不由自主地伸手捂住平坦的小腹,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感到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萌芽。一时间,悲喜交加,却又忧惧参半,六神无主之时,求死之念不知不觉已抛到九霄云外。

“留着性命回去吧。”鱼姬微微一笑:“毕竟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白隐娘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和那神秘的白衣女童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沐浴在雨中的一大片焦土!龟裂变形的土地,在雨中还冒着呛人白烟的枯树,还有那死一般的寂寥。若不是碎裂于地的熔炉碎片,和那把半埋焦土中的桃隐刀,她几乎认不出这里就是那个遍地桃花的世外桃源桃夭乡。

白隐娘颤抖的双手刨开焦土,取出那把以她之名,斩魄之血铸就的妖刀,绯红的刀刃犀利如旧,只是铸刀的人已然不复存在。天君的法器摧毁了关于斩魄的一切,而她却根本无能为力。那高高在上的尊神摆布他们的生死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只是有些东西,却是任凭怎样的无上神力也不可磨灭的。斩魄在她的生命中犹如昙花一现,虽然极其短暂,却刻骨铭心。而她腹中正孕育的小生命也不仅仅只是他的延续。或许那个神秘的女童说得很对,活着总是有希望。

白隐娘立在废墟之中,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号嘶吼,只是紧握手里的桃隐刀,拭去了眼角淌出的泪水。因为前路还有无数的曲折艰难,所以她要做那个无畏无惧,固执得要死的白隐娘。这是他的心愿,也是她自己的。只有一个无畏无惧的白隐娘才能保护他留下的那个异数——他与她的孩儿,安全的长大成人。

终有一天,凭借一己私欲摆布一切的人会付出代价,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君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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