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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息烽烟·前尘旧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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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璃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时候我和他都还小,在宫中由帝裔司照管。你也知道我的出身来历,除了大皇兄之外,其余的皇室中人没人当我是自己人,即便是父皇,也很少拿正眼看我。一个没有灵角的梦川帝女,说好听一点是天族凡裔,难听一点就是混种,杵在一群头顶灵角的皇家子弟中间总是显得异常突兀,更是时时在提醒着众人,尊贵的天族血统曾被卑微的凡人血统所玷污。”说到这里她抬眼看看鹰隼,“其实你我有些地方很相似,皆非血统纯正的天族,只是你继承了赤邺皇族的天眼,且为绝无仅有的一个皇室后裔,即便有人知晓你的身世,也不会有人因为血统而蔑视你。”

鹰隼心生怜意,伸臂揽住她的身体叹了口气:“那时候……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魇璃惨然一笑:“相对于父辈的漠视冷遇,来自同辈的孤立和厌恶更为明显些。因为大家都还年幼,不懂得大人的宽容或虚伪,所以好恶之类的情绪也总是赤裸裸地表现出来,丝毫不加掩饰。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个没有角的怪物,就算是欺凌折辱,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而和我一般年纪的魇桀总是领头的那个,他是头顶紫金角降世的紫金帝嗣,生来就尊崇无比,和我有天渊之别,不由得让我自惭形秽,唯有避居内室很少外出玩乐。后来大皇兄知道我没有灵角羞于见人,于是特地用盘龙木雕了一对犄角送我,我本以为顶着木犄角他们就会当我是自己人,结果换来的却是冷嘲热讽。而我受了闲气也只会一个人躲着哭泣,心想若是自己和他一样头顶紫金角,断然不会落到那种地步。于是突发奇想找来油漆,将那对木犄角漆成倒红不紫的模样,以为这样子他们便会对我改观,谁知道这个幼稚的想法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鹰隼心头一寒:“就算你将角漆成紫色无意中冒犯了二皇子身为紫金帝嗣的尊严,但毕竟也只是孩童的儿戏,总不至于搭上性命,怎会……”

魇璃摇摇头:“就是因为是孩童,所以才会残忍得很直白。魇桀领着一干皇家子弟抢走了我头上的木犄角,我一路追赶哀求他们把角还给我,但他们并不为所动。那个时候父皇尚在昊天殿的朝会上处理政务,而帝裔司的人见起头的是魇桀,也不敢阻拦。我被他们引进了天安殿,然后魇桀把我的木犄角抛进了暖香池中。我怕池里的火焚毁那对木犄角,也顾不上火焰炙人趴在池边伸手去捞,就觉得背上让人重重地推了一把,整个人跌进了暖香池!”

鹰隼心头一颤,心想那池中灌满天香脂,烈焰熊熊,温度何等惊人。小小孩儿掉了进去,只怕顷刻之间便被烧得体无完肤。就算她是梦川皇族,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但皮肉焦灼的痛苦却是一分不少。想那二皇子那时虽是幼童,这等行为只怕也不是不知轻重这么简单。

魇璃闭上眼睛,眉宇之间露出些许痛楚之色:“我在暖香池中哀嚎惨叫,好不容易攀住池边想要爬出火海,又被他一脚踹了下去。当时原本看热闹的那些皇家子弟都吓呆了,唯有他脸上还带着笑,那种笑脸我一辈子都记得……虽然当时浑身被烈焰所炙,可心里却冷如冰窟。那时候他是真的想我死,只是因为我的一个愚蠢的过失冒犯了他身为紫金帝

嗣的无上尊严……”

鹰隼无言以对,只是紧紧拥住魇璃的身体,心想难怪她一提起二皇子便是那般神情。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当真是闻所未闻。倘若只是小小过失便会招致杀身之祸,那对于可直接威胁到他登上储君之位的大皇子,自然更是不择手段,也难怪魇璃会对他如此顾虑。

魇璃靠在鹰隼怀中,身躯犹在瑟瑟发抖,儿时的噩梦虽过去一千年,但种种惊悚却挥之不去。

直到夜色缓缓降临,南川大营的白色营帐早已掩盖在一片浓黑之中,她才继续缓缓言道:“有两次我只差一点就可以爬出暖香池,但都是被他一脚踩了下去,直到他第三次抬起脚……我知道他不打算放我一条生路,于是松开了攀在池边的双手,一把抱住他悬空的腿脚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拉进了暖香池!”说到此处,她面露几分讥讽之色,“没想到他叫得比我还惨,什么紫金帝嗣?也一样是血肉之躯,知道疼知道怕,除了那对光耀夺目的紫金角,烧得体无完肤的模样和我也没有什么不同。那个时候我血往上冲,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与胆量双手扣住他头顶的那对紫金角用尽全力一扳,就听得咔嚓两声,竟将他那对紫金角齐齐折断,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顿时不再挣扎动弹!”

鹰隼暗自心惊,心想时常见她发起狠来就连自个儿性命也不当一回事,想来皆是由此事而起。相传紫金帝嗣每隔几代才会出现,皆是梦川皇族之中头号出类拔萃的人物。昔日二皇子尚未出世,大皇子就已然立下无数功绩,本是立为储君的不二人选,也正是因为紫金帝嗣的出世,才会使得原本应归大皇子的储君之位至今空悬未决。只是不想她竟然有能力折断二皇子的紫金角,虽说那时二皇子年纪尚小,体内的灵力尚未觉醒,但她这一击也是非同小可。如今看来,这一半凡人血统的帝女并非池中之物,当初施展冰封之术生擒风郡第一勇士时羁也绝非偶然。他日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储君之争只怕会因为她的介入而生出无数的变数。然而自古以来皇权之争无不是同室操戈腥风血雨,有这样的本事对她而言,则未必是一件幸事。想到此处,鹰隼开口问道:“那你们究竟是怎么脱险的?”

魇璃摇摇头:“折断魇桀的紫金角后,我也失去了知觉,等到苏醒之时早已远离皇城,身在暝哥哥的北冥大营。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皇城,一直由暝哥哥悉心照料,与其余的皇室贵胄再无半点交集。那三百年的时间恐怕是有生以来最为幸福快乐的时间。直到七百年前,原本在风郡为质子的皇叔病故,依律要以在位君主的子女补上,后来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

鹰隼叹了口气:“难怪帝女唯独与大皇子亲厚,甚至甘冒奇险去忘渊游说钺帝。但是帝女故意延误军情,逼二皇子作战,恐怕南川大营此役会损失不小。”

魇璃喃喃言道:“倘若魇桀不是存着私心,早就与北冥大营汇合,也不会把军队驻扎在这个地方。我也不否认另有私心,想借风郡削减魇桀势力,但风郡敌军近四十万,无论谁碰上,都不可能丝毫无损。国难当头,身为梦川将士,为保疆土而拼死作战也是分内之事。既然开战终有牺牲,就得让他们牺牲得有价值。暝哥哥仁爱英明,原本就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若是因为我而害他为小人所乘失去储君之位,便是万死莫赎。要是能因为这一战而奠定梦川将来数千年的国祚,我不介意做这个坏人。”

鹰隼听得魇璃言语,深知这是赢得这场战役唯一的办法,但也觉过于残忍。尤其是见得她轻描淡写地判定那十万南川军士的生死,心头不由隐隐发寒。他虽为皇族后裔,但家国湮没已久,仅仅以梦川臣子的身份冷眼旁观,也觉得眼前的帝女比那小小年纪就恶毒如斯的二皇子魇桀要来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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