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过去(1/2)
(一九八五年 九月二十九日)
别馆大厅(凌晨两点四十分)
在别馆二楼进行地毯式的搜索,确认古川恒仁神秘消失后——
“不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
“所以,我说是你们没注意到他走下了楼。”
“什么没注意啊,这里是沙发,楼梯就在那边。”
“太专注于象棋了吧。”
“可是,如果是我一个人也就算了,要从两个人的眼皮底下溜过去可不容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诡计……”
“正木先生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异响吗?”
“嗯,教授,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总而言之,就是和尚不见了,画也少了一幅。别纠结在其他的小事上了。”
“可是,大石先生……”
“一成大师珍贵的作品被偷啦!”
“我知道,那么……”
在别馆大厅里,大家围坐在主人身边,一筹莫展。
“都冷静下来。”藤沼纪一威严地环顾惊慌失措的众人,“在这里争吵也无济于事。我们已经确认过了该确认的事,接下来怎么做请让我来判断。”
“还是要先报警。”大石说。
“我会考虑的。”纪一瞪着他。
“可是……”
“不管是怎么从二楼溜出去的,看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古川偷了画。问题是他逃到哪里去了。”
“后门打开了……”
“下这么大的雨,就算从后门溜出去了,也走不远。他也知道山下的道路不通。”
“藤沼先生,你的想法太循规蹈矩了。能干出这种勾当的人,做事都不合常理。”
“不好意思,老爷,”仓本庄司小声打断了大呼小叫的大石,“其实,在我睡觉之前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仓本把古川在北回廊的奇怪举动报告给了纪一。
“……什么?他摇摇晃晃,非同寻常,好像被什么附体了?”
“唔。”纪一点点头,抱着双臂。
古川恒仁以前就曾经有过神经质的举动,纪一也有所了解。
(确实,那种人一旦钻进牛角尖,就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可是,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纪一绞尽脑汁。
“总之,在这里手忙脚乱也解决不了问题。就算报警,警察也要等到修好道路后才能来,我们又不能现在出去找他。”
“是啊。”三田村随声附和,“没那么容易找到,而且他现在精神错乱,很危险。”
“车呢?不要紧吗?”森想到了一个问题。
三田村回答道:“没问题,古川不会开车。”
“我们现在就干坐在这里吗?”
“那么,大石先生,你……”纪一看了一眼窗外,“现在冲出去找他吗?”
“这、这怎么行……”大石无言以对。
纪一冷冷地瞥了一眼美术商,对众人提议道:“无论如何,我认为今天晚上什么也做不了——已经这么晚了,各位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吧,可以吗?”
纪一把手放到轮椅的把手上,催促低头坐在沙发上、筋疲力尽的由里绘赶快起身。接着,他又吩咐仓本:“仓本,再检查一下门窗。”
“知道了。”
“那么……”面具的主人转过身去背对大家,“早饭就推迟一点吧。今天晚上请大家不要走出房间,我不希望再出现别的麻烦。”
北回廊(凌晨两点五十分)
走出别馆后,纪一带着由里绘沿着北回廊回到本馆。仓本按照主人的吩咐,快步往反方向走去。
纪一自己转动轮椅,由里绘走在他的身边。
纪一注意到由里绘白色睡衣里纤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就关切地问道:“冷吗?”
由里绘用一只手卷着长发,慢慢地摇了摇头。
“情况很糟糕啊。”纪一吐了口气,小声说,“我不想把事情搞大,可是又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雨跑出去……”
(就像三田村说的,古川是不是精神失常了?)
纪一的余光依次捕捉到回廊墙壁上的画。
(这些画里有让人发狂的魔力吗?)
他似懂非懂。虽然表现形式不一样,但他自己也没能逃脱父亲的画带来的诅咒,而是被其操纵,过着现在的人生——他常常有这样的感慨。
横穿过走廊,在右前方餐厅的对开门前面,他看见开了一条缝的后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藤沼先生,等一下——”
回头一看,是正木慎吾。他一身针织衫配运动裤的休闲打扮,和走廊上沉重的氛围格格不入。他跑到纪一身边,喘着气说:“我有几句话想说。”
“什么?”面具主人凝视着朋友的脸,察觉到事态的紧迫。
“那个——和古川先生有关。”
“你知道什么吗?”
“嗯。刚才和大家在一起,事发突然,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想想,他恐怕……”正木支支吾吾地四处张望,“其实,今天,啊,是昨天,我和他单独谈过。他在经济上非常窘迫,说最近投资股票失败了,再加上他比别人更喜欢一成先生的作品……我猜他一时想不开,才做出了这么无法无天的事情。”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他把画偷出去后,会感到后悔的。”
“什么?”
“他肯定会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偷了画,并冲进暴风雨里。他越是痴迷于那幅画,就越会后悔——如果在大雨里淋坏了那幅画,那就鸡飞蛋打了。”
“有道理。不过,一旦走向犯罪,还会计较这些吗?”
“应该会。”正木胸有成竹地说,“因此,我认为他就算溜出去了,在这样的天气里也走不远,不可能逃到深山里,应该就藏在附近某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水车馆后面有一个放杂物的小屋吧,他说不定就在里面。”
“唔。”纪一认为正木言之有理。
“藤沼先生,”正木盯着纪一的眼睛,“怎么样,能交给我处理吗?”
“你有什么打算?”
“暂时不要报警,我现在出去找古川,设法说服他。”
“这个——太危险了。”
“没关系。他本来就性格软弱,不会再有什么过分的行为了。”
纪一凝视着朋友的脸,不禁心生疑问。
“正木,你为什么这样袒护他?”
“我并不是说自己是个好人,但是……”正木的嘴边长出了一层胡须,他歪了歪嘴,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我不忍心看到古川这样的人成为罪犯。”
“不忍心?”
“嗯。我向你坦白吧,反正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而且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
“你说什么?”
“我现在藏身在这里,说到底,和我半年前在东京犯下的罪行有关。”
(犯罪!)
纪一早就有所察觉,但是没想到正木会在这种情况下亲口说出来。
“你犯了什么罪?”纪一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镇定下来。
“请不要追问了。”
“被警察通缉吗?”
“没有,现在还没有……”正木脸色苍白,含糊其辞,“不过,大石那个美术商好像起了疑心,刚才以此威胁我,要和我谈条件。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啊——”一声纤细的尖叫回响在走廊里。
纪一和正木同时闭上嘴,转头看着由里绘。她比两个人站得更靠近后门,目不转睛地盯着镶在门上的小玻璃窗。
“怎么了?”纪一高声询问,赶紧把轮椅移过去。
正木一个箭步跑到由里绘身边。“怎么了?”
“刚才,外面有人……”由里绘指着门外,嗓音沙哑地回答。
“你说什么?”
正木冲过去一把推开门,呼啸的风声席卷着雨水扑面而来。他用手遮在头上,走到屋檐下——
“古川先生!”他向黑暗中喊了一声,回头对纪一说,“是他!”
“真的吗?”
“嗯。我去追他。藤沼先生,请不要对别人说,我不想惊动大家。”
“可是,正木……”
“没关系。”
正木来不及打雨伞就飞奔出去,然后再次回过头来诚挚地对纪一说道:“我是在为自己赎罪。请回房间等我,由里绘小姐也请回去……没问题吧?”
仓本庄司的房间——回廊(凌晨三点四十分)
仓本迷迷糊糊之间听到一个怪异的响声。
嘎嘎嘎嘎嘎……
在遥远的地方——或者在这个馆的深处——不断响起。不停歇的雨,不停歇的风……夹杂在这些声音里面,有一个与大自然的喧嚣截然不同的声音,不知在什么地方轻轻地响了起来。
因为半夜的盗窃事件而被迫中断了睡眠,这对生活很有规律的仓本来说非常痛苦。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全身关节酸痛。
主人平息事态,让客人们各自散去后,仓本按照吩咐再次检查了门窗。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巡视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来到餐厅时,他遇见了纪一,由里绘怯生生地站在他的身后。
当时,主人让他不要关上后门,说正木慎吾出去追古川了。
仓本感觉事态严重,主动提出也出去看看;主人却说交给正木就行了,仓本也就不再坚持。他并非不担心正木的安危,但实在是疲惫不堪,特别是之前还爬上天花板折腾了一番。
他躺在床上,一边留心外面的动静,一边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之间……
嘎嘎嘎……嘎嘎……
他睁开眼睛,侧耳倾听,但是声音已经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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