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最后的救赎(2/2)
伊妍挣扎着,在周越彬手里呜呜道:“侥幸让你从老猫手里逃了……在这里,咱们就同归于尽吧。”说完便一口咬住周越彬的手,正好咬在他那根断指上。
周越彬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发出嘶嘶声,不过他没有甩开手,为了逃出去,他得让伊妍耍耍性子。
“松开!”伊妍嘴下更用劲了。
周越彬的手颤抖着,忽然苦笑了一声:“看你这样,哪是老徐说的那个‘抿一口’,我看倒是啃一块。”
伊妍听到周越彬的话,愣了愣,终于渐渐把口松开了些。
“老徐怎么会跟你说……这些事。”她对“抿一口”这个词从周越彬嘴里蹦出来耿耿于怀。这个词是专属于她跟老徐之间小秘密。
“跟你说,我和老徐交情不浅,你还不信。”周越彬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从伊妍嘴里移出来,指头上的胶带都被咬脱胶了。
“哼,老徐会跟你这种人谈交情?”
“婊子配狗,赌鬼配叠码仔,不是很搭吗?”周越彬有些愤愤然,揶揄道,“你们谈恋爱那阵,他在澳门待的时间比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呢,说不定,我比你更了解年轻时候的他。不爱穿西装对不对?不喜欢你喝酒对不对?他带木框眼镜好看还是我建议的呢。”
伊妍眼里现出无限的悲伤:“好,或许你年轻的时候不像现在这么混蛋,你们之间,有过所谓的友谊吧。但是,你了解染上赌瘾之后,回到内地之后的他吗?你了解站上窗户准备跳楼承受着痛苦的他吗?”
周越彬一愣。
“为什么,你要逼死他,为什么……”伊妍不停地摇头。
“对不起。”
周越彬终于把这句在他心里憋了好几年的话说了出来。之前每次去到葡京广场上的那条长椅,他都会默默说上千遍,终究不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上半分钟。
伊妍停止了摇头,捂住自己的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周越彬有些无措。
“……我也没想到老徐会自杀,如果知道他做这个选择,我……”
“你会放过他?”
周越彬更加窘迫起来:“放过他?按照当时我的处境考虑……我想我会劝劝他,缓一缓他的债,应该不会放过他吧。”
伊妍的哭声消失了,过了半天,幽幽飘出来几个字:“你倒挺诚实。”
“没有……我是说!”周越彬已经语无伦次了。在他的生命中,除了懵懂少年时代,很少有现在这样想不明白说不出口的时候,他不怕任何事,却怕此时此刻的无措。
“对不起。”周越彬再次强调自己的歉意,“老徐留过遗言。”
“他说什么?”伊妍显然不知道这件事,老徐是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的,没有给她留过只言片语。
“他爱你,他想要你快快乐乐,安安全全地生活下去。”
长久的沉默。
伊妍讶异地看着周越彬,一脸不敢相信,然后又扭过头去低哼了一声:“编的吧。”
周越彬有些急了:“真的,大意就是这样。就是因为老徐的这句话,不然……你以为我不要命了跑过来救你,是为了什么。”他这话说得有些违心。
“鬼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越彬支支吾吾。
伊妍沉默了良久。
“再说,你怎么救?自己死到临头了。”伊妍忽然放缓了音调说。
周越彬松了口气,他知道伊妍放开了自己的抵触:“我又不是没救过你,陷进赌场的时候,我想方设法限制你入境,就是在救你。”
“这次你可自身难保。”
周越彬瘪了瘪嘴:“自身难保被抓,就是我救你的第一步啊,不然你以为我被你搞得众叛亲离,在澳门没有一点门路,不自断尾巴,怎么找到你的位置。”
伊妍张大了嘴:“吹吧你,你以为演警匪片吗。”她还是有些不信。
周越彬忽然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躺了一个汗津津的打火机:“刚刚挨一下,打火机到手。”他说着,再次走到舷窗边,又从裤袋里掏出那枚红色筹码:“现在,就是第二步。把鼻子捂好。”
一般来说,游轮的舷窗为了防止海浪拍打或者意外倾覆进水,都会做水密处理,也就是在舷窗和船体之间相接的地方裹一层厚厚的橡胶。
要从这间客舱里逃出去,周越彬要做的,就是从那个铁架床上卸下一根铁棍,把包裹舷窗的合金材料凿出一个洞来,然后把那枚筹码引燃贴合在橡胶圈上,等橡胶燃烧软化得差不多,一脚踹上去,整个舷窗就飞到海里去了。
那枚红色筹码,不一定会把人引向赌桌引向地狱,关键的时候,也可以带来一线生机。
半个小时之后,周越彬率先从舷窗爬了出来,跳到了甲板上。他拿眼睛左右点了两下,没有发现罗萨的人,便朝伊妍伸出手去,要拉她。
伊妍看着周越彬伸过来的手,这只仇人的手,有些踟蹰。
“愣着干嘛,赶紧出来。”周越彬轻声吩咐。
伊妍固执地把周越彬的手打掉,攀着烧得焦黑的船体,膝盖顶在硌人的窗沿,自己爬了出来。她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手上的脏污就在她额头上留下了几条指印,看起来特别滑稽,特别是加上她依然愤懑的表情之后。周越彬有些想笑,不知道该不该帮她擦掉。
“愣着干嘛,现在去哪?”伊妍不甘示弱地找回了自己作为一个复仇者的“尊严”。
周越彬终于笑出来:“去船尾,牵快艇。”
去往船尾的路在下几层客舱,周越彬说这句话的时候,手直直指向几十米之下的深邃海洋。
伊妍吞了一口口水:“你是说,我们要爬下去?”
周越彬已经翻过围杆,半个身子垂在巨浪之上,朝伊妍挑了挑眉毛。
伊妍扶着围杆朝底下看了一眼,紧张地蹦出一句脏话:“你大爷的。”然后小心翼翼地跨出自己的腿。
“左脚,踩再左边点,右脚抽出来……”
在周越彬的“指导”下,伊妍跟着他一路下到二层。这一层离海面又近了,风大时,高抛的海浪,喷薄的水雾能舔到这里。围杆上便有些湿滑。
伊妍刚放开一只脚寻找下一个落点,另一只脚忽然打滑,惊叫一声,整个身子坠了下去。下一秒,周越彬已经伸手拽住了她。
两只手筋骨相嵌,在摇晃中,越抓越紧。
一条血痕从指缝间冒出来,缓缓爬上伊妍的手背,然后沿着手臂流向她。周越彬拉住她的是那只断了指头的手。
伊妍惊讶地看了周越彬一眼,他痛得脸上的肌肉都已经扭曲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从鼻头冒出来。
“干嘛。”
伊妍还没来得及为苦苦坚持中的周越彬表示什么,他自己忽然憋着劲嘻嘻哈哈开了口:“眼神那么纯情,别是你要跟我说‘放手吧,不然两个人都得死’吧?你以为演灾难片?”
要不是正被吊着,伊妍简直想在周越彬脑袋上招呼两下。她白了周越彬两眼:“自作多情,你死了我都不能死。赶紧把我拉上去,血流不死你。”
周越彬用尽力气哈哈笑了两声,一鼓劲,把伊妍缓缓荡到了下一层,叫她抓住围栏。伊妍不知道是害怕自己性命不保还是担心周越彬流干了血,紧张之下总也抓不住那小小的白色栏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周越彬一眼,他的脸此时变得煞白,比那栏杆还没有血色。
他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周越彬情不自禁朝伊妍喊了一句:“最后一把!”
伊妍的身子往栏杆荡去,眼前的栏杆越来越近,她咬咬牙,身子一蹬,手指终于碰到了那根救命稻草。她也不管杆子的湿滑,握不握得住,直接松了周越彬的手。一松手,一握紧,几乎发生在同时。
伊妍攀住了栏杆。
看见伊妍安全落地,周越彬无力地笑了笑,紧跟着她下到了甲板上。
此时,太阳正从海平线下升起来,南洋海域天空上的云彩绮丽多变,让在乌烟瘴气的大厅里奋战了一夜的好些赌客也决定休战,来到甲板上游荡。
要去到船尾,就必须穿过这一群多少跟周越彬打过照面的人。周越彬把自己的外套给伊妍披上,又帮她把头发挽了一个结,然后二话没说把她搂在自己跟前,草草地乔装成一对情侣。两个人绕过人多的地方,沿着船舷往后走。
几乎所有人都倚靠在栏杆上,把注意力投放在天边的朝霞上,周越彬和伊妍悄然无声地走在他们身后,没有一个人觉察,即便偶然有人与旁边偏头聊天时眼神撞见,也没有任何表示,一会儿又转过去了。这条船在游轮里面不算大的,前后一百多米,周越彬顾盼仔细的话,倒也很容易闯过这一关。
刚走过一半的时候,伊妍忽然偷偷扯了周越彬一把。前面,老童一个人坐在铁楼梯上,他无暇欣赏美景,潮湿的游轮生活让他的腿疾发作了,此时正苦着脸揉搓着自己的那条病腿的膝盖,眼睛无神,却一直把视线放在周越彬和伊妍将要走过的地面。
“怎么办。”
周越彬往前后扫了一眼,带着伊妍折返:“上二层。”
他们爬上了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楼梯,躬身在舷窗下,从老童头顶上越过去了。过了这一截,再走几步就能到船尾。两个人大吐了一口气,迅速找到了下二层的楼梯。就在他们迈下第一个台阶的时候,一个小孩子忽然从底下冒出来一个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冲着周越彬眨。
那是老钱的孩子。
果然,老钱“恐吓”小孩的声音从下面响起来:“下来。在船上不能这么淘,二楼不让上人的,之前就有小孩掉海里去过。”
周越彬还没来得及冲那小孩做一个嘘的手势。小孩忽然指着周越彬大叫起来:“我不,他们都能上来玩儿!”
此时,听了小孩的话,老钱的脑袋也凑上了楼梯,终于发现了周越彬。老钱有些慌张,赶紧把孩子抱在手里,扭头要跑。
情急之下,周越彬压低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喊声:“别跑!我是来救你们的!”
老钱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小千,跟小千耳语了几句之后,小千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走了。老钱用身体挡住楼梯,充满敌意地注视着周越彬。
周越彬看着小千走远的背影干着急:“你叫小千去找罗萨了?你知道等这条船开到菲律宾之后,你们就都回不来了吗。罗萨带你们去杀数的。”
“杀数不杀数不知道,我只知道,跟着罗萨要比跟着你活的时间长。”
周越彬又往下迈了一步,回头看了一眼伊妍,嘴里几个字囫囵了一会儿,终于说:“我跟你道歉行吗,是我不对,把你逼得那么急。但那都过去了,我手指头也给你了对不对?今天,我就想救人,你给个机会。”
老钱无动于衷。
“你欠我的钱,我不要了,行不行?”周越彬又说。
这回,老钱有些迟疑,刚要说什么,身后罗萨的大部队已经到了。老钱又坚定起来,只说:“你本来就没机会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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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像你们这样的仇人。”罗萨把手搭在伊妍肩头,调笑着被老爵士拿刀抵着的周越彬:“你说你是来救人的是吧。救伊妍啊?我倒没想到你周越彬胸襟宽广到这个地步,自己送上门来,居然是为了一个在背后捅你刀子的女人。看来,你们俩干过。对不对?”
罗萨的手死命地捏着伊妍的下巴,伊妍挣扎着,却总也躲不开,只是呜呜着吐出两个字:“放屁。”
罗萨听了直乐:“太好笑了,你们这叫什么?相爱相杀么?”
“你别动她。”周越彬大吼。
“我自己的东西怎么动不得。”罗萨手上又加了几分劲,“这么些年来你跟我抢了不少东西了,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一点一点、具体、详细地从你手里把你女人抢回来的。”说着,罗萨就扯住伊妍的头发,把她摁倒在茶几上,上下其手起来。
周越彬稍有一分动静,老爵士的刀就在他脖子上深入一分。
伊妍趴在茶几上手蹬脚踢的,眼看着,衣服就被一点点扯干净了。周越彬此时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一个电话打进来。他环视着站在这房间里罗萨每一个手下的脸,期待其中最特别的那个能够接起这个电话。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从房间里的某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周越彬凝神一看,站在罗萨后边最右边的一个纹身小哥从裤兜里摸出来电话,迅速摁开接听。电话那头似乎在汇报一桩严重的事情,纹身小哥越听脸越垮,最后停在一个好像听见了全家被灭门时候的震惊表情上。
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让纹身小哥不惜冒着被爆头的危险把正在兴头上刚准备脱裤子的罗萨拉起来。
“咱们金钻的场子被端了。”
小哥脸色刷白,罗萨一脸愠怒,而周越彬此时终于松了口气。那是他昨晚躺在椅子上的时候报的警。对于一贯谨慎的罗萨,周越彬或许掌握不了他太多的情况,寻找击溃他的缺口,有些无从下手。但是金钻,这个可以说是罗萨为周越彬特意设的赌场,周越彬却非常了解。金钻有没有其他什么勾当不知道,但没有博彩牌照是肯定的,光这一点,澳门警司就可以抓人了。
只不过,就像阿乐说的,即便从金钻开始顺藤摸瓜,要摸到罗萨这里来,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罗萨会找一个傀儡当自己的挡箭牌,单线联系,凡事都到他这里打住,而他与罗萨的沟通,一定也是通过不留任何痕迹的口头。
所以说,找出这个傀儡,并且保证他不会在事发的时候被罗萨灭口,是扳倒罗萨的关键。
周越彬凝视着在一旁交头接耳的纹身小哥和罗萨。现在看来,金钻的傀儡就是这个纹身小哥无疑。
之前吩咐阿乐留在岸上举报金钻,这一步走对了。
听了纹身小哥的汇报,罗萨倒也不着急,他大手一挥,叫几个手下把伊妍紧紧控制住,自己跺了跺脚把裤子提起来,然后慢慢穿上衣服,嘴里还对那小哥说:“不急,不急,没事的啊。”
“不是,大哥,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不辜负您把金钻交给我的信任。”
罗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递给纹身小哥一支烟,把手揽在他腰后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的嘛。既然已经这样了,走,我们去外边好好研究一下这事儿该怎么弄。”
那小哥一脸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拧开门往外走。落在后面半步的罗萨转身向老爵士伸出手,老爵士心领神会,把自己手上的刀递了上去。
就在这个空当,趁老爵士无暇顾及,周越彬一个猛子往门口窜过去,用自己的肩膀把罗萨撞出门去,把那纹身小哥也带了个趔趄。没等小哥反应过来,周越彬拽着他就跑。
小哥还有些蒙,挣扎着想要逃脱,得亏他身板不大,周越彬尚且可以掐住。
“我这是在救你。”周越彬一边拉着他往快艇的方向跑,一边解释,“罗萨要杀你灭口,你没看出来吗?”
“啊?”
“不知道多少你这样的傻佬,给他做了垫背的呢。”
小哥似乎脑袋缺根弦,半天没绕过弯来。后边老爵士和罗萨追出来,叫嚷着让周越彬放下小哥。
“你现在回去,就是一个死,信不信吧。”周越彬懒得跟这小哥废话了,直接拎着他跑去船尾,到了登快艇的地方,哗啦就把快艇发动机给拉开了。
小哥似乎终于明白了这里面的是非曲折,抬腿要往快艇上迈,周越彬又一把把他提溜了回来。
“怎么了,赶紧逃啊。”
周越彬摁住他,把逃生门一关:“你真以为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小哥听这话,又懵了。
罗萨他们终于追到,一帮人围在逃生门外,捶着,砸着。罗萨朝门踢了一脚,隔门叫嚣:“把我兄弟放出来!”
周越彬大笑了一声:“虚不虚伪,什么兄弟。要人就拿伊妍来换。一分钟之内看不到伊妍,我就放这哥们儿自由上岸了。到时候,咱们警察局见吧。”
门外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几秒钟,忽然又响起一声巨大的捶门声。罗萨在外面气得直跳脚,手都快捶肿了。“周越彬!你有种!”
纹身小哥听了,陡然害怕起来:“他这是想让我上不了岸啊?”
周越彬低头冲他说:“知道你老大是什么人了吧,我可是拿到他的软肋,等下把你这条软肋换过去,你就自求多福吧。”
又过了快一分钟,门外终于响起了伊妍的声音。
“我在这了!”伊妍喊。
“叫罗萨他们退到十米之外!”
门外先是一阵骂娘声,然后悉悉索索一阵,安静下来后,远远地传来罗萨的声音:“你他妈的事还真多。退好了!”
周越彬这才拉上那个快被吓尿的小哥,慢慢拧开了门,伊妍一个人站在门口,她的眼里充满了恐惧,同时,也闪着光,冒起了黎明来临前希望的火星。
十米开外,老爵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罗萨手里把玩着那把刀,等着纹身小哥。
二话没说,周越彬把伊妍拉进门来,同时把那纹身小哥推了出去。与此同时,罗萨几个快步冲过来。
“赶紧上艇。”周越彬护住伊妍迅速地往快艇上撤。
一只手忽然缠上了周越彬。
“滚开,让我上去!”
那纹身小哥也要求一条活路,怎么可能就这么甘愿回到罗萨的魔窟里去。眼前,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跟周越彬抢这条快艇了。小哥身板虽然不大,但死到临头的求生欲望,让他在跟周越彬的拉扯中并没有落入下风。
周越彬死命抵住小哥登上快艇,眼看罗萨也快要冲进门来,他一扭头,对伊妍吼了一说:“你自己走。”
千钧一发之际,听到这话,伊妍反倒愣住了。
她眼睛里的神采此时变得有些复杂,是仇恨、憎恶、不解、纠结以及一点点爱慕组成的混合体。周越彬之前百般阻挠她进入澳门开赌,像个圣僧一样想要普度她,已经让伊妍觉得他令人疑惑了,而今天不仅英雄救美,居然还真的玩起了舍己救人,这让伊妍十足的困惑。
“愣什么神!”周越彬跟纹身小哥缠斗,一边掰开他扣住船沿的手,一边使劲推了伊妍一把,“舍不得我啊。”
看着周越彬最后关头还要使劲憋出的一点玩笑,伊妍终于找准机会,趁周越彬转过身用背抵住纹身小哥的时候,抱住他的头,朝他吼了一声。
“别自作多情了。”
伊妍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话语里厌恶的意思。眼睛里带着一种隐忍的、埋藏至深的——留恋。
周越彬身子一颤,嘴角缓缓弯起来,最后看了一眼伊妍,一只脚踩在船沿上,然后躬起身,使劲全身的力气把快艇推了出去。
又是一个“对不起。”
这是周越彬留给伊妍的最后一句话。
快艇很快驶离了游轮,像是破开海平面的一支箭,激起的浪花间,伊妍把着方向盘扭头往回寻找周越彬最后的身影。
只恍恍惚惚看到,有两团白色的影子从游轮的甲板上直直地坠了下来,都没有崩上来多少水花,就迅速地消失在了船下。
她之前被仇恨占据的回忆匣子轰然被倾倒一空,这半年多以来所有关于周越彬的画面重新将她的脑海填满。刚进赌场,她拉过周越彬的手,在上面写满她算出来的牌,周越彬当时那么自负的一个人,脸居然有点红。跟罗萨闹翻的那天晚上,周越彬带她去路环岛吃全澳门第一屉出箱的蛋挞,听她的心事。在她身陷赌场无法自拔的时候,他揪住她的领子,把她带离赌场,让她观摩一个赌徒将如何被催债,那时候,他的手下有狠劲,眼里却全是柔软。还有他终于知道她的目的,却对自己逐渐崩塌的生活无力回天之后,他虽然恨她,却一直没有动她。还有最后这一回,在她自食苦果的时候,完全想不到他会像天降神兵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浪有些大起来,伊妍不得不把好方向盘,专心寻找澳门的方向。
对于周越彬跟她说的最后那句话,她似乎也在专心寻找回答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