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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北狩(1127—113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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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的直系亲属境遇稍微好一些。1127年时,徽宗共有二十六个儿子在世,除了高宗之外,其余二十五人都被虏掠北行。六岁以下的皇子全部在途中去世,甚至那些已经十几岁的皇子也备尝苦辛。徽宗只有十六个儿子活着到达五国城。五国城是北行经过的五个地点中条件最艰苦的一个,在到达后的第一年,就有三位皇子去世,接下来的两年又有两位去世(其中一位是自杀)。这样,徽宗去世前就只剩下了十一个儿子在世。这些活下来的皇子在五国城都被赐妻,并生下了后代。钦宗一直活到1161年,其间他的弟弟宋高宗从来没有为他付过赎金。和父亲徽宗一样,钦宗的子女也被囚禁,直到1195年,在金人控制的地区仍然生活着徽宗的后裔。 [65]

徽宗的女儿们在1127年从开封被金人掳走后,就几乎与徽宗失去了联系。1127年,徽宗共有二十二个女儿在世,但有三个不久就在开封府外斡离不的军营中去世了。还有几个在离开开封前赐给了女真大将,而剩下的公主,尤其是比较年幼的,被带到燕京成为宫中奴仆,最后有六人被赐予封号或升为嫔妃。金军统帅曾提出让嫁给蔡鞗的福金公主与金和亲,但后来公主在1128年死于女真大将兀室的军营中。徽宗还有一个女儿在1137年逃离了粘罕的军营,但又被抓了回来,流放到五国城,当年在五国城去世。 [66]

被女真人掳走的还有徽宗诸子的三十四个妻妾和未婚妻,其中大部分都被赏给了女真将军,还有一些成为宫中的奴仆或嫔妃。由于这些人比较分散,尽管她们被送到哪个军营都有记录,但对每个人的去世时间则记录不全。

1127年,徽宗已经有了十五个孙子和二十九个孙女,大都很年幼。他们的存活率很低,只有两个男孩活着到达了五国城,而活下来的女孩则成为宫里的奴仆或宫女。 [67]

在徽宗的嫔妃中,包括郑皇后在内的五人被女真人列为他的妻子。她们都在三十五岁以上,女真人不感兴趣。最后她们都到达五国城。郑太后在1130年到五国城后不久就去世了。此外,女真人还掳掠了三十一位高级嫔妃、四十一位中级嫔妃、六十七位低级嫔妃,以及五百零四名宫女。和公主的遭遇一样,这些女人也有很多在离开开封前被赐给女真军官。在燕京时,除了有五位交还给了徽宗外,其他人都被赏给女真军官或送入宫中作奴仆。徽宗被囚禁之后,他的嫔妃又为他生下了十四个儿女。 [68] 由于这时宋朝已在南方重新建都,而徽宗及其家人处在遥远的北方,女真人似乎并不担心徽宗新出生的孩子会为宋朝皇位增加更多的继承人。

除了妻妾和子女,徽宗最亲近的家庭成员就是他的两个弟弟赵俣和赵偲,二人在开封与女真人谈判时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们的家人也被女真人掳获,但至少已经出嫁的女儿都幸免于难。赵偲和妻子都在韩州去世,他的两个儿子到了五国城,一个女儿进入金国皇宫,家中别的女人,包括赵偲的妾和儿媳,都在北行途中去世,或是送往宫中为奴。前文提到过,赵俣还没有到燕京就死在路上,他的妻子、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一个孙女和一个孙子到了五国城。他的妾都入宫为奴,有一个女儿或孙女做了宫女。 [69]

徽宗和北行队伍中的其他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呢?现存史料中通常对这些宋俘处境的具体细节保持一定程度的缄默,尤其是两位皇帝及其皇后的经历。蔡鞗也许预料到,他的文字肯定要先通过金人的审查才能流传下来,因此对这些事情没有留下很多负面的描述。而曹勋是在南方写下的记录,当时徽宗和钦宗尚在人世,他也许不想使人们惊慌失措,或卷入高宗朝廷应如何应对金国的争议之中。相比之下,后世一些明显带有虚构情节的著作,如《南烬纪闻》和《宣和遗事》,都不断强调两位皇帝每天只能吃一顿简陋的饭菜,没有足够的衣服御寒,以及不得不住在逼仄潮湿的房间里,等等。这些叙述大量引用现存的史料,以及一些显然已经失传的资料,因此很难确定有些细节究竟是作者自己杜撰出来的,还是引用现在已经失传的一些史料,但我怀疑,很可能大多是作者自己的演绎。 [70]

1126年,钦宗还在开封时,作为皇帝,地位要比父亲徽宗高,徽宗不得不服从他的命令。但当他们都成为金人的俘虏时,徽宗在家谱中的长辈地位似乎优先于他们之前的政治排名,大多数作者都将徽宗视为宋俘群体中地位最高的人。

在陷北期间,徽宗还是保留了一定的尊严。迁往韩州前,队伍中一直有很多宦官,因此肯定有些人会作为侍仆照顾徽宗的生活。到韩州之后,队伍中应该仍有一些宦官,因为女真贵族向他们索要了两次。第一次是一位金国皇子提出的,他索要两名能干的、聪明伶俐的仆人,徽宗别无选择,只能服从,但在回信中强调了他们离开开封后所经历的各种苦难。第二次是一位女真官员的妻子提出的,徽宗拒绝了她的要求,理由是他自己也仅剩下了一两名内侍。此外,徽宗的女婿们似乎也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小朝廷。这些人当然都曾被封以宋朝官职,蔡鞗称为“随行群臣”,他们的住处被称为“行宫”。蔡鞗还称赞徽宗对他们的尊重,“无论大小,未尝名呼”。 [71] 至少从蔡鞗来看,徽宗有一位非常忠实的追随者。

那么,他们是否有充足的衣服等日用品呢?有部金国史料收录了1131年徽宗和钦宗在各自收到两套衣服后呈递的谢表。如果这是整个宋俘队伍收到的衣服,那显然是不够的,尤其是在五国城这种非常寒冷的地方。不过,从赐予衣物的诏书中看,尽管这份诏书只残存一部分,似乎还提到了十块银锭的赏赐。 [72]

能够说明宋俘处境艰难的最有力证据是他们的死亡率,而从中似乎也能看出,身份地位不同的人所处的环境也可能非常不同。其中,宗室的死亡率非常高,以至于人们禁不住怀疑,金人就是为了消灭他们。当时,开封官府之所以帮助女真人在全城搜刮财宝,一个重要原因是女真人承诺不杀城中居民,如果金人将宗室带走,然后在开封的郊区有计划地屠杀他们,那开封百姓可能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服从金人的命令了。然而,一旦这些宗室远离开封,他们就不再是一种资产,而是负担了。女人,尤其是那些对金兵有足够吸引力的年轻女子,有她们的用处,存活率自然比男人更高,但她们通常都处于屈辱地位,自杀可能是她们面临的最大危险之一。

在宋俘被女真人长期扣留在北方期间,洪皓了解到宋俘日常生活条件的一些情况。洪皓的儿子洪迈根据自己从父亲那里听到的内容,描述了宋俘的境遇,无论官职大小,均被视为奴隶:

自靖康之后,陷于金虏者,帝子王孙、宦门仕族之家,尽没为奴婢,使供作务。每人一月支稗子五斗,令自舂为米,得一斗八升,用为 粮。岁支麻五把,令缉为裘,此外更无一钱一帛之入。男子不能缉者,则终岁裸体,虏或哀之,则使执爨,虽时负火得暖气,然才出外取柴,归再坐火边,皮肉即脱落,不日辄死。惟喜有手艺如医人、绣工之类,寻常只团坐地上,以败席或芦藉衬之。遇客至开筵,引能乐者使奏技,酒阑客散,各复其初,依旧环坐刺绣,任其生死,视如草芥。 [73]

洪皓的描述可能非常符合那些大量死亡的宗室,或许也适用于一些别的群体,例如到达燕京后被卖到宫中的宫女和艺伎,但这些描述可能并不适用于和徽宗一起生活的小群体,包括嫔妃、皇子及其妻子和儿女。徽宗和钦宗都活到了五十多岁,说明他们的基本生活条件还是有保障的。但另一方面,与徽宗一起被囚禁的儿子中,仅有不足一半的人活得比他久,很多在十几岁或二十几岁就去世了,而那时应该是他们最强壮的年龄。他们似乎大部分时间都和徽宗住在一起,因此,他们的生活环境不可能不同样地影响徽宗和钦宗。也许徽宗和钦宗的身体更加强壮,足以抵御在北行队伍中肆意传播并夺走无数性命的疾病。那些到达五国城后前几年成功活下来的皇子,通常都娶妻生子,而且他们的孩子也存活了下来,说明即使当时的条件并不舒适,但至少足以活命。

[1] 《三朝北盟会编》卷八十七,靖康中帙六十二,293—294页。这个故事与《南征录汇》(155—156页)记载十天前发生的事情很相似,我们在上一节提到过。有可能是徽宗认为这件事很重要,因此,他一再提出这个要求。还有可能是其中的一部书记错了时间。另有一个不同之处,一部史料中说郑皇后的所有亲属都被释放了,但另一部书中说仅有一位被释放。

[2] 《三朝北盟会编》卷八十七,靖康中帙六十二,293页。《北狩见闻录》,3页。

[3] richard l davis(戴仁柱), d agast the ounta: the crisis of politics and culture thirteen-century cha , cae, a: uncil on east asian studies, 1996, pp 162—175 naoi standen, “what noads want: raids, vasions and the liao nest of 947” ols, turks, and others: eurasian noads and the sedentary world , pp 155

[4] 《宋俘记》,244—245页。

[5] 《宋俘记》,244—250页。

[6] 《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九,靖康中帙七十四,401页;卷八十九,靖康中帙六十四,313页。《北狩见闻录》,6页。

[7] 《呻吟语》,192、201页。《北狩见闻录》,6页。

[8] 《北狩见闻录》,6—7页。

[9] 《青宫译语》,177页。

[10] 《青宫译语》,177页。

[11] 《青宫译语》,178页。

[12] 《青宫译语》,179页。

[13] 《青宫译语》,180页。

[14] 《青宫译语》,183页。

[15] 《青宫译语》,185页。

[16] 《北狩见闻录》。

[17] 《北狩行录》。

[18] 《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八,靖康中帙七十三,393—399页。

[19] 《呻吟语》。

[20] 《南征录汇》,172页。《北狩见闻录》(3—4页)记载,这位嫔妃后来自杀了。

[21] 《呻吟语》,193页。《北狩见闻录》,6页。

[22] 《呻吟语》,194页。

[23] 《呻吟语》,195页。《北狩见闻录》,4页。《宋俘记》,285页。《宋史》卷二百四十六,8723页。

[24] 《北狩见闻录》,6页。

[25] 《北狩见闻录》,6页。英译文参见ja cha”pp 211—12

[26] 《北狩见闻录》,4页。

[27] 《呻吟语》,197页。关于这些事件,这个版本的叙述要比《宋史》(卷四百四十七,13182—13183页)或《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五,靖康中帙七十,370页)的描述更可信。参见崔文印《靖康稗史笺证·前言》,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18—19页。

[28] 《北狩见闻录》,4—5页。《宋史》卷三百七十九,11700页;《三朝北盟会编》卷一百一,炎兴下帙一,416页。

[29] 《宋史》(卷二百四十六,8728—8729页)记载了皇子榛逃出金营并再次被金人抓获的经过。但《宋俘记》(268、271页)却记载榛到了五国城,而参加抗金的是一个冒名顶替者。其他资料,包括陶晋生《南宋初信王榛抗金始末》,《中华文化复兴月刊》第3卷第7期,1970年;黄宽重和傅海波则认为马扩没有受到欺骗,参加抗金的人的确是皇子。黄宽重《宋史丛论》,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3年,1—40页;herbert franke, krieg und kreir chesischen ittlealter(12 bis 14 jabrhundert): drei studien , pp 117—118。

[30] 《呻吟语》,198—199页。《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八,靖康中帙七十三,394页)说徽宗是五月十八日到达。

[31] 《北狩行录》,1页。蔡鞗在《北狩行录》(1页)说他将收到的一万匹绢都分了出去,赵子砥在《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八,靖康中帙七十三,395页)中说徽宗分出去了一百五十匹绢。

[32] 关于粘罕的次子斜保,参见《宋俘记》(246页)斜保押运第三批宋俘,其中有钦宗的皇后与嫔妃。

[33] 《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八,靖康中帙七十三,394页。《呻吟语》,199—200页。根据蔡鞗的记录,在与斡离不的这次或另一次见面中,徽宗谈到了他对南北局势的看法,以及希望看到签署和约。他还动情地谈到了王朝绍述的重要意义,在场的人都受到感动,甚至有人流下了眼泪。斡离不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不住地点头。《北狩行录》,1页。

[34]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135页。《铁围山丛谈》卷一,2—3页。

[35] 《呻吟语》,200页。

[36] 《北狩行录》,8页。

[37] 《全宋诗》卷1495,17070页。

[38] 《全宋词》,898页;英译文参见betty tseng yu-ho ecke, “e, the artist: 1082—1136”new york university, 1972, p 42。

[39] 《呻吟语》,200、203页。《宋俘记》,262页。《呻吟语》(203页)说斡离不在八月去世,但《金史》记载是六月。

[40] 《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八,靖康中帙七十三,394—395页。《呻吟语》,202、203页。

[41] 《呻吟语》,204页。《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八,靖康中帙七十三,395页。

[42] 《呻吟语》,204、206页。《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八,靖康中帙七十三,395页。《宋俘记》,253页。

[43] 《北狩行录》,3—5页。

[44] 参见巴菲尔德对这些著名的历史故事的讨论,thoas j barfield, the perio frontier: noadic epires and cha, 221bc to ad 1757 。关于耶律德光,参见naoi standen, “what noads want: raids, vasions and the liao nest of 947”pp 129—174。

[45] 《北狩行录》,1—3页。《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十六,333—334页。

[46] ston w lo, “wan-yen tsung-han: jurchen neral as sologist,”journal of sung-yuan studies 26(1996), pp 108—112

[47] 《呻吟语》,209页。参看《金史》卷三,59页。

[48] 《呻吟语》,209—210页。

[49] 《呻吟语》,207、211页。《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八,靖康中帙七十三,395页;卷一百一十六,炎兴下帙十六,560页。

[50] 《北狩行录》,4—5页。

[51] 《呻吟语》,214、216—218页。《大金吊伐录》,529—531页。

[52] 《大金吊伐录》,533页。

[53] 《宋俘记》,271页。

[54] 《呻吟语》,216页。《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十五,676—677页;卷四十,744页。《北狩行录》,5页。《金史纪事本末》卷七,156页。

[55] 《呻吟语》,219页。《北狩行录》,4页。

[56] 《贵耳集》卷三,45页。chu djang and jane c djang, trans, a pition of anecdotes of sung pernalities , p 68。

[57] 《北狩见闻录》,4页。

[58] 《呻吟语》(223页)和《宋俘记》(272页)记录的是1132年。《北狩行录》(6—7页)中日期相同,但年份是1133年,《金史》(卷三,65页)记载的日期是1133年八月,也许是这件事得到解决的时间。

[59] 《北狩行录》,7、8页。

[60]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十,751页;《呻吟语》,221页。《北狩行录》,9页。

[61] 《呻吟语》,224—226页;《金史纪事本末》卷七,157—158页;《呻吟语》(228页)中说粘罕在监狱中被人勒死。《金史》(卷四,71页)中仅提到了他的去世。

[62] 《呻吟语》,240页。《容斋三笔》卷八,503页。

[63] 地方志中记载了一些宫观,参见《建康志》卷四十五,叶3a–b;《会稽志》卷七,叶16a–17a;《毗陵志》卷二十五,叶11b–12a。另参见《宋会要辑稿·道释一》,叶12b。ark halper, out of cloister: literati perspectives on buddhis cha: 960—1279 , pp 127—128, 134—138

[64] 《宋俘记》,244—245页。关于一份直到1142年的名单,参见《三朝北盟会编》卷九十九,靖康中帙七十四,404—405页。陈乐素认为,在1142年韦太后返回宋朝时,这份名单被同行的一个人带了回来。陈乐素《〈三朝北盟会编〉考(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6本第3分,1936年,300—301页。

[65] 《金史》卷十,234页。

[66] 《呻吟语》,229—230页。

[67] 《宋俘记》,284—285页。

[68] 《宋俘记》,254—261页。《开封府状》,104—112页。

[69] 《宋俘记》,285—287页。

[70] 关于这些书籍,参见willia o hennessey, “cssical urces and vernacur reurces xuanhe yishi: the presence of priority and the priority of presence,”chese literature: essays, articles, and reviews 6(1984): 33—52;以及stephen h west, “crossg over: huizong the afterglow, or the deaths of a troublg e cha: the politics of culture and the culture of politics , pp 565—608。有位学者在书中强调了徽宗及皇室俘虏受到的优待,参见廖怀志《从徽钦二帝的囚禁生活看金国的俘虏政策》,《黑龙江民族丛刊》2007年第3期。

[71] 《北狩行录》,6、8页。

[72] 《呻吟语》,220—221页。

[73] 《容斋三笔》卷三,443—4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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