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死的问题(3)(1/2)
那场车祸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从此我对活着失去了兴趣
我的脸和脑袋里,植入了大量的钛合金。
看我头部的x光片和ct扫描的图像,会看见这种金属物件的影子零星地散布在各处。上次,有个医生看了我的片子后,笑嘻嘻地对我说:“看上去就像芝麻薄饼啊。”医生问我要不要取出来,我说就让它去吧。
钛合金对人体又没什么坏处,再说了,要我再动一次手术我是说什么也不干了。
当时,《体育报》 14 还登了一篇标题为《北野武半身不遂了吗?》的文章。光阴似箭,离那场小型摩托车祸已过去了十余载。
说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未免有点夸张,但是像塑料薄膜或石油制品发出的那种臭味,一直在猛烈地刺激着我的鼻腔深处。我以为自己是得了花粉症,但同时还伴有剧烈的头痛与恶心感。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去医院里看了医生。医生说什么“也许是大脑里的嗅觉神经搭错了地方吧”,听得我寒毛直竖。吃药后这些症状消失了,之后也没有复发过,所以我大脑里的线路还是原来的样子。因此,我的嗅觉神经有可能搭在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还有一点,这个和后遗症略有不同,就是以那场车祸为转折点,从此我对活着失去了兴趣。
若说那场车祸本身,那真是傻到一定境界了。
某家写真周刊 15 上登出了一张照片,偷拍到我常去一家风月场所。于是我在一怒之下买了一辆摩托。因为我想,开汽车容易被偷拍,如果是骑自行车或摩托车就没那么容易了。那天大概也是我喝醉后想到哪家店去吧。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只记得自己骑上了摩托车,之后发生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
等到我恢复了意识,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浑身上下还插满了打点滴的管子。听别人说是反向车道上的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发现了我,然后为我叫了救护车。后来我出院,专门去感谢了那位司机。
我好像是倒在了路边的街灯下面。孤零零的一盏路灯的圆形光圈,如聚光灯一般照在了我鲜血淋淋的身上。那里刚巧是一条黑黝黝的弯道,如果我不是倒在那个地方,那肯定会被后面的汽车轧死了。我的脸被撞得不成人样,直到被送到医院,护士看了我的驾照,才知道我就是北野武。我能够捡回这条命,全凭了细如发丝一般的运气。
我的伤势非常严重,一开始连医生都觉得我没救了。听到消息后,赶来医院的朋友们都以为我这次在劫难逃,还为我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院方为了救我的命,专门组织了专家会诊,随后马上进行了手术抢救。术后过了一两天,我才恢复了意识。从我跨上摩托到那时的记忆,就像被剪辑师一刀切掉了似的。医生说那条记忆的断层看来是无法修复了。尽管如此,这还算运气好的。因为弄不好,可能从小时候起的记忆都会完全丧失掉。
脸上伤痕累累,完全破了相。为了复原塌陷的面骨,一根根钛合金的棒子从我的右半边脸穿透至左半边脸,看上去就像从弗兰肯斯坦 16 的头颈里戳出来一根根钢钉。艺人的工作是要抛头露面的,因此就算我有了自杀的念头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一点都不沮丧;非但如此,我的精神在车祸后甚至可说是比之前更饱满了。
由于我的下巴被铁板固定住了,所以吃饭只能靠打点滴或灌流汁。肚子饿得没办法,一边嘀咕着“这也太傻了”,一边打电话到寿司店叫了外卖。老婆赶紧制止我说:“你的嘴巴张不开的。”我用一句“你懂个屁”把她顶了回去,然后张嘴就要吃寿司,可是一阵剧痛差点让我昏了过去。我还经常半夜里溜出去散步,每每遭到护士们的叱责。
在拔除从右脸横穿左脸的器械时,我能感觉到金属棒在鼻子底下一点一点地挪出去,同时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那声音就像金属棒把我的脑汁也一并带了出来。我说了句:“我现在完全理解了关东煮的心情。”医生怒叱道:“别说蠢话!”
不是说挨了骂就万事大吉了,不过在拔掉了金属棒后,我脸上只贴了几张黏糊糊的护创膏就算完事了。术后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原先一塌糊涂的脸上,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伤疤。这当然多亏了先进的医疗技术,但也显示出院方组织会诊的那些专家们的精湛医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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