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秦国崛起的秘密(2/2)
商鞅在秦国打击商业,“废逆旅”,废除旅店,禁止商人随便出行;“一山泽”,将山川湖泽等自然资源收归国有,禁止农民以此谋生。 [7]
民众什么都不能做,能做什么呢?只有两件事,耕与战。你或者上战场,为国家献出生命;或者努力种地,把收获的一大半粮食充作军粮。
如果你既不想耕也不想战,怎么办?进监狱。商鞅制定了极为残酷的法律,民众稍有违反,就割鼻断脚。《盐铁论》形容秦人的苦况说:“商鞅之任秦也,刑人若刈菅茅,用师若弹丸;从军者暴骨长城,戍漕者辇车相望,生而往,死而旋,彼独非人子耶?”商鞅治下的秦国,杀人如斩草,用兵如弹丸,秦国人或者从军,或者运粮,死亡极众。
这样,国家的汲取能力大大提高。商鞅通过变法,把整个秦国变成一家农场和一座军营,所有秦国人都成了战争机器中的零件和合格的螺丝钉。 [8]
这样一种体制当然会引起民间社会的反弹,为统一思想,控制舆论,商鞅不仅烧了书,还规定,民众“不得议”国家的政策:
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卫鞅曰:“此皆乱化之民也。”尽迁之于边城。其后民莫敢议令。
除了“不得议”,商鞅还建立了互相监视的“告奸”制度。儒家主张“父为子隐”,而法家却鼓励亲人之间相互揭发,秦律甚至规定妻子告发丈夫,妻子的财产可免遭抄没;丈夫告发妻子,妻子的财产可以用来奖赏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使人人自危,“构造怨仇而民相残”。因此商鞅说:“至治,夫妻交友不能相为弃恶盖非,而不害于亲,民人不能相为隐。”
这一套严酷的反人道的制度,在其他国家难以推行,但是在秦国却很快落地生根,良好运转。秦国通过改革,建立起一个由国家来全面垄断、控制和调动社会资源的新系统,很快获得了其他国家无法获得的庞大兵源和巨额的军费。
弗朗西斯·福山的《政治秩序的起源》说:
与其他军事化社会相比,周朝的中国异常残暴。有个估计,秦国成功动员了其总人口的8到20,而古罗马共和国仅1,希腊提洛同盟仅52,欧洲早期更低。人员伤亡也是空前未有的,罗马共和国在特拉西梅诺湖和坎尼会战中,总共损失约5万军人,而……中国的数字简直是西方对应国的10倍。
动员如此高比例的人口,进行高密度的残酷战争,秦国百姓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不过这一切的背后除了压力也有动力,因为秦国的军功是按人头计算的,杀敌一人晋爵一级,《商君书·境内》中说:
能得甲首一者,赏爵一级,益田一顷,益宅九亩,除庶子一人,乃得入兵官之吏。
只要拎着敌人的脑袋来,就可以邀功请赏,一个脑袋意味着一级爵位、一顷良田、九亩(当然,秦国的亩比今天的亩要小很多)宅基地、一个仆人,还有机会进入政府或军队中充当下级官吏。
法家的特点是说话算数,绝不含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你杀敌杀得多,真的可以平步青云,获得荣华富贵。
前有军功爵位为赏,后有严刑峻法为罚,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秦人只好“勇于公战”,“民闻战而相贺也”。整个社会陷入对战争的狂热之中。“民之见战也,如饿狼之见肉,是以三军之众,从令如流,死而不旋踵。”
商鞅建立的这种国家结构虽然在文化上落后,政治上残酷,但在军事上却有效。秦国举国上下,步调一致,纪律严明,令行禁止,雷厉风行。只要国君一声令下,民众便猛兽般地扑向敌人。这样的“虎狼之国”,哪里还有对手?
“正如野蛮的斯巴达人摧毁了高度文明的雅典城邦,后来亚历山大的帝国又否定了作为西方文化之根的希腊文明,秦国扫平了齐楚燕韩赵魏六国,建立了秦国。” [9] 原本默默无闻的秦国最终统一天下,证明了法家文化在这片土地上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起自边缘的周人创建了完整的“封建与天命”政治结构,同样起自边缘地区、充分吸收了草原文明的秦人,也创立了一个决定2000年文明基本结构的新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