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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站在哪里看作品里的人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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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比如说,具体到写《长恨歌》吧,一方面我就觉得《长恨歌》里边的人物都不是我真正敬爱的,都不是我所敬爱的人物,但是我又是通篇在写他们,最后我只能给他们这么一个反讽的结尾,就把他们的命运给颠覆掉了。那么只有我站到屋顶上看这一整团生活,只有我在想他们这里的生活不是一个人的,他们是很多很多的生活,累积起来,以量来说明他们存在价值的时候,那我觉得或者还可能称得上宏大。

张新颖:具体到个别的人物就不可爱了。

王安忆:所以说我写《长恨歌》,写《我爱比尔》,我心里面都感到有点矛盾,好像觉得我要不写他们的话,他们那些故事那么有戏剧性,我好想要写,可他们都不是我理想中的这种人性,那么我怎么处理他们,那就只能批判。我觉得到今天,一个作家吧,一个像我们这种资质比较一般的作家,只能走批判现实主义的写作道路,你要走浪漫主义谈何容易呀,很难浪漫的,像雨果这样的浪漫主义,需要很强大的生命力,要在批判之后再能够建设起来。真的是你很难浪漫起来,所以我们走来走去,就是走在这个批判现实主义的路上。其实我个人是不喜欢批判现实主义的。这是我心里面感到的我的写作的一个很大的、很难挣脱的东西。我现在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只能说自己好像不是那种浪漫的情怀,但是好像也觉得自己是有这种向往,然后只能用背景性的东西来渲染它的气氛。其实《长恨歌》这东西和它的那种背景吧,是有一点……

张新颖:有一点脱离的。

王安忆:所以当我写《富萍》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自己找到一条路,找了一条什么路呢?至少他们是正面的,这样讲正面不是讲意识形态那种正面,至少他们都是正常的生活,他们是一种简单的生活,从这种简单里面我们可以看到一点点理性一样的东西,这时候我倒觉得反而可以协调了。我是一个特别注重现实,注重合理性的人,好像很难真的给自己找到一个浪漫主义的故事,我很重视故事,可是你要找到浪漫主义的故事真的是非常不好找,可遇而不可求的。

张新颖:你写这样的事情,你写市民的这样一些事情,写多了之后呢我觉得很多读者会有一个误解,就觉得你很认同你笔下的人物,很多读者会把对你作品当中的人物事情的批评,当成对你的批评。

王安忆:对,会有这样的批评。

张新颖:但其实你自己心里觉得,就你刚才说的,不是你十分敬爱的,不是你理想当中的人物。但是你这几年写的比较多的还是这些人物。

王安忆:还都是这样一些人物,所以我有的时候就觉得要找,好像真是在找,就真的是在看能不能有这样的奇迹发生了。我就觉得这种难以寻找都是和生活的状态有关系,尤其是这种我们这样的城市作家,生活在太多的人里,周围环境都是芸芸众生,你简直找不到一个精英。到了今天这个民主时代,我觉得民主对艺术是一个很大的伤害,我就看不到英雄了,我就看不到一个,生活当中很难找到英雄了。

张新颖:但是像《乌托邦诗篇》这样的,差不多可以说写了一个英雄。

王安忆:这样的东西就很少有了,你看《乌托邦诗篇》里面,我的写作手法和我的整体性的写作可说是背离了。

张新颖:但你的读者当中,有一部分其实是非常喜欢这一类的,你的作品当中比较少有的,像《乌托邦诗篇》《伤心太平洋》这一类的,这样的读者很可能表现得不喜欢你写市民那样的作品。这一类,我觉得和那一类有点区别,就是在这一类的作品里面有你的感情投入,有个人的感情投入。

王安忆:在这类的作品里边感情是显性的,我一般来讲喜欢讲生活的故事把情感放在里边,而这类写作其实里边物质性的情节已经淡化了,物质性的东西非常少,它主要就是情感,直接的、裸露的表现,就是那种像散文像诗歌那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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