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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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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命是有期限的,这个期限是绝对性的。它不同于展览会的截止期,也不能等到明年再说。”

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祁答院大声叱喝道。从那以后丈夫不论怎么酣睡,夫人都坚持把他叫醒。对祁答院来说,下午的两个小时比上午的两个小时还要难受。下午他不是站着工作,而是坐着一门心思地精雕细琢,还不时地把椅子往后挪动眺望整体的效果。画着画着,还不断地自言自语地说着牢骚话,那副沉湎于画面中而不能自拔的模样简直像个疯子。

开始画画的第三天给祁答院称了称体重,已经低于五十公斤大关,降到四十九公斤了。一米七的身高在他那个年代来说,算得上是高个头了,体重降到这个程度已经超过极限了。

一周过后病房里出现了两位助手,他们都是祁答院的弟子,住在他的家中。两个人按照吩咐替老师画他手难以够到的地方,可是别人的手毕竟不如自己的手听使唤。

“再画得圆一点,稍微往下一点。混蛋,过头了!真笨!”

他坐在椅子上把自己力不能及的焦虑一股脑儿地倾泻到他们身上,在合作过程中弟子们被骂得狗血喷头。要三十岁不到的学徒与年逾花甲的天才画家画出同样的线条,这无疑是太难为他们了,可是他的脑子里只有这幅画儿,容不得他考虑什么勉为其难还是理所当然的问题了。弟子们从金子夫人那儿听说老师只有几个月的余生了,唯有默默地接受他的骂声。

画了一个半月时间,画稿总算完工了,终于要进入着色这道工序了。

可是就在前一天祁答院体温又上来了,晚上量的时候是三十七度八。过度的劳累又让他再次发烧,到了第二天早上体温仍然不低于三十七度五,没有一点胃口。

船津及时命令给他打点滴,祁答院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今天还是休息一天吧。”

船津放下听诊器在门外告诉夫人,可是十点钟夫人匆匆忙忙地跑到门诊处找船津。

“他说今天也要工作。”

“真的吗?”

“他自己把注射针头拔掉了。”

于是船津赶回病房一看,休息室的病床上空荡荡的,输液管悬在空中。

“笔,把我扶住了!”

从里面的房间里传来祁答院那熟悉的叱骂声。一打开门,发现祁答院被两个助手从两侧搀扶着站在画板前面,颜料盒摊得满地都是,简直无法插足。还有一个助手不停地往画笔上涂上颜料递给祁答院。

“红色!”

祁答院向助手要红色颜料时金子叫住他了:

“他爸。”

祁答院闻声回过头来,后背依旧被人搀扶着。他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从胸部到膝盖的白色工作服。

“大夫来了。”

祁答院简短地瞟了船津的脸一眼,马上又默默地把视线拉回到画面上来。

“太淡了。”

祁答院低声说了一句,把递给他的画笔还了回去。虽然颜色只涂了右边的一小块,可从线描上可以看出是一幅海岸风景画,布局上连绵起伏的丘陵前面是一片大海。

夫人显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没有关系,让他去吧。”

船津一边回到休息室,一边回想着祁答院蓦然回首时那双像火一样炽热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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