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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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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她,晒得黝黑,全身是伤。她肯定是个流亡者,喝起水来像鱼,吃起东西像狼。照我看,她肯定是从东边来的。她穿过了科拉兹沙漠。她穿过了煎锅。”

“胡说八道!没人能活着穿过煎锅。她来自西边,翻过群山,沿苏查克河道走到这儿。她连科拉兹的边儿都没摸到,但对她来说已经够受了。我们发现她躺在地上,跟死了没两样。”

“可西边还有几里长的沙漠,她是从哪儿走过去的?”

“她不是用走的,她骑了马。鬼知道有多远!她身边有马蹄印,肯定是在苏查克河谷摔下了马,所以才会遍体鳞伤。”

“我倒想知道,尼弗迦德人为啥这么看重她?总督派我们搜查时,我还以为是哪个了不起的贵妇失踪了呢。可她?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流浪儿,衣衫褴褛,还是个哑巴。斯科穆里克,不知道咱们有没有找对人……”

“是她没错,但她可不普通。她要是普通,咱们找到的应该是具尸体。”

“也没差多少了。肯定是那场雨救了她。见鬼,就连我祖父辈里年纪最大的那些,也不记得煎锅上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了。云彩倒是经常从科拉兹上头飘过……可就算河谷里下雨,也不会有一滴落进沙漠啊!”

“瞧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一个星期没碰过吃的了……喂,你,小丫头!喜欢猪油吗?还有干面包?”

“用精灵语问她,或用尼弗迦德语。她听不懂通用语。应该是精灵的后代吧……”

“她是个傻子,脑子不对劲儿。我今早把她抬上马时,感觉就像抱个木头娃娃。”

“你们没长眼睛吗?”名叫斯科穆里克的秃头壮汉龇了龇牙,“连她都看不透,你们还算什么捕兽人?她一不蠢,二不呆。她是在装傻,这只机灵古怪的小小鸟。”

“那尼弗迦德人为啥这么在乎她?他们答应会给奖赏。这儿到处都有巡逻兵……为啥?”

“我怎么知道?不过可以问问她……往她背上来一鞭子兴许管用……哈!瞧见她看我的眼神没?她听得懂,听得仔细呢。喂,丫头!我是斯科穆里克,是个猎人,也叫捕兽人。瞧这个,这是鞭子,也叫皮鞭!想保住你背上的皮吗?那就听好了……”

“够了!安静!”

响亮、严肃又不容置疑的命令声从另一堆营火旁传来。那边坐了个骑士,旁边是他的侍从。

“捕兽人,你们很无聊是吧?”骑士恶狠狠地说,“那就去干点儿活。该喂马了,我的铠甲和武器也需要擦拭,再去森林里砍点柴火。别碰那女孩!听明白没,你们这群乡巴佬?”

“明白了,尊贵的斯维尔大人。”斯科穆里克嘟囔道。他的同伴们露出胆怯的表情。

“去干活儿!执行命令!”

捕兽人忙碌起来。

“摊上这个混球真是倒血霉了。”其中一个嘀咕道,“咳,总督居然让我们听那个混球骑士的命令……”

“太自以为是了。”另一个捕兽人低声说着,悄悄打量周围,“而且说到底,是我们捕兽人找到了那个女孩……是我们凭直觉跑去苏查克河谷。”

“说得没错。功劳是我们的,奖赏却归那个骑士老爷。我们连个格罗特都瞧不见……他们只会丢给咱们一个弗罗林。‘拿去,好好感谢主人的慷慨吧,捕兽人。’”

“闭上你们的臭嘴。”斯科穆里克嘶声道,“他会听见的……”

希瑞发现自己独自坐在火边。骑士和侍从好奇地看着她,但一言不发。

那骑士是个中年男子,体格健壮,满脸伤疤。骑马时,他会戴上饰有羽翼的头盔,但那对翅膀跟希瑞在噩梦里和在仙尼德岛上见到的并不一样。他是个尼弗迦德骑士,但不是辛特拉的黑骑士。发号施令时,他的通用语说得很流利,但带着明显的口音,跟精灵很像。而跟侍从——一个不比希瑞大多少的男孩——讲话时,他用的是某种类似上古语的语言,只是更难听懂,也没那么悦耳。那一定是尼弗迦德语。希瑞的上古语学得不错,因此能听懂大部分词汇,但她装作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在那片名叫“煎锅”或“科拉兹”的沙漠边缘,他们第一次停下来休息时,尼弗迦德骑士和他的侍从问了她各式各样的问题。她没有回答,因为那时的她又漠然又呆滞,而且十分困惑。骑行几天后,等他们离开遍地石头的河谷,来到绿意盎然的山谷中时,希瑞彻底恢复了神志。她开始留意周围的世界,终于能做出反应了,但她依然冷漠,始终对问题充耳不闻。于是骑士不再对她讲话,他好像已经不再注意她了。只有那些无赖——自称“捕兽人”的家伙们——对她很感兴趣。他们还想审问,或者说,拷问她。

但头戴翼盔的尼弗迦德骑士立刻责骂了他们。谁是主,谁是仆,这下一目了然了。

希瑞伪装成愚蠢的哑巴,但她听得十分仔细。她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落入尼弗迦德人手中,对方一直在搜捕她,现在终于找到了她。托尔·劳拉的传送门毫无规律可言,但他们却查出了她会被传送到哪儿。叶妮芙与杰洛特没能做成之事,翼盔骑士和捕兽人却办到了。

叶妮芙和杰洛特在仙尼德岛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又在哪儿?希瑞担心极了。捕兽人和他们的头儿斯科穆里克说的通用语又简单又粗俗,却没有尼弗迦德口音。他们只是一群喽啰,是那位尼弗迦德骑士的手下。他们正在期待总督付报酬给他们,给他们弗罗林。

既使用弗罗林,又为尼弗迦德人效命的国家,只有位于南方远处、由帝国派驻的总督管辖的尼弗迦德行省。

等到次日,在一条河边停下休息时,希瑞开始考虑逃脱的可能性。魔法也许能帮上她的忙。她小心翼翼地施展了最简单的法术,一次微不足道的心灵传动。但她的恐惧成真了。她连一丝一毫的魔力都没剩下。那次愚蠢地玩火之后,她的魔法能力彻底消失了。

她再度变得漠然。对一切漠然。她沉默寡言,面无表情,这一次持续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穿越荒原时,一位蓝骑士带人挡住了他们的路。

“哦天哪,哦天哪。”斯科穆里克盯着挡路的骑手,“有麻烦了。他们是萨尔达要塞的瓦恩哈根家族……”

骑手们走近了些。为首的是个魁梧男子,身穿上釉的蓝色铠甲,跨骑一匹灰色高头大马。另一名重甲骑手紧随其后。殿后的二人身穿朴素的茶色制服,显然是仆人。

头戴翼盔的尼弗迦德人拍马小跑上前,然后勒住马。他的侍从握住剑柄,在马鞍上转过身。

“留在后面,看好那个女孩。”他冲斯科穆里克和捕兽人们大吼,“不许插手!”

“我还没那么蠢。”等侍从骑马走远,斯科穆里克轻声说道,“没蠢到插手尼弗迦德贵族间的世仇……”

“斯科穆里克,他们会打起来吗?”

“肯定会。斯维尔和瓦恩哈根两家世世代代都是血仇。下马,保护好那个丫头。她可是我们最重要的宝贝和财富。只要我们运气好,就能拿到全部酬劳。”

“瓦恩哈根家肯定也在找这女孩。如果他们打败我们,就会把她抢走……而我们只有四个人……”

“五个。”斯科穆里克龇了龇牙,“我没看错的话,那边有个仆人是我亲戚。等着瞧吧,这场骚乱的好处只会落到我们头上,而不是那些贵族老爷……”

蓝甲骑士勒住灰马。翼盔骑士停下来,面对着他。蓝骑士的侍从策马上前,停在骑士身后。他戴着一顶古怪的头盔,面甲上垂下两条皮带,看上去活像两根长长的胡须,又像是海象的长牙。“海象牙”将武器横放到马鞍上,那东西的外观很吓人,看起来像是辛特拉卫兵用的短矛,只是握柄短得多,矛尖却特别长。

蓝骑士与翼盔骑士短促地说了几句。希瑞听不清内容,但她绝不会听错双方的语气。这场对话算不上友善。蓝骑士突然在马鞍上坐直身子,猛地指向希瑞,高声又愤怒地说了些什么。作为回答,翼盔骑士也愤怒地大喊起来,挥了挥包裹在铁手套里的拳头,显然是要蓝骑士马上离开。

然后,战斗打响了。

蓝骑士用马刺狠戳马腹,向前冲锋,同时从马鞍桥上抽出战斧。翼盔骑士拔出长剑,催促枣红马正面迎敌。没等两名骑士开始交手,海象牙抢先发难:他用矛柄一拍坐骑,叫它飞奔起来。翼盔骑士的侍从也拔出长剑,朝他杀去。但海象牙踩着马镫站了起来,将短矛径直扎进侍从的胸口。长长的矛刃咔嚓一声贯穿了护喉甲和锁子甲,侍从痛呼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抓着对方的兵器。那把短矛刺进他的身体,只剩护手暴露在外。

蓝骑士与翼盔骑士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响和一声闷响。战斧杀伤力较大,但长剑速度更快。蓝骑士肩膀中剑,一块上釉的肩甲旋转着落到地上,束带拖曳在后。蓝骑士在马鞍上颤抖一下,蓝色铠甲染上了几道鲜红。冲击力迫使二人各自后退。头戴翼盔的尼弗迦德人转过马头,海象牙随即朝他冲来,双手握剑,摆出攻击的架势。翼盔骑士迅速拉住缰绳,海象牙用两腿控制住马,从旁边疾驰而过。在他经过时,翼盔骑士成功击中了他。希瑞看到海象牙的金属臂甲扭曲变形,鲜血从铠甲下喷出。

蓝骑士卷土重来,挥舞战斧,连声怒吼。两名骑士使出浑身解数,过了几招,剑斧交击声恍若雷鸣,然后二人各自分开。海象牙再次冲向翼盔骑士,他们的战马和长剑相互碰撞。海象牙砍中了翼盔骑士,劈开了他的上臂甲和护腋甲。翼盔骑士坐直身子,从右方挥出沉重的一剑,正中海象牙的侧面胸甲,后者在马鞍上摇晃起来。翼盔骑士也踩着马镫站起,长剑再次挥出,刺中对方凹陷破裂的肩甲和头盔。海象牙绷紧身体,浑身发抖。两匹马面对面站立,用力跺着地面,牙齿狠咬马嚼。翼盔骑士抓住马鞍桥,借力将长剑抽出海象牙的身体。海象牙翻身落马。接着传来一阵马蹄踩踏金属的响声,他被自己的坐骑踩到了脚下。

蓝骑士转过灰马,举起战斧,再度发起进攻,但手臂的伤势让他难以操控坐骑。翼盔骑士察觉到这一点,灵巧地转向右边,随后踩着马镫,长剑猛劈而下。蓝骑士用战斧格挡,打落了翼盔骑士的剑。两匹战马再次撞到一起。蓝骑士壮得惊人,他挥舞沉重的斧头,就像甩动一根小树枝。翼盔骑士的铠甲被斧头击中,胯下的枣红马立时坐倒在地。翼盔骑士摇晃几下,但仍坐在马鞍上。没等战斧再次落下,他放开缰绳,左手抓起腰间的沉重钉头锤,狠狠打中蓝骑士的头盔,发出钟鸣般的巨响。这下轮到蓝骑士在马鞍上摇晃了。两匹战马都不肯后退,它们高声嘶鸣,企图用牙齿啃咬对方。

刚才那一锤显然让蓝骑士头晕目眩,但他依然抄起战斧,再度猛劈。随着一声闷响,斧头砍中对手的胸甲。这两人还能坐在马鞍上,本身就已是个奇迹,当然了,这得归功于他们足够高的鞍桥和鞍尾。鲜血滴落在两匹战马的身侧,在灰马的淡色马衣上显得更为扎眼。希瑞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她在凯尔·莫罕学过如何战斗,但她想象不出该怎么对付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换作是她,恐怕连一招都挡不下。

蓝骑士用双手抓住战斧的握柄,斧刃早已深深陷进翼盔骑士的胸甲。他身体前倾,用力一抬,想把对手掀下马鞍。翼盔骑士却用钉头锤重重击打他的身体。一下、两下、三下。鲜血从盔顶喷溅而出,洒在蓝色的铠甲和灰马的脖子上。翼盔骑士催促枣红马转身后退,顺势摆脱了嵌进铠甲的战斧。蓝骑士在马鞍上摇晃几下,松开了斧柄。翼盔骑士将钉头锤交到右手,拍马上前,凶狠地挥出一锤,让蓝骑士的脑袋撞上灰马的脖子。他用空出的手抓住灰马的缰绳,再挥一锤。蓝色铠甲发出铸铁锅般的嗡鸣,鲜血从扭曲变形的头盔中喷出。又是一锤过后,蓝骑士栽倒在灰马的马蹄边。灰马快步走开了,但翼盔骑士的枣红马显然受过训练,它立刻扬起蹄子,踩了下去。蓝骑士依然活着,那声绝望的痛呼便是证明。枣红马继续踩踏,用力之猛,让受伤的翼盔骑士没法坐稳马鞍,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见鬼,终于打完了。”抓着希瑞的捕兽人嘟囔道。

“尊贵的骑士们,愿他们都得瘟疫和天花!”另一个捕兽人不屑地说。

蓝骑士的两个仆人远远看到这一幕,纷纷调过马头。

“站住,雷米兹!”斯科穆里克喊道,“你要去哪儿?回萨尔达?赶着上绞架吗?”

仆人们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手搭凉棚,朝这边打量。

“斯科穆里克,是你吗?”

“对,是我!过来,雷米兹,别担心!骑士打架跟咱们没啥关系!”

希瑞突然受够了等待。她敏捷地挣脱捕兽人的手,跑到蓝骑士的灰马旁边,轻轻一跃便跳上马鞍,尽管它的鞍桥特别高。

要不是那些仆人的马匹精力充沛,她也许真能逃脱了。但他们毫不费力地追上了她,从她手里夺走缰绳。其中一个在飞驰中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拽下了马。希瑞一声尖叫,赶忙抱住他的胳膊,身体在空中晃荡。骑手把她扔到斯科穆里克脚边。皮鞭啪的一声抽下,希瑞哀号着缩起身子,双手护头。鞭子再度挥出,打得她的手背皮开肉绽。她滚到一旁,但斯科穆里克穷追不放,又踢了她几脚,最后用靴子将她踩住。

“你这小毒蛇,还想跑吗?”

皮鞭抽下,希瑞哀号起来。斯科穆里克又踢一脚,皮鞭再次抽到她身上。

“别打了!”她瑟缩身子,尖叫起来。

“这下你会说话了,小婊子?猫把你的舌头叼走了吗?那我就教教你……”

“冷静,斯科穆里克!”一个捕兽人大吼道,“你想打死她吗?那赏金可就没了!”

“活见鬼。”雷米兹跳下马,“尼弗迦德人花了一星期就为找她?”

“没错。”

“哈!所有驻军都出来找她了。她可是尼弗迦德人眼里的重要人物。他们说她就在附近,有位强大的巫师是这么占卜的。至少萨尔达的人都这么说。你们在哪儿找到她的?”

“在煎锅里。”

“这不可能!”

“是真的。”斯科穆里克皱起眉头,愤愤地说,“我们找到了她,奖赏属于我们。你们干吗还傻站着?把这只小小鸟捆起来放到马鞍上!赶紧走,伙计们!打起精神!”

“我想,那位可敬的斯维尔,”一个捕兽人说,“还能喘气……”

“喘不了多久了。让他见鬼去!我们直接去阿玛瑞罗,伙计们,去见总督。把这丫头交给他,然后领走赏金。”

“去阿玛瑞罗?”雷米兹挠挠后脑勺,朝两败俱伤的骑士看了一眼,“然后直接上绞架?你想怎么对总督讲?说两个骑士互相搏斗致死,而你们却完好无损?你敢这么说,总督就敢吊死你们,再把我们押回萨尔达……瓦恩哈根家族会拿到奖赏。你要去阿玛瑞罗,我宁可逃进森林……”

“你可是我妹夫,雷米兹。”斯科穆里克说,“虽然你这婊子养的经常暴打我妹妹,但你毕竟是她丈夫,所以我会饶你一命。我说了,我们要去阿玛瑞罗。总督知道斯维尔和瓦恩哈根两家有世仇,他们只要见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这对他们来说很平常,我们又能做什么?而且我们——听好我的话——在他们死后才找到这丫头。是我们捕兽人找到的。你现在也是捕兽人了,雷米兹。总督根本不清楚斯维尔带走了几个捕兽人。他看不出任何问题……”

“斯科穆里克,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雷米兹慢吞吞地说,看向另一名萨尔达仆人。

斯科穆里克缓缓转身,用闪电般的速度抽出一把短刀,狠狠扎进仆人的喉咙。那人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尖叫,无力地倒在地上。

“我什么也没忘。”斯科穆里克冷冷地说,“这下咱们都脱不了干系了。没有人证,也没有多余的人瓜分赏金。上马吧,伙计们,去阿玛瑞罗!我们跟赏金之间还有段距离呢,所以别再磨磨蹭蹭了!”

离开一片阴暗潮湿的山毛榉林,他们看到山脚下有个村庄。一圈低矮的围栏与河道相邻,里面有十来栋茅草小屋。

风带来炊烟的气息。希瑞动了动麻木的手指——他们用一根皮绳把她的手绑到了鞍桥上。她全身僵硬,屁股痛得难受,还得忍受尿意的折磨。她从黎明时起就坐在马鞍上,昨晚也没能好好休息,因为她的双手被分别绑在左右两边的捕兽人的手腕上。每次稍微一动,两个捕兽人就咒骂连连,还威胁要打她。

“是个村子。”一个捕兽人说。

“我看得见。”斯科穆里克回答。

他们骑马下坡,马蹄一路碾过高大干燥的野草。他们很快找到一条通往村庄的小道,再往前是座木桥,以及村庄的大门。

斯科穆里克勒住马,踩着马镫站起身。

“这是哪个村子?我从没来过。雷米兹,这一带你熟吗?”

“几年前,”雷米兹说,“这儿叫白河村。不过动乱开始后,有些村民加入了反叛军,于是萨尔达的瓦恩哈根家族把这里付之一炬,村民要么被杀,要么入监。现在住这儿的都是尼弗迦德移民,是之后搬来的,村子也改名叫格莱斯文了。新移民不好惹。听我的,别在这儿逗留了,继续走比较好。”

“我们得让马歇歇脚,”一个捕兽人抗议道,“让它们吃点东西。现在我饿得连铜皮都能吃下去。干吗担心那些移民?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一群废物。我们只要拿出总督的命令状,在他们面前晃晃就行。我是说,总督跟他们一样,也是尼弗迦德人。等着瞧吧,他们会对我们服服帖帖。”

“这我真要瞧瞧看了,”斯科穆里克咆哮道,“有谁见过尼弗迦德人服软吗?雷米兹,这个格莱斯文有没有酒馆?”

“有。瓦恩哈根家没烧酒馆。”

斯科穆里克在马鞍上转过身,看着希瑞。

“咱们得给她解开绳子,”他说,“不能让别人认出她……给她一条斗篷,再用兜帽遮住她的头……喂,你!兔崽子,你要去哪儿?”

“我得去灌木丛……”

“讲究个屁,你这小贱货!就在路边解决!还有,记住喽:在村里一个字也别说。别耍小聪明!你敢叫一声,我就割断你的喉咙。我拿不到赏钱,别人也休想拿到。”

他们慢慢靠近村子。马蹄声在桥面上响起时,一群手持长枪的移民出现在围栏后。

“他们在守卫大门。”雷米兹喃喃道,“真不知道为啥。”

“我也不知道。”斯科穆里克低声说道,踩着马镫站起身,“他们在守卫大门,而围栏就在磨坊边上。这桥连马车都能通过……”

他们靠近些,勒住马匹。

“阁下们,你们好啊!”斯科穆里克大喊。他的语气很快活,就是显得不太自然。“祝你们愉快。”

“你们是谁?”个子最高的移民粗鲁地问道。

“兄弟,我们是当兵的。”斯科穆里克坐回马鞍,撒谎道,“是阿玛瑞罗总督的手下。”

移民放下长枪,冲斯科穆里克皱起眉头。他显然不记得自己何时跟对方成了兄弟。

“是总督大人派我们来的。”斯科穆里克继续扯谎,“他让我们瞧瞧他的子民,看看格莱斯文的百姓们过得怎么样。总督大人致以问候,还问格莱斯文的居民是否需要帮助。”

“还过得去。”移民回答。希瑞注意到,他讲通用语的口音有点像那位翼盔骑士,虽然他正在模仿斯科穆里克那懒洋洋的腔调。“我们习惯自己照顾自己。”

“听到这个,总督一定很高兴。酒馆开门了吗?我们渴得……”

“开了。”移民阴沉地说,“目前还开着。”

“目前?”

“目前。因为很快就要拆了,墙板和椽子用来盖谷仓。酒馆对我们没用。我们整天在田里干活,从来不去酒馆。只有旅客会去,但大多数我们不喜欢。正有几个在那儿喝酒呢。”

“是谁啊?”雷米兹的脸色有些发白,“不会是从萨尔达要塞来的吧?是不是可敬的瓦恩哈根家族?”

移民面露苦相,动动嘴唇,像要吐口水似的。

“可惜不是。是男爵大人的手下——尼西尔团。”

“尼西尔团?”斯科穆里克皱起眉头,“他们打哪儿来?管事儿的是谁?”

“指挥官是个高个子,黑发,胡须像鲶鱼。”

“啊!”斯科穆里克转头看向同伴,“我们走运了。我们认识一个人,就是这副长相,对吧?肯定是那个老伙计,外号‘相信我’的维克塔。记得他吗?兄弟,尼西尔团来这儿干吗?”

“尼西尔团的老爷们要去泰菲,”移民阴着脸解释道,“正赏脸在这儿下榻。他们在押送一名囚犯。他们逮到了一个耗子帮的成员。”

“是啊是啊,”雷米兹不屑地说,“他们咋不说抓到尼弗迦德皇帝了呢。”

移民皱起眉头,握紧枪杆。他的同伴们在窃窃私语。

“进酒馆吧,大人们。”移民说道,下巴的肌肉不时抽动,“去跟你们熟悉的尼西尔团谈谈。你们自称总督的手下,那就问问尼西尔团的大人们,为什么要押罪犯去泰菲,而不是按总督的命令,就地把他穿在木桩上。再提醒一下那些大人,在这儿,管事的是总督,不是泰菲的男爵。我们已经给牛上了轭,木桩也削尖了。要是尼西尔团的大人们不想弄脏手,我们可以代劳。就这么告诉他们。”

“我会的。交给我吧。”斯科穆里克冲同伴们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再会了,阁下们。”

他们穿行于村舍之间。整个村子看起来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一头瘦骨嶙峋的猪在栅栏边刨地,几只脏兮兮的鸭子在泥巴里嬉戏,一只硕大的黑色公猫从路上跑过。

“呸,呸,该死的猫。”雷米兹弯腰吐了口唾沫,画了个抵御黑魔法的手势,“这狗娘养的从我们的路上过去了!”

“希望它吃老鼠时噎死!”

“怎么回事?”斯科穆里克转过身。

“有只猫,漆黑的猫,从我们面前跑过去了。呸呸。”

“让它见鬼去。”斯科穆里克扫视四周,“瞧瞧这儿,空空荡荡。但我看到屋子里有人,他们也在看我们。我还看到那边的门口有枪尖的反光。”

“他们在保护自己的女人。”刚刚诅咒过猫的捕兽人大笑道,“村里有尼西尔团!你没听到那个乡巴佬的话?他们不喜欢那些家伙。”

“一点儿不奇怪。‘相信我’那伙人从不放过任何讨人嫌的机会。那群家伙早晚会自作自受。男爵叫他们‘和平守护者’,这也是他们收钱该干的事——维持秩序,守卫道路。可你随便找个农夫,在他耳边说一句‘尼西尔’,那可有得瞧了,他会吓得拉在裤裆里。不过他们会有报应的。他们杀了太多牛,强暴了太多姑娘,迟早会有农夫用草叉把他们撕碎。等着瞧吧。你注意到大门口那些家伙的狠样没?他们是尼弗迦德移民,惹上他们没好果子吃……哦,酒馆到了……”

他们催马前进。

酒馆的茅草屋顶有些凹陷,上面爬满苔藓。虽然酒馆位于破败围栏的正中央,还有两条穿村而过的道路在这儿相交,但它跟村舍和农房都隔着一段距离。附近仅有的一棵大树投下一块阴影,盖住两处围场:一个是牛圈,一个用来存放马匹,后者当中站着五六匹无鞍马。通往酒馆正门的台阶上,坐着两个身穿皮制短上衣、头戴尖顶皮帽的男人,都端着陶土酒杯。两人中间放着一只碗,里面装满了骨头——上面连一丝肉都没剩下。

“什么人?”看到斯科穆里克及其同伴下了马,其中一个大喊道,“想干什么?走开!这家酒馆被法律和秩序的捍卫者包下了!”

“别嚷,尼西尔团的伙计们,别嚷。”斯科穆里克把希瑞拽下马鞍,“还有,打开门,我们想进去。你们的指挥官维克塔是我朋友。”

“我不认识你!”

“因为你只是个小毛孩。好些年前,尼弗迦德人还没统治这里时,我跟维克塔可是战友。”

“好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家伙犹疑地放开剑柄,“那你进去吧。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斯科穆里克推了希瑞一把,另一个捕兽人拽起她的领子。他们走了进去。

酒馆内阴暗闷热,弥漫着烟味和烘烤食物的味道。屋子里几乎是空的,只有一张铺着兽皮的桌子旁坐着人。光线透过一扇小窗照在桌上,一小群人坐在桌边。酒馆老板在房间后方的壁炉边忙碌,啤酒杯在他手中叮当作响。

“尼西尔团的各位,向你们致意!”斯科穆里克高声说道。

“我们不跟无赖握手。”坐在桌旁的某人咆哮道,往地上吐了口痰。另一人摆摆手,制止了他。

“冷静点儿。”他说,“是朋友,不记得了?是斯科穆里克跟他的捕兽人。欢迎,欢迎!”

斯科穆里克笑逐颜开,朝桌边走去,但发现同伴们都盯着支撑房梁的柱子时,他停下了脚步。那根柱子底下有张凳子,坐着个身材纤细的金发年轻人,背脊挺得异常笔直。希瑞发现,他那不寻常的姿势缘于双手被绑在身后,还有一条皮带把他的脖子绑到了柱子上。

“真是活见鬼了。”拽着希瑞领子的捕兽人惊呼道,“瞧啊,斯科穆里克。是凯雷!”

“凯雷?”斯科穆里克歪了歪头,“耗子帮的凯雷?不是吧!”

一个坐在桌边、头顶梳着发髻的胖子洪亮地大笑起来。

“正是他本人。”他舔着勺子说,“罪大恶极的凯雷。这次早起还挺值。抓到他,我们至少能拿到价值半马克的弗罗林,还是帝国造的良币。”

“你们逮到了凯雷。哎呀哎呀。”斯科穆里克皱起眉头,“这么说,那些尼弗迦德农夫说的是实话……”

“该死,三十弗罗林啊。”雷米兹叹了口气,“这数目可不少……是泰菲的卢兹男爵掏钱吗?”

“没错,”另一个黑发黑须的男人确认道,“尊贵的卢兹男爵,我们的主子和金主。耗子帮在大道上劫了他的管家。他暴跳如雷,开出赏金。而我们,斯科穆里克,将会拿到这笔钱,相信我。哈,瞧啊,伙计们,瞧瞧他,鼻子都给气歪了!逮到耗子的是我们,不是他,所以他很不高兴!”

“捕兽人斯科穆里克,”梳着发髻的胖子用汤匙指指希瑞,“也抓到了什么人。维克塔,瞧见没?是个小姑娘。”

“我瞧见了。”黑须男人龇了龇牙,“这算什么,斯科穆里克?你已经穷到靠绑架小孩勒索赎金了?这个脏小鬼是谁?”

“不关你的事!”

“干吗这么敏感?”梳着发髻的胖子大笑道,“我们只想知道她是不是你女儿?”

“女儿?”黑须维克塔大笑道,“可能性不大。没种的人生不出女儿。”

尼西尔团的众人放声狂笑。

“滚你妈的,你们这群白痴!”斯科穆里克愤怒地大吼,“我可以告诉你,维克塔,等到周末之前,你会听到结果的。你会听到大家谈论的是你和你的耗子,还是我跟我的战利品。我们也会瞧见谁更慷慨——是你的男爵,还是阿玛瑞罗的总督!”

“死去吧你们,”维克塔轻蔑地说着,喝了口汤,“你和你的行政长官、你的皇帝,还有整个尼弗迦德帝国都去死吧。用不着抓狂。我很清楚,尼弗迦德人这一星期都在搜捕某个小女孩,掀起的灰尘让人瞧不见路面。我知道他们给她开出了重赏,但我不在乎。我不替尼弗迦德人卖命,我瞧不上他们。我现在是卢兹男爵的手下,我只听他的命令。”

“可你的男爵跟你不一样。”斯科穆里克粗声粗气地说,“他会吻尼弗迦德人的手,舔尼弗迦德人的靴子。当然了,你不用这么干,所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别激动啦。”维克塔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我不是针对你,相信我。你能找到尼弗迦德人想要的丫头也是好事,我很高兴你能拿到赏金,而不是那些愚蠢的尼弗迦德人。你在为总督卖命吗?没人能选择自己的主子,选择权在他们手里,对吧?来吧,坐过来。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应该喝一杯。”

“说得对。”斯科穆里克赞同道,“不过嘛,先给我条绳子。我得把这丫头绑在耗子旁边的柱子上。”

桌边众人再度大笑。

“瞧瞧她,简直让人闻风丧胆!”头梳发髻的胖子咯咯笑道,“就像尼弗迦德大军一样吓人!把她绑起来吧,斯科穆里克,绑得牢牢的。记得用铁链,因为你那重要的俘虏随时都能挣断绳索,照你脸上来一拳,然后逃走。她看起来好危险哦,我都吓得浑身发抖了!”

这一次,就连斯科穆里克的同伙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斯科穆里克涨红了脸,拽拽腰带,走到桌边。

“我只想确保她不会逃走……”

“你想干吗就干吗。”维克塔掰开一块面包,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想聊聊,就坐下来喝几杯。只要你想,把她倒吊在天花板上也行,我不在乎。我只觉得好笑,斯科穆里克。也许你和你的总督真觉得她很重要,但在我看来,她只是个又瘦又小还被吓坏了的孩子。你要把她绑起来?相信我,她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逃跑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来告诉你我怕什么。”斯科穆里克抿住嘴唇,“这儿是尼弗迦德人的定居点。那些移民可没拿面包和盐欢迎我们。他们还说已经帮你的耗子削尖了木桩,而且法律站在他们那边。因为总督颁布了一条法令,要将抓获的任何强盗就地正法。如果你们不把那家伙交出去,他们也要帮你们削尖木桩了。”

“哦天哪,哦天哪。”梳发髻的胖子说,“这些无赖,也就吓吓鸟儿。他们最好别管我们的事,不然这地方就得见血。”

“我们不会把耗子交出去的。”维克塔补充道,“他是我们的,而且他得去泰菲。这事就让卢兹男爵跟总督去谈吧。咱们就别操这个心了。坐下。”

几个捕兽人正正佩剑的腰带,快活地坐到桌边,朝酒馆老板大喊大叫,还一致指向斯科穆里克,示意由他付钱。斯科穆里克把一条凳子踢到柱子旁边,抓着希瑞的胳膊,把她拽了过去,重重推了她一把。耗子帮的少年被绑在柱子上,希瑞摔倒时,肩膀撞到了他的膝盖。

“坐好!”斯科穆里克吼道,“你敢动一下,我就像打狗一样抽死你!”

“你这卑鄙小人,”少年咆哮道,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这狗娘……”

愤怒的男孩吼出一串字眼,希瑞大多听不懂,但从斯科穆里克的表情判断,肯定都是肮脏无礼的下流话。捕兽人气得脸色发白,扬起拳头,狠狠打在男孩的脸上,还揪住他的金色长发,用力一推,把他的后脑勺撞到柱子上。

“喂!”维克塔大喊道,从桌边站了起来,“那边怎么回事?”

“这只癞皮耗子,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斯科穆里克大吼,“我要打断他的狗腿!”

“过来,别喊了。”维克塔坐下来,一口喝光杯中酒,擦了擦胡子,“你的俘虏你爱怎么揍怎么揍,但别碰我的。还有你,凯雷,别逞英雄了,乖乖坐好,想想卢兹男爵为你造的绞刑台是个什么样子吧。你将遭受的刑罚已经写满了一张清单,相信我,那清单足有三厄尔长。半个镇子的人已经开始打赌了,赌你能撑到第几项。所以省省力气吧,耗子。我也会拿一小笔钱出来,赌你不会让我失望——所以你最好能撑到阉割那一项。”

凯雷吐了口唾沫,在绑住脖子的绳索允许的范围内转过头去。斯科穆里克抬了抬腰带,恶狠狠地看看凳子上的希瑞,然后走到桌边。刚刚坐下,他又咒骂起来,因为酒馆老板端来的酒只剩下了一点儿泡沫。

“你是怎么抓到凯雷的?”他向老板示意添酒,“还是活捉?我可不信你把耗子帮的其他人都干掉了。”

“说实话,”维克塔从鼻孔里抠出来一块东西,一脸严肃地打量它,“我们撞了大运。他落单了。他离开那伙人,溜去新熔炉村跟女友风流快活。村长知道我们离得不远,于是派人跑来报信。我们在日出前赶到,就在干草堆里逮住了他。他连吭都没吭一声。”

“然后我们跟他的女人快活了。”梳发髻的胖子咯咯笑道,“不知道凯雷昨晚有没有满足她,不过没关系,我们让她爽翻了。到了早上,她连腿都合不拢了!”

“哎呀,听我说,你们这群没用的傻瓜。”斯科穆里克用嘲弄的语气大声说道,“你们这群蠢货错过了一大笔钱。与其在那丫头身上浪费时间,你们还不如拿根烧红的铁棍,逼这耗子说出他那伙人昨晚在哪儿过夜。你们可以抓住更多人,包括吉赛尔赫和瑞夫他们。萨尔达的瓦恩哈根家族一年前就给吉赛尔赫开出二十弗罗林的悬赏。至于那个婊子,叫……米希尔的,对吧?总督肯定会拿出更多赏金,因为耗子帮在杜鲁格抢了他外甥的车队,她还对他做出了那种事。”

“你,斯科穆里克,”维克塔皱起眉头,“你是生下来就这么蠢,还是过了太久的苦日子,脑袋已经硬成石头了?我们只有六个人。你指望我们靠六个人抓住整个耗子帮?而且我们不会错过赏金的。卢兹男爵会在地牢里帮凯雷暖暖脚。他会慢慢折磨他,相信我。凯雷会大声坦白,说出耗子帮的根据地和所有藏身之处,然后我们会集结大批人手,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像从麻袋里拣蝲蛄那么简单。”

“哦是啊,他们会在原地乖乖等着你们。发现凯雷被抓,他们肯定会换个藏身处,或者干脆钻进灌木丛。不,维克塔,你还是面对现实吧:你们搞砸了。你们拿赏金换了个女人。还是老样子……一无是处,脑子缺根筋!”

“滚你妈的!”维克塔从桌边跳了起来,“既然你这么热心,干吗不带着你手下这些大英雄去追捕耗子帮?不过当心点儿,尊贵的尼弗迦德跟屁虫大人,耗子可不像你的小丫头这么好对付!”

两伙人开始对骂。酒馆老板连忙端些啤酒出来,又从梳发髻的胖子手里夺过空酒杯——他正准备用它去砸斯科穆里克。啤酒很快缓和了气氛,冷却了双方的喉咙,平息了怒火。

“拿吃的来!”胖子冲酒馆老板喊道,“炒鸡蛋和香肠。豆子、面包、奶酪!”

“还有啤酒!”

“你瞪什么眼睛,斯科穆里克?我们今天有的是钱!我们拿了凯雷的马、钱袋、他衣服上那些小玩意儿,还有他的剑、马鞍和羊皮鞍褥,统统卖给了矮人!”

“我们卖了那丫头的小红鞋,还有她的串珠项链!”

“哈,够买好几轮酒了!真是个好消息!”

“你乐啥?有钱的是我们,不是你。你只配帮你的俘虏擦鼻涕、抓虱子!钱袋的大小能反映俘虏的水准,哈哈!”

“你们这群婊子养的!”

“哈哈,坐吧。用不着骂人,我只是在说笑!”

“我们用酒解决分歧吧!我们请客!”

“该死的,老板,炒蛋怎么还没好?快点儿!”

“别忘了我们的酒!”

希瑞缩在凳子上,抬起头,正好对上凯雷蓬乱金发下那对愤怒的绿色眸子。她不由发起抖来。凯雷的面孔虽然英俊,却透出一股邪气。希瑞看得出,这男孩虽然不比她大多少,做起事来却不择手段。

“肯定是诸神派你来的。”耗子低声说道,绿眸子射出锐利的光,“想想吧。虽然我不信神,可他们却派来了你。别东张西望,你这小白痴。你必须帮我一把……仔细听好,小鬼……”

希瑞更加用力地蜷起身子,垂下头。

“听着,”凯雷嘶声道,像耗子一样亮出牙齿,“酒馆老板很快会来,你得叫住他……看在魔鬼的分上,仔细听我说……”

“我不干。”她轻声回答,“他们会揍我……”

凯雷抿住嘴唇,希瑞突然意识到,跟她未卜的命运相比,斯科穆里克的殴打根本算不了什么。虽然斯科穆里克是个大块头,而凯雷身形瘦小,又被绑着,但她本能地察觉出这二人谁更可怕。

“只要你帮我,”凯雷低声说,“我也会帮你。你以为我势单力孤吗?我的伙伴不会抛弃需要帮助的朋友……听明白没?等我伙伴赶到,等他们打起来,我可不能被绑在柱子上。那些无赖会把我大卸八块……该死的,仔细听好。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希瑞把头垂得更低,嘴唇微微颤抖。

捕兽人和尼西尔团大口吞吃炒蛋,像野猪一样吧唧着嘴。酒馆老板搅了搅一只大锅里的东西,又拿来一大壶酒和一条黑面包。

“我饿了!”按照凯雷的指示,希瑞尖声说道。她的脸色微微发白。酒馆老板停下脚步,友好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饮酒狂欢的众人。

“阁下,我能给她拿点吃的吗?”

“滚开!”斯科穆里克口齿不清地吼道。他涨红了脸,吐出一块炒蛋。“离她远点儿,你这该死的废物,趁我还没打断你的腿!什么都不准给她!还有你,你这流浪儿,给我坐着别动,不然我……”

“嘿,斯科穆里克,你他妈是疯了还是咋地?”维克塔努力咽下一片夹了好些洋葱的面包,打断他的话,“小伙子们,瞧瞧,这家伙真是个铁公鸡。他靠别人请客吃饱肚子,却对个小姑娘这么小气。给她个碗,老板。付账的人是我,谁有得吃谁没得吃我说了算。谁敢有意见,我他妈就叫谁好看!”

斯科穆里克的脸涨得更红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这倒提醒我了,”维克塔补充道,“耗子也得吃点东西,免得他在路上饿死。要是男爵没法活剥他的皮,就得剥我们的了。让小丫头喂他。嘿,老板!给他们弄点吃的!还有你,斯科穆里克,你又嘟囔啥呢?哪道菜不合你胃口?”

“得找人盯着她。”捕兽人冲希瑞点点头,“因为她是只古怪的小小鸟。如果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尼弗迦德人不会来找她,总督也不会开出悬赏……”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她普不普通了。”梳发髻的胖子笑着说,“我们只要瞧瞧她两腿之间!你们说呢,伙计们?要不要带她去谷仓待会儿?”

“你们敢碰她试试!”斯科穆里克吼道,“我绝不允许!”

“哦,是吗?好像我们需要你允许似的!”

“要是没法把她完好无损地送到,我的赏金和脑袋就危险了!阿玛瑞罗的总督……”

“操你妈的总督。酒钱是我们掏的,你却不让我们找乐子?喂,斯科穆里克,别这么一毛不拔!再说你不会惹上麻烦的,别害怕,你的赏金也少不了!你会完好无损地把她送到。她又不是鱼鳔,捏一下还能破了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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