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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高歌(1963―1967年) 第三十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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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卢森堡电台播放桃色岁月的《爱是什么》,卡罗琳都会哭。

十六岁的莉莉觉得自己有点知道卡罗琳是什么感觉了。这和瓦利回家后在隔壁弹唱,她们却不能去隔壁告诉他唱得有多好是一回事。

爱丽丝醒着的时候,她们会把她抱到收音机前,告诉她:“唱歌的是你爸爸!”爱丽丝完全不能理解,只知道这是件让人兴奋的事情。有时卡罗琳会对着她唱,莉莉则在一旁弹吉他唱和声。

莉莉觉得自己此生的任务就是帮卡罗琳和爱丽丝移民到西方,让母女俩和瓦利早日团圆。

卡罗琳仍住在米特区的弗兰克家。卡罗琳的父母已经和她撇清了关系。他们说卡罗琳生下一个私生子,是对他们的侮辱。但事实上,他们是因为卡罗琳的父亲受到斯塔西的威胁,要因为卡罗琳和瓦利的关系而剥夺他的车站管理员职位才抛弃她的。从家里被赶出来后,卡罗琳便一直和瓦利的家人住在一起。

莉莉很高兴有卡罗琳作伴。卡罗琳像个大姐姐一样,完美地替代了丽贝卡原先在她心中的位置。莉莉也很喜欢卡罗琳的新生儿。每天放学以后她总会帮忙看一会儿爱丽丝,让卡罗琳休息几个小时。

这天是爱丽丝的一周岁生日,莉莉做了个蛋糕。爱丽丝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快乐地用木勺敲着一个小碗。莉莉则把蛋糕捣碎成婴儿可以吃的小块。

卡罗琳正在楼上的房间里收听卢森堡电台。

爱丽丝的生日正好是肯尼迪被暗杀的纪念日。西德的电台和电视台在做肯尼迪总统遇刺的报道,评论他的死造成的深远意义。东德的电台对此却噤若寒蝉。

林登·约翰逊因为肯尼迪的死而担任总统也有一年了。但三个星期前他才以压倒性的胜利击败了极端保守派共和党人巴里·戈德华特,赢得了大选。莉莉对此很是高兴。尽管出生在希特勒死后,但了解那段历史的莉莉很害怕戈德华特这种为种族仇恨拼命找理由的政客,害怕他们会使历史倒退。

约翰逊不像肯尼迪那样深得人心,但他似乎也决意要保卫西柏林。这是柏林墙两边的德国人关心的头等大事。

莉莉把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的时候,卡拉下班回家了。尽管人们都知道卡拉是个社会民主党党员,她还是保住了大医院护士长的职位。有一次,医院传出了解雇卡拉的流言,听到以后,护士们威胁说要罢工。医院院长被迫承诺让卡拉继续做护士长,化解了护士们的罢工威胁。

尽管仍然在试着远程控制自己的工厂,莉莉的父亲却被强行安排了一份工作。弗兰克在东德的一个国有工厂当工程师,生产一些质量远不如西德同类产品的电视机。一开始他提了些改进产品的建议,但这被看成是对上级的批评,所以他很快就默不作声了。下班后,弗兰克一走进厨房,便和家人们合唱起了德国传统的生日快乐歌。

接着他们坐在餐桌四周,谈论起爱丽丝还能不能看到父亲的问题。

卡罗琳进行了移民申请。偷渡到西柏林越来越难了:如果只是一个人,她还可以试着偷渡。但现在她不能拿爱丽丝的性命冒险。每年,东德都有一些人能获得合法移民的许可,但没人知道这类许可的判断标准是什么,大多数被准许移民的是丧失劳动能力的人,还有些孩子和老人。

卡罗琳和爱丽丝也属于没有劳动能力的人,但她们的申请却被拒绝了。

和往常一样,当局没有给出拒绝的理由。

政府自然不会告诉你哪些申请有可能获得通过。因为缺少信息流通的渠道,东柏林充斥着关于向西方移民的种种流言。有人说可以直接向东德领导人瓦尔特·乌布利希发出吁求。

瓦尔特·乌布利希个子很矮,留着列宁式的胡子,在所有事情上都讲求正统。据说,他因为赫鲁晓夫不是个教条式的领导人而对莫斯科发生的政变暗自窃喜。尽管这样,卡罗琳还是给他写了封私信,说自己想和孩子的父亲结婚,希望能移民。

“据说他是个有着老式家庭观念的人,”卡罗琳说,“如果这种说法没错的话,他应该能帮上一个只是想让孩子拥有父亲的女人的忙吧。”

东德人大半时间都在猜测政府的想法和行动。东德政府的政策不可预知,而且变化很大。他们会允许在满是年轻人的夜总会播放摇滚乐,然后又突然在一夜之间禁止摇滚乐。他们曾经对穿着很宽容,后来却开始逮捕穿牛仔裤的年轻人。政府开放了外出旅行的权利,但几乎没什么人得到去西德走亲戚的许可。

茉黛外祖母加入了莉莉和卡罗琳的对话。“很难判断暴君会怎样做,”她说,“他们习惯用这种不可预知性来统治人民。我在纳粹和德国共产党的领导下都生活过,两者令人沮丧地极为相似。”

有人敲了敲门。打开门以后,莉莉惊恐地发现已经和姐姐离婚的姐夫汉斯·霍夫曼站在门口。

莉莉把门只开了一条缝,“汉斯,你想干什么?”

汉斯是个壮汉,能轻易地把门撞开,但他没有这样做。“莉莉,把门给我打开,”他不耐烦地说,“我是警察,你不能把我关在门外。”

莉莉的心狂跳,但她却一边把着门,一边对身后狂喊:“妈妈,汉斯·霍夫曼在门口。”

卡拉跑着过来了。“你是说汉斯吗?”

“是的。”

卡拉站在莉莉刚才站着的位置上。“汉斯,这里不欢迎你。”她的话音平稳而不屑,莉莉却觉得她的呼吸里带有着一丝焦躁。

“是这样吗?”汉斯冷冷地问,然后他话音一转,“即便这里不欢迎我,我还是想和卡罗琳·孔茨谈一谈。”

莉莉恐惧地叫出了声。为什么偏偏是卡罗琳呢?

卡拉问出了这个问题:“找她干什么?”

“她给总书记瓦尔特·乌布利希同志写了封信。”

“给总书记写信就犯罪了吗?”

“恰恰相反。总书记是人民的领袖,任何人都可以给他写信。他很高兴收到来自人民的信件。”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威吓卡罗琳呢?”

“我会把我来的目的解释给孔茨小姐听的。你不觉得应该让我进来吗?”

卡拉小声对莉莉说:“他也许有关于卡罗琳移民申请的事情要说,最好让他进来,看看他要说什么。”说着她敞开了门。

汉斯走进玄关。他年近四十,块头很大,背有些驼。他穿着一件深蓝色双排扣大衣,一看就是东德一般商店里买不到的高档货。这件颜色阴郁的大衣使他显得更为阴险了。莉莉本能地远离着他。

汉斯熟悉这里的一切,表现得好像他仍然住在这里一样。他脱下大衣,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然后自说自话地走进厨房。

莉莉和卡拉跟在他后面走进去。

沃纳站在厨房里。莉莉怀疑他会拿出藏在放锅的抽屉后面的那把枪。卡拉之所以到门口周旋也许就是为了让他有时间拿到枪。莉莉试着控制双手的颤抖。

沃纳没有掩饰自己的敌意。“我很吃惊,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你。”他说,“你做了那些事,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卡罗琳看上去惶恐而焦虑,莉莉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汉斯是谁。她在一旁对卡罗琳说:“他是斯塔西的人,他娶了我姐姐,在这里住了一年监视我们。”

卡罗琳捂住嘴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是他啊?”她轻声问,“瓦利和我说过他的事情,他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汉斯听到了她们的窃窃私语。“你一定就是卡罗琳吧,”他说,“你写了封给总书记同志的信。”

尽管很惊恐,卡罗琳还是壮着胆子说:“我想和我孩子的父亲结婚,你可以让我达成这个心愿吗?”

汉斯看着坐在高脚椅上的爱丽丝。“孩子挺可爱的,”他说,“男孩还是女孩?”

仅仅是汉斯对爱丽丝的打量就让莉莉害怕得浑身打战。

卡罗琳不情愿地说:“是个女孩。”

“叫什么名字?”

“爱丽丝。”

“爱丽丝,嗯,你信里好像是这么写的。”

他对孩子的假装友好比赤裸裸地威胁更让人害怕。

汉斯拉出一把椅子,坐在厨房里的饭桌旁。“卡罗琳,这么说,你想离开这个国家是吗?”

“我想你们会很乐意让我离开——政府不喜欢我的音乐。”

“可你为什么要表演腐朽的美国流行音乐呢?”

“摇滚乐是美国黑人发明的,是被压迫的人的音乐,是革命的音乐。因此我对乌布利希同志不喜欢摇滚乐感到十分不解。”

汉斯总是对在争辩中处于下风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德国有这么多优秀的传统音乐,你们为什么不表演呢?”他问。

“我喜欢德国的传统音乐,自信在这方面比你了解得更多。但音乐是不分国界的。”

茉黛外祖母倾身向前,带着怒意说:“共产主义也是,同志。”

汉斯没理她。

卡罗琳说:“我父母把我抛弃了。”

“这是因为你的腐朽生活方式。”

莉莉出离愤怒了。“那是因为你,汉斯,你威胁要让她父亲失业!”

“不是那回事。”他柔和地说,“值得尊敬的父母在发现女儿变得反社会、不知廉耻以后,都会这么做。”

卡罗琳流下了愤怒的泪水。“我没有不知廉耻。”

“可你生下了一个私生子。”

茉黛又发话了。“汉斯,你似乎不懂生物学。不管是不是合法的,人类都需要繁衍后代。这和廉耻没有任何关系。”

汉斯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拒绝承认失败。他对卡罗琳说:“你要嫁的人是个通缉犯。他杀了个边防兵,然后逃到西方去了。”

“我爱他。”

“卡罗琳,你是要总书记给予你移民的特权是不是?”

卡拉说:“这不是什么特权,只是公民应得的权利。自由人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卡拉的话提醒了汉斯。“你们这些人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你们根本没意识到你们属于一个一心同体的社会。你要知道,就连海里的鱼都知道要成群游泳!”

“但我们不是鱼。”

汉斯没有理会卡拉的反驳,而是转身对卡罗琳说:“你是一个因为不检点而被家里赶出来的堕落女子,又寄居在一个众所周知有反社会倾向的家庭,现在还想和一个杀人的逃犯结婚。”

“他不是杀人犯。”卡罗琳小声说。

“人们写给乌布利希的信都得送到斯塔西去评估,”汉斯说,“卡罗琳,你的信被送到一个下级警官手里。因为年轻没经验,这位下级警官对你产生了同情心,建议批准你的申请。”莉莉觉得汉斯的话听上去不错,但她知道后面肯定有转折,她的判断没错,“还好,他的上司记得我以前处理过你们这不守规矩、老是惹麻烦的一家人,”他带着憎恨的表情环顾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把报告交给了我来处理。”

莉莉已经知道汉斯会这么说了。他们一定会得到一个令人心碎的结果。汉斯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他们他已经以官方的名义把申请抹杀在了摇篮之中,也是为了以个人身份让他们死心。

“你会收到一份每个人都会收到的正式回复,”他说,“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不会被准许移民。”

“我能去看瓦利吗?”卡罗琳乞求道,“几天就行,爱丽丝还没见过她父亲呢!”

“不行就是不行,”汉斯僵硬地笑了笑,“申请移民的人禁止出国旅游。”接着他又恨意满满地补充了一句,“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明年我会继续提交申请。”卡罗琳说。

汉斯站起身,露出压倒一切的笑意。“不管是明年、后年还是再往后,你能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他依次看了看客厅里的每一个人,“你们所有人都得不到出国的准许,永远得不到。我在这儿发誓,永远不让你们这些人离开东德。”

说完这些,汉斯便离开了。

戴夫·威廉姆斯打电话给经典唱片。“你好,切莉,我是戴夫,”他说,“能和埃里克谈上几句吗?”

“他现在不在。”切莉说。

戴夫又气又失望。“我这已经是第三次给他打电话了。”

“你可真不走运。”

“他可以给我回电话。”

“我会问问他的。”

戴夫挂上电话。

这不是不走运,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桃色岁月乐队经历了非常成功的1964年。《爱是什么》占据了排行榜第一,没有莱尼的桃色岁月与包括传奇巨星查克·贝里在内的一众巨星进行了环英巡演。戴夫和瓦利搬进了戏院区的一套两室公寓。

但让人沮丧的是,他们的事业没有继续红火下去。

桃色岁月录制了第二张专辑,是为了圣诞节录制的,一面是《尽情舞动》,另一面是《我是男子汉》。埃里克没有征询任何人的意见就确定了这两首歌。如果是戴夫,他宁愿录首新歌做主打。

戴夫的想法没错,《尽情舞动》在销量上遇到了滑铁卢。这时已经到了1965年1月,展望新的一年,戴夫突然感到一阵恐慌。晚上做梦时,他经常梦见自己从屋顶、飞机或梯子上掉下来,在感到生命即将结束时一下子惊醒过来。对于未来,他也产生了类似的感觉。

戴夫让自己确信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音乐家。他离开了家,离开了学校。他已经十六岁,到了可以结婚和交税的年纪了。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有了份工作,但突然间一切都分崩离析了。他不知该怎么办。除了音乐,他一无所有。他无法面对回家住的耻辱。在流传至今的古老传说中,少年英雄常常会以“扬帆远航”为归宿。戴夫也有过就此消失、五年后胡子拉碴地带着满身的军功章回来的想法。但他从内心里深处知道自己受不了海军的死板纪律,去那儿可能比上学还糟。

他甚至都没了女朋友。离开学校的时候他就结束了和琳达·罗伯特森的恋情。当时琳达哭了,她说自己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领取《美丽歌声》节目酬劳的时候,戴夫从埃里克那里要来了米姬·麦克菲的电话号码。他打电话给麦克菲,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吃饭或看电影。麦克菲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你的确很可爱,但我不能被人看见和一个十六岁的小伙子约会。我的名声已经很糟了,我不想看起来像个傻瓜。”戴夫被这番话深深地伤害了。

瓦利坐在戴夫身边,像往常一样拿着把吉他。他用戴着金属指套的左手按着和弦,弹唱道:“今早醒来,我会把扫帚弄干净!”

戴夫皱起眉头。“这是埃尔默·詹姆斯的弹法啊!”过了一会儿,他说。

“这叫瓶颈吉他,”瓦利说,“以前他们用破瓶子的瓶颈来弹吉他,不过现在有些人已经改用金属物件来弹了。”

“听起来还不错。”

“你为什么一直打电话给埃里克?”

“我想知道《尽情舞动》卖了多少,想知道《爱是什么》在美国市场上的反响怎么样,想知道我们接下来的演出日程——但经理人就是不跟我谈。”

“开掉他,”瓦利说,“他只会拖我们的后脚。”

瓦利的英语已经很娴熟了,但这地方还用得不对。“你说的是‘拖累我们’的意思吧。应该说‘拖后腿’,而不是‘拖后脚’。”

“谢谢。”

“如果电话找不到他,我又怎么能开掉他呢?”戴夫闷闷不乐地说。

“直接去他的办公室找他。”

戴夫看着瓦利。“你有时候还真能说到点子上呢,”他感觉好了一些,“我正要去他的办公室找他谈。”

戴夫走出公寓,感觉无精打采。伦敦街道的一些特质总能让他振作起来。伦敦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之一——这里一切都可能发生。

丹麦街离他们的住处不到一英里。戴夫十五分钟就走到了那里。他上楼走到经典唱片的前台。“埃里克出去了。”切莉说。

“你确定?”他鼓足勇气,推开了埃里克办公室的门。

埃里克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被戴夫抓个正着,显得有点蠢。但他马上改换成一副气势汹汹的姿态。“你来这儿干什么?”

戴夫没有立刻回答。父亲时常对他说:“别因为有人问你问题,就觉得自己必须回答,我在多年的从政经历中学到了这一点。”戴夫一言不发地走进门,顺手把门关上。

他知道,如果一直站着,埃里克会觉得自己任何时候都能把他打发走。于是他坐在埃里克办公桌前的座位上,交叉起了双腿。

坐定以后,他问埃里克:“你为什么避着我?”

“你这个小鬼,我一直很忙,找我有什么事?”

“找你的事多了,”戴夫略显夸张地说,“《尽情舞动》卖得怎么样?我们在新年里要参加哪些演出?美国有什么消息?”

“零,零,零,全都是零,”埃里克说,“满意了吗?”

“我为什么要对此满意?”

“这里有二十英镑,”埃里克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卷纸币,“这就是你们从《尽情舞动》里得到的全部收入。”他把四张五英镑钞票扔在桌上。“现在你满意了吗?”

“我想知道具体数字。”

埃里克笑了。“具体数字?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你的客户,你是我的经理人。”

“白痴,我没什么可帮你经理的。你们只是个昙花一现的乐队而已。这在音乐行业里并不少见。你们运气不错,拿到了汉克·雷明顿的一首歌,但没有真正的才能。一切都结束了,就当做了个好梦吧,回学校去吧。”

“我不能回学校了。”

“为什么不能,你现在只有十六七岁吧?”

“我每门考试都不及格。”

“那就去找个活干。”

“桃色岁月将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乐队,我会成为音乐家。”

“小子,做你的梦去吧。”

“我会的。”戴夫站起身。正准备离开,他突然想到未来发展还存在一个障碍:他和埃里克还签有合同,如果乐队未来发展得好,埃里克有可能会要求分成。他问埃里克:“你不再是‘桃色岁月’的经理人了,是这个意思吗?”

“感谢上帝,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要拿回我那份合同。”

埃里克突然变得很疑惑。“什么?为什么?”

“我们签署合同是因为你听了《爱是什么》,现在你不想继续执行那份合同了,不是吗?”

埃里克踌躇着。“那你为什么要拿回那份合同?”

“你刚跟我说我们没有才干。如果你觉得我们有广阔前景的话——”

“别说笑了。”埃里克拿起电话,“亲爱的切莉,把桃色岁月的合同拿出文件袋,在戴夫出门的时候还给他。”说完他挂上电话。

戴夫从桌上拿走了钱。“埃里克,我们俩有一个是傻瓜,”他说,“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瓦利爱上了伦敦。伦敦到处都有音乐:民谣俱乐部、打击乐俱乐部、剧院、音乐中心,还有众多的歌剧院。只要桃色岁月不演出,瓦利就到各处的俱乐部和剧院看演出,有时是一个人,有时和戴夫一起。他还时常去参加一些独奏会,从别人的演奏中获得一些新的灵感。

英格兰人很怪。每当他说他是个德国人,他们就会提起二战。英格兰人觉得他们打赢了二战,当瓦利向他们指出击败德国的其实是苏联红军的时候,他们总像是受到了冒犯,有时为了防止陷入无意义的争吵,瓦利会索性说自己是个波兰人。

但伦敦的半数人并不是英格兰人:这里有爱尔兰人、苏格兰人、威尔士人、加勒比人、印度人和中国人。伦敦的毒贩子大多出自英国殖民地:马耳他人出售兴奋剂药丸,海洛因贩子来自香港,买大麻则找牙买加人。瓦利喜欢去加勒比人开的夜总会,加勒比音乐的节奏明显和摇滚乐不同。那里通常有很多女孩围着他转,但每当受到女孩子的包围,他都会告诉她们自己已经订婚了。

有一天,戴夫不在公寓的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来电的人问:“能帮我叫一下沃尔特·弗兰克吗?”

瓦利差点回答说外祖父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我是瓦利。”他犹豫了一下以后说。

对方换成了德语。“我是埃诺克·安德森,从西柏林给你打的电话。”

安德森是为瓦利的父亲管理工厂的丹麦会计师。瓦利记得他是个总把圆珠笔插在胸口口袋里的秃头男人。“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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