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竟然可以拥有无尽的权力来支配他人(2/2)
这时有人对我说:“教授,为什么你要这样到处吓人?你认为你是唯一关心白俄罗斯人民的人吗?更何况,人免不了一死,就像人难免因为吸烟、车祸或自杀而死一样。”
他们嘲笑乌克兰人。乌克兰人跪在克里姆林宫前,恳求得到更多资金、药物和辐射测量装备(这些装备数量不足)。与此同时,我们的斯柳尼科夫却只花了十五分钟处理这种状况:“一切都没事,我们会自行解决。”
大家都称赞他:“我们的白俄罗斯兄弟,这么做就对了!”想想这微不足道的赞美,是用多少生命换来的?
我手里有资料,能证明那些长官都服用过碘剂。我研究所的同事帮他们检查时,他们有干净的甲状腺,不可能没服用过碘。他们还私下把自己的孩子送走,以防万一。当他们进到隔离区时,他们会戴上防毒面具和特制的外衣——这些装备是大家所没有的。他们在明斯克拥有专用的家畜,这也早已不是秘密了——每一头牛都有编号,并且严加管控。他们有专用的土地、专用的苗床,有专人来监督。最令人恶心的是,他们中间没人敢出来负责!
当他们不再接见我之后,我就改用信件轰炸他们。我把正式的报告寄到各地,寄给每个名人,寄给整个指挥体系。四份文件夹,每份两百五十页,写的全是实情。所有文件我都备份了,以防万一。一份放在研究所的办公室,另一份放在家里,交给我妻子藏了起来。为什么我要备份呢?因为在我们的国家不得不这样做。我总是亲自锁上办公室的门,但有一次我出差回来后,那些文件都不见了。
我是在乌克兰长大的,我的祖先是哥萨克人,我也有哥萨克人的个性。我不停地写,我不停地呼吁:“你们要救救这些人!要立刻撤离他们!”
我们不停地在各地游走。我们的研究所率先画出了污染区的地图,整个南边都是红色的。
这些都已成为历史了——一个罪行的历史。
他们把研究所全部的辐射测量装备都拿走了,没有任何说明就没收了装备。我在家里开始接到恐吓电话:“教授,不要再使人民恐慌了,你的下场恐怕会很惨。想知道会有多惨吗?我们可以让你见识一下。”他们用恐吓的手段向研究所的科学家施压。
我写信给莫斯科。
随后,国家科学院院长普拉托洛夫接见了我:“你不会被白俄罗斯人民所遗忘,你为他们付出了很多,但你不应该写信到莫斯科,这不是个好主意。他们现在要我把你撤职。为什么你要写信?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对抗吗?”
好吧,我手里有地图和数据,而他们有什么?他们可以把我关到精神病院,我曾被他们这样威胁过。他们说可以保证我会发生意外车祸——我也收到过警告。他们可以让我受到法庭审判,罪名是从事反苏联活动,或者因为研究所里不见了一盒钉子。
然后,我被他们拉上法庭审判了。
他们达到了目的,我心脏病发作了。(沉默不语)
我把一切都写下来了,都装在这个文件夹里。里面写的都是事实,没有添油加醋。
我们检查村里的男孩和女孩,他们有一千五百、两千、三千毫伦琴,还有超过三千毫伦琴的。这些女孩都无法生育了,她们会发生基因突变。
牵引机还在耕地,我问跟我们一起来的人:“至少要让牵引机的驾驶员戴上防毒面具吧?”
“不,他们不用。”
“什么?难道你们没有防毒面具?”
“噢,我们有很多!用到公元两千年才用得完。我们只是不发给他们而已,不然会引起恐慌。大家都会逃跑,他们会离开这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教授,这些事你说起来很简单。如果你丢了饭碗,你可以再找一份工作,而我该怎么办?”
这是何等的权力!一个人竟然可以拥有无尽的权力来支配他人!这已经不仅仅是欺诈和谎言,这是对无辜人民的战争!
我们开车沿皮里亚特河走的时候,看到人们在河边搭起了帐篷,他们与家人在一起露营。他们游泳、晒太阳,全然不知这些天来他们都处于辐射云之下。与他们交谈是被严格禁止的。但我看到了小孩,于是我上前跟他们解释。他们不相信我:“为什么电视和广播都没说?”
一个地方党支部的人随时陪同在我们身边——他什么也没说,但我可以从他的表情猜到他的想法:我应不应该向上级报告呢?
但他也很同情这些人!毕竟他也是正常人。我不知道当我们回去后,他会做出什么决定。他会向上级汇报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漫长的沉默)
我们知道这些真相又能如何?我们该如何面对?
如果核电厂又发生爆炸了,同样的事会再次发生。
我们还活在斯大林的国家里。人们还活在斯大林的统治下。
——瓦西里·鲍里索维奇·涅斯捷连科,白俄罗斯国家科学院前核能研究所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