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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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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哼什么歌?”影子问。

“抱歉。”长相奇特的年轻人说,他的嗓音非常非常低沉,有些发窘。他立刻停止哼唱。

“不,我很喜欢。”影子说,“请不要停。”

长相奇特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始哼唱起来。他的声音和刚才一样低沉,在车厢内回荡着。不过这次还加入了歌词,“当当当,”他唱着,声音低沉得让车窗都随之微微颤动,“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路边的每一栋住宅和建筑物,都在屋檐下装饰了圣诞节的彩灯。金色小灯泡从房檐上小心翼翼悬挂下来,闪闪发光,组成雪人、泰迪熊和多彩的星星等各种图案。

影子在餐厅前停下车,开车门让乘客们在餐厅正门下车。他回到车里,准备把车开到停车场最远的角落,想独自一人散步回餐厅,让寒冷空气稍微清醒一下头脑。

他把车停在一辆黑色货车旁,猜想是不是刚才在路上超车经过他的那一辆。他关上车门,站在停车场里,呼吸在寒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影子想象餐厅里的情形,星期三和他的客人们围坐在包间里的一张大桌子旁,整个房间人声鼎沸。影子不知道自己的副驾位子是否真的载过伽梨女神,也不知道车子后座上的到底是谁&8943;&8943;

“嘿,伙计,有火柴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影子刚想转过身道歉,说自己没带火柴,枪管就重重击打在他的左眉上方,他倒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撑住地面。有人把某样柔软的东西塞进他嘴里,阻止他喊出声。那人动作迅速,显然受过专业训练,对付他就像屠夫对待小鸡一样轻而易举。

影子想大声叫喊,警告星期三,警告他们所有的人,但嘴里除了压抑的呜咽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目标全在里面。”有些耳熟的那个声音说,“所有人都就位了吗?”一阵电子信号的噼啪声,对讲机里传来模糊的声音,“我们冲进去,把他们都抓起来。”

“这个大家伙怎么办?”另一个声音问。

“绑起来带走。”第一个声音说。

他们把一个像袋子一样的头罩套在影子头上,用胶带绑住他的手腕和脚踝,丢进货车后厢,开车走了。

关押影子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把塑料椅、一张轻便折叠桌和一个带盖子的桶——估计是给影子做临时马桶用的。地板上还有一张六英尺长的黄色海绵乳胶垫,上面铺着一条薄毯。毯子正中央有一块干涸凝块的棕色陈年污渍,可能是血、粪便或是食物。影子不知到底是什么污渍,也没兴趣知道。屋顶有一个铁栅格通风口,下面悬挂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但影子找不到灯泡的开关。灯一直亮着,在他这一面的房门上没有门把手。

他很饿。

那些神秘人把他推进房间,撕掉绑在他脚踝、手腕和嘴上的胶带,留他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房间里四处走动,仔细查看一切。他敲敲墙壁,发出沉闷的金属声音。屋顶有一个很小的通风栅格,门似乎从外面反锁了。

他的左眉上方在缓缓渗血,头也很痛。

地板上没有铺地毯。他敲敲地板,结果发现和墙壁一样是金属的。

他揭开桶盖,在里面小便,再把盖子盖回去。手表显示,自从他在餐厅外遇袭,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了。

他的钱包不见了,但他们没有拿走他的硬币。

他坐在折叠桌旁的椅子上,桌上覆着一层有烟洞的绿色台布。影子准备练习让硬币穿透桌面的戏法,他掏出两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开始玩起来。

他在右手掌心藏了一枚硬币,只展示出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的另一枚硬币。然后,他做出一个把左手的硬币拿走的动作,但实际上却悄悄让硬币落进左手掌心里。他张开右手,露出一直藏在右手里的硬币。

操纵硬币可以让影子集中精力。更确切地说,如果感到愤怒或不安,他就没法变硬币戏法。练习戏法只是一个幌子,甚至没有什么实际用途,但他还是花费大量精力和努力,重复把硬币从一只手变到另一只手里的动作(真的表演其实不用这样大费周折),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让头脑从混乱和恐惧中解脱出来、清醒起来。

他又开始了一个新戏法,用单手把一枚五十美分的硬币变成一美分的,但问题是他手上只有两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所以这个戏法完全没有意义。他把两枚硬币轮流藏起来又露出来。他先展示食指和拇指捏住的硬币,另一枚硬币横放着藏在拇指虎口位置,也就是俗称的“虎口藏币”戏法。他把手举到嘴边,轻轻吹一下露出来的那枚硬币,然后让它滑到中指指尖,再推进手掌心,用手指把最初藏在拇指虎口里的那枚硬币拈出来。可因为两枚是同样的硬币,结果就是他先展示出手中的二十五美分硬币,把它举到嘴边吹一口气,放下,然后变出的还是同一枚硬币。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戏法。

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了他,他的手颤抖起来,虽然只是微微一颤,但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从指间掉下来,落在桌子脏兮兮的绿色台布上。

他无法再继续玩下去了,索性把硬币放在一边,拿出卓娅&12539;波鲁诺什娜亚送给他的有自由女神头像的一美元银币。他紧紧地把硬币握在掌心,等待着。

他的手表指向凌晨三点的时候,特工们回来审问他。两个人都穿着黑色套装、闪亮的黑鞋子,一头黑发。其中一人是方下巴、宽肩膀、毛发浓密,看上去似乎在高中时代打过橄榄球,手上的指甲被啃得很难看。另一个人发际微秃,戴着银丝边的方框眼镜,指甲修整得很干净。尽管两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相像,但影子怀疑,从某种标准程度来说(可能是细胞结构),这两个男人是完全相同的。他们各站在桌子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先生,你为卡格工作多久了?”其中一个问他。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影子回答。

“他还称呼自己为星期三、格林、奥父、老头子。你过去一直和他在一起,先生。”

“我只为他工作了三天。”

“别对我们撒谎,先生。”戴眼镜的特工说。

“好的,”影子说,“我不会撒谎。可我真的只为他工作了三天。”

下巴刮得干干净净的特工突然弯下腰来,手指夹住影子的耳朵用力一拧,同时使劲挤压,一阵剧痛从耳朵上袭来。“我们警告过你,不要撒谎,先生。”他语气温和地说,然后放开手。

每个特工的外套下面都有手枪突出来的轮廓,影子没有动手反击。他就当自己又回到监狱里。管好自己别惹事,影子对自己说,他们还不知道的事,一件也别说。千万别问问题。

“和你在一起的是一群非常危险的家伙,”眼镜特工说,“你应该为了国家的利益尽到公民的职责,坦白交代和他们的关系。”他一脸同情地微笑着,那笑容仿佛在说:我是唱红脸的。

“我懂了。”影子说。

“如果你不想帮我们的话,先生,”下巴干净无须的特工接着说,“你就会知道我们不高兴时会发生什么了。”他一拳猛击影子的腹部。这不是拷打,影子暗自想,他不过是在强调:我是唱白脸的。他痛得干呕起来。

“我当然愿意让你们高兴。”终于能重新说话时,影子回答说。

“我们要求的只是你的合作,先生。”

“我能问&8943;&8943;”影子突然收声(别问问题,他想,可惜已经太迟了,话已经脱口而出),“我能问一下,我到底是在和谁合作吗?”

“你想让我们告诉你名字?”下巴干净无须的特工问,“你脑子有毛病吗?”

“不,他问得有道理。”眼镜特工说,“知道我们是谁,更容易和我们合作交流。”他端详着影子,笑容灿烂得好像在做牙膏广告。“嗨,我是石先生,我的同事是木先生。”

“其实,”影子说,“我的意思是,你们属于什么机构?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

石先生摇摇头。“哎呀,这个可不像过去那么单纯了,先生,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有秘密部门,”木先生说,“也有公开部门,你知道的,两者之间相互影响。”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石先生说着,再一次露出迷人微笑,“我们是好人。你饿了吗,先生?”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花生士力架。“给你,一个小礼物。”

“谢谢。”影子说着,打开包装吃起来。

“我猜你一定想喝点东西。咖啡,还是啤酒?”

“请给我水。”影子说。

石先生走向门口,敲敲门,对门外的警卫说了些什么,后者点点头。一分钟后警卫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装满冷水的塑料杯子。

“中央情报局,”木先生说着,悲伤地摇摇头,“那些头脑简单的家伙。嘿,石头,我最近听到一个关于中央情报局的笑话,是这样的:我们怎么能确保中央情报局没有卷入肯尼迪总统的暗杀案?”

“我不知道,”石先生说,“怎么确保?”

“他已经死了,不是吗?”木先生说。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感觉好点了吗,先生?”石先生问。

“我想是的。”

“那么,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好吗,先生?”

“我们参观游览,去了岩上之屋,然后出来准备吃饭,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石先生重重地叹口气。木先生摇摇头,仿佛很失望,然后一脚踢在影子的膝盖上。钻心的疼痛。接着,石先生把拳头顶在影子后背大概是右肾的位置上,扭动拳头用力顶压。对影子来说,这疼痛比膝盖上的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大强壮,他心想,我可以打倒他们。但他们带着枪,还有,就算他不管用什么手段把他们两个全部干掉或者打倒,他还是被锁在这个小牢房里。(不过那时候他手上就有枪了,有两把手枪。)(不,不行。)

木先生在殴打时,手一直避开影子的脸。不留伤痕,也没有永久的伤害,只是对他的躯干和膝盖拳打脚踢。这非常疼痛,影子手心紧紧攥住那枚一美元的自由女神像银币,等待拷打的结束。

似乎过了很久,拷打终于告一段落。

“我们两小时后再见,先生。”石先生说,“要知道,木先生相当痛恨拷打别人。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我说过,我们都是好人。你站错了边。闲下来的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睡一小会儿?”

“最好别不把我们当回事儿。”木先生警告说。

“木先生的话有道理,先生,”石先生劝说道,“好好想想吧。”

房门在他们背后关上。影子以为他们会关掉房间里的灯,但他们没有。灯泡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照亮整个房间。影子艰难地爬过地板,爬到黄色海绵乳胶垫上,把薄毯子拉起来盖在身上,然后疲倦地闭上眼睛。他无力思考,坠入梦中。

时间流逝。

他又回到十五岁,他妈妈就快死了,她正试图告诉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他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在梦中动了动身体,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让他从半睡状态进入半醒状态,他痛得畏缩了一下。

影子在薄毯下面浑身颤抖。他用右臂遮住眼睛,挡住刺眼的灯光。他不知道星期三和其他人是不是还自由、是不是还活着。他希望他们都安全无事。

银币在他左手中依旧冷冰冰的,他能感觉到银币的存在,仿佛它也和他一样熬过了殴打。他恍恍惚惚地想,为什么银币在他的体温下一直没有变暖。他进入半睡半昏迷的状态,银币、自由女神、月亮,还有卓娅&12539;波鲁诺什娜亚,不知何故它们都缠绕在一起,组成一道从地底深处直达天空的银色光带,而他乘着光带高高升起,将身体的疼痛、心灵的伤痛和恐惧远远抛下,他远离痛苦,仿佛受到祝福般,再次沉入甜美的梦境&8943;&8943;

从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但已经太晚了,来不及再去思考这些声音了,他已经沉入梦乡了。

迷迷糊糊中,他希望那些人不要再来叫他起床,然后继续殴打他、冲他大声叫喊。接着,他高兴地发现,他真的睡着了,不再感到寒冷。

有人在某处大声叫救命,也许是在他梦中,也许不是。

影子在海绵乳胶垫上翻一个身,翻身时发觉又多了几处疼痛的地方。他希望自己不要醒来,结果放心地发现睡意再次将自己笼罩。

有人正在摇晃他的肩膀。

他想告诉他们不要吵醒他,让他继续睡下去,别来打搅他,结果只是发出一声梦呓。

“狗狗?”是劳拉在说话,“你必须醒了。快点起来,亲爱的。”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他刚刚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到监狱、囚犯、接踵而来的众神,而现在劳拉叫他起床,告诉他上班的时间到了,也许在上班之前还有足够时间来杯咖啡,来个热吻,或者不只是热吻。他伸出手摸她。

她的肌肤冷得像冰块,而且黏乎乎的。

影子顿时睁开眼睛。

“这些血是从哪儿来的?”他问。

“别人的血,”她说,“不是我的。我身体里装满了甲醛,还混合了甘油和羊毛脂。”

“别人是谁?”他继续问。

“警卫们。”她说,“没事了,我杀了他们。你最好赶紧起来。我想他们都没来得及发出警报,从外面那边拿件外套穿上,要不你会冻坏的。”

“你杀了他们?”

她耸耸肩,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她的手看起来仿佛刚刚画完手指颜料画,而且只用了深红色这一种颜色。她脸上和衣服上沾满斑斑点点的红颜色(她还穿着下葬时的那套蓝色套装),让影子联想起杰克逊&12539;波洛克 [11] 。想到杰克逊&12539;波洛克的画,比接受血淋淋的事实让人舒服多了。

“死了之后,杀人会更容易一些。”她告诉他,“我的意思是,因为死后你不再有偏见,杀人就不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但杀人对我来说可是大事。”影子说。

“你想留在这里等早班警卫吗?”她说,“喜欢的话就留下好了。我还以为你想离开这里呢。”

“他们会认为是我杀的人。”影子呆呆地说。

“也许吧。”她说,“穿上外套,亲爱的,否则你会冻僵的。”

他走到外面走廊,走廊尽头是警卫室,里面躺着四具尸体:三个警卫,还有那个自称石先生的家伙。他的搭档不知道去哪里了。从地板上拖行的血痕来看,其中两具尸体是被拖到警卫室,然后丢在地上的。

影子的外套挂在衣架上,钱包还在口袋里,显然没有人动过。劳拉撕开两个装着糖果的纸盒。

直到现在,影子才能好好看清那几个警卫,他们穿着深色迷彩装,上面没有任何官方标识,让人无法辨别他们到底为哪个政府部门工作。光看打扮,他们也可能是周末来打野鸭的猎人,为打猎特意穿了迷彩服。

劳拉伸出冰冷的手,抓住影子的手。她已经用一根金项链串起影子送她的那枚金币,挂在脖子上。

“很漂亮。”影子说。

“谢谢。”她甜甜一笑,美丽动人。

“其他人怎样了?”他问,“星期三和其他那些人呢?他们被关在哪里?”劳拉递给他一把巧克力棒,他装进衣服口袋里。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很多空牢房,其中一间关着你。哦,对了,有个警卫去一个空牢房里看杂志手淫,被我吓了一跳。”

“你在他手淫的时候杀了他?”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想是吧,”她有些不太自在地说,“我担心他们会伤害你。必须要有人保护你,而我说过我要保护你,是不是?给你,拿着这些。”她递给他几片内含化学药剂的暖宝宝:薄薄的一层衬垫,只要拆掉封条,它们就会自动升到比体温略高的温度,能保暖几个小时。影子把暖宝宝也装到口袋里。

“守护我。是的,你的确做到了。”他说。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摩他左边眉毛上方的伤口。“你受伤了。”她说。

“我没事。”他说。

他推了一下墙上的金属门,门缓缓地打开,门口距离外面的地面还有四英尺高度。他跳下来,感觉地面是沙砾。他抱住劳拉的腰,把她抱下来,就像过去一样,想都没想地就抱住她&8943;&8943;

月亮从厚重的云层后面露出来,低低地悬挂在夜空中。月亮快要落下去了,但洒在雪面上的月光还是很亮,足以看清周围的一切。

他们逃出来的地方,原来是长长一串涂成黑色的货运火车中的一节车厢,货车停在或是被遗弃在一片树林旁。许许多多节车厢一直延伸到树林中,超出他的视力范围。他当然是被关在火车车厢里,他早该猜到的。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他问死去的妻子。

她缓缓摇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你发出光芒,就像是黑暗世界中的灯塔一样明亮。”她告诉他,“找到你一点也不难。好了,你该走了。走得越远越快,越快越好。别用信用卡,这样你就会安全无事。”

“我该去什么地方?”

她的手撩起自己纠缠成一团的头发,从眼前拨开。“公路在那个方向,”她告诉他,“该做什么尽管做,别有什么顾忌。如果可以的话,偷辆车子。向南边走。”

“劳拉,”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人吗?你杀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的,”她说,“我想我都知道。”

“我欠你一个人情,”影子说,“没有你的话,我还被关在这里。我可不觉得他们对我有什么好的打算。”

“是的,”劳拉说,“他们不会对你打什么好主意。”

他们离开空置的火车车厢。影子想起他见过的其他火车,没有窗户的金属车厢,汽笛鸣响,穿过夜色孤独地前进。他的手指在口袋里紧紧抓着那枚自由女神银币,他想起卓娅&12539;波鲁诺什娜亚,还有她在月光下凝视着他的样子。你问她想要什么了吗?&8943;&8943;向死人提问是最明智的选择,有时候他们会告诉你真相。

“劳拉&8943;&8943;你想要什么?”他终于开口问。

“你真的想知道?”

“是的,请告诉我。”

劳拉抬起头,死滞的蓝色眼眸凝视着他。“我想重新活过来。”她说,“不是这种半死的状态。我想要真正地活着。我想要再次感觉到心脏在胸膛里跳动,我想要感觉血液在血管中流动——温热、腥咸、真正的血液。你可能觉得很怪,你活着的时候感觉不到鲜血的流动,但是相信我吧,等你的血液也停止流动时,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她揉揉眼睛,手上沾染的血弄污她的脸。“你看,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感觉很难受。你知道为什么死人只在晚上出来活动吗,狗狗?因为在黑暗中,它们才更容易被别人当作活人。我不想假装是活人,我想真正活过来。”

“我不明白你想要我做什么。”

“让我活过来,亲爱的。你会找到办法的,我知道你会。”

“好吧,”他说,“我会尽力的。如果我真的找到办法,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但她已经离开了,树林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天边淡淡的一层灰白色,提醒他那边是太阳东升的方向。十二月凛冽的寒风中传来几声孤独的悲啼,可能是睡得最晚的夜鸟,或是起得最早的晨鸟。

影子面向南方,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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