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雷切尔·林德太太(1/2)
吓坏了
安妮在绿山墙生活了两个星期后,雷切尔太太才来查问安妮的事。说句公道话,这不能怪雷切尔太太。自从她上次造访绿山墙后,一场严重而反常的流行性感冒把这位好心的太太困在屋内,出不了门。雷切尔太太不常患病,明显瞧不起那些老生病的人。不过据她说,流行性感冒与世上的其他病不同,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场不寻常的天灾。大夫刚准许她可以出门,她便急急忙忙去了绿山墙,挡不住满脑子的好奇心,探问马修和玛丽拉的孤儿。有关这孩子的种种传闻和猜测早已在阿丰利满天飞了。
这两个星期里,安妮充分利用每天清晨醒来后的时光。她对这个地方周围的每棵树、每丛灌木都已了如指掌。她已发现一条小路从苹果园的尽头开始,穿过狭长的林地,蜿蜒而上,她已探明这条小路的尽头,有条小溪,一座小桥,满目鲜花,景色变幻莫测。冷杉和野樱桃繁枝虬结,树阴蔽日,角角落落三叶草密布,还有几条岔路,两旁的枫树和花楸枝叶亭亭如盖。
她已与山谷下的清溪成了好朋友——那是条奇妙、幽深的小溪,溪水清澈、冰凉,溪里布满光滑的红沙岩,两岸长着一丛丛棕榈叶般的大水草,远处是一架小木桥。
过了木桥,安妮蹦蹦跳跳地到了远处树木葱茏的山冈。山冈上冷杉和云杉树干挺拔,枝繁叶茂,只有微弱的光线穿枝度叶,闪烁其间。芬芳的六月铃是那里唯一的花儿,成千上万,数不胜数,这些花是林地里最娇羞、最可爱的花儿。此外,还有少许轻柔无力的七瓣莲,恰如去年盛开过而留下的精灵。树丛中的蛛丝,像根根银线在闪烁,冷杉的枝和流苏般的叶子似乎在发表友好的演说。
安妮就是用了整整半个小时的玩耍时间完成了这段令她如痴如醉的寻觅之路,然后把自己的发现说给马修和玛丽拉听,叽叽喳喳,说得他们耳朵差点没被吵聋了。不待说,马修听了决不会说三道四,他面带笑容,默默地听得津津有味。玛丽拉容忍得下这种“絮絮叨叨”,听着,听着,发觉自己也来了兴趣,于是便喝令安妮住嘴。
雷切尔太太来的时候,安妮正在外面的果园里,园里茂密的青草摇曳着身姿,被晚霞染得一片殷红。安妮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尽情徜徉。好心的太太这才有了绝好的机会把自己的病情说了一遍,哪里痛呀,脉搏怎么跳呀,有滋有味地说起来,说得玛丽拉不由觉得,自己要是害了流行性感冒,也能从中得到乐趣。雷切尔太太详详细细地描述过自己的病痛,再也无话可说,这才言明自己此行的来意。
“我多次听到你和马修的一些令人吃惊的事情。”
“你以为我就不惊奇吗,比你还要惊奇哩,”玛丽拉说,“眼下我正在慢慢地习惯起来。”
“出了这样的岔子,真是太糟糕了。”雷切尔太太同情地说,“你们就不能送她回去吗?”
“可以是可以,可我们决定不这么做,马修被她给迷住了。实说吧,我也喜欢上她了——不过我得承认,她也有她的毛病。这个家都变样了。她可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玛丽拉原不想多说什么,但一开口就说了许多,因为她已注意到雷切尔太太脸上那不赞许的表情。
“这样一来你肩上的担子可就不轻了,”对方显得很担心的样子,说,“特别是,你一向就没养孩子的经验。你对她不了解,也不知道她的脾性,想来,哪个也料不到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不过我倒不想给你泼冷水,玛丽拉。”
“我没有泄气,”玛丽拉不动声色地答道,“我一旦打定了主意去做一件事,就决不会动摇。我想,你愿意见见安妮吧,我这就唤她进来。”
转眼间,安妮奔了进来。在果园的一番游玩,乐得她容光焕发,喜气洋洋。但刚进门,想不到眼前站着个陌生人,慌乱中停住了脚步。安妮果然是个怪模怪样的小丫头,你看她身上那件孤儿院穿过的绷得紧紧的又短又破的绒布衣服,上衣下露出的那双瘦削的细长的腿,难看极了。脸上的雀斑比过去还要多,更明显,风把她那没戴帽子的头发吹得像团乱草,十分刺眼,发色火红火红,前所未见。
“我敢肯定,他们不是看中了你的模样。”雷切尔·林德太太加重语气,议论起来。雷切尔太太属于这类人:他们活得快乐自在,受人爱戴,说起话来无所顾忌,不避好恶,为此而自豪。“皮包骨头的一个,长得又寻寻常常,玛丽拉。过来,孩子,让我看看。天哪,谁见过这一脸的雀斑?头发红得像胡萝卜!我说,孩子,过来。”
安妮走了过去,可那“走法”大出雷切尔太太的意料。只见她一抬腿,一步就从厨房那头蹦了过来,立到雷切尔太太面前,气呼呼的,脸蛋涨得通红,双唇颤动着,那纤弱的身躯从头到脚,整个儿都在哆嗦。
“我恨你,”她一只脚跺地,声音哽咽,嚷嚷道,“我恨你——恨你——恨你——”她说一声“恨你”,脚跺地声跟着便响起来,“你怎么敢说我又瘦又丑?你怎么敢说我满脸雀斑,头发火红?你是个粗暴无礼、冷血的女人!”
“安妮!”玛丽拉惊恐万状,大声道。
可安妮面对雷切尔太太面无惧色,她抬起头,眼冒怒火,攥紧拳头,强烈的愤慨之情像股气流,从胸中喷射而出。
“你怎么敢这样议论我!”她怒气冲冲地又说道,“要是别人拿这话说你,你会有什么感觉?人家说你又胖又笨,很可能没一丝想象力,你喜不喜欢?要是我这番话伤了你的心,我并不在乎!但愿我确实伤了你的心。我从未受过这样的伤害,即使是当年托马斯太太那个酒鬼丈夫也没有这样伤害过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永远!”
跺脚,又一次跺脚!
“谁见过这么大的脾气!”吓得不知所措的雷切尔太太大声说道。
“安妮,回你的房间去。我没上去,不能下楼!”玛丽拉呆了,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这句话来。
安妮的眼泪夺眶而出,冲到厅堂的门前,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直震得外面走廊墙上的瓶瓶罐罐也应声叮叮当当响了起来。然后她像旋风似的穿过厅堂,奔上楼去。接着楼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响声,说明安妮同样激动地关上了东山墙的房门。
“得,玛丽拉,你干了这件事,我可不眼红。”雷切尔太太说得非常严肃,那神情无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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