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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雷切尔·林德太太(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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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拉张开嘴,想说几句道歉或责怪安妮的话,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她当时或事后都想不到的,叫她好不惊奇。

“你不该笑话她的模样,雷切尔。”

“玛丽拉·卡思伯特,你的意思不是说,你赞成我们刚才看到的她发的那通臭脾气吧?”雷切尔太太气愤地问。

“不,”玛丽拉慢声慢气地说,“我不想原谅她,她是太不听话,我得跟她说说这事。可咱们得替她想想。从来没人教她懂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再说,刚才你太没给她留情面了,雷切尔。”

玛丽拉禁不住还是多说了最后那一句话,不过她倒是为自己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吃惊。雷切尔太太愤愤地立了起来,看神情,她的尊严受到了伤害。

“得了,我算是明白了,往后我说话一定得小心,免得伤了天知道不知道从哪里落到孤儿院里的孤儿的可怜感情,别的都不重要,这倒成了首先考虑的大事儿。哦,我不气恼——你就别操那份心了。我是替你担心,顾不上自己生气了。这个孩子有你的苦吃。要是你愿听我一句劝告——想来你是听不进去的,虽说我养育大十个孩子,埋葬了两个——你不是说‘跟她说说’吗?那就用一根不长不短的桦树枝,去跟她‘说说’。我认为,那才是跟这种孩子说话的最有效的办法。我想,她那脾气跟她的发色倒很相配。得了,玛丽拉,晚安。但愿你也跟过去一样,常来看我。不过我呢,要是有可能受到这样的攻击和侮辱,你别指望我草率地来拜访你了。在我的经历中,还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儿。”

雷切尔太太说罢,飞快地跑掉了——如果说像她那样肥胖的女人,走起路来一向摇摇晃晃,这时候也可以做到飞快地跑。接着玛丽拉板着脸孔,向东山墙而去。

上楼梯的时候,玛丽拉不安地琢磨起来,该如何是好。想到刚才出现的场面,她感到十分沮丧。多不幸呀,安妮不是在别的人,偏在雷切尔·林德太太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接着,玛丽拉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受到的耻辱,比发现安妮身上存在的严重缺陷而引起的悲哀,使她感到更加不安和愧疚。她该如何惩罚她呢?那好心好意用桦树枝的忠告——雷切尔太太的孩子深受皮肉之苦,都领教过这样的教训,证明是行之有效的——玛丽拉并不欣赏。她不相信自己能忍心抽打孩子。不,得想个其他的惩治手段,使安妮真正意识到自己过错的严重性。

玛丽拉发现安妮伏在床上伤心地痛哭着。干干净净的床单上明显地沾上几个泥脚印。

“安妮!”她说话的语气还算温和。

没有听到答应。

“安妮,”语气加重了,“这就离开床铺,我有话得跟你说。”

安妮蠕动着身子从床上起来,直挺挺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的脸孔浮肿,满是泪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

“瞧你那一番出色的表现,安妮!你就不为自己感到害臊吗?”

“她没有权利说我长得丑,又长着红头发。”安妮没有正面回答,却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没有权利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也不该用那样的口气对她说话,安妮。我为你感到脸红——完完全全地感到脸红。我实指望你在雷切尔太太面前表现出色,而不是给我丢脸。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因为雷切尔太太说你红头发,模样寻寻常常,就发那么大的火。这话你自己不是老说的吗?”

“哦,自己说和听到别人说,那可不同。”安妮哭诉道,“你自己也许认为是这么回事,可禁不住希望别人并不那么想。我看你认为我的脾气坏透了,可我这是身不由己。听到她说这番话,我的身上有团东西直往上冒,堵住了胸口,喘不过气来,不得不痛骂了她一顿。”

“我得说,你表现得够充分了。这下雷切尔太太可以到处宣扬你的德行了——她准会宣扬的。你发那样的火可没好果子吃,安妮。”

“请想象一下,要是有人当着你面,说你又瘦又丑,你会有什么感觉?”安妮泪流满面,恳求道。

玛丽拉猛地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来。她还是小孩的时候,听到自己的一位姨妈对别人议论她:“她人长得黑不溜秋,模样不怎么样,真叫可怜。”五十年来,玛丽拉每一想到这话,就像被人刺了似的难受。

“我没说自己认为雷切尔太太对你说的话完全说对了,安妮。”她说话的口气温和下来了,承认道,“雷切尔是太口无遮拦了。不过这不能成为你的行为的借口。她不是我们家里的人,又是上了年纪的人,是我的客人——就凭这三点,你就有充分的理由尊重她。可你又粗暴,又无礼,所以——”玛丽拉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惩治的办法,“你必须上她那儿去,跟她说,你为自己的坏脾气感到很难过,请她宽恕。”

“这事我决不做,”安妮板着脸,说得斩钉截铁,“你爱怎么惩罚我都行,玛丽拉。你可以把我关在又黑又潮的地窖里,里面待着蛇和癞蛤蟆,每天只给我吃面包和水,我没半句怨言。可我不能求林德太太宽恕。”

“我们这里不兴把人关在又黑又潮的地窖里,”玛丽拉冷冷地说,“尤其在阿丰利很难找到这样的地窖。可向林德太太道歉的事,你必须办,非办不可。你就在这里待下去,什么时候想好了,说你愿意去办,什么时候下来。”

“那我就得永远在这里待下去了,”安妮伤心地说,“因为我不能去对林德太太说,我为自己对她说的话而感到后悔。我怎么能呢?我没有后悔。我因为使你苦恼而难受,但我倒是为自己对她说过的话而高兴。我感到心满意足,痛快极了。但我不后悔的时候,就不能说后悔了,是不是?我甚至不能想象自己后悔了。”

“也许到了早晨你的想象力会变得正常些。”玛丽拉说罢准备离开,“晚上对自己的行为好好想想,把自己的脑子理理。你说过,如果我们留你在绿山墙,你争取做个好孩子,可我得说,今天傍晚你可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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