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收获者的名字叫死亡(1/2)
“马修——马修——怎么回事,马修,你病了吗?”
这是玛丽拉在叫喊,声音急促而惊恐。安妮正穿过厅堂走来,双手捧着洁白的水仙花,她听到玛丽拉的声音,看见马修正立在走廊的门口手中抓着一张报纸,脸孔奇怪地扭曲着。安妮丢下了花,和玛丽拉一起向厨房奔去。两个人都晚了一步,马修已经跌倒在门槛上了。
“他昏过去了,”玛丽拉喘着粗气说,“安妮,快去叫马丁——快,快!他在牲口棚里。”
雇工马丁刚驾着车从邮局回来,立刻又去请大夫了。他路过果园坡时,叫上了芭里夫妇。雷切尔太太正在那里办一件事,闻讯也赶来了。一班人发现安妮和玛丽拉手忙脚乱地使劲设法让马修恢复神智。
雷切尔太太轻轻推开她俩,试了试他的脉搏,再将耳朵贴近他的胸口听了听。她眼里涌出泪水。
“唉,玛丽拉,我觉得——我们已无能为力了。”
“雷切尔太太,你是不是认为——你是不是认为马修已经——已经——”安妮没法说出那可怕的字眼:她变得十分虚弱,脸色惨白。
“孩子,是的。我看是这样。看他的脸,要是你也像我一样经常看到他的脸色,你也许会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安妮望着那张僵硬的脸,看到了死亡降临的迹象。
大夫来了,他说马修很可能是受到了某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而猝死的。他们发现,马修致死的根源就来自他手中捏着的那张报纸。就是这天早晨马丁从邮局捎回来的那张报纸,上面登载着艾比银行倒闭的消息。
噩耗迅速传遍了阿丰利,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都聚在绿山墙,他们进进出出,好心地为死者及生者忙忙碌碌。羞怯而不擅辞令的马修·卡思伯特生平第一次成了重要的中心人物。苍白而威严的死神降临到他身上,认为他已功德圆满,把他带离人间。
寂静的夜幕悄悄地笼罩绿山墙,这座老房子显得异常沉寂宁静。客厅里,马修躺在棺材里,灰白的头发衬托出他那安详的脸,上面似有一丝和善的笑意,他像只是睡着了,正做着愉快的梦。他的四周摆放着鲜花——品种古老而芬芳的鲜花,是他母亲做新娘时在自家花园种上的,马修一向对这些花情有独钟,怀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深情。安妮采来了一大堆,奉献给他。她那苍白的脸上,一双欲哭无泪的眼睛通红通红。这是她为他能做的唯一的事了。
那天晚上,芭里一家和雷切尔太太与她们待在一起。戴安娜来到东山墙,只见安妮立在窗前,便轻声对她说:“亲爱的安妮,今晚我陪你睡,好吗?”
“谢谢,戴安娜。”安妮真诚地凝视着朋友的脸,说,“如果我说,我希望独自一人待着,你不会误解吧?我不害怕。事情发生后时时刻刻都有人陪着我——我想一个人待着。我想静一静,好好地把这事想想。我理解不了。有一会儿,我似乎觉得马修不可能死,而另一会儿,我又觉得他好像死了很久了。我一直在受这种矛盾痛苦的煎熬。”
戴安娜是不能充分理解。玛丽拉在这场飞来横祸面前,打破沉默的天性,摆脱了习惯的束缚,情绪异常激动,痛不欲生;而安妮则陷于无泪的悲痛之中。相形之下,戴安娜更理解玛丽拉的心情,不过她还是好心地走开了,留下安妮独自一人伤心地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安妮希望泪水能在她独处时涌出来。她不能为马修流下一滴泪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回想起来,马修是多么爱她,对她如此的仁慈,昨天傍晚马修还和她在夕阳中一起回家,现在已躺在楼下昏暗的房间里,眉宇间又是那么安详。可是最初,黑暗中,她跪在窗前,眼望着山那边的星星,开始祈祷,这时候还是流不出一滴眼泪——流不出,只有那种可怕悲哀的隐痛不停地折磨她的心,后来由于白天的痛苦和激动使她变得筋疲力尽,才渐渐睡去。
夜里,她醒来,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万籁俱寂,白天的变故有如悲伤的浪潮汹涌而来。她看见了马修对她微笑的脸,那就是前一天晚上在家门口分别时的那种笑容——她也听到他在对她说:‘我的姑娘——我引为自豪的姑娘。’这时候泪水涌出来了,安妮放声痛哭起来。玛丽拉听到她的哭声,悄悄进来,安慰她。
“得了——得了——别哭了,亲爱的。哭唤不回他。不——不——不该哭。今天我明白了。他一直是我仁慈、善良的哥哥——只有上帝最了解。”
“哦,让我哭吧,玛丽拉。”安妮泣不成声,说,“眼泪不像心中的痛楚,不会伤害我的。你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吧,用你的手搂着我——就这样。我不能让戴安娜留下来,她善良、心肠好,又可爱——她毕竟是局外人,她不可能真正理解我的心,她帮不了我。这是咱们的痛苦——你和我的痛苦。哦,玛丽拉,没有了他,咱们怎么办呢?”
“还有你我呢,安妮。要是你不在这儿,那我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要是你不回来的话。哦,安妮,过去我对你也许严厉了点,粗暴了点——可你千万不要因此认为我不像马修那样爱你。现在让我告诉你,要我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是件难事,而像现在这种时候说心里话就容易多了。我对你的爱,就像爱自己的亲骨肉。自打你来到绿山墙,你一直就是我的欢乐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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