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新芽的季节(7)(1/2)
「前史文明直到西元二〇一一年才以科学力量揭开念动力,也就是pk长久以来的神秘面纱。」
拟蓑白静静说明。她抑扬顿挫的声音充满智慧,又有女性的甜美,非常迷人。但咬字过度清晰,反而冰冷又机械化得不像人类。
「之前,所有公开或受到科学家监控的实验,都以惨痛失败告终。然而二〇一一年,亚塞拜然共和国认知科学家伊姆兰&8231;伊斯麦洛夫,于首都巴库进行实验,获得完美成果。原本科学家已知在量子力学领域中,观察行为本身即会影响观察对象,造成改变;而伊斯麦洛夫这名科学家预告,透过pk可将该现象从微观世界扩大至巨观世界。原本观察员对实验结果不抱期望,潜意识自动抵抗pk发动,对实验造成严重影响。但伊斯麦洛夫采用多重盲验法,尽量细分观察对象,让所有观察员都无法得知实验内容及完整轮廓,包括伊斯麦洛夫本人在内,所有得知实验意图的人员皆不可获悉实验时间与地点……」
我们五人对拟蓑白漫长的故事无比著迷,虽然理解内容不到百分之一,但流进耳中的话语宛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瞬间被我们吸收。以往对世界的知识总缺几片关键拼图,但它们现在就在这里。拟蓑白的话语塡补了空缺,滋润我们的好奇心。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知识同时带来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狱。
「……伊斯麦洛夫发现世上第一名超能力人士为十九岁之女性,叫诺娜&8231;马达诺娃,当时她仅能移动透明密封管中轻如羽毛的塑胶球。但有如化学溶液一旦形成结晶,便会逐渐在周围形成相同结晶,她正是扮演促进全人类进步的新型结晶。从她开始,全球接连出现力量觉醒的案例。」
不知何时,真理亚走到我的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人类如何获得神明的咒力?这段起源总在我们的历史课本中模糊带过。
「……获得pk的人类急遽增加,最终达到全球总人口的03%,进入高原期。之后社会长期混乱,统计资料消失殆尽,仅有残余调查结果显示,pk能力者罹患人格分裂症的比例较高。」
「只有百分之零点三?」
觉不安地低喃。这也让我感到不可思议,那剩下的997%人类又怎么了?
「社会处于混乱状态是什么意思?」真理亚问。
「混乱初期,普通人类对pk能力者发起反对运动。能力者初期仅能发挥微小能力,但极可能破坏社会秩序。日本少年a所引发之事件成为反对运动的导火线。」
「少年a?那是他的名字?」守皱眉。
「当时未成年人一旦犯罪,几乎不以全名报导,因此以字母a称呼。」
「少年做了什么?」我问,最糟的事情想必也只是偷人家东西。
「a的能力虽然微弱,但他某天发现使用可轻易打开任何锁具;于是他以该能力多次于深夜入侵公寓大楼,性侵十九名睡梦中的女性,并杀害其中十七人。」
我们全僵住了,无法相信自己听见什么。
性侵害,杀人……也就是夺人性命。
「等一下,怎么可能?乱讲,不可能,a不是人吗?人怎么会跑去杀人!」
觉用哑声嘶吼著。
「是的。a遭到逮捕后又发生多起相同案件,大多数皆无法锁定嫌犯,侦查陷入胶著。而且凶手都使用pk破坏监视录影机等等。结果普通人的怒气转向所有能力者,不断发生各种暴力事件,从轻度骚扰至公开凌虐皆有。能力者组成各种防卫组织,其中最激进的组织主张淘汰普通人,建立能力者社会,最后开始以pk进行恐怖活动。全球充满复杂的政治、种族与思想冲突,进入混乱与战争的年代。连前所未有的万人规模交战也成为家常便饭。」
我们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恐惧剥夺了我们的表情。守更直接摀住耳朵蹲下来。
「……最后,军事强国美国爆发了铲除能力者的内战,由于简易判断仪器可透过电击辨别能力者,加上全国各处皆有枪械,北美大陆之能力者一时由总人口之93%降至00004%。」
觉猛摇头,不断反覆呢喃著:「骗人……骗人的……」
「……另一方面,科技大国印度成功找出能力者与非能力者之间的基因差异,加快脚步研究如何透过基因改造,赋予全人类pk。很遗憾,这项实验并未成功,但实验资料日后以不同形式造成贡献。」
我像从梦中醒来,看著被虎蛱蟹抓住的奇妙生物,或说机械。这会不会是地狱派来的恶魔,目的是妖言惑众,让我们心神失调?
「……讽刺的是,残存的pk能力者长期面临生死关头,在庞大压力下急速进化。一开始科学家认为,pk是大脑将分解醣分产生的能量投射于物体上,但不正确,其实可使用的能量没有上限。当时最强的能力者力量已经超越核子武器。于是能力者发动反攻,扭转局势,地球上所有政府瓦解。目前史册上未记载的前史文明自此完全停摆,时光倒流,回到黑暗时代。世界人口由于战乱、饥荒、瘟疫等影响而大幅减少,估计仅剩全盛期的2%。」
我头晕脑胀,非常不舒服,虽然想制止拟蓑白继续说,但不知如何开口,就连发出声音都有困难。想必其他人也是。
「……黑暗时代持续约五百年,期间无法正确叙述世界状态,基础建设崩溃,网际网路自然消失。资讯再次受到地理障碍阻绝,人类又回到封闭的狭小世界。」
拟蓑白继续说著,似乎相当开心。
「但黑暗时代依然发行些许书籍。当时最可靠之文献显示,东北亚的人类社会分为四个水火不容的集圑。讽刺的是,人口骤减反而达成某种程度的区域隔阂。第一集团,是由少数能力者统治多数普通人的奴隶王朝;第二集团是不具超能力,透过隐居山林、不断迁徙,逃离奴隶王朝威胁的游猎民族;第三集团是以家族为单位,不断使用pk攻击杀戮的掠夺者族群;最后一个集团,使用前史文明遗产维持电力供应,持续传承科技文明。当然,持续发行书籍的便是第四集团的人类。」
「书籍……就是你说身体里那些很小的书?」
瞬清清喉咙打破我们的沉默,总算改变话题,终于能稍微松口气。
「不,是重现古老活版印刷技术所印刷的普通书籍。我们图书馆则是扫描书籍,存取文字资料。」
但拟蓑白到关键部分又不知在胡说什么。
「你们跟第四集团是一伙?」
「我们定期接触,但并非长期共同行动。图书馆的存在意义是保护人类知识财产,可惜的是,图书馆从某时期开始成为多数人攻击目标。因此透过机器人工学进展,想出具有回避能力的自走型档案库。各大都市生产过可在下水道中自由活动的机种,然而都市受到核子攻击,档案库停止运作,仅剩仿照野生动物的机种。该机种可承受野外风雨,自行摄取能量,保持功能完整,并且受到进一步改良,可顺应环境改变自我外型,称为自主进化式,也就是我。」
拟蓑白洋洋得意。
「自行摄取能量……你吃什么?」依然蹲著的守抬起头。
「大小合用的生物,例如水中微生物,可直接吸收消化。此外,我们具有吸血功能,若时机恰当,可捕捉小型哺乳类吸血。」
光想就毛骨悚然,我把视线从拟蓑白身上移开。
「……后来怎么了?从黑暗时代到我们这个时代之间发生什么事?」
瞬又把话题拉回来。
「刚才说黑暗时代有四个人类集团对吧?意思就是其中哪一个……」
我们肯定是四大集团之一的嫡传子孙。
「四个集团中,以掠夺者集团最先式微。」
拟蓑白这句话让我们松了口气。
「掠夺者是由数人至二、三十人组成的血亲团体,毫不犹豫对敌人使用pk,有时甚至杀光整个村落,嗜血屠杀的作风令人闻风丧胆。但掠夺者团体相当不稳定,无力消灭奴隶王朝人民或游猎民族,因此掠夺者在其他团体眼中仅是危险的害虫,因此非能力者会不择手段驱逐掠夺者。」
「什么叫不择手段?」
我想叫觉别问了,但他还是问出口。
「掠夺者喜欢以前史文明遗物中的自动二轮车移动,理由不明。当时已经无法制造引擎与轮胎,掠夺者将钢铁车轮装在钢铁骨架上,以pk操作数百公斤重的钢铁车辆,时速可达三百公里,在原野上疾驶时会擦出火花,攻击各村落。对无念动力的村民来说,地平线上的沙尘与巨响等于死神的丧钟。因此村民在掠夺者的行进路线上挖掘陷耕,并在底部插满削尖竹枪,或在颈部高度的位置设大量肉眼看不见的细线。不然就是用简单但杀伤力强大的地雷,设置诱饵,在被抢夺的食物中添加慢性毒药,或挑选女孩作为牺牲品,染上致死传染病之后由掠夺者掳走施暴等等。」
我又一阵恶心,强忍著不吐出来。
「当然掠夺者的复仇更激烈,以pk毫不留情地消灭许多村落。但掠夺者凋零的决定性因素,却是掠夺者之间的抗争与互斗。虽然彼此有血缘关系,但结党目的在于击败共同的敌人与猎物,因此成员间只要感受些微敌意,便容易产生失控的被害妄想,企图先下手为强,最终招致毁灭。」
我们痛苦不堪,不是擦著汗就是抱著头或按著肚子,守终于忍不住吐在树丛里。
「别说了!闭嘴!」觉大吼。「大家别再听这家伙说话了!」
「不……等一下。我想再问点事情。」瞬脸色铁青。「掠夺者的事情就算了。其他三个集团怎么了?」
「约十九个奴隶王朝割据东北亚,约定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延续六百年以上。期间日本列岛的四个奴隶王朝互相合并,但我的纪录中仅有支配关东区至中部地方一带的神圣樱花王朝。神圣樱花王朝统治长达五百七十年,仅次于关西以西之新大和王朝,共传九十四代。」
「我才不要听九十四人份的传记。」真理亚皱眉说道。
「为什么要换这么多代国王?」
瞬看起来是最不舒服的,但还是咬紧牙关问下去。
「《神圣樱花王朝研究》一书,引用前史文明历史学家j&8231;e&8231;阿克顿之名言『权力使人腐化,绝对权力使人绝对腐化』。支配奴隶王朝之pk能力者,掌握人类史上前所未有,接近神力的绝对权力,因此付出无与伦比的沉痛代价。」
拟蓑白的叙述流畅,我们不禁听得入迷。
她说神圣樱花王朝的权力机构,原本是数名pk能力者组成的极权专制,经过接连不断的肃清,最后收缩为单一能力者的绝对王权。
「帝王不会透露行踪,有无数替身随同,但王朝中既然有许多能力者,只要见人便能动念夺命,因此不可能完全防堵暗杀企图。故自从掠夺者消失之后,仅由一个具备pk能力的家族统治数十万国民。即使如此,也未能求得真正的和平。」
「……我们回去吧?我觉得好累,而且喉咙好渴。」
守摀著耳朵哭诉,但没有任何人要离开。
「《神圣樱花王朝研究》针对掌权最长久的六位帝王进行考察,分析共有的特殊精神疾病。这项调查迫使『地区历史调查学会/樱花观察团』牺牲十多位调查员性命。」
除了守之外,或许我们四人都中了新的催眠术,拟蓑白的声音贯穿鼓膜,直达脑中。
「六位帝王死后皆按照生前功过追封谥号,同时亦有民间自封之恶谥。历史记载,第五代皇帝大欢喜帝登基时,要求民众欢呼三天三夜不可停歇。原以为仅是单纯夸饰,但事后调查发现确有此事。因为最早停止拍手之一百人被选为庆典祭品,以pk点燃人体,苦闷挣扎的焦尸成为宫廷装饰。民众因此封大欢喜帝恶谥为阿鼻叫唤王。」
拟养白心平气和地继续说:
「第十三代爱邻帝,恶谥为酸鼻女王。每天早上以惨绝人寰方式处决不从己意的人,并且乐不可支。因此宫廷侍者习惯于上工前绝食,避免呕吐。」
「……第三十三代宽恕帝,在世时便有犲狼王的恶名,死后沿用为恶谥。皇帝随意散步于街上之后留下野兽啃咬般的惊悚尸堆。宽恕帝的pk宛如巨兽血盆大口,喜好撕咬活人四肢。据说部分遗体甚至留有宽恕帝本人齿痕。」
「……宽恕帝之子,第三十四代醇德帝,恶谥为邪门王。十二岁时,趁宽恕帝于长椅上休憩,活生生扯下宽恕帝头颅喂狗,反而获得民众欢呼。然而事后醇德帝心中萌生恐惧,害怕自己亦会遭到杀害,因此无论亲弟、旁系兄弟、任何皇室儿童,一长大便夺其性命,遗体则喂沙虫、海蟑螂等等。然而当pk能力者逐渐减少,醇德帝权力基础面临另一个危机。无念动力民众企图暗杀皇帝,终究导致醇德帝走火入魔,异常沉迷将活人喂食低等动物,敌我不分。」
「……第六十四代圣施帝,远自登基前便有夜枭女王之恶名。热中怪异神秘学,创造出怪物一般之猫头鹰,每到满月之夜便掳走孕妇,剖腹夺胎,以尖刺刺穿后献祭给诡异神明。深信此为自身使命。」
我听了浑身发抖,我经常以相同的想像来发挥咒力,如今脑中更浮现清晰的巨大猛禽,飞翔在黑夜。
「……王朝末期,继承人杀害先王夺权已是司空见惯。当继承人进入青春期,发动pk的那一刻,先王性命形同风中残烛。因此皇室子女随时受严密监控,如果皇帝见到一丝反意,便先行杀害或毁其双眼,监禁地牢。这些事都不足为奇。第七十九代慈光帝,九岁生日时发现自己可使用pk,于拂晓时分前往皇宫,隐身成排巨大花瓶后,正巧可见到龙椅。其父诚心帝现身坐上龙椅之瞬间,他便停住诚光帝之心脏,使用pk使诚心帝保持生前姿态,将前来谒见之先王心腹头颅尽皆扭下,藏入花瓶。当天遭到夺命者达二十余人,但对于神圣樱花王朝史上最残暴之屠杀凶手慈光帝来说,不过是牛刀小试。慈光帝号称杀人不眨眼,有时甚至不经意使出pk,滥杀臣民。在位时王朝人口减半,尸骨遍地,街道随处覆满黑蝇,腐臭飘荡数公里。如今慈光帝名号不复记忆,仅留恶谥尸山血河王,而离经叛道的个性依然留传至今……」
「闭嘴闭嘴,我叫你闭嘴!」觉大声叫吼。「这些话有什么意义?说不定全都是胡扯一通吧?瞬,别再听了,光听都觉得要疯了。」
「……我也不想听这些啊。」瞬舔舔惨白的嘴唇,凝视拟蓑白。「我们的社会怎么诞生?我只想知道这个。你听好,什么废话都别说,说我们的社会如何成立就好。」
「五百年的黑暗时代,随著奴隶王朝灭亡而落幕。当时大陆间已互无来往,而支配日本列岛的所有王朝,经过惨痛的世代淘汰,pk能力者完全绝种。王朝失去重心后开始分裂抗争,而游走山林的游猎民族对失去帝王的奴隶王朝村落发动攻击,村落也藉合纵连横进行抵抗,战火不断扩大。短短数十年间,牺牲者便远高于过去五百年受到虐杀的死者总数。以往坚守历史观察家身分的科学文明继承者挺身而出,试图结束混乱。」
果然如此。我放下心中大石,体内涌起一股暖流。我们既没有奴隶王朝的血统,也不是掠夺者的子孙,而是人类理性守护集团的后裔。
「……可是这么一来,怎么会有现在这样的社会?再说奴隶王朝的人民和游猎民族都没有咒力……没有pk对吧?那些人跑哪里去了?」
瞬紧接著发问,拟蓑白的答案却令人失望。
「那之后到目前为止的历史,仅有极少数可靠文献供参考,因此很遗憾,本问题无法回答。」
「为什么?科学文明继承者不是持续出版书籍吗?」真理亚嘟嘴问。
「黑暗时代确实如此。但为了整治乱象,建立新社会,他们采用新方针。所有知识皆为双面刃,须受到严格管理,大多书籍有遭焚毁之虞。国立国会图书馆筑波分馆,也就是我,经综合判断认为处境危险,因此决定与众多备份暂时躲藏于筑波山中。」
看来在拟蓑白的时间观念中,几百年也算「暂时」。
「我改变图书馆外观,模拟具无数触手的蓑白,并且研发追加发光功能,即使被具有咒力的人类发现,亦可使用催眠术逃离,另外……」
「不对!我不是问这个!」
瞬焦急地逼问。
「我们的社会究竟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不对,应该一样吧?建立这个社会的不是科学文明继承集团吗?如果他们是我们的祖先,应该也有咒力,但为什么不像奴隶王朝的帝王或掠夺者一样互相征战呢?为什么?」
「这不是理……」
我正想说理所当然,又把话呑回去。
因为我发现这不是理所当然。如果这个丑恶的说书人讲的都是实话,以往人类历史只能说是血流成河。也就是说,如果人类这种生物的天性无比残暴,连虎蛱蟹都退避三舍,为什么只有我们的社会破天荒地与世无争呢?
「前史文明末期,人类透过研究发现pk具无穷潜力,另一方面也具惊人破坏力,因此如何防止pk攻击人类成为最大的难题。人类根据心理学、社会学、生物学等各领域对此研究,但并无资料显示最终使用何种方法。」
「那有过哪些方法?」我问。
「最早被指出的方法是重视教育。人类彻底讨论过所有教育方法,从幼儿期的情操教育、母子关系,乃至于道德、伦理教育,甚至洗脑性的宗教教育皆有。然而,教育的重要性固然不可忽视,但无论怎么完备教育制度,皆不可能完全抹消人类的攻击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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