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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蛾之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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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近正午的时候,朱厄尔过来接孩子。卢萨正在菜园里摘青豆,看见她穿过院子慢慢地走了过来。“亲爱的,今天可是主的休息日啊。”朱厄尔来到菜园门边时,喊道,“你没必要这么卖力。”

“那上帝创造出须在八月里采收的青豆时,是怎么想的?”卢萨答道,心想大姑子不会真认为她这是在渎神吧。朱厄尔脸色苍白,但情绪不错,戴了顶别人给她织的蓝色钟形帽。她懒得戴假发,只是系围巾、戴帽子。“从防兔栅栏门进来吧。”卢萨向她喊道,“那栅栏门顶上有根铁丝。”

朱厄尔拨开铁丝网,走了进来。“啊呀,真漂亮。”她评价道。卢萨蹲着,很是自豪。红色和黄色的甜椒长在暗色灌木枝子上,好像漂亮的小灯笼闪闪发光,亮锃锃的紫色茄子一派名媛贵胄的气度,就连洋葱都像披了一袭粉色的花袍。整个童年时代,她花了大把时间在露台上观察花盆里种子如何冒芽,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这个。

“你都成了菜园的奴隶了。”朱厄尔说。

“差不多吧。看这个。”她指了指长长一列尚未采摘的豆子,“我已经做了四十夸脱的豆子罐头,还有两列要摘。”

“那你要开心死了。明年二月之前都不用种豆子了。”

“是呀。有了豆子,我又养了鸡,恐怕要到明年夏天我才用得着再去克罗格超市了。我已经把番茄贮藏起来了,回头用来做意面酱——差不多有二十夸脱吧——还冷冻了西兰花、花椰菜,要什么有什么。玉米多得数不过来。对了,昨晚上,你家孩子吃了好多玉米。”

朱厄尔笑了。“他们是这样。洛厄尔连烤玉米的穗都吃,他太挑食了。西兰花他们肯定碰都没碰,对吧?”

“没错。”

“你快别摘青豆了,”朱厄尔说,“要是已经贮藏了四十夸脱,那你真不用再摘了,对上帝说:‘好啦,先生,我干完了。’这一点都不犯规。”

“好啊。”卢萨说,“不过豆子都是科尔种的。他种了许多豆子。今年五月天暖得很早,还记得吗?我觉得只要来这儿摘点什么,就会发现他有礼物送给我。我不愿去想秋天,到时候我将不得不把这块地翻耕一遍。”

朱厄尔摇摇头。“你也出了很大力了。真的,这儿好漂亮。从某方面看,这就是个女人拾掇出来的花园。和别人家的菜园完全不一样。”

那是因为她是个外人,卢萨心里这样想道,但没有说出口。她栽种的东西和这里人栽种的不一样:没种羽衣甘蓝,却种了五色莙荙菜,还种了好几列蚕豆,准备晒干后用来做炸豆丸子。她甚至种了四种不同的茄子,其中就有粉紫色与白色条纹相间的意大利种“白玫瑰”,将来可以做她最爱吃的ianouj [1] 。

朱厄尔在细细察看番茄植株,手指摩挲着健康的番茄叶。“你用什么杀死天蛾幼虫的,西维因杀虫剂?”

“没,没用那个。那会连我的好朋友一块儿杀了。”

朱厄尔露出惊恐之色,卢萨笑了。“我是指虫子。我知道你们都会笑话我,但我太喜欢虫子了,实在不忍心用西维因那样的广谱杀虫剂。我用了些别的东西。番茄,我用的是bt。”

“b-t?”

“是种细菌,叫苏云金芽孢杆菌。这种细菌能使吃了我的番茄的天蛾幼虫消化不良,但不会伤到蜜蜂或瓢虫。”

“你没开玩笑吧?”

“没。好吧,是严重的消化不良——会让天蛾幼虫死掉。对粉纹夜蛾也管用。篱笆边上有个篮子,你干吗不去给自己和孩子们摘些番茄带回家?”

“我不吃番茄;我的胃一碰酸的就不行,应该是化疗的副作用。我现在都没法喝橙汁。不过,我可以和你一起把熟透了的番茄摘下来,免得这样无所事事地站着。再帮你采收一些准备贮藏起来的蔬菜。”

“现在摘下的番茄我已经不打算做成罐头了。现在,我把它们切成片,放上罗勒叶和橄榄油,当早餐吃。”

“哎呀,我踩到你的金盏花了。”

“没关系,我不在乎它们长得好不好。我把它们种在这儿,是为了不让线虫靠近番茄的根。”

“不错。真的不错。近几年科尔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怎么才能驱虫而不用杀虫剂。他还去肯塔基大学上了这方面的课。”

“我们就是那样认识的。”卢萨说着,垂下了头,“我就是他的老师。”

“哦!”朱厄尔喊了出来,就像被蜜蜂蜇了一般。她该不是妒忌了吧?卢萨心想。她往常不会这样,她和其他几个姐姐很不同,虽然她和科尔这么亲密。只有朱厄尔好像还乐意跟她说说科尔的事。卢萨朝着青豆俯下身,不让阳光晃了眼,她已经忙活到那一列的尽头了。她膝行着一步步往前挪,身边还拖了只杂货店的纸袋子,几乎塞满了。

“不管你信不信,”她对朱厄尔说,“我让你两个孩子来这儿把墨西哥豆瓢虫捉下来,一只只碾死,玩了大半个早上。我告诉他们要是觉得干这个好玩,我还会付钱给他们,每只瓢虫一美分,他们就一只只数着。今天回家,他们就都很有钱啦。你要是还有没付的账单,就找克丽丝和洛厄尔吧。”她抬头看了一眼,“朱厄尔?朱厄尔?”

卢萨扫了一眼那一整排高耸的番茄植株,想找到朱厄尔的脑袋,但没有。她忙站起身,惊惶地沿着那一排排番茄从头找到尾,低着头紧张地搜寻植株之间的地面。朱厄尔坐在地上,双手抓着膝盖不断颤抖,脸庞因疼痛而紧绷着,一篮子番茄打翻了,散落在她身旁的地上。卢萨赶忙飞奔过去,搂着她,将她扶稳。

“天哪,”卢萨连声说道,“怎么办哪?对不起,我不太懂急救。”

朱厄尔睁开眼睛。“不用急救。让我回到屋里就好。我想可能是太累了。我钱包里有止疼药。”

两个小个子女人挣扎着走下缓坡,穿过院子,来到屋里,任由菜园里的豆子和番茄散落在地面上,防兔栅栏的门也敞开着。卢萨几乎是扛着朱厄尔上了台阶。过去的一个月里,她的上肢力量不知不觉间大大增强了。几乎每天,她都得干以前科尔干的活。每次照镜子,看到身体上曾经的柔软曲线变得结实平坦,她都不免一番惊讶。不过,把亲戚扛到门廊椅子上,还是第一次。

她们在门厅处停了下来,听见了孩子们的声音。洛厄尔和克丽丝正在客厅里玩老式的棋盘游戏,那是卢萨从壁橱里翻找出来的。他们最爱玩的是大富翁和灵应盘,他们把“灵应”发作“灵异”。

“你的药在哪儿?”卢萨问。

“糟了,我的皮夹在车里。”

“我先把你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会儿,再跑去取过来。”

朱厄尔向卢萨投来恳求的眼神。“我们能上楼吗?我实在不想让孩子们看见我这样子。”

“当然可以。”卢萨觉得自己真蠢,竟然没想到这一点。朱厄尔抓着扶手,用力到关节泛白,卢萨则承受着她的大部分重量,往上挪移。她将朱厄尔扶入卧室,决定不去管床还没理,地板上还扔着衣服。“来,你先坐下,我马上回来。”

她飞也似的下楼跑到汽车那儿,又急急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匆忙间瞥了一眼两个孩子,他们正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正在争论该怎么分大富翁的钱,什么都没注意到。她尽力保持平稳的语调,让他们去外面玩,把菜园防兔栅栏的门给关上,再拿些鸡蛋过来。她知道洛厄尔就喜欢做这事,只要他姐姐保护他不被母鸡啄到就行。然后,她跑回楼上,去楼上的浴室水龙头处接了一杯水。等她返回卧室时,朱厄尔已坐在窗旁的织锦椅上。卢萨读书时就喜欢坐在那里。她的手指摩挲着那绿色织锦软垫上藤蔓图案的纹路,仿佛在读盲文。卢萨把水递给她,坐到她身旁的地板上,开始对付那药瓶的童锁瓶盖。

瓶盖终于打开了,朱厄尔吞下药片,喝光了整杯水,像个孩子一样听话。她放下玻璃杯,再次抚摸着椅子的扶手,若有所思。“这椅子我们以前有两把的,”她说,“正好一对。妈妈把它们放在客厅,她就喜欢坐在上面,直到椅子发旧。后来,洛伊丝把什么东西溅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不,是她拿一把小折刀在自己腿上割了个口子,血流得到处都是。天哪,她当时真是惹了大麻烦。”

“因为她割伤了自己的腿?”

“哦,不是,是因为当时她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她本来想用肥皂刻玛丽莲·梦露的雕像。我们平时也不会去客厅,那儿是聚会的地方。总之那天真是一团糟。妈妈气死了。她尝试了所有洗涤剂也没法把椅子洗干净。最后只能把椅子扔了!唉,不知道它最后到哪儿去了。”

“很有可能在谷仓里,和其他东西一起待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你知不知道那儿还有架钢琴?”

“不知道。”朱厄尔轻声应道,双眼定定地望着床那头的墙纸,“她把椅子放到了路边。我们小的时候,大家都那么做。总会有人过来拿走,那人比你更拮据,想着在脏椅子上铺块布不就没事了。现在那椅子一定在某个地方,某个人会坐在它上面。”她的目光重新变得有神,犹如一双蓝色的蝴蝶,垂落在卢萨的脸庞,“许多事物最后的结局如何,你根本无从知晓,是不是很可笑?想到自己无法变老,我就很生气。真是的。我好想看看白发苍苍的洛伊丝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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