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捕食者(2/2)
迪安娜犹豫地点了点头。“从你喜欢的树上砍下一根小枝,再把小枝接在另一棵树上。”
“没错。”南妮说,“你可以把它叫作接穗,也可以叫作克隆。它会长成同爸爸妈妈一个样的植株。另一种方法是,让两头动物交配,或者,让两棵植物彼此授粉;那就是杂交。杂交出来的孩子会和父母双方都不一样,与由相同父母杂交出来的其他孩子也有一点点差异。这就像同时扔两粒骰子,相比只扔一粒骰子时最多只能扔到六,扔两粒骰子能得出更多的数字。这叫作性。”
迪安娜又点了点头,但显得更犹豫。不过这个例子她还是听明白了。她跟在南妮身后,踏着南妮将前面的高茎草踩倒辟出的小径往前走。
“有性生殖有点担风险。父母一方的基因与另一方的基因结合时,会容易出错。有时候,会缺一整份基因,或多了一份基因。这个问题就出在了蕾切尔身上。”南妮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迪安娜,“但想想吧,要是没有杂交生殖,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
迪安娜想象不出其中的差异,便这么跟南妮说了。
“那好,”南妮想了想,说道,“很有可能,好几百万年前,大海里只有很少的几团东西,全都一个样。它们都是先把自己分裂成两个,然后再分裂,越来越多。除了相同,还是相同。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烧菜。然后,有一天,基因不同的东西开始杂交,产生了一些变体。然后,这世界就热闹了。”
“然后,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迪安娜猜道。
“没错,越来越多。有的孩子会比爸妈更好一点,有的会更差一点。但更好的孩子两两相配,又会杂交出更好一点的下一代。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变化,而且扩展范围越来越广。”
“这样更好,对吧?”
南妮双手撑在膝头,认真地注视着迪安娜。“世界就是这样,亲爱的。我们就生活在其中。这都是全能的主的造物。没有什么比多样性更重要。唯其如此,生命才能在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中存续。但多样性意味着有强壮的就有不够强壮的,情况就是这样。就像扔骰子,有扔出了迪安娜的骰子,也有扔出了蕾切尔的骰子,这都是生殖的结果,也是这件事的奇妙之处。可以说是生命最伟大的发明了。”
这便是关于生殖的教诲了,这和南妮给她讲的鸟儿和蜜蜂的学问很相近。这是她所拥有的最类似于母女之间的交谈。那是个凉爽的秋天,或许是九月吧,当时她们正从山坡上的田间穿行而过。自从南妮接管这座农场以来,这块田地就一直荒着。田里刚冒出芽的苹果树苗,都是由鹿和狐狸的粪便里带来的苹果籽落地生根长成,它们都会去山下的果园里偷苹果吃。南妮声称,这些野生苹果树也是她的遗产。果园里她父亲栽的那些树都长势极佳,血统纯正,自精心嫁穗至细心耘养,以保证小树都和父母一个样。世界上所有的醇露苹果都一个样。但南妮田里的树苗却是法外之徒,没有人播种,它们要繁衍子孙后代得靠蜜蜂异花授粉。那山上矗立着六月熟苹果树与醇露苹果树的非婚生子女,还有格拉文施泰因苹果树与无名无姓的果树交配而来的杂种,后者可能是邻近的野苹果树,也可能是棵梨树。南妮已不再给这片田园除草,而是任凭这些子孙后代朝着天空高昂起头颅,长成沉默的密林。“就像卢瑟·伯班克 [1] 的实验室。”面对求知欲强烈的少女,她就是这样解释的。迪安娜觉得,那些树也应该算是南妮的孩子。之后那些年的秋天,到了周六,她俩就会拨开杂草,穿行于荒蔓丛生的田园间,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树,品尝它们结出的果实,那是靠狐狸偷窃与蜜蜂做媒结出的离经叛道的果实。她们都期望能有新的发现:那将是南妮的最优苹果。
迪安娜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心里有了计划。现在是八月的第一周,也就是说杰里会很快带着她的杂货补给和邮件上山来。她可以写封信,让他带回去。这样就不用贴邮票了,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邮票。她在信封背面画了蛋溪和6号公路的地图。这样,杰里就能找到果园,直接送过去了。迪安娜想象着南妮拆开这个背后画有地图的信封,不禁微笑起来。也许,她会停下来,先琢磨一番,那蓝色墨水画出的线条是如何将迪安娜的小木屋同她的果园连接起来,就像小孩子猜谜书里的迷宫,得费好大劲儿才能做出来。也许,一看到这地图,南妮就能猜出信里的内容。
迪安娜已经知道这封信该怎么开头了:
亲爱的南妮:
我有事要对你说。今年秋天,我要从山上下来。大概会是九月,我想,那时候天气就要转凉了。我应该会再带一个人一起来。不知是否能和你住在一起。
[1] 卢瑟·伯班克(1849-1926),美国植物学家、园艺家、农学先驱。在55年的职业生涯中,他培育出了超过800个品系和品种的植物,包括水果、花卉、谷物、草植、蔬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