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老栗树(2/2)
他琢磨着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如何询问才算礼貌。“没想到你还有亲戚,”他支支吾吾起来,“你继承遗产了?”
她笑了起来,双手平放在裙子前面。“是这么回事,”她说,“我继承的遗产就是个亲戚。其实应该是两个。”
加尼特有点犯迷糊了,倏然想起篱笆边的那个人,可那不是人,不可能对谁的遗产有兴趣。他等着南妮的解释——只要等得够久,她总会解释的。
“是迪安娜·沃尔夫。”她言简意赅地说道,“她要来和我一起住。”
加尼特寻思着。“雷·迪安的女儿?”他问道,毫无道理地忌妒起年轻的雷·迪安·沃尔夫来。他追求南妮的时间,比如今好些人结婚的时间都长。那时候,南妮很快乐,不下雨的日子,都可以听见她整天哼着歌。但雷·迪安·沃尔夫现下已经在墓地里了。
“没错,是他的女儿迪安娜。她就像是我的女儿。这你都知道。”
“我还以为她住到山上去了,替政府干活。”
“是的。她住在山上的某间木屋里,一个人待了两年。但现在,她要请假下山来了。下面这个消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她要生孩子了。”
“啊,那倒没想到。”他眯着眼,望向群山。“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孩子他爹就算是美洲狮我也无所谓,重点是我要抱孙子了!”
加尼特摇摇头,弹了下舌头。南妮那兴奋劲儿就像只吞了金丝雀的猫。女人和孙子,世上没什么能拆散他们。就像艾伦,死前还念叨着谢尔的孩子。现在他知道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那个养山羊的列克星敦女孩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说要带那两个孩子来他的农场看他。他们想来看看栗树。他的树。
“我也有孙子。”他告诉南妮。
“你一直就有。”她说,“你就是太目空一切,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愿打听。”
“女孩叫克丽丝特尔,男孩叫洛厄尔。他们礼拜六会过来。”加尼特如今的记性已然裂隙斑斑、满是青苔,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揪出那两个名字的。“我想我可以教教他们怎么给栗树的花套袋,怎么帮它们杂交授粉。”他又说道,“我的那些栗树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南妮看上去很震惊,这让他很满意。“你这是怎么啦?”她终于问了这么一句。
“嗯,我觉得这和美洲狮无关。”
她站在那儿,盯着加尼特,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他心想,蜜蜂都能飞进去了。然后,她的视线移向了他身后,皱起了眉头。“你家篱笆里那棵树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转身看了看。“哦,我的霰弹枪。”
“嗯。我能问问那支枪为什么会戳在那儿吗?”
加尼特打量着那枪。“没什么。就只是靠着树干放在那儿。”
“可是,怎么会想要把它靠着树干放在那儿呢?”
“这两天这家伙一直靠在你的篱笆上,它想找他谈谈。”
她笑了起来。“哦,他叫巴迪。你们俩还没照过面。”
“嗯,巴迪让我们有点担心。”
她眯起眼睛,看着加尼特。“是吗?”
“应该是吧。”
“所以,你过来是想看看我是不是没事,我理解得对吗?你带着霰弹枪,是来保护我,怕我被这稻草人伤害?”
“我必须这么做。”加尼特说,摊开双手,破罐破摔地明白她并无适可而止的慈悲心肠。“我才不在乎巴迪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你穿短裤的样子。”
这下南妮看上去更震惊了。她好似醍醐灌顶一般。她凝视着他,渐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洋溢到整个脸庞,犹如暴风雨后的太阳照耀。她朝他走去,像梦游的人一样张开双臂。她搂住他的腰,紧紧地拥抱他,将头倚在他的胸口。他愣了一分半钟才想到伸出手去搂住她的肩头,后来他的手就一直放在了那儿。他觉得自己就像老巴迪那样浑身僵硬——仿佛他的身体里只剩下报纸和稻草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肢体终究放松下来。而她则像只乖巧的小鸟,安静地待在他圈起的臂弯里。太令人震惊了。这样搂着她,感觉就像一日疲累之后终得休憩的惬意。似乎这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事。
“沃克先生。加尼特。但愿奇迹永不停息。”她说。为了强调这愿望,她又说了一遍,加尼特一直搂着她。她仰起脸,看着他。“我家里总算有孙子了,你也有了俩。你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做决定,是不是?”
“南妮。你是个难以相处的女人。”
她将一侧脸颊贴着他那陈旧、虚弱的心脏,用她那粉色的耳廓捕捉他心中唱起的歌。
“加尼特。你是个道貌岸然的老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