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罪行(26)(1/2)
玛丽-苏在几天时间里,从《凤凰城独立报》的编辑部,试着跟那位采访过达尼尔·乌里韦的首都记者取得联系。这位记者几乎从来不在报社停留。跟她通话的人们拒绝提供这位记者的手机号码。等她终于跟那位记者说上话的时候,玛丽-苏觉得他声音醉醺醺像个坏人,至少十分傲慢,他不肯给出达尼尔·乌里韦的电话号码,理由是必须保护消息来源者的隐私。话不投机,玛丽-苏提醒他大家都是同行,都为报界工作。首都那位记者说哪怕都是情人也不行。关于《民族报》那位记者霍苏埃·埃尔南德斯·迈尔卡多,失踪后,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一天夜里,玛丽-苏重新翻阅克劳斯·哈斯案件的档案,最后找到了迈尔卡多写的新闻报道,那是他在圣特莱莎监狱克劳斯·哈斯新闻发布会后写成的。迈尔卡多的文字风格追求轰动效应,不讲究准确。文章中充斥着陈词滥调、不准确的推断、荒诞的肯定、夸张和显而易见的谎言。迈尔卡多有时把克劳斯·哈斯描绘成索诺拉富人阴谋集团的替罪羔羊;有时描绘成复仇天使或者潜伏在牢房里的侦探,但绝对不是输家,而是凭借自己的智慧把刽子手们逼得走投无路的好汉。玛丽-苏到了凌晨两点钟,离开报社前喝完最后一杯咖啡,心里想,这样一个写次货的记者,谁肯傻乎乎地去杀他并且抛尸野外呢!那么这个迈尔卡多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呢?编辑部主任也工作到很晚,给她说了几个可能的答案:累了,走了;疯了,走了;二话没说,走了。一周后,那个陪她去索诺伊塔采访的小青年,给她打电话,想知道她要写的迈尔卡多文章怎么样了。她说:我什么也不写了。小青年想知道为什么。玛丽-苏说:因为毫无神秘之处。迈尔卡多大概住在加利福尼亚并且在那里工作。小青年说:我不信。玛丽-苏觉得小青年喊了一声。她听见电话里面有卡车声,好像电话是从一家运输公司的院子里打来的。她问:你为什么不信呢?小青年说:因为我去过他家。没看见有搬家的样子啊。她说:他走了,因为想走。她听见话筒里小青年说了一句:不对。要是他真心想走,一定会带走自己的图书。玛丽-苏说:图书很沉啊。再说,图书可以再买。加利福尼亚的书店可比索诺伊塔多啊。她说这话是想开个玩笑,但立刻意识到这话毫无幽默之处。小青年说:不,不,我指的不是那些图书,而是他的东西。玛丽-苏问:他的书吗?他说:是指他撰写和发表的东西。就算世界末日临近了,他也不会丢弃的。玛丽-苏试图回忆迈尔卡多家里的情况。客厅里有书籍,卧室也有几册。统统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本。藏书不算多。但是,对一个打工的记者来说,也许够了,甚至有富余。她没想到书籍里可能有迈尔卡多撰写的东西。她问:你认为没有那些东西,他是不会走的?小青年说:绝对不会走的,因为那些东西像是他亲儿子。玛丽-苏想:有迈尔卡多署名的图书不会很沉,绝对不会在加利福尼亚重新购买。
12月19日,在基诺区附近,距离北卡卫兰内斯村社不远处,有人发现一个塑料袋内装着一具女尸残骸。据警方说,这是美洲野牛团伙的又一个牺牲品。据法医说,死者年龄大约在十五到十七岁之间,身高一米五五到一米六,被害时间大约在一年前。塑料袋里有一条廉价海军蓝色裤子,像加工厂女工上班穿的工装;还有一件衬衫,一条黑色塑料腰带,搭扣也是塑料的,像仿制品。办理此案的是刚从埃莫西约调来的检察员马尔克斯·阿拉纳,原来他归缉毒大队。但是,第一天到现场的还有检察员安赫尔·费尔南德斯和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上级通知胡安把这个案子交给马尔克斯·阿拉纳(说是让他适应一下艰苦条件)的时候,胡安在现场周围转了一圈,一直走到北卡卫兰内斯村社的门口。村里的主要建筑还保留着屋顶和窗户,但是别的建筑只剩下飓风留下的残壁了。有一阵工夫,胡安围绕村社兜圈子,想看看能不能至少遇到一位老农或者孩子,哪怕一只狗。但幽灵般的村社里连狗也没剩下。
女众议员阿苏塞纳问:我希望你干什么?希望你把这些情况全都写下来,继续写这个事件。你从前的文章我看过。写得好,但有时候无的放矢。我希望你打在实处,打在人体上,打在那些逍遥法外的人身上,别放空炮。希望你去圣特莱莎看看,闻闻那里的空气。希望你咬住那个地方别放。一开始的时候,我不了解圣特莱莎,像大家一样,印象一般。可是,自从第四次访问那里以后,我觉得开始认识那座城市和沙漠了。如今,我已经不能把那城市和沙漠从脑海里抹去。我知道了那里所有或者几乎所有街区的名字。了解一些违法活动。但是,我不能找墨西哥警察。如果我去最高检察院,那里的人会以为我疯了。我也不能把情况交给美国警察。说到底,这里有个爱国的问题,不管对谁而言(首先从我自己开始吧),我是墨西哥人。还是女众议员嘛。哪怕是骂街,仍旧一如既往地咱们自己来解决问题,否则一起完蛋。有人我不想伤害;但是,有的人我知道一定要伤害。这是对的,因为时代在变,革命制度党也应该变化。这样一来,我剩下的只有找报界。也许因为我当过好几年记者吧,我对你们中间一些人的尊敬始终如一。另外,虽然咱们的社会制度有很多毛病,但至少还享有言论自由。革命制度党几乎一向尊重言论自由。女众议员说:我说的是“几乎一向”,你别摆出不信的样子。在墨西哥,你想发表什么就发表,没问题。一句话,咱俩不讨论这个,行吗?你出版过一部据说是政治小说,里面说的惟一内容就是毫无根据的泼粪,也没怎么样。对吧?塞尔希奥说:那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写得很糟糕。您看过了?女众议员说:看过。你写的一切我都读过。塞尔希奥说:写得很糟糕。又说:这里没有书报检查制度,可是也没人看书。但报纸不一样。报纸有人看。至少看看标题。沉默一下,他问:罗亚后来怎么样了?女众议员说:罗亚死了。不是被人杀害的,也不是失踪。是病死的。他得了癌症。没人知道情况。他是个嘴严的人。如今,他的调查办公室有别人管了。也许根本不存在了吧,可能现在就是个咨询或者企业顾问办公室了。罗亚在去世前把有关凯利案件的全部卷宗都给了我。不能交的,他都销毁了。我凭直觉感到不妙,但他宁可什么都不对我说。他去了美国,找西雅图一家医院,忍耐了三个月后,去世了。他是个怪人。我只去过他家一次。他自己住在那博莱斯区一处单元房里。从外表看,那房子普普通通,中产人家的住处。但是,从里面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真不知怎么描述它才好。住处如其人,简直就是罗亚的镜子,或者是罗亚的自画像,对,一幅未完成的罗亚自画像。他有很多唱片和艺术类图书。所有的门都安装了铁甲。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带着金边镜框;她表情有些伤感。厨房彻底改造过,宽大,摆满了专业厨师的用具。他一得知自己来日无多的时候,就从西雅图给我打了电话,用他的方式跟我告辞。我记得我问他是不是害怕。我不知道自己干吗要问这个。他反问我是不是害怕。我说:我不怕。他说:我也不怕。如今,我希望你利用我和罗亚搜集的全部资料,捅一捅马蜂窝吧!当然,你不是孤军作战。我永远在你身边,每时每刻支持你,尽管你看不见我。
1997年最后一个案子很像倒数第二个,也是在塑料袋里,只是发现的地点不是城西头,而是城东头,位于与边境平行的一条土路上,这条路最后通向山区进入隘口。据法医说,受害人死亡的时间很久了。年龄大约十八岁,身高一米五八到一米六。裸体,但塑料袋内有一双高跟皮鞋,质量上乘;据此,推想这可能是个妓女。还发现一条超级短小的白色短裤衩。警方经过三天懒洋洋的调查,这个案子如同前个案子一样都了结了。圣特莱莎的圣诞节像往年一样过起来了。吃吃喝喝,觥筹交错,龙舌兰加啤酒。甚至连最贫困的街区,也听到了欢声笑语。其中有些街道彻底黑暗,与黑洞相似;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笑声成为居民和外来人不迷路的惟一指路“明灯”。
注 释
[1] 迭戈·里维拉(diego rivera, 1886—1957),墨西哥著名画家。
[2] cristero war(1926—1929),一场抵抗当时反对基督教的墨西哥政府的运动。
[3] 莱昂纳多·博夫(leonardo boff, 1938— ),巴西神学家、哲学家和作家。解放神学理论的提出者之一。
[4] 墨西哥北方特有的野生动物。
[5] 这个名字也是“神甫拉了”的意思,故几人大笑。
[6] 墨西哥索诺拉州土著人。
[7] 贝尼托·华雷斯(benito pablo juarez garcia, 1806—1872),墨西哥总统。童年时当过牧童。
[8] 一种墨西哥风俗。聚会时由儿童打破。
[9] 正在表演的这个木偶的名字。
[10] 《圣经·旧约·列王纪》中的人物。
[11] 此处指鸡奸。
[12] 李·艾柯卡(lee iaa, 1924— ),美国汽车工业大亨。
[13] 指“雷雨”、“龙舌兰”和“吃货拉蒙”。
[14] 约瑟夫·门格勒(josef ele, 1911—1979),人称“死亡天使”,是一名德国纳粹军官和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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