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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靠岸的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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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她坐在老木屋外,拿起一本科学文摘,其中有一篇关于繁殖策略的文章,名叫《鬼鬼祟祟的求爱者》。基娅笑了。

众所周知,文章开篇写道,在自然界,通常,拥有最突出第二性征的雄性动物,比如最大的鹿角、最深沉的嗓音、最宽阔的胸膛,以及卓越的知识,可以保有最佳领地,因为它们击败了弱一些的雄性。雌性选择与这些强势的雄性交配,通过受精获取一定范围内最优秀的基因,然后传给后代。这是生命适应和延续的过程中最强大的现象。此外,雌性们也为自己的孩子争取到了最好的领地。

然而,有些发育不良的雄性,不够强壮、英俊或聪明,无法占有好的领地,于是就生出许多诡计去欺骗雌性。它们以夸张的姿态四处展示自己较小的形体,或者频繁鸣叫——即使嗓音尖锐刺耳。靠着伪装和给出错误信号,它们成功得到交配机会。体形较小的雄牛蛙,作者写道,蹲伏在草丛中,趁强势的雄性充满热情地用叫声吸引交配对象时,隐蔽在其附近。当有几只雌性同时被它响亮的声音吸引过来,而它正忙着与其中一只交配时,弱势的雄性就乘虚而入,和剩下的雌性交配。这种冒名顶替的雄性被称为“鬼鬼祟祟的求爱者”。

基娅记得,很多年前,妈妈曾警告过她的姐姐们,小心那些狠命加速破烂卡车或者放着低音炮开破车的年轻人。“没有价值的男孩总是发出很多噪声。”妈妈说。

她接着读到的内容对雌性是一点安慰。大自然足够无畏,确保那些发出不诚实信号或不停变换交配对象的雄性通常会孤独终老。

另一篇文章探究了精子之间的激烈竞争。对于大多数生命形式,雄性总是竞相给雌性授精。雄狮有时会互斗至死;竞争的公象互相锁住象牙,撕扯对方的皮肉,踩坏脚下的土地。虽然这种争斗很仪式化,但仍经常导致肢体残缺。

为了避免此类伤亡,有些物种的授精者以不那么暴力且更有创意的方式互相竞争。昆虫是最有想象力的。雄豆娘的阴茎上长着一个小勺子,可以移走前一个竞争对手射进的精子,然后自己射精。

基娅把期刊放在腿上,思绪随着云朵飘荡。有些雌虫会吃掉自己的配偶;压力过大的哺乳动物妈妈会抛弃自己的幼崽;很多雄性会用危险或诡诈的方法打败竞争者。只要生命不息,没有什么行为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她知道这并非大自然的阴暗面,只是为应对各种可能性发明的方法。毫无疑问,人类世界中花样更多。

在连续三天发现基娅不在之后,蔡斯问她他能不能在固定的某天过来,选一个固定的时间来棚屋或者在某个沙滩碰面。他总能准时到。她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他色彩鲜艳的船,就像雄鸟鲜亮的繁殖羽,漂在海浪上,为她而来。

基娅开始在脑海中描绘他带她和朋友们一起野餐的场景。所有人都在笑,冲进浪里,踢水玩。他举起她,转着圈。然后大家坐下分享三明治和冰饮料。一点一点地,婚姻和孩子的画面也渐渐成形,虽然她极力抵制。或许是某种生物冲动促使我去繁殖, 她告诉自己。但为什么她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有爱的人呢?为什么不能呢?

然而,每次她试图问蔡斯什么时候介绍她认识他的朋友和父母,话都堵在了舌尖。

约会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天气很热,他们漂在外海,他说这里很适合游泳。“我不看,”他说,“你脱掉衣服,跳进水里,然后我也下去。”她站在他面前,在船上保持平衡,但当她把t恤从头上脱下,他没有转开。他伸出手,手指轻柔地抚过她坚挺的乳房。她没有制止。他把她拉近,解开她的短裤,轻松地从她纤瘦的臀上褪下。然后他脱下自己的衬衫短裤,温柔地把她推倒在浴巾上。

他跪在她脚边,一言不发,手指如同呢喃般从她左脚踝抚至膝盖内侧,再沿着大腿内侧慢慢游走。她将身体凑近他的手掌。他的手指在她大腿根处逗留,摩挲着内裤,接着抚过腹部,轻的如同一缕思绪。当感到他的手指从腹部移向胸部,她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但他坚定地把她放平,手指滑到胸上,慢慢描摹乳头。他看着她,没有笑,同时手掌下移,拉扯她内裤上缘。她想要他,整个他。她的身体朝他靠过去。但是几秒后,她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得了吧,基娅,”他说,“求你了。我们等了太久了。我已经很有耐心了,你不觉得吗?”

“蔡斯,你保证过的。”

“该死!基娅,我们在等什么呢?”他坐起来,“毫无疑问,我已经表现出了对你的关心和喜爱。为什么不呢?”

她坐起来,拉下自己的t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离开我。”

“谁能知道?但是,基娅,我哪里都不会去。我爱上你了。我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我还要怎么做来告诉你这一点?”

他不曾提到过爱。基娅搜寻他的眼睛,寻找事实,但只找到硬邦邦的凝视。她读不透。她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对蔡斯的感情,但至少她不再孤单。这似乎就够了。

“很快,好吗?”

他将她拉近。“好吧。来这里。”他抱住她,一起躺在太阳下,漂浮在海上,身下回荡着海浪的声音。

白昼过去,黑夜沉重地降临。远处的岸上,镇上的灯光在各处闪烁。星星在海与天空之上眨眼。

蔡斯说:“我好奇是什么让星星闪烁。”

“大气中的干扰物。你知道,比如大气高层的风。”

“是这样吗?”

“我想,你肯定知道大多数星星离我们很远,根本看不见,我们只能看到它们发出的光,而这些光可以被大气弯曲。不过当然了,星星不是固定不动的,它们在飞快地移动。”

基娅读过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书,知道时间并不比星星更稳固。时间在行星和恒星周围加速、弯曲,在山上和山谷有所不同,同空间交织在一起,可以像海一样弯曲、隆起。物体,不论是行星还是苹果,坠落还是绕轨运行,都不是因为引力作用,而是因为它们坠入了更大质量的物体造成的光滑的时空褶皱中——如同陷入池塘的波纹中。

但基娅没有谈这些。不幸的是,引力在人类思想中仍占据支配地位,高中课本仍在教授苹果掉向地面是因为地球强大的引力。

“哦,你猜怎么着,”蔡斯说,“他们请我去指导高中橄榄球队。”

基娅朝他微笑。

然后想,如同宇宙中其他所有事物一样,我们跌向那些质量更大的事物。

第二天一早,基娅罕见地去了杂货店,买了一些老跳店里没有的个人物品。从杂货店出来时,差点撞上蔡斯的父母萨姆和帕蒂·洛夫。他们知道她是谁——所有人都知道。

几年来,她偶尔在镇上看见他们,大多是远远地看到。在西部车行的柜台后能看到萨姆,和顾客做着生意,打开收银机。基娅记得,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他曾把她从窗前赶走,好像她可能会吓跑其他真正的顾客。帕蒂·洛夫不在店里全职上班,这样就有时间在街上走动,分发年度缝被子比赛或者蓝螃蟹女王节的传单。她经常穿着高档的衣服,踩着高跟鞋,拿着钱包,戴着颜色与南方季节相应的帽子。无论什么话题,她都能设法提到蔡斯是镇上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四分卫。

基娅害羞地笑了,直直地看向帕蒂·洛夫,希望他们能用某种私人化的方式和她说说话,介绍自己。也许认可她是蔡斯的女孩。但他们突兀地停下了,什么也没说,然后让到一边——让出一个大到没必要的空间。然后走了。

碰见他们之后的那个晚上,基娅和蔡斯躺在她自己的船里,漂浮在一棵橡树下。这棵树很大,根膝伸到水面上,成了水獭和鸭子的小洞穴。基娅压低声音,部分是因为不想打扰野鸭子,部分是因为害怕,她告诉蔡斯她见到了他的父母,还问她会不会很快再见到他们。

蔡斯沉默地坐着,这让她的胃揪了起来。

最后他说:“当然。就快了,我保证。”但他说话时没有看基娅。

“他们知道我,对吧?我们的事?”她问。

“当然。”

一定是船泊得离橡树太近了,就在那时,一只巨大的角鸮像个丰满蓬松的枕头般从树上掉下来,翅膀张开落地,然后缓慢而悠闲地游过潟湖。胸部的羽毛在水面上倒映出柔和的图案。

蔡斯握住基娅的手,想从她的手指间挤出疑虑。

接下来几周,伴着日落月升,蔡斯和基娅在湿地里悠游。每次她拒绝他进一步的动作时,他就会停下。母鹿和母火鸡独自带着嗷嗷待哺的幼崽,而雄性早已去找其他雌性的画面在她心中沉甸甸地压着。

不管镇上的人怎么说,几近赤裸地躺在船里是他们做过的最亲密的事。虽然蔡斯和基娅总是独来独往,但镇子很小,人们能在他的船上或沙滩上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捕虾人不会错过海上的故事。有流言。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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