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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生命,宇宙以及一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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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睡觉时的那种安静。蜂鸣声响起。望向控制面板,他们发现是普拉克揿下了蜂鸣器。

“他不行了,”翠莉安静静地说。“不间断的大笑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

亚瑟的嘴角又是一抽,但他什么也没说。

“咱们还是去看看他吧,”翠莉安说。

翠莉安走出船舱时一脸严肃。

“他要你进去,”翠莉安对亚瑟说,亚瑟一脸紧抿嘴唇的阴郁模样。他把双手深深插进晨衣口袋,搜肠刮肚地寻找听起来不那么小气的话。真是太不公平了,但他就是找不到。

“求你了,”翠莉安说。

他耸耸肩,只好走了进去,仍旧一脸紧抿嘴唇的阴郁模样,尽管这通常是被普拉克气出来的表情。

亚瑟低头看着折磨自己的人,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呼吸浅而急促。福特和赞法德站在床边,满脸的不自在。

“你想问我什么事情,”普拉克用纤细的声音说,轻轻地咳了两声。

仅仅听见咳声就让亚瑟绷紧了身体,但咳嗽很快过去,他也平静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普拉克虚弱地耸耸肩。“因为这是真的,”他答得很简单。

亚瑟接受了他的主张。

“是的,”他最后开口时不由紧张得拖长了调子。“我的确有个问题。更确切地说,我有一个答案,我想知道问题是什么。”

普拉克同情地点点头,亚瑟略微放松了一些。

“这是……呃,说来话长,”他说,“但我想知道的问题是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终极问题。我们只知道答案是四十二,实在让人很恼火。”

普拉克又点点头。

“四十二,”他说。“对,没错。”

他停了下来。思绪和记忆的阴影掠过他的脸庞,一如云影掠过大地。

“我很抱歉,”他最后说,“问题和答案是互不相容的。知道其中之一就从逻辑上排除了知道另外一个的可能性。你不可能在同一个宇宙内同时知道问题和答案。”

他又停了下来。失望爬上亚瑟的脸庞,找到待惯了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躺下。

“而且,”普拉克挣扎着梳理出一条思路,“如果真的同时知道了,问题和答案应该会相互抵消,顺便把宇宙一并带走,取而代之的则是更怪异、更难以说明的什么东西。此事很有可能已经发生过了,”他虚弱地笑了笑,“但这其中还存在着一定数量的不确定性。”

他轻轻嗤笑几下,身体微微起伏。

亚瑟找了个凳子坐下。

“唉,好吧,”他听天由命地说,“我只是希望真的存在什么理由。”

“你听过,”普拉克说,“理由的故事吗?”

亚瑟说他没听说过,普拉克说他知道亚瑟没听说过。

他讲了起来。

一天夜里,他说,一艘飞船出现在一颗行星的天空中,这里的居民从没有见过飞船。这颗行星名叫达尔佛萨斯,船呢?就是这一艘。它如璀璨新星般静静划过夜空。

原始部落的成员密密麻麻地挤坐在一个叫冷山坡的地方,从冒着热气的晚间饮品上抬起头,举起颤巍巍的手指指着天空,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见到了征兆,这是天神给的启示,意思是说他们必须立刻起身,前去杀死邪恶的平原诸侯。

平原诸侯的宫殿里,高高的塔楼上,他们抬头看见了闪耀的星辰,认为这毫无疑问是天神送来的征兆,要他们立刻动身,攻打被诅咒的冷山坡部落。

冷山坡部落和平原诸侯之间,森林居民抬头望天,见到新星带来的征兆,心头涌起恐惧和忧虑。尽管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但他们打心底里知道它预示着什么,不由绝望地低下了头。

雨季来临是个征兆,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雨季离去是个征兆。

起风是个征兆。

风停是个征兆。

三个脑袋的山羊在满月子夜诞生是个征兆。

完全正常的小猫小狗在下午某时降生,没有任何分娩并发症,或者仅仅是个鼻子上翘的婴儿诞生,这一般而言也被视为征兆。

因此,新星划过夜空毫无疑问是个征兆,而且级数格外惊人。

每个征兆预示的都是同样一件事情,那就是平原诸侯和冷山坡部落又要杀个死去活来了。

这件事本身并不特别糟糕,问题在于平原诸侯和冷山坡部落总把厮杀地点选在森林里,双方交战后损失最为惨重的永远是森林居民,尽管他们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事情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有些时候,最凶残的屠戮过后,森林居民会派遣信使,去面见平原诸侯和冷山坡部落的领袖,请他们说说如此难以容忍的暴行背后到底有什么理由。

而对方的领袖,无论是哪一方的,都会把信使带到旁边,向他解释其中的理由,说得又慢又仔细,尤其在其中可观的细节上费尽唇舌。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理由永远很好,非常清晰,非常合乎理性,非常难以动摇。信使总会垂下脑袋,觉得又是悲哀又是愚蠢:自己竟然未能意识到真实世界是多么冷酷、多么复杂,而想在真实世界生活又必须克服多少困难和矛盾。

“现在你理解了吗?”领袖会这么问他。

信使只知道傻乎乎地点头。

“你明白这些战斗都是必须进行的了?”

接着傻乎乎地点头。

“还有为什么必须在森林里进行,为什么符合所有人的利益——森林居民也包括在内,明白了吗?”

“呃……”

“要用长远的眼光看问题。”

“呃,明白了。”

信使确实明白了理由,他回到森林里,去和同胞会合。但就在他走向他们的时候,就在他穿行于森林里树木间的时候,他发现他对理由的记忆仅限于那论证听起来有多么清晰。理由本身到底是什么,他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当然了,等下一次部落和诸侯在森林里刀劈火烧,杀死挡道的每个森林居民,到了那时候,这将是多么大的慰藉啊。

普拉克讲着讲着停下了,可怜兮兮地咳嗽几声。

“你们飞船的出现引发了格外凶残的战斗,”他说,“这场战斗过后的信使就是我。我们的人死了很多。我以为我能把理由带回去。我去找诸侯的领袖,他把理由告诉了我,但理由却在回家路上像白雪见到太阳似的消散在了脑海里。那是许多年前了,自此以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抬头看着亚瑟,发出微乎其微的讪笑声。

“打了吐真药还让我记起一件事情,除了青蛙什么的不谈,那就是上帝留给他的造物的最后消息。想听听吗?”

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当真。

“是真的,”他说。“千真万确,不骗你们。”

他的胸膛微微隆起,他在拼命呼吸。他的脑袋微微耷拉了下去。

“刚知道的时候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他说,“现在回想起来,诸侯的理由给我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但过后没多久我就完全记不起来了,因此我觉得上帝的口信兴许还更有用呢。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想知道吗?”

他们傻乎乎地点头。

“我猜也是。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感兴趣,那我建议诸位自己去看看吧。口信用三十英尺高的火焰字母写在塞沃比优普斯特雷大陆的昆图鲁斯·奎兹嘎山脉顶端,那地方在银河系qq7正j伽马区的扎斯星系的从内向外第三颗行星普利留姆塔恩上,由笨伯星的装严万特拉壳把守。”

听他说完,大家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亚瑟打破了沉默。

“不好意思,什么地方?”他说。

“口信用,”普拉克重复道,“三十英尺高的火焰字母写在塞沃比优普斯特雷大陆的昆图鲁斯·奎兹嘎山脉顶端……”

“不好意思,”亚瑟又说,“什么山脉?”

“塞沃比优普斯特雷大陆的昆图鲁斯·奎兹嘎山脉,那地方在……”

“什么大陆?我没听清楚。”

“塞沃比优普斯特雷,那地方在……”

“塞沃比——什么?”

“唉,老天在上,”普拉克说完就气哼哼地死掉了。

接下来几天,亚瑟很少想起上帝的留言,最后决定不让自己被牵着鼻子走,而是坚持执行原先的计划,找个漂亮的小星球定居下来,过上平静的退休生活。一天之内两次拯救宇宙,他觉得从今往后可以悠着点儿了。

其他几个人把他送到了坂裘行星,这里重又变成了田园牧歌式的好地方,尽管居民的歌曲还是偶尔让他精神紧张。

他花了很多时间飞行。

他学会了和鸟儿沟通,发现鸟儿的对话无聊得可怕,说的都是风速、翼展和功率重量比,剩下的都和浆果有关。不幸的是,他发现一旦学会鸟语,很快就会发觉空中随时都充满了鸟儿无聊琐碎的唠叨。你根本无法逃脱。

亚瑟因此最终放弃了飞行,学着在地面上生活,很快就沉醉其中,尽管在地上也还是要听到许多无聊琐碎的唠叨。

一天,他哼着最近听来的迷人小调走过田野,一艘银色飞船从空中降落,停在了他的面前。

舱门打开,舷梯伸展,高个子灰绿色外星人大踏步走下飞船,向他走来。

“亚瑟·菲利……”外星人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亚瑟一眼,然后低头看写字板。他皱起眉头,又抬头看着亚瑟。

“我已经侮辱过你了,对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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