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之屋的噩梦(2/2)
洗澡换衣服的时候,他努力回想他在紫光照亮的空间那一幕后还梦到了什么,但意识中无法形成任何清晰的印象。那一幕本身肯定与被封死的屋顶空间有关联,最近它在极为猛烈地攻击他的想象力,然而后续的印象微弱而模糊。他隐约记得朦胧的微光深渊和在此之外更浩瀚和黑暗的深渊——任何形体都不存在固定状态的深渊。总是跟着他的泡泡聚集体和小多面体带着他来到那里,但它们和他一样,也在这更遥远的终极黑暗的虚空化作了几乎不可见的乳白色丝缕光雾。前方还有另一个存在物——一团更大的丝缕光雾,偶尔凝结成无可名状的类似实体的东西——他觉得他们的路线并非直线,而是沿着某种无形旋涡中的怪异曲线或螺线前进,这个旋涡所遵循的法则不为任何可想象的宇宙的物理和数学所知。后来似乎还有许多不断跃动的庞大阴影、半声学的可怖脉动、不可见的笛子吹奏出的单调声音——但也只有这些了。吉尔曼认为最后一个概念来自他在《死灵之书》中读到的无智个体阿撒托斯,它在混沌中心被怪异之物包围的黑色王座统治所有时间和空间。
洗掉血迹之后,他发现手腕上的伤口其实很小,吉尔曼看着被刺破的两个小孔陷入沉思。他发现他身下的床单上并没有血迹,考虑到他手腕和袖口的凝血数量,这一点非常奇怪。难道他梦游了?老鼠咬他的时候,他莫非坐在椅子上或停在了某个地方?他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寻找棕色血滴或血渍,却一无所获。他心想,他不但该在门外洒面粉,房间里也必须洒——尽管现在他已经不需要用证据来证明他的梦游了。他知道他确实梦游,现在要做的是中止这种行为。他必须向弗兰克·艾尔伍德寻求帮助。今天上午,来自天空的奇异吸引力似乎有所减弱,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难以解释的感觉。那是一种模糊而顽固的冲动,他想飞离目前所在之处,但丝毫不知他想去往哪个方向。他拿起桌上那怪异的带刺雕像,觉得较早出现的向北吸引力变得稍微强烈了一点,然而即便如此,新出现的那种更加令人困惑的冲动依然完全占据了上风。
他拿着带刺雕像走向楼下艾尔伍德的房间,织布机修理工的哀怨祈祷声顺着楼梯井从底层传来,他硬起心肠不去理会。谢天谢地,艾尔伍德在家,似乎正在踱来踱去。在出门吃早饭和去大学之前还有一小段时间可供交谈,因此吉尔曼以最快速度讲出了他最近的梦境和恐惧。房间的主人对他非常同情,也认为必须采取一定的措施。客人憔悴而枯槁的面容让他大吃一惊,他旋即注意到了过去一周内其他人已经众说纷纭的怪异灼伤。然而他能说得准的事情毕竟有限。他没见过梦游外出时的吉尔曼,也不清楚那个怪异雕像有可能是什么。但某天晚上他听见住在吉尔曼楼下的法裔加拿大人和马泽尔维奇聊天。他们彼此感叹他们是多么担忧即将到来的瓦尔普吉斯之夜,再过几天就是这个可怕的日子了,两人都对厄运临头的年轻先生表示惋惜和同情。戴尔欧谢,也就是住在吉尔曼楼下的那个人,他说他在夜里听见过脚步声,有时穿鞋,有时不穿鞋,某天晚上他满怀恐惧地爬上楼,打算从锁眼偷窥吉尔曼的房间,结果见到了紫色的光雾。他对马泽尔维奇说,他瞥见光雾从房门四周的缝隙泄漏出来,因此丧失了看锁眼的勇气。他还听见了轻之又轻的交谈声——讲到这里,他压低声音,艾尔伍德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艾尔伍德无法想象这些迷信的低等人在传播什么样的谣言,但他猜测激起他们想象力的一方面是吉尔曼的深夜梦游和说梦话,另一方面则是一向恐怖的五朔节前夜的临近。吉尔曼说梦话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戴尔欧谢通过锁眼偷听到的内容使得他产生了紫色光雾扩散的虚妄念头。这些人心思单纯,听说不寻常的事情,很容易就会想象他们也亲眼见过。至于行动计划——吉尔曼最好搬进艾尔伍德的房间,尽量避免一个人睡觉。若是他说梦话或在睡梦中起身,艾尔伍德只要醒着就可以立即制止他。他还必须尽快去看神经科的专家。在此期间,他们要把带刺雕像拿给各个博物馆和某几位教授看,声称这是他们在公共垃圾箱里发现的,希望能够鉴别一下它究竟是什么。还有,他们必须敦促多姆布罗夫斯基毒死墙板里的老鼠。
艾尔伍德的陪伴给了吉尔曼勇气,当天他出现在课堂上。奇异的冲动依然在牵引他,但他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成功地忽视它们了。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向几位教授展示那尊怪异的雕像,他们全都表现出浓烈的兴趣,但对于它的本质和起源,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天晚上,艾尔伍德请房东搬了一张沙发到他的二楼房间,吉尔曼在沙发上睡觉,几周来的第一次,令人不安的怪梦完全没有打扰他。然而发烧依然如故,织布机修理工的哀怨祈祷声使得他精神紧张。
接下来的几天,吉尔曼几乎完全远离了那些病态现象的滋扰。据艾尔伍德说,他在睡梦中没有说梦话和起身的征兆。与此同时,房东把老鼠药洒遍了整幢房屋。唯一令人不安的因素是在迷信的外国移民之间传播的流言,他们的想象力极大地受到了激发。马泽尔维奇总想说服吉尔曼去弄一枚十字架来,最后干脆塞给他一枚,声称它经过好神父伊万尼奇的祝福。戴尔欧谢也有话想说——事实上,他坚称他顶上已经空置的房间在吉尔曼搬出后的第一和第二个夜里曾经响起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保罗·考延斯基认为夜间他听见走廊和楼梯上传来过异响,声称有人轻轻地尝试开他的房门,而多姆布罗夫斯基夫人发誓说她从去年万圣节以来第一次见到了布朗·詹金。然而这些幼稚的故事无法说明任何问题,吉尔曼漫不经心地把廉价金属十字架挂在了房间主人衣柜的抽屉把手上。
接下来的三天,吉尔曼和艾尔伍德跑遍当地所有的博物馆,想鉴别一下那尊怪异的带刺雕像究竟是什么,可惜每一次都失望而归。不过,无论他们去哪儿,雕像总能引来强烈的兴趣,因为这东西太异乎寻常了,对科学家的好奇心构成了无比巨大的挑战。他们折断了一根辐条状的肢体进行化学分析,其结果到现在依然是学院圈子里的讨论话题。艾勒里教授在这奇特的合金里发现了铂、铁和碲,但另外还有至少三种用化学手段完全无法鉴别的高原子量元素。它们不但不符合所有已知元素的特性,甚至无法嵌入元素周期表给有可能存在的元素保留的空位。谜题直到今天依然未被解开,那尊雕像陈列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学博物馆里。
4月27日清晨,吉尔曼做客的房间出现了一个新老鼠洞,多姆布罗夫斯基当天就用铁皮封死了洞口。老鼠药收效甚微,因为墙板里的抓挠声和奔跑声毫无减退之意。那天夜里艾尔伍德回来得很晚,吉尔曼坐在那儿等他。他不想一个人在房间里入睡,尤其是他觉得他在暮霭中见到了那个可憎的老妇人,其形象恐怖地转移进了他以往的梦境之中。她身旁一个肮脏庭院的入口处有一堆垃圾,他琢磨着她究竟是谁,又是什么在垃圾堆里弄得罐头盒叮当作响。老妖婆似乎注意到了他,朝他露出邪恶的狞笑——不过后者也许仅仅是他的想象而已。
第二天,两个年轻人都觉得非常疲惫,知道今晚他们会睡得活像两块木头。傍晚时分,他们睡意蒙眬地讨论彻底占据了吉尔曼心神甚至有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数学问题,推测古代魔法与民间传说之间很可能存在的黑暗联系。他们谈到老凯夏·梅森,艾尔伍德同意吉尔曼的推测有着坚实的科学依据,也就是她很可能在偶然间发现了某些怪异而重要的知识。这些女巫所属的神秘异教往往守护并传承着来自早已被遗忘的远古时代的惊人秘密。凯夏真正掌握了穿越维度之门的技艺也并非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传说总是强调物质障碍无法阻隔女巫的行动,谁能说清骑着扫帚飞越夜空的古老故事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真相呢?
一名现代学生能否仅仅通过研究数学就获得类似的力量,这个猜想还有待证实。吉尔曼又说,成功或许会导致难以想象的危险局面,因为谁能准确预测一个相邻但通常无法接触的维度的所有情况呢?然而另一方面,奇异的可能性也多得数不胜数。时间在特定的空间地带中根本不存在,进入并在这种地带停留,你或许能够长生不死和永葆青春。新陈代谢和衰败老化将再也不是问题,它们只会在你重新探访原本的空间或类似位置时才会少量发生。举例来说,一个人或许能够进入一个不存在时间的维度,在地球历史的另一个遥远时代现身,却和从前一样年轻。
对于是否有人真的做到了这些,你恐怕无法进行任何有可信度的猜测。古老的传说含糊而模棱两可,历史上所有企图跨越禁忌天堑的努力似乎都在外来个体或信使的怪异而可怖的盟约影响下变得混乱难解。隐秘的恐怖力量有个古老得无法想象的代理人或信使——女巫异教称之为“黑暗之人”,《死灵之书》称之为“奈亚拉托提普”。另外还有一些次等的信使或媒介——准动物或怪异的混血种,传说故事将其描述为女巫的魔宠。吉尔曼和艾尔伍德疲惫得无法继续讨论了,正准备休息时听见乔·马泽尔维奇醉醺醺地回来,他哀怨的祈祷声中饱含近乎疯狂的绝望,使得两人不寒而栗。
那天夜里,吉尔曼再次见到了紫色光雾。在梦中,他听见墙板里传来抓挠声和啃咬声,还觉得有人在笨拙地摸索门锁。随后他看见老妇人和毛皮小怪物踩着地毯走向他。老太婆的面孔洋溢着非人类的狂喜,黄牙的病态小魔鬼嘲弄地窃笑,对在房间对面另一张沙发上沉睡的艾尔伍德指指点点。恐惧让吉尔曼动弹不得,扼杀了他叫喊的企图。和上次一样,可憎的老太婆抓住吉尔曼的肩膀,把他拽下床,拖进虚空之中。无穷的微光深渊再次呼啸着从他身旁掠过,然而下一瞬间,他似乎身处一条黑暗、泥泞、散发恶臭的未知小巷之中,左右两边都耸立着古老房屋的腐朽墙壁。
穿长袍的黑色男人站在他前方,吉尔曼在另一个梦里的尖顶空间中见过他。老妇人站在更近一些的地方,满脸傲慢的狞笑,招呼他跟他们走。布朗·詹金绕着黑色男人深陷烂泥之中的脚踝,以怀着爱意的嬉戏之姿蹭来蹭去。右侧有一个敞开的黑暗门洞,黑色男人无声无息地指着那里。狞笑的老太婆走向门洞,揪着吉尔曼的睡衣袖子拖着他。散发邪恶气味的楼梯不祥地吱嘎作响,踏上楼梯的老妇人似乎辐射出微弱的紫色光晕。台阶尽头的楼梯平台上有一扇门。老太婆摸索了一会儿门闩,最后推开门,示意吉尔曼在外面等着,自己消失在了门里的黑暗之中。
年轻人过度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从被扼住的喉咙里发出来的骇人叫声,老妇人拎着一个毫无知觉的小生物走出房间,把那东西塞到梦中人怀里,像是在命令他抱着它。见到这个小生物和它脸上的表情,梦魇的魔咒顿时被打破了。他依然晕眩得无力喊叫,只能不顾一切地跑下散发有毒气息的楼梯,冲进外面泥泞的小巷。但他没有跑远,因为等在那里的黑色男人抓住他,掐住了他的脖子。意识消失的瞬间,他听见长牙似鼠的畸形怪物发出微弱尖细的窃笑声。
29日清晨,吉尔曼在仿佛大旋涡的恐惧中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遇到了可怕的大麻烦,因为他回到了有着倾斜墙壁和天花板的阁楼房间里,身体摊开躺在没整理过的床铺上。他的喉咙难以解释地剧痛,他挣扎着坐起来,愈加惊恐地看见双脚和睡衣下摆裹着棕色的烂泥。他的记忆刚开始还朦胧得令人绝望,但他知道自己至少又梦游了。艾尔伍德睡得太死,没有听见响动和阻止他。地板上有乱糟糟的泥脚印,但奇怪的是它们没有一直延伸到门口。吉尔曼越是打量脚印,就越是觉得它们有问题。除了他能辨认出属于自己的脚印之外,还有一些比较小、近乎圆形的印痕——就像一把大椅子或一张桌子的支撑腿会留下的那种印痕,但它们大多数都几乎分成两半。还有一些老鼠留下的泥爪印,从一个新老鼠洞开始,最后又回到洞口。吉尔曼陷入彻底的困惑和对自己精神状态的担忧,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发现外面没有任何泥脚印。他越是回忆那个骇人的噩梦,他就越是感到惊恐,听见乔·马泽尔维奇在两层楼下哀怨地祈祷,他的绝望又加深了几分。
他下楼回到艾尔伍德的房间,叫醒还在酣睡的主人,讲述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何方,但艾尔伍德对真正发生的事情提不出任何猜想。吉尔曼有可能去了哪儿,他如何能回到自己房间却又不在走廊里留下任何痕迹,酷似家具腿的泥印为何会在阁楼房间里与他的脚印混在一起,这些问题的答案彻底超出了想象范围。还有吉尔曼喉咙上的青紫色手印,就好像他尝试过掐住自己的喉咙。吉尔曼把双手放在手印上,却发现两者完全对不上。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戴尔欧谢敲门进来,称他在最黑暗的深夜时分听见楼上响起了可怕的咔哒咔哒怪声。不,午夜之后没有人上过楼梯,但午夜之前他听见阁楼上传来过微弱的脚步声,还有他尤其厌恶的小心翼翼下楼的声音。他还说,最近是阿卡姆一年里最不好的一段时间。年轻先生最好随身佩戴乔·马泽尔维奇给他的十字架。连白天也不安全,因为黎明后屋里有过一些怪异的声音——特别是刚响起就被掐断的仿佛孩童哭号的尖细叫声。
那天上午,吉尔曼机械地坐在教室里,但完全无法把精神集中在学习上。骇人的忧惧和大难临头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神,他仿佛在等待足以湮灭自我的打击重重地落下。中午,他在大学餐厅吃饭,等甜点时随手拿起隔壁桌子上的报纸。但他根本没有吃甜点,因为报纸上的一则消息让他瞪大双眼瘫软下去,只剩下了付账和踉跄返回艾尔伍德房间的力气。
奥恩弄昨晚发生了一起怪异的绑架案,一个名叫安娜斯塔西娅·沃列杰科的蠢笨洗衣女工的两岁孩子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据调查,母亲对此事的担忧似乎已有一段时间,但她的理由却过于怪诞,没有人愿意认真看待。她声称自3月初起就时常在住处附近看见布朗·詹金,它的怪相和窃笑让她知道女巫盯上了小拉迪斯拉什,孩子将在瓦尔普吉斯之夜沦为可怖的巫妖狂欢祭品。她请邻居玛丽·赞内克来家里睡和保护孩子,但玛丽不敢。她没法去找警察,因为警察绝对不会相信这种事。从她记事以来,每年都有孩子被这么抢走。她的男朋友彼得·斯托瓦奇也不肯帮忙,他巴不得那孩子消失别碍事。
让吉尔曼浑身冒出冷汗的是两名纵酒狂欢者的报告,午夜刚过的时候,他们恰好经过奥恩弄的巷口。他们承认自己喝醉了,但都发誓称见到三个衣着怪异的人鬼鬼祟祟地走进那条黑洞洞的弄堂。他们说三个人一个是穿长袍的高大黑人,一个是衣着褴褛的小个子老妇人,还有一个穿睡衣的年轻白人。老妇人拖着年轻人走,还有一只被驯服的老鼠在棕色烂泥里穿梭,在黑人的腿脚处挨挨蹭蹭。
吉尔曼整个下午都恍惚地坐在房间里,艾尔伍德回家时看见他依然如此,艾尔伍德同样看见了新闻报道,从中得出了可怕的猜想。这次两人都毫无疑问地认为有某种骇人的庞然恐怖正在逼近。噩梦的幻象和客观世界的真实之间正在形成某种怪诞而难以想象的联系,只有以最大限度保持警醒才能避免事态变得更加糟糕。吉尔曼必须尽快去看神经科专家,但不是现在,因为报纸上全是绑架事件的消息。
事实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个令人发疯的谜团,吉尔曼和艾尔伍德一时间只能压低声音,彼此诉说最稀奇古怪的狂野猜想。难道吉尔曼对空间及其维度的研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无意识地取得了进展?那些梦见恶魔异域的夜晚,他会不会真的离开了房间?假如是真的,那么他去了什么地方?咆哮的微光深渊,绿色山坡,酷热的台地,来自星空的吸引力,终极的黑色旋涡,黑暗之人,泥泞的小巷和楼梯,年迈的女巫和恐怖的长牙毛皮小动物,泡泡聚合体和小多面体,怪异的灼伤,手腕的伤口,无法解释的小雕像,踩过烂泥的双脚,颈部的掐痕,外国人迷信的传说故事和恐惧——这些都代表着什么?理性的法则在如此怪事上能应用到何等的程度?
当晚两人一夜无眠,但第二天都逃课打瞌睡了。那天是4月30日,随着暮色降临,所有外国人和迷信老人所恐惧的巫妖狂欢日即将到来。六点钟,马泽尔维奇回到家,说纺织厂工人之间有传闻称今年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狂欢会在牧场山另一侧的黑暗溪谷中举行,那里有一块寸草不生的怪异区域,耸立着古老的白色巨石。有些工人甚至建议警察去那里寻找沃列杰科家失踪的孩子,但并不认为警察会真的照他们说的做。乔坚持要可怜的年轻先生戴上镍合金项链串起的十字架,为了让他高兴,吉尔曼套上项链,把十字架塞进衬衫里。
深夜时分,两位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楼下织布机修理工有节奏的祈祷声哄着他们坠入梦乡。吉尔曼边听边打瞌睡,他被磨砺得异乎寻常的听觉似乎在古老房屋的各种声响中寻找某种令人恐惧的喃喃低语。《死灵之书》和《黑暗之书》里的阴森内容涌上心头,他发觉自己在跟随一些可怖得无法形容的节奏摇摆,这些节奏据说与巫妖狂欢日最黑暗的仪式有关,其起源超出了我们所理解的时间和空间。
很快,他意识到了他在听什么——遥远的黑暗山谷中仪式上地狱般的吟唱。他为什么会如此了解那些人在期待什么?他怎么会知道纳哈布及其助手何时该在献祭黑公鸡和黑山羊后奉上那只满溢的碗?他看见艾尔伍德已经睡熟了,他企图唤醒朋友。但某些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他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了。难道他终究还是在黑暗之人的书本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他狂热的超常听觉捕捉到了风带来的遥远音符。它们与他之间隔着许多英里的山峦、田野和街巷,但他依然轻而易举地辨认出了它们。篝火肯定已经点燃,人们肯定已经开始跳舞。他该如何克制住自己想去参加的欲望?究竟是什么恶魔在苦苦纠缠他?数学、民间故事、这幢屋子、老凯夏、布朗·詹金……此刻他看见靠近沙发的墙根上有个新出现的老鼠洞。在遥远的吟唱和近处乔·马泽尔维奇的祈祷之外,他又听见了另一种声音——墙板里鬼祟但坚定的抓挠声。他希望电灯不会熄灭。然后他在老鼠洞里看见了那张长牙的胡须小脸——那张该诅咒的小脸,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令人震惊、渎神的事:他的面容酷似老凯夏——他听见门上响起了微弱的拨弄声。
刺眼的微光深渊在他眼前闪过,他感觉自己无可奈何地落入了彩虹色泡泡聚集体那无定形的魔爪。万花筒般变幻的小多面体在前方飞驰。虚空翻滚沸腾,模糊的音调模式充斥其中,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似乎预示着语言无法表达、感官难以承受的某种高潮。他似乎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瓦尔普吉斯之曲的恐怖爆发,一切最原始最终极的时空搅动凝聚在它浩瀚如宇宙的音色之中,那些搅动潜藏于物质汇集的天球背后,偶尔以有规律的残响隐约穿透每一个实在层次突破而出,在所有世界为某些令人备感恐惧的时期赋予可憎的含义。
然而这些全都在瞬息之内消失了。他再次置身于那个紫光笼罩、逼仄狭窄的尖顶空间之内,脚下是倾斜的地板,身旁是放满古籍的低矮书架、桌子和长凳、怪异的物品和处于一侧的三角形洞口。桌上躺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一个小男孩,没穿衣服,失去意识——可怖的老妇人站在桌子对面睨视着他,右手拿着一把寒光闪烁、刀柄怪诞的利刃,左手拿着一个比例奇特的暗色金属碗,碗身遍覆怪异的雕镂花纹,侧面装有精致的把手。她用沙哑的声音吟诵某些仪式颂词,吉尔曼听不懂她使用的语言,但警惕地想到了《死灵之书》。
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清晰,他看见老妇人弯下腰,隔着桌子将空碗递给他——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向前伸出双手接过空碗,发觉这东西并不重。与此同时,布朗·詹金那令人厌恶的身影爬上了他左手边三角形黑色深洞的边缘。老妇人示意他以一个特定的姿势端着空碗,她尽其右臂所能在小小的白色祭品之上举起怪诞的利刃。长牙的毛皮小怪物窃笑着持续不断地念诵不可知的祭文,女巫用沙哑的声音可憎地与之应和。吉尔曼感觉到令人痛苦的剧烈厌恶感忽然刺穿了麻木的精神和情绪,金属空碗在他手里颤抖起来。片刻之后,匕首落下的动作彻底打破了魔咒,他扔下碗,在如铃声般共鸣的叮当声响中疯狂地伸出双手,企图阻止这一幕恐怖的惨剧。
一瞬间之后,他已经顺着倾斜的地板绕过桌子的一头,从老妇人的手爪里夺下匕首。匕首叮叮当当地滚过三角形深洞的边缘。然而下一瞬间,事态陡然逆转;因为那双嗜血的手爪紧紧掐住了他的喉咙,丧失理性的狂怒扭曲了遍布皱纹的苍老面容。他感觉到廉价十字架的链子嵌进了颈部的皮肤,危急关头他心想,不知道见到这东西会对这个邪恶的生物造成何种影响。老妇人的力量完全超过了人类,就在她继续收紧手爪的时候,吉尔曼无力地从衬衫里拉出那枚金属护身符,一把扯断链子,将它举到半空中。
见到十字架,女巫似乎陷入惊恐,一时间松开了双手,吉尔曼抓住机会,完全挣脱她的束缚。他把钢铁般的手爪从脖子上扳开,在手爪重新获得力量、再次收紧前,拖着老妇人走到三角形深洞边缘。这次他决心要以牙还牙,向老妇人的喉咙伸出双手。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在干什么,吉尔曼就已经把十字架的链子绕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勒紧链子,足以切断她的呼吸。在她垂死挣扎的过程中,吉尔曼觉得有什么东西咬住他的脚踝,低头一看,发现布朗·詹金来帮助它的主人了。他使出蛮力,一脚把这个病态怪物踢得飞过了深洞边缘,听见它在底下很遥远的地方呜咽哀叫。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杀死那个老巫婆,只是听凭她跌倒在地躺在那儿。他转过身,在桌上见到的景象抹杀了他的最后一丝理性。肌肉发达的布朗·詹金有四只恶魔般敏捷的小手,在女巫忙着想掐死吉尔曼的时候并没有冷眼旁观,吉尔曼的所有努力都变得徒劳无功。他成功地阻止匕首插进祭品的胸口,亵渎神圣的毛皮怪物的黄牙却对手腕做了相同的事情——先前掉在地上的空碗摆在失去生命的小小躯体旁边,已经盛满了鲜血。
吉尔曼在昏迷的梦境里听见了从无尽遥远之处传来的像是来自地狱、节奏怪异的狂欢日吟唱,他知道黑暗之人肯定就在那里。混乱的记忆与数学知识混合在一起,他相信潜意识一定知道该撑开何种角度才能引导他返回正常世界——这将是他第一次在无人协助的情况下单独这么做。他确定他就在自己住处之上被封死了许多年的屋顶空间内,然而无论想通过倾斜的地板还是经由早被堵住的活门逃离此处,恐怕都极为困难。另外,逃出梦境中的屋顶空间会不会只是让他回到梦境中的屋子里,而那仅仅是他想去的地方的一个异常投影?他这些经历中梦境与现实的错综关系已经完全让他不知所措。
穿过朦胧深渊的通道会非常可怕,因为瓦尔普吉斯之曲正在那里振荡,他必须面对可怕得要死的宇宙脉动。即便是此时此刻,他也能觉察到一种怪诞的低频振颤,其中的节拍他已经了然于心。每逢巫妖狂欢日,它就会达到高潮,扩散到所有的世界,召唤信徒,开启无可名状的祭拜仪式。巫妖狂欢日的吟唱中有一半是在模仿这仅能微弱听到的搏动节奏,凡人的耳朵绝不可能毫无阻隔地直面它的完整形态。吉尔曼同样不知道他能否相信自己的本能可以带他返回正确的空间区域。他怎么能确定自己不会去往某个遥远星球上绿光笼罩的山坡、银河系以外俯瞰触手魔怪的城市的棋盘格台地、无智的恶魔君王阿撒托斯统治的混沌那彻底虚无的黑色旋涡?
就在他跳进通道前的那个瞬间,紫色光雾忽然熄灭,完全的黑暗吞没了他。女巫——老凯夏——纳哈布——这个变化意味着她肯定死了。巫妖狂欢日遥远的吟唱声和布朗·詹金在深洞底下的呜咽声混杂在一起,但他觉得他又听见了另一种更疯狂的哀怨叫声从不知名的深渊里传来。乔·马泽尔维奇——抵御爬行混沌的祷告变成了无法解释的欣喜尖叫——嘲讽的现实世界与虚幻的梦境世界碰撞在了一起——
咿呀!莎布·尼古拉斯!孕育万千子孙的黑山羊……
离天亮还很遥远的时刻,有着怪异夹角的阁楼房间里响起一声恐怖的尖叫,戴尔欧谢、考延斯基、多姆布罗夫斯基和马泽尔维奇立刻冲上楼,坐在椅子里熟睡的艾尔伍德也醒了,他们打开房门,发现吉尔曼躺在地上。他活着,睁着眼睛瞪视前方,但似乎没有多少意识。他的喉咙上有企图掐死他的爪痕,左脚踝上有非常凄惨的老鼠咬痕。他衣衫凌乱,乔给他的十字架不见踪影。艾尔伍德不禁颤抖,他甚至不敢猜想他这位朋友的梦游症演变出了什么新形式。马泽尔维奇似乎精神恍惚,因为他声称他的祈祷得到了一个所谓的“征兆”回应,听见倾斜墙板里传来老鼠的吱吱叫声和哀怨呻吟,他疯狂地在胸前画十字。
他们把做梦者搬进艾尔伍德的房间,放在沙发上,叫来马尔科夫斯基医生——他在当地执业,不会造成有可能导致尴尬的任何传言——他给吉尔曼打了两针,帮助他放松下来,进入类似自然睡眠的休息状态。天亮之后,患者数次恢复意识,断断续续地向艾尔伍德讲述他最新的梦境。这是个令人痛苦的过程,刚开始就引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新事实。
吉尔曼的耳朵最近变得异乎寻常地敏感,此刻却聋得像块石头。艾尔伍德连忙再次叫来马尔科夫斯基医生,医生说吉尔曼的两侧耳膜都撕裂了,像是遭遇了超越人类的全部概念和承受力的巨大噪声的冲击。如此响亮的声音在过去这几个小时里震聋了他,却没有吵醒米斯卡托尼克山谷的任何一位居民,我们诚实的好医生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
艾尔伍德把交谈中他的话语写在纸上,两人之间恢复了颇为顺畅的交流。他们谁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一整件混乱的事情,决定还是不要多做思考比较好。但两人都赞成他们必须尽快安排离开这幢被诅咒的古老房屋。晚间的报纸称警方在黎明前夕突袭了牧场山另一侧溪谷中的怪异狂欢人群,并提及那里有一块白色巨石,多年以来围绕它有许多迷信传闻。无人被捕,但有人在一哄而散的逃跑者中瞥见了一名高大的黑人。另一篇专栏文章称依然未找到失踪的小拉迪斯拉什·沃莱杰科的任何踪迹。
恐怖在当晚达到了。艾尔伍德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件事,它造成的精神崩溃导致他在这个学期剩下的时间里只能休学静养。那天晚上他一直觉得墙板内部有老鼠活动的声音,但没怎么留意。他和吉尔曼睡下很久以后,房间里响起了极为骇人的叫声。艾尔伍德跳起来,打开灯,跑向客人睡觉的沙发。沙发上的人正在发出人类绝不可能发出的惨嚎,像是遭受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怕折磨。他在被单下蠕动,一大块红色湿斑在毯子上逐渐扩散。
艾尔伍德几乎不敢碰他,但惨叫声和蠕动都慢慢平息了下来。这时多姆布罗夫斯基、考延斯基、戴尔欧谢、马泽尔维奇和顶层的另一名住客都冲进了他的房间,房东派妻子回去打电话叫马尔科夫斯基医生。所有人都尖叫起来,因为一个仿佛大老鼠的身影突然从浸透鲜血的被单底下跳出来,顺着地板跑向不远处刚挖穿的老鼠洞。医生赶到,掀开那块可怕的被单,发现沃尔特·吉尔曼已经死了。
至于是什么杀死了吉尔曼,仅仅暗示一下就足够残忍了。他的身体内部出现了一条真正的隧道,某种东西吃掉了他的心脏。多姆布罗夫斯基因为他毒杀老鼠的努力终告失败而懊悔得发疯,抛开他对房租的所有顾虑,在一周内就带着全部租客搬进了胡桃街一幢破败但没那么古老的房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最难做到的事情就是让乔·马泽尔维奇保持安静,因为这位阴郁的织布机修理工总是喝得醉醺醺的,永远在呜咽着喃喃诉说各种阴森和可怖的事情。
在最后那个可憎的夜晚,乔似乎曾忍着不适仔细查看从吉尔曼所躺的沙发延伸到不远处的老鼠洞的猩红色鼠爪印痕。它们在地毯上非常模糊,但地毯边缘和护壁板之间有一小段地板裸露在外。马泽尔维奇在那里发现了恐怖得难以置信的东西——至少他认为他见到了,因为其他人并不赞同他的看法,只承认脚印的样子无疑很奇怪。地板上的印痕确实与一般性的老鼠爪印大相径庭,但就连考延斯基和戴尔欧谢也不会承认它们像是四只极小的人手留下的掌印。
这幢房屋再也没有租出去。多姆布罗夫斯基迁出后,荒弃的命运终于降临在了它头上,人们对它避而远之,既因为这幢房屋过去的名声,也因为最近出现的恶臭气味。或许前房东的老鼠药毕竟还是见效了,因为他离开后没多久,这里就成了区域性的公害。健康部门的官员追查气味来源,发现它来自东侧阁楼房间以上和旁边的封闭空间,认为死在里面的老鼠肯定为数众多。然而他们认为不值得花时间撬开墙板,清理那些封闭多年的恐怖事物,因为臭味很快就会散尽,而附近的居民对卫生标准本来就不怎么严苛。事实上,当地隐约有传闻称在五朔节前夕和万圣节过后,女巫之屋的楼上会飘出无法解释的恶臭。左邻右舍习惯性地一边抱怨一边默然容忍,但臭味还是给此处又增加了一项不利因素。建筑物检查员最终将这幢房屋定为不适合居住。
吉尔曼的梦境及与其相关的种种变故一直没能得到解释。艾尔伍德对整件事情的看法有时逼得他自己几乎发疯,来年秋天他回到校园,隔年6月毕业。他发现本市那些阴森的坊间传说减少了很多,尽管在那幢房屋尚存于世的时间里,始终有人声称在荒弃的建筑物里听见可怖的窃笑声,但自从吉尔曼死后,就再也没有人喃喃说起他们又见到了老凯夏和布朗·詹金。随后的那一年,某些事情使得古老的恐怖流言再次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幸运的是艾尔伍德当时不在阿卡姆。事后他当然听说了这些传闻,阴森而纷乱的推测无法言喻地折磨着他。尽管如此,比起身临其境地目睹某些景象,这依然要容易接受一些。
1931年4月,狂风摧毁了空置的女巫之屋的屋顶和大烟囱,风化的砖块、苔藓丛生的发黑木瓦、朽烂的木板与房梁塌进屋顶空间,砸穿了底下的楼板。自上方落下的瓦砾塞满了整个阁楼,拆除这座衰败的建筑物已是不可避免之事,因此没有人愿意费工夫去收拾烂摊子。当年12月,最终的处置行动开始了,心怀恐惧的工人不情愿地清理吉尔曼曾经居住的房间时,流言开始传播。
在砸穿倾斜的古老天花板的瓦砾之中,有几件物品促使工人放下手里的事情,打电话叫来了警察。警察转而向验尸官和几位大学教授求助。他们发现了一些骨头,这些骨头在严重碾压下成为碎片,但能够轻易辨认出属于人类。证据表明它们属于现时代,然而令人困惑地与它们唯一有可能的来源之处的古老年代相互矛盾,这个地方就是倾斜地板以上低矮的屋顶空间,被封死后断绝了人类进出的所有可能性。法医认为部分骨头属于一名幼儿,而另外一些属于一名体型较小的老年女性,后者与棕色衣物的朽烂残骸混合在一起。仔细筛查瓦砾后发现其中还混有大量的细小骨头,有些属于在坍塌时被压死的老鼠,还有一些年代较为久远的老鼠骨头上存在尖牙啃噬的痕迹,这些痕迹在当时和现今都引发了大量争议和思索。
同时发现的物品包括许多书籍和手稿的散乱残片,另外还有一些泛黄的尘土,那是更古老的书籍和手稿完全解体后留下的遗骸。所有物品无一例外地都与最高等和最可怖的黑巫术有关。部分物品明显来自较近的年代,它们和现时代的人骨一样,到现在依然是不解之谜。一个更大的谜团是在大量纸张上发现的潦草古体字完全出自同一人之手,而这些纸张的保存情况和水印说明其出产时间分布于至少一百五十到两百年之间。然而对一些人来说,最大的谜团是被发现散落于废墟中、受损程度各异的许多物件,这些物件种类繁多、莫名其妙,其形状、材质、工艺类型与用途难住了所有研究者。里面有一件东西是个严重损坏的怪诞雕像,与吉尔曼交给大学博物馆的小雕像十分相似,但这件雕像更大,材质不是金属,而是用某种泛着蓝色的特殊石块凿刻而成,棱角怪异的底座上有一些不可解读的象形文字。
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直到今天还在尝试解释镂刻在一个被压扁的轻质金属碗上的怪异图案,碗的内侧沾着一些不祥的棕色污渍。人们在瓦砾堆里发现了一枚现时代的镍合金十字架和它被扯断的链子,乔·马泽尔维奇颤抖着辨认出那是他几年前送给可怜的吉尔曼的礼物,外国人和迷信的老祖母提到此事就停不下嘴。有些人认为老鼠将十字架拖进了封死的屋顶空间,还有一些人认为它一直就在吉尔曼那个房间的角落里。包括乔在内的另一些人却提出了过于疯狂和离奇的看法,神志清醒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
人们挖开了吉尔曼房间的倾斜墙壁,这面墙和房屋北墙之间被封死多年的三角形空间重见天日,其中的房屋瓦砾比房间里的要少得多,即便按照尺寸比例来衡量也同样如此。但它的地面上恐怖地覆盖着一层更古老的东西,负责拆毁房屋的工人吓得瘫倒在地。简而言之,地面上密密麻麻地遍布孩童的骸骨,有些较为接近现时代,有些可以追溯到无数世代以前,岁月已经将骨头几乎完全化作齑粉。骸骨之中扔着一把巨大的匕首,明显是一件古物,造型怪诞,雕饰精美,花纹带着异域色彩——成堆的遗骸压在上面。
瓦砾之中、嵌在一块塌落的木板和几块被水泥粘合在一起的烟囱红砖之间,有一样东西比这座被诅咒的闹鬼建筑物里发现的其他东西,都能在阿卡姆引来更多的困惑、隐藏的恐惧和公开的迷信传言。这件物品是一具患病的巨大老鼠被部分压碎的骸骨,米斯卡托尼克大学比较解剖系的成员直到今天依然会为它的畸形体态争论不休,同时又奇异地对外界保持沉默。这具骸骨的消息极少泄露在外,但发现它的工人曾用震惊的语气悄声谈论连接着骸骨的棕色长毛。
传闻称,骸骨上细小手爪的骨骼体现出许多抓握的特征,对小型猿猴来说更为典型,而非老鼠。而长着凶狠的黄色尖牙的头骨则极为畸形反常,从特定的角度看去,它异常可怖地酷似严重退化的微型人类头骨。工人挖出这个亵渎神明的怪物时,纷纷充满恐惧地在胸前画十字,但事后都去圣斯坦尼斯拉斯教堂里点蜡烛表示感恩,因为他们相信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听到那刺耳的阴森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