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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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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第二个迹象是,李度并没有请这两个匠团造这木台,而是自己先造好,再请人来造楼,这又是在蠢叫‘我这台子见不得人!’。

“第三个迹象是,木台宽度正好是池子的一半,这是第三声蠢叫:‘我这尺寸是算好的,刚好够把木台往两边完全拉拽开!’

“第四个迹象是池南那几间房舍。李度造楼无数,若是有心盖造南岸的房舍,自然知道所需工时,便会预先筹划好,哪里会等到工期将尽,才想到另招匠团赶工?这是第四声蠢叫:‘我根本没造那几间房舍!’。

“于是,我就照着前三声蠢叫,把这木台拉拽开了。第四声蠢叫则自行告诉人,飞走的那座楼在池南!哈哈!

“另外,我猜池底自然夯得极平,木台桩子下装有轮子,像是两辆天平车一般。否则,这几个人哪里拖得动?韩车子制这等轮子,再简易不过。水性好的人,可以下去瞧瞧。”

“我去!”一个精瘦男子说着便脱了外衫,一头扎进了水底。

“可是这台子随意滑动,如何在上头建楼?”

“将底下轮子卡住,再多用几块横木将两块平台钉牢,便是一个稳固台基。这木台原先有三级,第三级是单独台子,先用钉子钉牢在木台上,便好盖楼。到清明傍晚,拆掉固定横木,拔出钉子,拉拽开平台,那楼连同第三级台子便落进水里。楼体皆是木头,而且有底层木台,不会立即下沉。趁它未沉之前,用船拖拽到池子南边,摆端正,再凿穿底台,让它沉下去。一楼正好被水淹没,二楼则立在水面。再将一楼壁板敲掉,只剩柱子。这样,柱子变木桩,两层楼变作一层房,二楼游廊则变成水面观景台。”

这时,那个精瘦汉子浮出了水面,抹掉脸上的水,大声道:“木桩子底下果然有小木轮!”

接着,那两个工匠团头也快步奔了回来。

高个子喘着气说:“那几间房舍果然是这边的二楼,我为算工时,每个木件角上都用墨笔标个数字,我刚才细细瞧过,壁板、窗格、斗拱上都有我标的数字。连淹在水里的那根柱子头上也有!”

矮个子跟着说:“我有个癖好,铺瓦时,爱数数,每铺一百片,便在那片瓦的头上画一道。刚才看了那几间房舍的檐瓦,果然找见了七八处!”

岸上众人听了都惊叹起来,程门板却接着问:“那天晚上上百人瞧见那楼飞上天,又作何解释?”

“五代时有一位奇女子,名唤莘七娘。她随夫出征,想出个奇法,用竹篾扎方架,糊作纸灯,底盘燃松脂,这灯便能飞上夜空,传送军信暗号,远比古时烽火更妙。蜀地托名诸葛亮,将之称为孔明灯。”

“你是说那楼是一只方灯笼?”

“除此之外,当今世间并无第二个法子能让一座楼凌空飞去。”

“灯笼燃松脂能飞起,那楼何止大百倍?也能飞起?”

“无关大小,只关火量,灯笼大,火便须大,这亦是一理。”

“如何能让灯笼像一座楼?”

“一须大,二须真。‘天工十八巧’中,有灯巧梅镇云,那年正月灯会,他曾造过三丈高灯,远高过一座楼。他制作诸般人物花鸟巧样,形神皆妙,仿制一座楼其实更易;纸巧何仕康,能制三至五丈楮皮纸,韧如细绢。原本恐怕还要彩画巧典如磋,典如磋却中途遇事离开。不过,没有彩画,反倒更加容易。”

“楼里那些飞舞的人影呢?”

“走马灯。”

“那楼飞走之前,周围人还听到一阵巨响,如同牛吼一般。”

“哈哈,那不过是第五声蠢叫,在喊:大家快来瞧!快来看!俺们要飞啦!”

“但那等巨吼声,如何造得出?”

“这个有何难?《淮南万毕术》有载,铜瓮中注水烧热,水沸时密闭其口,急沉入水中,则发声如牛吼雷鸣。他们恐怕用的正是这一法子……”

“水底是有两只大铜瓮!我将才下去见着了!”刚才潜水那个精瘦汉子大声说。

程门板听了,拧眉沉思了片刻,才又问:“他们为何造出这些异象?”

“绕了许久,终于回到正题。这些失踪的人里头,有一个最紧要的——银器章。”

“银器章?”

“这整桩事情恐怕都是由银器章谋划。他先用名利诱使工部那个宣主簿,让他说动上司,由朝廷出头,编定《百工谱》。借这由头,将‘天工十八巧’聚集到一处。这原本是一桩工界千古未有之盛事,论起工匠一行,上至天子王公,下到凡民百姓,哪个能须臾离得了工之力、工之器?可工匠却自古卑贱,除鲁班以外,哪有几位工匠能够留名史册,为世人所敬?《百工谱》正可一补千古之憾,为工匠正名,为后世存技传艺。只可惜,银器章真正图谋恰恰相反,他并非要振兴工界,而是搅乱工界。京城百行听说此事,贪名之心、求利之欲纷纷被引动。只以彩画行而言,各家之间明争暗夺,生死相搏,甚而不惜戕害亲人。我猜,绝不是只有彩画行是这般?”

“嗯,这两个多月来,工界已经有数十起凶案。”

“《百工谱》不但害了许多工匠,那个宣主簿也为此送了性命。”

“宣主簿死了?”

“嗯,被银器章杀害,尸首现在银器章暗室地窖里。”

“银器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他真正意图有二,一是《百工图》,二是‘天工十八巧’。”

“《百工图》又是什么?”

“是天下工艺分布图。银器章以天下大义之名,诓骗‘天工十八巧’为他绘制天下工艺图。据我所知,朱克柔绘制了《天下丝织图》,赵金镞绘制了《天下医药图》,在场的诸位,请说说各家还有没有其他图?”

“我爹绘了《天下果蔬图》。”

“我哥哥绘的是《天下造纸图》。”

“我父亲绘了《天下瓷图》!”

“我伯父绘了《天下矿图》!”

……

张用虽然已经料到,但看到十六巧几乎全都绘制了地图,仍有些心惊:“银器章将全国各地物产、矿藏、工艺,尽都攥入自己手中。”

“他拿这图有什么用?”程门板也极吃惊。

“此人绝非寻常商人。谁才会觊觎这天下工艺矿藏?”

“他难道是间谍?”

“恐怕是。而且,他不但要图,更要人,艺由身教,技需人传,这是他召集‘天工十八巧’的第二个缘由。十六巧现在他手中。”

“啊?!”岸上众人听了,全都惊呼,更有人啼哭起来。

“他诱骗诸巧造出飞楼异象,并自信无人能识破,因此,今天派人分别给十六巧家人报信,一起来到这里,是想让众人相信十六巧已经随楼飞去,不再追寻下落。即便想追,已经过了七八天,他恐怕胁迫十六巧,早已到了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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