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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鼠之间(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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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莱尼说,“我能记住。我不是记住什么都不说了吗?”

“没错,你记住了。嗯,听着。莱尼——如果你像以前那样惹上了什么麻烦,我要你直接到这儿来,藏到树丛里。”

“藏到树丛里。”莱尼慢慢地说。

“藏到树丛里,等我来找你。你能记住吗?”

“当然能,乔治。藏在树丛里,等你来找我。”

“但你不会惹麻烦。因为你要是惹了麻烦,我就不让你照顾兔子。”他把空的豆子罐扔进树林。

“我不会惹麻烦的,乔治。我一个字也不说。”

“行。把你的铺盖拿到火边来。在这里睡觉会很舒服的。你往上看,那么多叶子。别再添木头了。让火自己灭掉吧。”

他们在沙滩上打了地铺。篝火逐渐减弱,火光照出的圆圈也变小了;缠绕的树枝消失在黑暗中,只有树干的轮廓还隐约可见。莱尼在黑暗中喊道:“乔治——你睡着了吗?”

“没。干吗?”

“乔治,我们养些不同颜色的兔子吧?”

“没问题,”乔治睡意浓重地说,“红的,蓝的,绿的,莱尼。养个几百万只。”

“毛茸茸的那种,乔治,就像我在萨克拉门托的集市上看见的那种。”

“好啊,毛茸茸的。”

“我可是随时都能走,乔治,住到山洞里去。”

“你也随时都可以下地狱。”乔治说,“闭嘴吧。”

余烬的红光慢慢熄灭。一只郊狼在上游哀嚎,对岸的狗回以长吠。悬铃木的叶子在夏夜微风中喃喃低语。

工人宿舍是座长长的方楼,内墙刷成白色,地板没上过漆。三面墙上都装了狭小的方窗,第四面墙上则是带有木头门闩的坚实大门。墙边靠着八张窄床,有五张铺好了毛毯,其他三张则只用粗麻布盖着。每张床边上都钉了只苹果箱,口朝外开着,为睡在床上的人提供了摆放个人物品的双层架。这些架子上摆满各种小东西,包括肥皂和爽身粉、剃须刀,还有西部杂志——农场汉子都喜欢读这种杂志,喜欢把它当作笑谈,却又暗自相信里面的内容。架子上还有药瓶、小罐子、梳子;苹果箱两侧的钉子上还挂了几条领带。一面墙边有座黑色铁炉,烟囱笔直地向上穿出房顶。房间中央摆着张大方桌,上面散落着纸牌,周围有成摞的箱子,给牌手们当椅子用。

早上十点左右,太阳透过小窗在工棚里洒出洋溢着灰尘的明亮光斑,苍蝇在阳光中进进出出,宛如脚步匆忙的流星。

木头门闩抬起,房门开了,一个高个驼背老头走进来。他穿着蓝色工装,左手拿着一把大扫帚。乔治跟在他身后进屋,莱尼跟在乔治后面。

“老板以为你们昨晚就能到,”老头说,“你们今早没去上工,他可是气得要命。”他将右臂往旁边一伸,袖口里探出棍子般圆润的手腕,整只手掌都不见了。“你们睡那两张床吧。”他说,指向火炉边上的两张窄床。

乔治走过去,把自己的毯子扔到充当床垫的稻草包上。他看了看苹果箱做的架子,拿起上面的一个小黄罐。“我说,这他妈是什么?”

“不知道。”老头说。

“上面写着‘有效杀死虱子、蟑螂和其他害虫’。你给我们安排的这叫他妈的什么床!我们可不希望裤子里长虫。”

老清洁工将扫帚夹到肘下,伸出手接过罐子,认真地研究起标签。“跟你说——”最后他说,“之前睡这儿的人是个铁匠——人可好了,干净得人见人爱。连吃完饭都要洗手。”

“那他怎么会长虱子?”乔治越来越生气。莱尼把铺盖放到旁边的床上,然后坐下来,张着嘴看着乔治。

“跟你说吧,”老清洁工说,“这个铁匠——他叫沃特尼——就是那么一种人,就算这儿没虫子,也会把这种东西拿出来放着——就为了保险,懂吗?跟你说,他以前是这样的——他吃饭时会给熟土豆剥皮,把每一个小黑点都抠掉,不管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然后才肯吃。要是鸡蛋上有个红点,他也会先削掉再吃。后来他对食物终于不那样了。但他就是那么个人——爱干净。周日就算哪儿也不去,他也总是穿得笔挺,连领带都要打上,然后就在工棚待着。”

“我怎么不那么信呢,”乔治怀疑地说,“你之前说他是为什么辞工的?”

老头把黄罐子放进兜里,用断腕揉了揉坚硬的白胡茬。“为什么……他……就那么辞了,大家都那样。说是吃的东西有问题。就是不想待着了。除了饭菜没给别的理由。某天晚上突然就说‘把工钱给我’,大家都那样。”

乔治掀起粗麻布床单往底下看。他俯过身去,仔细检查稻草包。莱尼立即站起来,也开始检查自己的床。最后乔治似乎满意了。他打开铺盖,把他的东西放到架子上:剃须刀和肥皂、梳子和药瓶、外敷油和腕带。然后他把毯子整齐地铺好。老头说:“老板应该马上就到了。你们没有一大早就到,他可是挺火大的。我们正吃早饭呢,他冲进来说:‘新工人他妈的在哪儿呢?’还冲马厩老黑发了顿火。”

乔治抚平毯子上的一道皱痕,坐下来。“冲马厩老黑发火?”

“可不是,管马厩那家伙是个黑鬼。”

“黑鬼,哈?”

“是啊。人不错。后背被马给踢弯了。老板一生气就冲他发火,可马厩老黑不介意。他喜欢读书,屋子里有好多书。”

“老板人怎么样?”乔治问。

“嗯,挺不错的。经常发火,但人不错。跟你说——知道他圣诞节干吗来着?在这儿灌了一加仑威士忌下去,说:‘好好喝吧伙计们,圣诞节一年只有一次。’”

“不可能!整整一加仑?”

“没错。上帝啊,我们喝得真开心。那天晚上,他们让黑鬼也进来了。小骡夫史密提追着他跑。还挺厉害的呢。其他人不许他用脚踢,结果黑鬼就抓住他了。史密提说要是能用脚踢,他一定能杀死黑鬼。其他人说黑鬼是个驼背,所以史密提不能上脚。”他在回忆中享受地顿了顿,“然后大家去索莱达狂欢了一场。我没去。我可是没那精神头了。”

莱尼刚刚铺好床。木头门闩又抬了起来,门开了。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站在门口,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和法兰绒衬衫,黑色的马甲没系扣子,外面披着件黑外套。他双手的大拇指塞在皮带里,一左一右紧挨着方形的不锈钢皮带扣。头上脏兮兮的棕色斯特森牛仔帽和脚下带马刺的高跟靴都表明,他不是什么普通工人。

老清洁工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拖着脚走向门口,一边用断腕摸着胡须。“这俩刚到。”他说,拖着步子经过老板身边,出了门。

老板以矮胖身材者所特有的短快步伐踏进了门。“我给莫里与莱迪发过信,说要两个人,今早就到。你们带工卡来了?”乔治从兜里掏出工卡,递给老板。“看来不是莫里与莱迪他们的错。证上这儿写着呢,你们本应今早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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