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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懒散的劳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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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谨小慎微!艾美,他是个好小伙子,但是我想他不是你会喜欢的那种。“他有钱,有教养,风度悦人,”艾美开口说道。她试图保持冷静与尊严,虽然这出自诚意,但还是为自己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我懂。社交王后没钱不能过活。所以你打算嫁个好人家。

那样开始,就世事而言,相当正确,也很妥当。但这话听起来奇怪,不像出自你妈妈的几个女儿们口中。”“不过,也的确如此。”回答简短,但是说出这话时的平静与断然神态和年轻的说话者形成了奇妙的反差。劳里本能地感到了这一点,他带着一种他自己无法解释的失望感又躺了下去。他的神态、沉默以及某种内心的自我否定使艾美着急,也促使她决心赶快进行她的讲座。

“我希望你能让我刺激刺激你,”她尖刻地说。

“那么来吧,乖女孩。”

“真的吗,我可说到做到。”她看上去像是想即刻就这么做。

“那就试试吧,我答应你了,”劳里回答。他喜欢有人和他逗乐,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过这种他最喜欢的娱乐了。

“五分钟内你就会生气了。”

“我从来不和你生气。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像白雪一样又冷又软。”“你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如果使用得当,白雪能发光,也能刺痛人。你的不在乎神情一半是装出来的,好好激一激就可以证明出来。”“来吧,那伤不了我,也许能逗乐你,就像那个大个子男人在他的小女人打他时说的那样。你把我看成一个丈夫或一块地毯吧,假如那种运动适合你,你就打到累了为止。”艾美十分恼火,她也渴盼他能摆脱那种使他产生这种变化的冷淡。她磨快了舌锋,也削尖了铅笔。她开了口:“我和弗洛给你取了个新名字,叫-懒劳伦斯-,喜欢吗?”她以为这会惹恼他,可他只是支票手枕到头下,冷静地说:“这不坏。谢谢,女士们。”“你想知道我对你的坦率看法吗?”“非常想知道。”“好吧,我看不起你。”要是她带着闹气或者是调情的语调说”我恨你”,他可能会笑起来,并十分欣赏。可是,她那严肃、几近悲哀的语气使他睁开了眼,赶忙问道——“为什么,请问?”“因为,你有各种机会成为善良、有用、幸福的人,却在这样犯错误、懒散、痛苦着。”“言辞激烈,小姐。”“你要是喜欢,我就继续说。”“请吧,相当有趣。”“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认为的,自私的人总喜欢谈论自己。”“我自私了?”问题脱口而出,语调充满惊奇,因为劳里引以为豪的一大美德便是慷慨。

“是的,非常自私,”艾美以沉着冷静的语调接着说,这比愤怒的语调效果强似两倍,”我指给你看,我们一起嬉戏时我研究过你,我对你一点儿都不满意。你已经到国外来了近六个月了,啥事不干,只是浪费时间和金钱,使你的朋友们失望。”“人家苦学了四年后,就不能稍稍放纵一下?”“看上去你不像是享受了许多乐趣。依我看,无论如何,你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我们初次见面时,我说你有了长进,现在我收回原话,我认为你不如我离开家前的一半好。你变得令人可恶地懒散起来,你喜欢闲聊,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光阴。你满足于让一些愚蠢的人宠爱你,赞赏你,而不要聪明人爱你,尊重你。你有金钱、天赋、地位、健康,还有相貌——噢,你就像那个老虚荣鬼!这是真话,我忍不住要说出来——你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享用,却游手好闲。你不去做一个你可能做也应该做的人,你只是——”说到这儿,她住了口,表情里既有痛苦,也有同情。

“烤肉架上的圣徒劳伦斯,”劳里接过话头,无动于衷地结束了这句话。但是,演讲开始生效了。现在劳里的眼睛里发出了十分清醒的光亮。那半是愤怒、半是受伤的表情代替了以前的冷淡神情。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的。你们男人说我们是天使,还说我们想把你们变成什么样都行,可是我们一旦诚挚地为你们着想,你们便嘲笑我们、不愿听我们的,这就是你们奉承的价值,”艾美尖刻地说,然后她转过身背对脚下那个使人恼怒的受难者。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放到她的画页上,她没法画了,只听见劳里的声音滑稽地模仿着一个悔过的孩子:“我会听话的,哦,我会听话的。”可是艾美没笑,她是认真的。她用铅笔敲着那只伸开的手,严肃地说:“你不为这样的手感到羞愧吗?它就像妇人的手一样柔软白皙,看着就像从不干事,只是戴着最好的手套,为女人们采花。谢天谢地,你还不是个花花公子,我很高兴,这手上没有钻戒或大图章戒指,只有乔很早以前给你的那又小又旧的指环。天哪!真希望她在这帮帮我!“我也希望!”那只手消失了,像伸过来时同样突然。在对她愿望的附和声里,那种生气是一种共鸣。她怀着新的想法低头注视着他。他躺在那,帽子半遮着脸,像是用来遮阳。他的小胡子盖住了嘴。只见他的胸膛起伏着,长长地喘着气,像是叹息。

戴着指环的手贴在草地里,像是要藏起什么太宝贵、太温柔、连提都不能提的东西。顷刻间,各种各样的线索与琐事都在艾美的脑中成了型,有了意义,并且告诉了她姐姐从未向她吐露的心事。她回想起来,劳里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乔。她记起了刚才劳里脸上的阴影、他性情的变化,以及他手上戴着的那又小又旧的指环。那个指环并不配装饰那只漂亮的手。

女孩子们能很快察觉到这种迹象,并感到它们能说明问题。艾美曾推想,在劳里变化的背后,也许有着爱情方面的麻烦。现在她确信了。泪水充盈了她敏锐的双眼。她再开口时,声音温柔动听、亲切悦人,就像她以前有意为之的那样。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对你那样说话,劳里。要不是你是世上脾气最好的人,你就会非常生我的气了。可是,我们都那么喜欢你,为你骄傲,想到家里的人会对你失望我便受不了,虽然也许他们比我更理解你的变化。”“我想他们会理解的,“帽子下传来了回答,声音冷冷的,但和唉声叹气同样打动人。

“他们本来应该告诉我的,以免我乱说话责备你。这时候我本应对你更亲切、更耐心的。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个兰德尔小姐,现在我恨她了!”机灵的艾美说,这次她希望把事情弄确实。

“去他的兰德尔小姐!”劳里打掉了脸上的帽子,他的神情明白无疑地表露出他对那位年轻女士的看法。

“对不起,我还以为——”艾美很有外交手段地打住了话。

“不,别以为了。你十分清楚,除了乔我谁也不在乎,”劳里用他以前那种激动的语气说,一边将脸转了过去。

“我真的这样以为。可是他们从来没说起过这事,你又离开了。我猜想我弄错了。乔不愿对你表示亲切?怎么回事?我肯定她深爱着你。”“她确实亲切,可是方式不对头。要是我像你认为的那样一无是处,她不爱我是她的运气。可我现在这样是她的过错,你可以这么告诉她。”说着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酸楚表情。艾美急了,她不知道用什么来安慰他。

“我错了。我不知道,非常抱歉我那样焦躁,可是,我希望你能承受得起,特迪,亲爱的。”“别这样叫我,那是她对我的称呼!”他急速做了个手势,阻止她用乔那种半是亲切半是责备的语调说话。”等到你自己尝试过这滋味再说吧,”他低声补充道,一边成把地拔着青草。

“我会像男子汉似地接受它,要是不能被人爱,也要被人尊重,”艾美决然说道,对这种事一无所知的人们常有她这种决心。

劳里本来自以为十分出色地接受了他的失恋。他没有悲叹,没有要求同情,他将烦恼带走了,独自化解。可艾美的讲座使他对这件事有了新的认识。他第一次看清楚了,首次失败便灰心丧气,将自己封闭在郁闷、冷漠的心境中,真的是意志薄弱,而且自私。他感到仿佛突然从忧愁的梦境中挣脱出来,不可能再睡了。他很快坐了起来,慢慢地问道:“你认为乔会像你那样看不起我吗?”“要是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会的。她讨厌懒散的人。你为什么不去做些出色的事,使她爱上你呢?”“我尽力了,可是没用。”“你是指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这没什么了不起。为了你爷爷,你本来就应该这样做。花了那么多时间、金钱,每个人都认为你能学好,要是失败那真是耻辱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真的失败了,因为乔不肯爱我,”劳里说。他手托着头摆出一副心灰意懒的样子。

“不,你还没有,到最后你才能这么说。学业这件事对你有好处,它证明只要你去做,就能做出成绩。只要你着手去干一件事,不久你就又会回归到以前那个幸福愉快的自我。你会忘掉烦恼的。”“那不可能。”“试试看吧。你不必耸肩,想着:‘她对这种事知道得还不少-我不是自作聪明,但是我在观察着,我看到的要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尽管我无法解释原因,我对别人的经历以及自相矛盾的言行感兴趣,我记住这些,作为自己的借鉴。你愿意的话,始终爱着乔吧,但别让它毁了你。因为得不到你所要的便仍掉那么多优良天赋,这样做不道德。好了,我不再教训你了,我知道,尽管那女孩无情,但你会清醒过来,做个男子汉的。“有几分钟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劳里坐在那儿,转动着手指上的那个小指环,艾美为刚才一边说一边匆匆勾勒的草图做最后的润色。过了一会儿,她把画放在他膝上,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他看着便笑了起来,也由不得他不笑。画画得极好——草地上躺着个长长的、懒洋洋的身影,无精打采的面孔,半闭的双眼,一只手捏着支香烟,发出的小小烟圈在做梦者的头顶上缭绕着。

“你画得多好啊!”他说,对她的技艺由衷地感到惊奇和高兴。然后他又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对,那就是我。”“是你现在的样子。这是以前的你。”艾美把另一张画放到了他手中这一张的旁边。

这一张没有刚才那一张画得那么好,但是画面有活力,有生气,弥补了许多不足。它那样生动,使人回忆起过去。年轻人看看画,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变化。这只是一张劳里驯马的草图:他的帽子和外衣都脱下了,活跃的身段,坚定的脸孔,威风凛凛的姿势,每一根线条都充满精力与意义。那匹漂亮的马儿刚被驯服,它立在那儿,在拽得很紧的缰绳下弓着脖颈,一只蹄子不耐烦地在地上刨着,竖着的耳朵仿佛在倾听它的征服者的声音。马被弄乱了的鬃毛,骑士飘拂的头发以及直立的姿势,这些都暗示着引人注目的突然运动,那种运动具有力量、勇气与青春的活力。这和那张”无所事事乐悠悠”画像中懒洋洋的优雅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劳里什么也没说,但是他的目光从一张画扫到另一张。艾美看到他脸红了,他抿住嘴唇,好像在读着艾美给他的小小功课,并加以接受了。这使艾美满意。她不等他开口,便轻快地说——“你可记得那天你装扮成带顽皮小妖的牧马人,我们都在旁观看?梅格和贝恩吓坏了,乔却拍着手欢跳。我坐在篱笆上画下了你。前些天我在画夹里发现了那张草图,润了色,留着给你看呢。”“非常感谢。从那时起你的画技有了很大的长进,恭贺你。

在这-蜜月天堂-,我得冒昧提醒你,你们旅馆晚饭时间是五点?”劳里说着站了起来,他笑着鞠了个躬,归还了画像。他看着表,仿佛在提醒她,即使是道德教育也应有结束的时候。

他试图恢复他先前那种懒散、冷淡的神气,但现在却是做作出来的了,因为那个刺激比他愿意承认的还要有效。艾美感觉到了他态度里的一丝冷淡。她自言自语道——“我冒犯了他。好吧,要是对他有好处,我感到高兴。要是使他恨我,我感到遗憾。但是,我说的是实情,我一个字也不能收回。”回家的一路上,他们谈笑风生,令站在车后的小巴普蒂斯特以为先生和小姐处于愉快的情绪中。但是两个人都感到不安:友好的坦率被搅和了,阳光中有了一道阴影,而且,尽管表面上十分欢快,两个人内心都暗自不满。

“今天晚上我们能见到你吗,onaerère?”他们在艾美婶娘屋门边分手时,艾美问。

“不巧我有个约会。aurevoir,adeoiselle。”劳里弯下腰,像是要去吻她的手,这种异国的道别方式对他比对许多人更适合。他脸上的某种神情使艾美赶忙热情地说——“不,劳里,对我和平常一样吧。用那以前的好方式道别。

我宁愿要英国式热诚的握手,也不要法国式感情用事的问候道别。”“再见,亲爱的,”劳里用艾美喜欢的语调说出这几个字,热烈地握了握她的手,几乎弄疼了她,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来访,艾美接到一张便条,开始读时笑了,看完却叹了口气。

我亲爱的良师门将:

请代我向婶婶道别。你自己也不妨得意,因为,“懒劳伦斯”像个最好的男孩,到他爷爷那儿去了。

祝你冬日愉快!愿上帝赐给你幸福的玫瑰谷蜜月!我想弗雷德会从一个唤醒者那里得到好处的。告诉他这点。恭喜恭喜!

感谢你的,忒勒马科斯

“好小伙子!他走了我感到高兴,”艾美赞许地笑着说。可是转眼间,她环顾空空的屋子,脸拉了下来,不由叹道:“是的,我是高兴,可是我会想念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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