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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懒散的劳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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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里到尼斯市来时,原打算呆一个星期的,结果逗留了一个月。他厌倦了独自游荡、艾美熟悉的身影似乎为异国风景增添了令人感到亲切的魅力。他十分怀念以前常受到的”宠爱”,并很高兴能再次品味到它。因为,陌生人给予的关注,无论怎样讨人欢喜,一半都赶不上家里那几个姑娘给予的姐妹般的赞赏。艾美从不像几个姐姐那样宠爱他,但是她现在见到他很高兴,而且相当依恋他,她感到他代表着亲爱的家人,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渴盼见到他们。他们两人自然地相互为伴,寻求安慰。他们很多时候在一起,骑马,散步,跳舞或者打发时光。在尼斯市欢乐的季节,没有谁能非常勤恳地工作。然而,他们明显地是在无忧无虑地消遣着,他们隐隐约约地对对方作出了发现,得出了看法。在她朋友的估量下,艾美的形象日渐高大,而他却低矮下去。没用只言片语,两人都悟到了那个事实。艾美试图取悦于他,她也成功了。她感激他给予了她许多快乐,她以小小的照顾报答他,温柔的妇人们懂得如何给那种照顾加上描述不出的迷人成份。

劳里没做任何努力,只是尽可能舒服地随心而为。他试图忘却,他感到所有的女人都欠着他一个亲切的字眼,因为一个女人曾经对他冷淡过。慷慨在他来说并不费力,要是艾美愿意接受,他会送给艾美尼斯市所有的小饰物。可是,他同时又感到改变不了艾美对他产生的看法,他十分害怕那双敏锐的蓝眼睛,它们注视着他,流露出那种半是痛苦、半是轻蔑的惊奇神色。

“别的人都去摩纳哥消闲了,我宁愿呆在家里写信。现在信已写好了。我打算去玫瑰谷作画,你愿意去吗?”这一天天气不错,中午时分劳里像往常一样闲逛进来,艾美迎上去这样问道。

“唔,好的。可是走这么长路是不是太热了?”他慢慢地回答道。外面的骄阳使有树荫遮蔽的客厅显得诱人。

“我打算坐那小车去。巴普蒂斯特能驾车,所以没你干的事,你只要打着你的阳伞,让你的手套一尘不染,”艾美讥讽地答道。她扫视了一眼那干干净净的小伙子,这可是劳里的一个弱点。

“那么,我很乐意去。”他伸出手替她拿速写簿,可是她却把它夹到了胳膊下,尖刻地说——“别自找麻烦了,我不费力,可你不一定拿得了。”艾美跑下楼去,劳里皱起了眉头,他从容不迫地跟了下去。然而进了车厢,他便接过缰绳,小巴普蒂斯特反倒无事可做,只好在车架上袖起双手睡觉。

他们两个人从来不争吵——艾美十分有教养,而此刻劳里也太懒散,因此,一会儿后,他带着探究的神情从她的帽边下看她,她便报以微笑。两人又非常和睦地相处了。

驾车沿着蜿蜒的马路行驶使人赏心悦目,马路两旁如画的风景愉悦着艾美的眼睛。这里经过的是一座古寺,寺里传来僧侣们肃穆的颂经声。那里有个光腿穿木鞋的牧羊人,他头戴尖角帽,肩搭着粗布夹克衫,坐在石头上吹着笛子。他的羊儿们有的在石头间蹦跳,有的躺在他的脚下,逆来顺受的鼠灰色毛驴们驮着刚刚割下来的青草走过来了,青草堆中间要么坐着一个漂亮的戴着遮阳阔边软帽的女孩子,要么便坐着一位织着针线活的老妇人。目光柔和、皮肤棕色的孩子们从那古雅的石头小屋里跑出来,为路人提供花束,或者是还连在枝上的一串串柑橘。疙疙瘩瘩的橄榄树带着浓荫覆盖群山,果园里金黄的水果挂在枝头,大片红色的银莲花缀满路边。而绿色山坡和多石的山丘那边,近海的阿尔卑斯山映衬着意大利的蓝色晴空,银装素裹,直插云霄。

玫瑰谷名符其实。在那永恒的夏日气候里,到处盛开着玫瑰。它们悬垂在拱道上,从大门栅栏中伸出头来快乐地欢迎着路人。它们布满道旁,蜿蜒着穿过柠檬树和轻软的棕榈树直达山上的别墅。在每一处有荫凉的角落,座位吸引着路人驻足歇息,这里也有着满捧的玫瑰。在每一个凉爽的洞穴里,都有大理石的美女像,隔着玫瑰面纱展露笑容。每一眼泉都映出红色、白色、粉色的玫瑰花,它们俯身笑看自己美丽的身影。玫瑰花布满了房屋四壁,装饰着飞檐,攀上了柱子,蔓延到那宽阔气台的扶栏上。在那平台上,人们可以俯视阳光下的地中海,以及海岸边那座白墙环绕的城市。

“这真是个度蜜月的天堂,是不是?你可见到过这样的玫瑰?”艾美问。她在平台上驻足欣赏景致,惬意地吸着随风飘来的沁人花香。

“没见过,也没给这样的刺扎过,”劳里回答。他的大拇指放在嘴里,刚才他徒劳地去摘他够不着的那朵孤零零的红玫瑰。

“把枝子弯下来,摘那些不带刺的,”艾美说着,从她身后点缀在墙上的那些花儿中采下三朵乳白色的小玫瑰,然后插进劳里的钮扣眼,作为和平的礼物。劳里站了一会儿,带着古怪的神情看着小白花,因为,在他性格里的意大利部分有点迷信色彩。此刻他正处于一种半是甜蜜半是痛苦的忧郁心境中。想像力丰富的年轻人能从琐碎小事发现意义,无论从哪儿都能找到浪漫题材。当他伸手去摘那朵带刺的红玫瑰时,心里想到了乔,因为颜色鲜艳的花适合她,在家里她常佩戴从温室采来的那种红玫瑰,而意大利人放置死者手中的正是艾美给他的那种白玫瑰,这种白玫瑰从不见于新娘的花环上。有好一会儿,他想着这个预兆是乔的还是他自己的。可是转瞬间,他的美国人常识占了多愁善感心绪的上风。他开怀大笑,这种笑声从他来后艾美就没有听到过。

“这是个好建议,你最好接受以保全你的手指,”艾美说。

她以为是她的话逗乐了他。

“谢谢,我会接受的,”他开玩笑地回答。几个月后,他果然认真地接受了她的建议。

“劳里,你什么时候到你爷爷那儿去?”过了一会儿,她坐到一张粗木椅上问道。

“很快就去。”

“前三个星期里,你这样说了十几遍了。”“我敢说,简短的回答省掉麻烦。““他盼着你,你真的该去了。”“好一个好客的人儿!我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去呢?”“出乎本性的堕落,我想。”“你是说出乎本性的懒惰。这真可怕!”艾美看上去严厉了。

“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糟糕。我要是去了只会烦他的,所以,我不妨呆下来再烦你一些时候,你能更好地忍受,我想这样也非常合你的胃口。”劳里准备靠在扶栏宽大的壁架上。

艾美摇摇头,带着听任他的神气打开了速写簿,但是,她打定了主意,要训导”那个男孩”。一会儿她又开了口。

“你在干什么?”

“看蜥蜴。”

“不,不,我是问你打算或者希望做什么。”“抽支烟,要是你允许的话。”“你真气人!我反对抽烟,只有在你让我画下你的情况下,才能允许你抽。我需要一个人体模型。”“万分乐意。你要画我什么——全身还是四分之三?头还是脚?我倒想敬提建议,采用横卧姿势,然后画上你,把它叫做-dolceaearniente。”“就这样呆着,想睡就睡罢。我可要努力工作了,”艾美精力充沛地说。

“正中下怀!”劳里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态靠在一个高坛子上。

“要是乔现在看到你,她会怎么说?”艾美不耐烦地说。她想通过提及她精力更加旺盛的姐姐的大名,使他振作起来。

“老调子:-走开,特迪,我忙着呢!-”他边说边笑着,但是笑声不自然,一道阴影掠过他的脸庞,因为说出的那个名字触及了他那还未愈合的伤口。那语调和阴影都打动了艾美,她以前听过也见过。现在她抬头看着他,及时捕捉到了劳里脸上一种新的表情——一种不容置疑的酸楚表情,充满痛苦、不满与悔恨。她还没来得及研究,它便消失了,那种无精打采的表情重又恢复。她带着艺术的情趣注视了他一会儿,觉得他看上去多像一个意大利人。他光着头躺在那里,沐浴在阳光中,眼里充满了南国的梦幻神色。此刻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艾美,正在想得出神。

“你看上去就像一个年轻骑士的雕像,睡在自己的坟墓上,”艾美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描着衬在黑色石头上轮廓分明的侧面像。

“但愿我真的是!”

“那可是个愚蠢的愿望,除非你毁了你的生命。你变了这么多,有时我想——“艾美说到这儿打住了,她的神情半是羞怯,半是愁闷,这比她没说完的话更有意味。

她犹豫着表达出的充满爱意的焦虑,劳里既看出来了,也懂得了。他直盯着她的眼睛,像过去常对她母亲说的那样说道:“没事的,夫人。”这使她满意,并打消了最近开始使她担心的疑虑。这也使她感动。她表露出这些,用热诚的语调说——“那样我很高兴。我想你不会是一个非常坏的男孩。不过,我想象你在那邪恶的巴当-巴当丢了钱,爱上了某个有丈夫的法国女人,或者陷入了某种困境,那种困境年轻人似乎都认为是旅外生活的一个必要部分。别呆在太阳底下,过来躺到草地上,就像我们以前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倾诉秘密时乔常说的那样:-让我们友好相处吧-”劳里顺从地躺到了草地上,开始往近旁艾美帽子的丝带上贴雏菊,以此消遣。

“我准备好听秘密了。”他向上瞥了一眼艾美,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兴趣。

“我没有秘密可说,你可以开始说了。”

“幸而我一个也没有。我以为你也许有一些家里的消息呢。”“最近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你不也常收到信?乔会给你寄来很多信的。”“她很忙。而我这样到处游荡,你知道,不可能有规律。

你什么时候开始你那伟大的艺术工作,拉斐尔娜?”又停了一会他突然转变了话题。停顿时,他猜度着艾美是否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并且想和他谈这个问题。

“根本不会了,”她带着心灰意懒但是决然的神情回答,”罗马去掉了我所有的虚荣心,因为看过了那里的奇迹,我感到自己太微不足道了,也就绝望地放弃了所有愚蠢的愿望。”“你为什么放弃呢?你有那么富有的精力和天赋。”“那正是原因——天赋不是天才。再多的精力也不能使天赋产生天才。我要么当伟人,要么什么也不当。我不要做那种平庸的拙劣画家。因此,我不打算再试了。”“我可以问一下,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吗?”“如果有机会的话,完善我其他的天赋,为社会增添光彩。”这话很有个性,听起来不乏进取心。勇敢属于青年人,艾美的抱负有着良好的基矗劳里笑了。艾美很早就怀有的希望消亡了,她不花时间悲叹,马上又确立新的目标,劳里喜欢这种精神。

“好!我猜想这里有弗雷德-沃恩插进来了。”艾美用心深远地保持了沉默,但是阴郁的脸上有一种感觉得到的神色,使劳里坐了起来,严肃地说:“现在我来扮哥哥,向你提问,可以吗?”“我不保证回答。”“你舌头不回答,脸会回答的。你不是那种精通世故的女人,不能隐瞒感情,亲爱的。我听到过去年有关你和弗雷德的传闻,我私下认为,要不是他那样突然被召回家,又耽搁这么长时间,可能会发生什么事的——嘿!”“那可不好,”艾美一本正经地回答,可是她的嘴唇绽出笑意,眼睛里放射出亮光。这泄露了她内心的秘密:她知道自己有魅力,并且对此感觉很不错。

“你还没有订婚吧,我想?”劳里突然严肃起来,看上去很像个兄长。

“还没有。”

“可是你会订婚的,要是他回来了,得体地下跪向你求婚,你会答应的,是不是?”“极有可能。”“那么你喜欢弗雷德?”“要是我那样做,我就是喜欢他了。”“但是,不到恰当的时候你是不会那么做的,是吧?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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