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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麦克斯、恐龙、蛤蟆和本排成一队往家走。拐过街角之前,本突然站住,朝布里特-玛丽喊道:
“您明天会去的,对不对?”
“去干什么?”布里特-玛丽好奇地问,整队人马上像看脑瘫儿一样看着她。
“去看杯赛!明天是杯赛!”麦克斯咆哮道。
布里特-玛丽低头整理裙子,所以大家看不见她闭上了眼睛,吸着腮帮子。
“哈。哈。我当然会去。当然。”
她没说明天是她在博格的最后一天,别的人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她坐在厨房里,一直等到萨米走出薇卡和奥马尔的卧室。
“他们睡了。”萨米挤出一个笑容。
布里特-玛丽站起来,定了定神,冷静地告诉他:
“我不想多管闲事,因为我肯定不是那种人。但是,为了薇卡和奥马尔,如果你真的打算今晚去找那个什么疯子算账的话,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不是一个绅士应该做的事。”
萨米抬起眉毛。布里特-玛丽攥紧-了手提包。
“我不是绅士。”他微笑道。
“没错,但是你可以成为绅士!”
他笑出声来,但布里特-玛丽没笑,所以萨米也不笑了。
“啊,放心吧,我不会杀他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只不过脑子有病,您明白吗?他欠了别人钱,这帮人很不好惹,所以他急眼了。他没想到薇卡和奥马尔会过去。”
“好吧。”布里特-玛丽说。
“当然,我不是说您不重要!”萨米连忙补充道。
“抱歉,我需要抽支烟。”萨米叹息道,这时布里特-玛丽才发现他的手在抖。
她跟着他去了阳台,有点儿故意地咳嗽起来,萨米挥开她周围的烟雾,歉疚地说:
“对不起,您介意吗?”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也来一根。”布里特-玛丽说,眼睛都没眨。
萨米又笑起来。
“我以为您不吸烟。”
“没错。”她审慎地说,“可是我今天过得很糟糕。”
“好吧,好吧。”他得意地笑道,给她一支烟,为她点燃。
她很轻很浅地吸了几下,闭上眼睛。
“我希望你知道,你肯定不是唯一的人,想要过放纵不羁、不负责任的生活。我年轻时就经常吸烟。”
他大声笑起来。她觉得他更像是在嘲笑她,而不是附和着她笑,于是进一步解释道:
“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做过服务员!”
为了强调自己并非瞎编,她用力地点着头。萨米看起来有些被触动,示意她坐在一只倒扣过来的饮料箱上。
“您想来点威士忌吗,布里特-玛丽?”
布里特-玛丽的常识今天显然不愿意出门,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因为她突然听到自己说:
“好的,当然。你知道吗,萨米,我非常想来一点!”
于是,他们一起喝着威士忌,抽着烟。布里特-玛丽想吐几个烟圈,因为她记得自己当服务员的时候就很想这样做了,她的厨师同事们知道怎么吐烟圈,吐得十分轻松悠闲。
“我爸自己没想跑路,是我们把他撵走的。我和马格努斯。”萨米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马格努斯是谁?”
“他更喜欢人家叫他‘疯子’,因为听起来比‘马格努斯’吓人。”萨米笑道。
“哈。”布里特-玛丽说,其实她的意思更像是“哈?”而不是“哈。”
“我爸一喝酒就打我妈,一开始没人知道,可有一次马格努斯来接我练球,当时我们还小,他从没见过这种事。他来自正常家庭,他爸爸在保险公司工作,开欧宝……总之就是那一类的车,可他……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异的,反正他看到我站在我妈和我爸中间,像往常一样躲闪着我爸的拳头,然后马格努斯突然跳过来,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刀子抵着我爸的喉咙。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不是每个小孩都过着和我们一样的日子,不是每个小孩回家的时候都会感到害怕。奥马尔哭了。薇卡也哭了。所以,您知道……就像我们同时都受够了似的。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布里特-玛丽咳嗽起来,鼻孔里喷出烟雾。萨米拍拍她的脊背,给她拿来了水,然后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的地面,似乎在测量阳台到地面的距离。
“马格努斯帮我把我爸赶走了,这样的朋友并不好找。”
“你妈妈呢,萨米?”
“她只是离开一阵子,很快就会回来。”萨米说。
布里特-玛丽定了定神,用手中的香烟威胁般地指着萨米。
“我也许有很多缺点,萨米,但我可不是白痴。”
萨米喝光了杯子里的威士忌,挠挠头皮。
“她死了。”他终于承认了。
布里特-玛丽说不上来自己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才弄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夜幕降临博格的时候,她觉得可能要下雪了。萨米、薇卡和奥马尔的父亲离开后,他们在卡车公司当司机的母亲加大了工作量,年复一年辛苦地养活一家人。后来卡车公司开除了所有司机,她开始给外国公司打零工,每一次的工作机会她都很珍惜,也很努力。一天傍晚,她开车送货时遇到了交通堵塞-,然而交货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为了准时抵达,保住眼看就要飞走的奖金,她决定在恶劣的天气中连夜开着破旧的卡车赶往目的地。天亮的时候,迎面过来一辆轿车,司机边开车边伸胳膊去够他的手机,结果方向盘一歪,车子偏到了路的另一侧。为了躲开轿车,萨米的母亲连忙急转弯,因为下雨,卡车的轮胎打滑,整辆车都翻了过来,到处都是血和碎玻璃,然而两千英里之外,还有三个孩子坐在家里,眼巴巴地等待着前门会传来一声钥匙响。
“她是世上最牛逼的好妈妈。她是个战士。”萨米低声说。
本想起身把杯子倒满的布里特-玛丽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嗫嚅道:
“我非常……非常难过,萨米。”
除了这样说,布里特-玛丽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萨米理解地轻轻拍着她的胳膊,好像他才是那个安慰别人的人。
“别看薇卡平时脾气大,她其实很害怕。奥马尔看起来似乎胆子很小,其实一直在生气的人是他。”
“你呢?”
“我没时间多愁善感,我必须照顾他们。”
“但是……为什么……我是说……政府不管?”布里特-玛丽整理着思路。
萨米又给她点燃一支烟,然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我们没告诉任何人我爸跑路的事。他肯定去了国外,但他登记的还是我们家的地址,而且我们有他的旧驾照,所以奥马尔在加油站买通了一个卡车司机,让他假装我爸去了警察局,签了一些文件,我们拿到了几千克朗我妈的保险赔偿金。后来也没有人过问这件事。”
“可你们不能就……仁慈的上帝,萨米,你们可不是长袜子皮皮,对不对!小孩不能没有大人照顾——”
“我会。我会照顾他们。”萨米打断她说。
“照顾……到什么时候?”
“能多久就多久,我知道迟早会被人发现,我又不傻。但我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布里特-玛丽,就一点点。我有计划。我只需要证明我能为他们提供经济支持,您明白吗?否则他们就会领走薇卡和奥马尔,让他们住到别的熊孩子家去。我不能让他们那么做,我不是那种甩手不管的人。”
“他们也许会让你照顾孩子们,如果你实话实说,他们也许——”
“您看看我,布里特-玛丽。犯罪记录,无业游民,和疯子那样的人做朋友。换作是您,您会让我照顾两个孩子吗?”
“我要给他们看看你的餐具抽屉!我们可以对他们解释,你有成为绅士的潜力!”
“谢谢。”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靠在他身上。
“这些事斯文都知道?”
萨米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她。
“处理车祸的警察当时打来了电话,接电话的人是斯文,告诉我们消息的人也是他,哭得和我们一样惨。有个开卡车的妈就像家长在军队服役一样,如果穿制服的人来到你家门口,你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斯文……”
“他什么都知道。”
布里特-玛丽盯着萨米的衬衣,用力眨眨眼睛,感觉有些怪异。成年女性大半夜的待在年轻男性的阳台上,别人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我以为只有相信规则和制度的人才会当警察。”
“我觉得斯文当警察的原因是他相信正义。”
布里特-玛丽直起身-子,擦了擦脸。
“我们需要再来点威士忌。另外,如果不那么麻烦,我还需要一瓶擦窗户用的清洁剂。”
她又慎重考虑了好一会儿,补充道:
“在目前的情况下,我就不讲究清洁剂的品牌了,可靠的老牌子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