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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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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零零……”

咖啡馆门框上的铜铃清脆的一响,让正在看书的刘思缈抬起头来,往门口处看了一眼,见进来的不是郭小芬,而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子,便又重新低下头去读那本詹姆斯·艾尔罗伊的《无际荒原》,但视线却无法再集中到纸面上的文字里。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合上书,将目光投射到明亮的落地窗外:深秋的一排梧桐树,残存的树叶蜷缩成了一个个黑黄交驳的小球,在夜幕初降的黑暗中仿佛一簇簇行将熄灭的火苗,楼下的人行道上,几对穿红着绿的情侣正挽着手慢慢走过,当他们穿过商家用投射光灯打在地上的光斑广告时,会有一瞬间显得那么鲜艳,但旋即又像被夜色吞没了一样消却了身影……

在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警员没日没夜地工作了那么久并付出了那么巨大的心血之后,整个扫鼠岭案件的侦讯工作像骨折一样中断了。一切证据都表明,此前嫌疑最大的周立平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依法应当给予开释。尽管还有些警员心有不甘,带着某种发泄的情绪想找个理由再关他一阵子,但找什么理由却让他们头疼:把张春阳的尸体搬进冰柜涉嫌侮辱尸体罪?跟李志勇打架触犯了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算了吧,算了吧,还是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办理解除羁押手续的全过程,周立平都表现得非常配合和平静,正如一个无辜者早就对自己终有一日的洗白做好了心理准备。当然,他也很场面地说了几句感谢政府的话,然后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按照相关法规,特大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就算解除嫌疑也要监视居住一段时间。据负责这一工作的刑警报告,周立平直接回到家中,没有再出屋,晚饭吃的是在楼下那家好邻居便利店叫的外卖。

周立平获释,不代表扫鼠岭上那四条人命可以不了了之,以杜建平为首的专案组受到了上级领导的严厉批评,虽然最终许瑞龙还是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希望大家总结教训,转移方向,改变思路,寻求破局。专案组的成员也一个个的挺直腰板表示不怕挫折,从头再来,但是私下里都未免感到气沮。一场苦战,本以为功成在即,谁知到头来竟然攻错了山头,白忙活一场。现如今破案的“黄金期”已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扫鼠岭之谜能否成功解开,恐怕只能看天意了……

这期间,泛起过一次小小的波澜,但又很快风平浪静。

就在专案组接受完上级领导的批评,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杜建平、楚天瑛和林凤冲不约而同地发现,调了静音的手机上显示:蕾蓉给他们打过电话,杜建平想着可能是蕾蓉那边从法医的角度对案件有什么新的发现,赶紧打过去,得到的消息是,尸检表明:张春阳是被冻死的。

“什么?”杜建平一愣,“冻死的?不是说他是马上风猝死的吗?”

“我调阅了张春阳此前在其他医院就诊的病历,因为他的心脏确实有问题,所以有可能在案发当晚发生过性交猝死,只不过性交猝死不一定是真的死亡,也有可能是昏厥或休克导致的‘假死’,表现为呼吸和心跳微弱到接近停止状态,加之邢启圣又不是心内科医生,所以造成了误判。”蕾蓉说,“我在尸检时,在张春阳的尸体内部发现多种器官非特异性改变,比如颅内容物冻结和膨胀导致颅骨骨缝裂开、心外膜下点状出血、肺充血、肾小血管上皮变性坏死并有血红蛋白管型以及髂腰肌出血等,都说明死者是冻死的,特别是还发现了维斯聂夫斯基斑——”

“什么斯基?”杜建平有些发懵,“你说慢一点儿。”

“维斯聂夫斯基斑。”蕾蓉解释道,“就是胃黏膜下有弥漫性斑点状出血,沿血管排列,呈暗红或深褐色,这种出血斑是冻死的典型征象。”

“怎么会是冻死的呢……”杜建平怎么都想不明白。

“比较悲惨的是,我认为张春阳在被冻死之前有过一段清醒的时间。”蕾蓉说,“他的手指指端磨破了,与此相应的是,我在存放过他尸体的那个太平间冷柜的内部上层提取到皮肤组织和血迹,证明张春阳曾经想挣扎着出去,可惜那个冷柜一旦放入尸体后,底板感受到压力,会自动上锁,太平间的大门隔音效果又很好,所以估计他呼救和挣扎都没有用,就那么被活活冻死了。”

想到张春阳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发现自己被置身于阴冷的冰柜里,宛如被活埋一般,恐惧、挣扎、嘶喊到最后的绝望,杜建平他们都不寒而栗……

杜建平突然想起了什么:“蕾蓉,有没有可能,是周立平在把张春阳的尸体搬进冰柜时,发现他醒了,然后把他打昏?”

很明显,他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把周立平给放了。

“突发情况下的致昏方式,一般来说有两种,一种是击打迷走神经或神经中枢所在的部位,一种是用乙醚、氯仿等吸入性麻醉药物。在尸检中,我没有在张春阳的体表发现任何击打所致的外伤,至于使用吸入性麻醉药物,前提是周立平必须预知或者猜测张春阳可能中途苏醒,做了准备,但目前的调查表明,那天晚上,周立平是个中途介入此事的人,何况吸入性麻醉药物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得到的,所以从逻辑的角度,你的设想似乎不成立。”

因为杜建平开的是免提,所以楚天瑛在旁边插了一句:“蕾主任,你在尸检中,是否发现张春阳在那天晚上真的发生过猝死?”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再一次传来了蕾蓉的声音,她的回答很谨慎:“坦白地说,我在尸检过程中没有发现张春阳的冠状动脉有新鲜的血栓形成,但由于他以前有过心脏病,所以心脏表面有较多纤维瘢痕,冠状动脉及其分支也确实存在高度狭窄,加之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多日,所以很难断定案发当晚他昏厥或休克的原因是否因心源性疾病引起,加之性交过程中导致昏厥和休克的原因有很多,除了心源性疾病外,还有呼吸系统疾病、中枢神经系统疾病以及过敏性疾病等,我无法一一排查……”

“我明白了。”楚天瑛说。

挂断电话之后,杜建平对楚天瑛说:“你怀疑当晚张春阳和邢启圣做了个局骗陶灼夭?”

楚天瑛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再一想,觉得即便如此,对扫鼠岭案件也没有什么意义,尤其是周立平——蕾蓉说得对,种种迹象都表明,周立平仅仅是一个中途介入者,就算是他跟张春阳有什么深仇大恨,在将张春阳放进冰柜时发现他醒了,把他打晕再塞进冰柜,也无法推翻他在扫鼠岭案件的不在场证明,反而对这一不在场证明有了‘加固’作用,更何况蕾蓉也说了,她没有发现张春阳存在人为致昏的情况。”

杜建平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不想放弃又不得不放弃的沮丧之情。

大约也就在给杜建平他们打完电话之后不久,蕾蓉去了一趟生物性检材实验室,回来的时候发现手机正在办公桌上嗡嗡振动,来电显示是呼延云打过来的。

她接听后,呼延云的口吻有些急促:“姐,有个事儿,跟扫鼠岭案件相关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儿啊?”蕾蓉有些好奇。

“我想拜托你在给张春阳做尸检的时候注意一下,看看他真正的死亡原因,有没有可能是被冻死的。”

蕾蓉不禁“啊”地叫了出来:“你……你是怎么猜到他是被冻死的?”

电话那一端似乎早有准备:“我也是左思右想……既然他真的是被冻死的,那我现在就去一趟爱心医院太平间,看看我的一个推理能不能得到验证。”

“正好,唐小糖也在那边做一些收尾工作,我让她配合你一下——”蕾蓉的话还没讲完,呼延云就已经挂上了电话。

蕾蓉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呼延云的消息。快下班的时候,唐小糖回来了,蕾蓉问她遇到呼延云没有,唐小糖说遇到了,但呼延云没跟她讲话,只是问了那两个太平间的工作人员一些问题。

“他都问什么?”

“我也没怎么听。”唐小糖说,“反正后来他钻到太平间旁边那个装有发电机的小屋子里,半天没出来……”

蕾蓉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呼延云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天晚上,市里召开公检法机关精准打击金融犯罪工作动员会,蕾蓉也参加了,正好遇到了刘思缈和林凤冲。会议间隙,他们坐在一起闲聊,提及马笑中和郭小芬,说他俩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然后蕾蓉随口提了一下呼延云的动向,刘思缈也想不明白他的用意究竟何在,倒是林凤冲提供了一个情况,说呼延云傍晚时给他打了个电话,落实了一件小事:“你们还记得吗,童佑护育院的门卫老徐头提供过一个线索,他说案发当晚十点半左右,看到邢启圣离开了护育院。”

“怎么不记得。”刘思缈说,“想起来就让人起鸡皮疙瘩,邢启圣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死在扫鼠岭了吧。”

“对啊,但是令人感到古怪的是,那个保洁张阿姨也说过,当晚十点多,她上厕所的时候,看见院长办公室门里面亮着灯,屋里有走动的声音。”林凤冲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老徐头的话,还可以当他老眼昏花看错了,张阿姨可是个靠谱的人,那么,当晚十点多在院长办公室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这是专案组一直没有搞明白的事情,有人认为也许刚巧有个贼溜进去偷东西……”

“怎么可能?”刘思缈摇了摇头,“哪里有贼三更半夜去偷东西还把灯打开的。”

“对啊,反正是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林凤冲说,“不过你们也知道,刑侦工作中难免会遇到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事件,所以后来我们也就没有再追究。傍晚的时候,呼延云打电话问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都有点儿记不清了,他还挺不耐烦的,我问他,这个事儿你打听那么仔细做什么?他来了一句‘整个扫鼠岭案件破获的关键,就在这里’!”

蕾蓉和刘思缈不约而同地面露惊色:“啊?难不成,这个案子他又能破了?”

“反正我听他是那个意思。”林凤冲说,“然后他跟我要了老徐头和张阿姨的联系方式,说是要去找他们当面了解一下。”

刘思缈托着腮帮子想了片刻,忍不住跟蕾蓉说:“你那个弟弟,我也是服了,真不知道他到底长了个什么脑子……”

蕾蓉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刘思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旁边的林凤冲不禁一笑。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高大魁梧的人在他们面前站定,嗓音洪亮地喊了一句:“刘处长,好久不见!”

刘思缈一看,是a省公安厅负责经侦工作的汪副厅长,站起身跟他握了握手:“早就听说你要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那件案子是不是到了收网阶段了?”

“是,这次我过来,就是要跟部领导商议行动的起始时间,夯实行动的具体方案。”汪副厅长做了个瓮中捉鳖的手势,“一个都跑不了!”

2

女服务员将盛着花草茶的茶壶和茶杯放在桌子上时,不小心将这些玻璃器皿碰到了一起,发出了怪好听的“叮叮”声,打断了刘思缈的思路,然而当她捧起茶杯,望着漂浮在氤氲之上的一朵旋转摇曳的玫瑰花瓣时,不禁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下午,她接到郭小芬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回来了,约她今晚七点在远洋时代广场二层的咖啡店见面,刘思缈正准备去给市中级人民法院送一份材料,算了算时间应该没问题,便同意了。送完材料,天已经擦黑,她开车往东走,突然发现马路对面的一家烧烤店里摇摇晃晃走出个人来,喝得满脸通红醉醺醺的,掏出钥匙打开了一辆黑色jeep指南者的车门,就往驾驶位上爬。刘思缈赶紧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掉了个头,一直冲到烧烤店门口,跳下车,一把拉开指南者的车门,对着里面那个攥着手机,闭着眼睛,把脑袋靠在车座头枕上的汉子低声而严厉地说:“杜处——你给我下来!”

杜建平撑开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有点儿惊讶,又有点儿害臊:“思缈……咋了?”

“什么咋了?!”刘思缈生气地说,“再晚一步你就酒后驾车了,退休金你不想要了?!”

杜建平从驾驶位上慢慢地蹭了下来,巨大的头颅耷拉着,半天没有说话,刘思缈冷不丁看到他攥着的手机屏幕上,居然显示的是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您找我?”

杜建平嘟嘟囔囔的,本来声音就含混,加上烧烤店和旁边几家餐馆门口,都有穿着各色制服的招待员此起彼伏地吆喝客人进店,导致刘思缈什么都听不清楚,她索性一指自己那辆凯美瑞:“您上我的车,我送您回家吧!有什么事儿车上说。”

杜建平上了车,兴许是酒劲上来的缘故,他把皮衣的领子竖起来,遮住不断打嗝的嘴巴,巨大的身躯蜷缩在副驾上,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刘思缈以为他睡着了,虽然心里还在纳闷他为什么喝醉了要给自己打电话,但出于礼貌又不愿意打扰他休息,只好发动了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里穿梭。前面车辆尾灯的灯光和路灯的灯光交织着投射在车窗玻璃上,令夜幕中的树木、楼宇、桥梁、公交车站以及在站台上候车的人们,也像喝醉了一样,统统蒙了一层晕色。

“思缈,对不住啊。”杜建平睁开眼嘀咕了一句,又把眼睛闭上了。

刘思缈看了看他:“杜处,您到底怎么了?”

“没啥……”杜建平掖了掖衣服,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刘思缈把车开到路边,缓缓地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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