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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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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这个字太大了。听着就像一种责任。魏囡今年十一岁,当年不识的“机会”二字,如今她认得了。自然也认得责任二字。

“会,”魏北的眼睛发酸发胀,魏囡低头,他就抬头。努力睁着眼睛,视线却还是变得雾蒙蒙,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哥哥会常来接囡囡放学,会跟你在一起。”

魏囡:“那个叔叔有钱吗。”

魏北:“囡囡为什么这样问。”

“以前我听隔壁床位的阿姨说,治我们这个病,要花好多好多钱。”

魏囡对“钱”没概念。

她知道要交钱给医院,才能继续治病。但她不晓得好多好多钱,究竟得要多少钱。

她不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她哥哥已经投了很多钱进去,但依然填不满。

魏北搂紧她,没有撒谎,“是,那个叔叔有钱。”

“可以让囡囡好起来,也可以让囡囡上学。以后你想去哪里,叔叔都能让你去。”

魏囡就抱住魏北,再次露出大大的笑容。她笑得像春天最明媚的花,眉展眼舒,花瓣花叶都全力地绽放着。她感知了魏北的不安与愧疚,她想安慰他。她想保护他。

她想说一句没事,囡囡知道哥哥舍不得。可她说不出口,怕哥哥哭。

魏囡说:“那囡囡可以去跟叔叔生活吗。这样哥哥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去生活。就是被领养。魏囡知道。魏北也明白她知道。

想好的说辞一句也派不上用场。魏北从没觉得如此之苦。舌尖发苦。喉咙里是苦的。心尖也是苦的。五腹六脏似扔进搅拌机,疼是真疼,却盖不过苦。

他抱着魏囡,鼻尖酸得要命,他控制好声音,“哥哥会常去看囡囡,囡囡要好好学习。”

“好不好。”

魏囡靠着魏北的胸膛,听着哥哥年轻而有力的心跳。很快,如雷贯耳。她拼命点头,说好。囡囡一定好好学习,次次都拿第一。

囡囡拿第一,哥哥就来看我。好不好。

魏北说好。

很多年过去,魏北也不曾知晓,那天他离开后,魏囡一人躲在被子里,哭得很大声。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紧紧地、紧紧地蜷缩着。抱着被子,像抱住一根汪洋上的浮木。

护士听到声音进来,慌得不行。连忙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而魏囡却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护士要去叫医生,魏囡才开口。

她说,囡囡不难受。囡囡高兴。哥哥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囡囡不是累赘。是不是。

囡囡不是。

魏北和魏囡是绑在一根绳上的两个生命。魏北知道命运是什么,于是顶在前面,以自己的盲勇去承担抵抗。魏囡不知道命运是什么,但她已晓得怎么去做一个“乖孩子”,尽量让自己不要成为负担,才不至被丢弃于人海里。

几场轰轰烈烈的雷阵雨下来。悲壮地挽着死气的暮春就过了。残花败叶躺进下水道,混着雨水热闹地奔赴远方。

初夏在敲锣打鼓,晚风混着轻微热感,还不是很辣。锦官城每逢夏季,雨水多得要命。城市遭不住几日连雨,很快便会内涝。

暖黄灯光夹着广告霓虹,目之所及都湿哒哒,在雨珠串子里显得特别暧昧。

风在游走,车辆跟着风走。行人打了伞,走向不同的幕布里。

这天沈南逸离开渝城回来,魏北提前从医院赶到家中。他淋湿一身,没来得及洗澡,而是用浴巾擦到半干就去楼上换戏服。

红底对披绣金丝凤凰,抹了胭脂扮上相,是芳华正茂的薛湘灵。镜子里的人,眉眼透着媚,脖颈修长。红绒花艳得似血,凤挑上的四根珍珠串白得发亮。

魏北下楼去,盛装。他从未将这些珍藏的戏服穿出来,因是平日爱好,也不大对别人讲,不大给别人唱。

可来者是沈南逸。

沈南逸进入屋内,先是听到一把嗓子抑扬错落,亮人心绪。

“听薛良一语来相告,满腹骄矜顿雪消”

他放了行李箱,没顾上脱鞋,走进客厅。魏北站在宽阔的客厅中央,点翠珠花迷人眼,水钻头面反着光。他即使抹了胭脂油粉,亦不显庸俗。身段手势依然没那么娴熟,但一颦一笑,眼波流转,却是叫女人也想疼爱。

沈南逸目光沉沉,落座沙发。魏北本想唱《红拂传》,但夜奔而走怎么也不算吉利。他应了沈南逸的话,挣着嗓子唱。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它半分毫”

魏北站在那里,顾盼生情,简直美得闪闪发光。他做足薛湘灵大小姐的样子,身段眉眼是最最勾人的妖精。漂亮到无可言语。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得去交换。

沈南逸忽然叫他不要唱,过来。魏北赤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慢慢走去。大红戏服下是雪白中衣,然后是年轻的身子。沈南逸将他按在沙发上,数根凤挑摇得风情万种。

魏北呼吸变急促,吐字不清。他哼着,尽力继续唱。感受沈南逸的火热,等待久违的粗暴。

而沈南逸擒着魏北后颈,让他脸颊紧贴沙发,淡淡道:“唱。”

魏北扯了笑,眼里依然有着戏,他艰难开口,“一霎时把七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疼痛从脖颈上传来。沈南逸没有吻,是张了嘴,似野兽亮出獠牙,咬在魏北的后颈上。魏北拼命不喊疼,心想着实该唱夜奔。

窗外雷雨没有停。风声雨声隔在窗外,似隔了很远,全然不在一个世界。外边人间热热闹闹,室内好似正要上演一场厮杀。

良久,沈南逸在魏北的耳侧问:“有什么条件。”

男人的声音克制而沙哑,沉重地,一字一句敲在魏北心头。差点叫他失魂落魄。

“我要见王导。”魏北贴着沙发背,说话有些嗡嗡的,“我想参演王克奇导演的新电影。”

沈南逸侧头看着他,道:“好。”

五月初。暴雨迎接人间立夏。漫天湿漉漉的,人心湿漉漉的。穿堂风吹进客厅,卷着魏北的唱词横冲直撞。

沈南逸到底没有要他,即使眼睛发红,喉头一紧。而魏北却在不留余地的勾引,他唱着荒腔走板的京腔,大红金丝戏袍也压不住他的艳丽。

黑皮沙发上留一抹红胭脂。

沈南逸唇边,也有一抹红胭脂。

都是魏北故意抹上去的。

视觉冲击太强,看来野性极了。

他们对视许久,魏北起身去关灯。黑暗才能让他更放荡。

风雨不歇,犹似薛湘灵出嫁那日风声断、雨声喧、雷声乱、乐声阑珊、人声呐喊,都道说是大雨倾天。

而黑暗中,有津液吮吸。有粗喘飘出。有衣服褪去的窸窣。有沈南逸简直快受不住的低骂声。

而魏北在得了趣在唱:“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魏北知道,他不能再等了。是他的。他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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