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二(1/2)
在这个太阳蒸蒸的夏天,蝉一声接一声地鸣叫,似乎预示着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二楼的出租房很快到期了。
高考结束后,程旷在二楼住了一阵子,期间没跟章烬提搬回燕石街的事情,章烬也没有问,直到临近搬走的那一天,这事儿才终于绕不过去了。
章烬一晚上没睡,在黑暗中盯着墙角的行李箱——程旷初来乍到时,曾拖着这只行李箱经过院门口的铁门,当时章烬就蹲在石墩子上,轮子轱辘滚过地面,扬起细小的灰尘。
那时候这人拽得不行,章烬看他从头到脚哪儿都不顺眼,这会儿却像热昏了头似的,恨不能把自己也变成行李中的一件,整个儿地塞进箱子里,让程旷打包带走。
胡思乱想的念头越是强烈,就越是因其不可为而备受煎熬。
曾经把章烬和程旷联系在一起的种种关系正在悄然松绑,他们已经不是前后桌也不是同桌,接着他们连上下楼的邻居也做不成,再往后……一层层关系剥落后,握在章烬手里的只剩下“男朋友”这匹马单枪的三个字,单薄得无依无靠。
章烬心烦意乱之际,忽然听见程旷的声音响起来:“还不睡。”
夏天的晚上,电风扇嗡嗡地吹出的热风,把他的声音吹得又低又轻,跟梦话似的。
章烬愣了愣:“你也没睡?”
“聊点什么吗,炮哥儿。”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有这个风云千樯的年纪所要经历的“离别”都是不得不面对的事情,章烬本来打算自己折腾一宿,不声不响地熬过去。程旷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这个时候找他聊天。
章烬在心里“操”了声。
两个人挨着躺在小床上,程旷的声音离得很近。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除了奶奶,什么也没放在心上。”
那阵子程有义离家出走,跟家里人一点联系也没有,方幼珍在程奶奶家闹了一场,单方面断了来往,好在程奶奶身体康健,又有程怡陪着。程旷离开燕石街时,几乎没有任何留恋。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他大约是心眼太小,放在心里的统共就那么一两桩人事,因而显得格外薄情寡义,哪怕是生活了十多年的故乡故土,走了就走了,匀不出几分感情来“思乡”。
没想过那遥远又虚无缥缈的“思乡怀亲”会应在这个既不是“乡”也没有“亲”的地方。
“……炮哥儿。”
程旷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接着只听床嘎吱一声,电扇转着热风从衣摆处漏进来,章烬抵着床板的肩胛倏忽一松,程旷的手挤进来,贴在他的后背上,而后扣紧了。
这一扣令章烬原形毕露,他的心里突然难以抑制地涌出巨大的不舍,关在小出租房里的“过去”随着程旷的搬走,正在他眼前落锁。
甚至有一瞬间,章烬看到“炮哥儿”神魂出窍般地跟着背后的雄鹰展翅飞走了——就像杨过的雕跑了,只留下一个孑然一身的独臂大侠。
章烬侧过身挨近程旷,原本就不大的单人床更加拥挤,少年人火力旺,很快挤出了热汗,但章烬不想挪开。
亲吻在亲密而焦躁的挤压中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章烬的指头扣进了程旷的指缝,握得骨节凸起,像要刺穿皮肤。
二楼的出租房在这个夜晚、在两个少年人热汗淋漓的交缠中空了。
章烬背着程旷私自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出租房继续租下去。
他不动声色,平常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然而程旷一走,他就联系了房东。
老巷子地段不好,居住环境也实在不怎么样,房子并不好租,因此租金十分低廉。章烬联系房东以前,对方正在打印店印招租广告,一边看冒烟的打印机吐出热烘烘的纸,一边发愁地跟打印店老板抱怨说房子难租。
章烬的这个电话打得太及时了,房东捂着手机听筒目瞪口呆,心说天底下居然真有掉馅饼的好事儿。
耗儿街小炮仗本质上是个穷小子,但手头上确乎有那么一笔钱——那是章昊打来的抚养费。向姝兰一直给章烬存着,一分也没动过,章烬粗略地估算过,这笔钱够他租上好几年了。
他先跟房东签了一年的租赁合同,房东认得章烬,十分纳闷:这小子家就在楼底下,还租什么房子?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思及此,他谨慎地提了一嘴,警告章烬说:“合同上写了,未经房东本人允许,不能私自转租……”
“看见了,我又不是不识字儿,”章烬不耐烦地打断,“钥匙呢?”
“记住了啊,不能破坏屋里的一砖一瓦……”房东不太放心地看他一眼,然后才把上一任租客——也就是程旷——归还的钥匙交到章烬手里。
章烬将这把钥匙串进钥匙圈,跟自己当初配的那把挨着,两把钥匙撞在一块儿,仿佛物归原主。
屋子租下来之后,章烬开始往里面搬东西,从床垫枕头到板凳鞋架,把空了的出租房重新填满了。程旷搬回家了,章烬却依然每晚住进二楼。
这一切向姝兰都看在眼里,好几次她想拦住他,但最终都没能喊出声。
她儿子的乐此不疲令向姝兰感到惊讶,她不知道一个人得喜欢另一个人到怎样的程度,才会爱屋及乌地迷恋他留下的一切痕迹。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这么热烈的感情,人一辈子能经历几回呢?
六月下旬,沉寂了一段时间后,高考查分的消息像溅进油锅里的水,班群又热闹起来。
查分系统开放的当天,石韬的手机从上午就开始响个不停,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
这些来电的同学多半是考得不错的,石韬说了不少恭喜,挂断电话后对着班上学生的名单画勾。然而他等了很久,直到下午也没有接到程旷的电话。
石韬对他们七班的第一名很有信心,只要程旷正常参加考试,成绩一定相当好看。在这一点上,石韬从来没失望过,可饶是如此,程旷长时间的不联系还是让他有些担忧。
班主任的电话打来时,程旷正在店里收拾桌子,他将沾着油腥残渣的碗碟和盘子垒成一摞,放进厨房的池子里浸着。
暑假期间,燕石街附近有个工地正在施工,工人们干完活儿就成群地上馆子吃饭,因而饭店里格外忙碌。
厨房的排气扇从上午十点半开始就没有停过,一直忙到下午近三点,程旷还没吃午饭。
他拎着兜满剩菜和筷子的一次性桌布穿过马路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垃圾车后面的铁栅栏里有棵高大的梧桐树,程旷在树荫下接通电话,石韬开门见山的问题让他愣了一阵。
“快查查看,赶紧查!”
当石韬得知程旷还没查分的时候,他才算松了口气,而与此同时,这位年轻的班主任又忍不住跟着焦急起来。
在石韬的催促下,程旷后知后觉地点开了手机浏览器。也许是网络不好,查分系统加载得很慢,等了一阵,进度条才慢吞吞地加载到底。
成绩单弹出来的那一刻,程旷正站在路口。
一阵风吹过,梧桐叶子摇得簌簌,树上的果子滚落下来,啪嗒——溅开几滴红浆。
程旷低头看着手机,过去三年的光阴在这个数字里尘埃落定,一时之间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彼时方幼珍炒完最后一道菜给客人端过去,站在店门口喊马路对面的程旷,程旷抬起头,树荫外、屋檐上的阳光灿烂得晃眼。
“旷儿啊,吃饭啦。”方幼珍喊。
他朝思暮想的“出息”从过往的日夜里活生生地跳出来,大约是苦得太久、压得太狠,一点甜头就让他嘴角绷不住地一弯,向来波澜不惊的少年程旷隔着一条马路朝方幼珍笑了。
得偿所愿了。
方幼珍只看见她儿子笑,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她什么也不懂,国内的重点大学一个也叫不出名字,大约正因为她的孤陋寡闻,当初程有义才能凭着身上那点稀薄的墨水味将她唬得五迷三道。
事实上,直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的那天,方幼珍也没弄明白“d大”是怎么一回事。她是后来被别人问起的时候,才从对方惊讶的眼神里得知,考上d大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程旷查完成绩,打了电话给章烬,他男朋友很快就接了。
手机听筒里首先响起车喇叭的声音,没等程旷开口,章烬就急匆匆地说:“先别告诉我,见面再说!”
章烬直接过来找他了,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路上。
这个眼熟的板寸儿出现在店里喊程旷的名字时,方幼珍愕然地抬起头,逆着光认出他就是隔三差五就过来一趟的“俊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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