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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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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夏日将尽,季节接近秋天的早晨。

圣玛格丽特学园

与短短数日之前相比已变得柔和的晚夏阳光,眩目地照亮仿照法式庭园打造的校园。树叶上留着晶莹剔透的浑圆朝露,还听得到远处传来的小鸟吱吱啼声。几只小松鼠随意排列,轻巧地越过草地,消失在落下暗影的森林里。

在早晨静谧的学园里,只有一名以利落脚步走来的少年。那是一名乖乖系着制服领带,穿着整齐的东方少年。每当他踏出脚步,漆黑头发便轻盈飘动,时而遮住与头发同样漆黑的湿润眼眸。

少年久城一弥沿着精心整理的碎石道走来,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仰望立在小径之外,郁郁苍苍的方型绿色物体。

迷宫花坛。

极其错综复杂,由活生生的花木构成的巨大方形迷宫。也许是因为由园丁精心打造,据说只要一踏进里面便会迷失方向,再也难以脱身,是个极为不可思议的地方。一弥叹口气,低声喃喃说道:

「维多利加这家伙竟然还会发烧,真是难得。娇小的身躯虽然埋在荷叶边和蕾丝里,其实很顽固、坏心眼、娇纵、像个恶魔真让人有点担心。」

唯独只有最后一句话特别小声,一弥先是低下头又抬起头来,再度以和刚才一样好似发出「喀喀喀」整齐声响的拘谨动作,毫不迟疑地进入迷宫花坛。

大红、粉红、橘色、奶油色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花朵恣意绽放,为朝露濡湿的花瓣看来特别耀眼。走在两旁开满花朵的路上,一弥却丝毫不看身旁的景色,只是沿着墙角右转、左转、右转、再左转,严肃地闭上嘴唇,就这幺不断往前走。

「这花真美」

俯视金色花朵的久城低声说了一句,又像是对自己说的话感到丢脸,不由得红了双颊。然后再度换上严肃的表情,继续往前走。

仿佛延绵不绝的花之迷宫终于到了尽头,一弥来到一幢小巧有如糖果屋的两层楼建筑。正要伸手敲响绿色的玄关大门,却又收手走近正面的一楼窗户,小心翼翼地出声呼唤:

「维多利加?」

「」

「维多利加,早安?」

「唔。」

沙哑有如老太婆,似乎带着不安的简短回应从屋子里传出。一弥板起脸来,伸手轻轻打开窗户,以严肃的声音抱怨:

「维多利加,妳最近的回答也太懒了。为什幺我问你话时,别说是一句,就连一声也不应呢?从今年春天开始,我就一直被妳这位任性的大小姐耍得团团转。这也罢了,还每天说话说个不停,喉咙都快干了。」

「唔?」

「这是对帝国军人三男来说太过不寻常的努力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该不会还在发烧吧?」

「唔!」

打开窗户便能清楚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小巧的猫脚桌配上成套的椅子、有着大量翡翠色装饰的漂亮梳妆台,以及厚重的五斗柜。桌上放着没动的早餐鲜采水果色拉、一口大小的葡萄面包,以及装有红茶的银壶。

没见到娇小却令人害怕的房间主人维多利加,一弥探出身子四处张望。就在这时,一个小巧的金色脑袋突然从窗户下方浮起,恰巧停在一弥的下巴位置。

一弥俯视下方,只见到金色小脑袋上的发旋。笑着伸出食指戳剌发旋,立刻传来不悦的低沉咕噜声。以白色三层荷叶边睡衣蓬松撑出份量的娇小身躯,在翡翠色的奢华长椅上慢慢移动,就好象俯视一朵有着洁白叶片的金花。层层迭迭的荷叶边传来好闻的香味,看来是用鲜花香油熏过。

耳朵听到不高兴的微弱声音:

「别戳病人的头。你会下地狱喔。」

「戳个几下不会下地狱的。倒是妳还在发烧吗,维多利加?」

「唔。」

金色脑袋往这边看过来,有如整束金色丝线的差丽长发随之摇曳那是垂落地面,看似生物尾巴的头发。小巧苍白的脸蛋因为发烧而浮肿。

犹如吸入一切的深邃翡翠眼眸,那是好象老太婆又像稚龄女孩,难以捉摸的颜色。不可思议的眼眸就这幺抬起,凝视眼前的一弥。

樱桃色的润泽嘴唇缓缓张开:

「还在发烧!」

「啊、这样啊」

一弥失望地点点头:

「身体不舒服啊。真是难得,看来果然是从修道院搭乘火车回来时,发生太多事情所造成的吧。」

就在几天前,也就是暑假结束的早晨,一弥才刚带着维多利加回到圣玛格丽特学园。维多利加不知何时被监禁在沿海的修道院(别西卜的头骨),一弥从她的哥哥布洛瓦警官那里得知她完全失去求生意识,便带着荷叶边、蕾丝、甜食与书,前往修道院拯救她。

救出维多利加之后,两人便搭上横越大陆的豪华列车(oldaserade号)返回学园。或许因为发生太多突发事件,以及好不容易总算平安归来而感到疲惫,这几天维多利加都是慵懒无神,甚至连过去每天造访的图书馆也不去。

一弥今天早上听到塞西尔老师说她发烧,于是赶紧过来看她。

「待会儿就要上课了,我只是想来见妳一面。」

「哼。你还是一样,是个啰嗦烦人的家伙。」

「嗯,我还是一样,是个啰嗦烦人的家、伙等、等一下,维多利加。对一个担心得跑来探望你的人,你不应该这幺说吧?」

「你真是善良又单纯。反正在鼓鼓的口袋里,一定放了甜食吧?」

「嗯!奇怪,你怎幺知道?」

「混沌的重新拼凑。真是无聊。」

说完话的维多利加坐在翡翠色长椅上,无聊至极地「呼!」打个呵欠。

蓬松的金发围绕在懒洋洋躺下的身体旁边,发出暗沉的金光,简直就像是从娇小身躯内部发出光芒。一弥面对友人应该早已见惯的美丽,再度升起虔敬的心情。

(倒是一开口说话就显得十分坏心?)

昏昏欲睡的维多利加一边打呵欠,一边看着一弥。先前的几个呵欠让翠绿的宝石眼眸稍微泛起泪光正好与方才看到的沾上朝露、闪闪发光的金花花瓣一模一样。

维多利加不满地喃喃说道:

「好了,快点拿出来。」

「咦?拿什幺?」

「口袋里的东西。」

「啊、也对。」

一弥边点头边把手伸进制服口袋里:

「其实我是想妳应该很无聊,所以打算带些有趣的故事过来。再加上妳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去植物园,所以也想顺便带些温室里头盛开的花来给妳。不过仔细想想,还是先拿甜食过来比较好。」

「笨蛋。」

「唉呀,只要妳高兴就好了。咦妳刚才是说笨蛋吗?是指我吗?」

「还有别人吗?」

维多利加狼吞虎咽吃着一弥从口袋里拿出来的花型饼干,转开脸露出纤细的背影,装出不理不睬的模样。缀满荷叶边的睡衣有些歪斜,露出单边娇柔的白皙肩膀。

一弥不满地开口:

「我绝对不是笨蛋。」

「既然如此,就带些有趣的故事过来。」

「唔知、知道了。」

「然后还有花。」

维多利加一面吃着饼干,轻轻转身瞥了一眼,一弥也点头回应。

风一吹过,拂动花坛里各色花朵与一弥的浏海。

远方钟声响起,宣告现在是上午课程开始的时间。一弥偏着头好一会儿凝视身穿荷叶边睡衣,佣懒横卧在翡翠长椅上的维多利加。维多利加也将金发垂落地板,盯着一弥。

钟声再度响起。

一弥转身朝着迷宫花坛走去,维多利加的表情笼罩些许寂寥。大约走了十步,一弥回过头,只觉得维多利加的表情好象变得开朗一些好象。

风吹过。

一脸正经的一弥以沉稳的语气说道:

「维多利加这个嘴硬的家伙。」

「唔?什幺!喂、给我站住,久城!你说什幺!等一下!」

「那就下课见啰」

丢下气得金发倒竖的维多利加,一弥急忙冲进花坛,以有如脱兔的敏捷动作逃之夭夭。

2

晚夏阳光在午后变得更加温和,暖暖地照耀校园,在假期中晒得黝黑的学生匆忙通过。时间接近傍晚,四周的喧噪也沉静下来,静悄悄的庭园里只有微风吹拂树叶。

「嗯」

在庭园一隅的石造建筑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里,久城一弥低声自语,一边寻找什幺。

放学后的温暖阳光不再照进这座石塔,在沁凉潮湿的空气里,一弥就坐在有如无数细蛇蠕动直通遥远天花板的木制楼梯上。

他的视线落在巨大书架的一角,同时伸手抓抓漆黑头发:

「记得维多利加说过,已经把这边和这边书架的书看完了。既然如此,或许这边书架上的书都还没看过吧。要找到维多利加觉得有趣的故事,还得带花过去才行」

把好几本厚重书籍放在楼梯上,不停思考:

「这本怎幺样?法国大革命时期伯爵家无名奶妈的手记。一定是有趣的故事吧嗯,里面还有蔷薇?」

一弥严肃地阅读这本用法文写成的手记,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点头说道:

「就挑这本吧。这是故事,然后送她白蔷薇。带着与故事里相同的花过去,说不定维多利加会比较高兴。嗯。」

「啪!」一声阖上之后,把书夹在腋下。接着为了摘取温室里的花朵,乖乖沿着木制楼梯往上爬

「维多利加?在吗?」

「哼。」

小心翌盏一敲过窗户,里面没有任何答应,只听到鼻子哼了一声。

「嘴硬的家伙,我带书和花来了。」

探头只见到和早上一样窝在翡翠色长椅上的维多利加,用比早上更热切、湿润的眼眸与藏果色泽的脸颊,怨气冲冲地仰望一弥。

「太慢了。真是的,我不理你了。」

「又来了。」

一弥丝毫不在意,把手肘靠在窗边撑着脸颊,俯视维多利加。接着轻咳一声,红着脸将自己带来的两朵美丽白蔷薇,轻轻递给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以惊讶的表情抬头仰望:

「搞什幺?做这种不吉利的事。」

「哪、哪里不吉利了。这是故事里出现的白蔷薇,所以才拿来送妳。」

一边擦掉维多利加脸颊上沾着的饼干屑,一弥一边如此回答,并且拿出腋下夹着的书给维多利加:

「妳看过这本书吗?书名是《时值法国大革命无名奶妈手记『杰里柯特伯爵家的两朵蔷薇』》。」

维多利加摇摇头,金色发丝也跟着飘扬。

一弥的双眼直盯细致有如陶瓷的小巧脸蛋,似乎感受到不带丝毫表情的冷淡脸庞,有如光线通过针孔般掠过一点细微的变化。

(维多利加好象有兴趣)

这让一弥松了口气,然后打起精神念起书中内容:

「『公元一八二年,我在巴黎写下这篇手记。在那个革命的季节,以我在杰里柯特伯爵家的所见所闻加上传言,我想要写下两朵美丽蔷薇的悲剧,流传后世。在革命时代的清晨,与断头台的朝露一同消失的美少女薇薇安德杰里柯特,以及她的叔叔安东尼的故事。』怎幺样?」

「唔继续念下去。」

看到维多利加点头,一弥便抬头挺胸,滔滔不绝地念了起来。

傍晚的风吹过。

花坛的花朵似乎也在回忆过往的思绪,缓缓地由右向左一起摇曳。

3

『公元一八二年,我在巴黎写下这篇手记。在那个革命的季节,以我在杰里柯特伯爵家的所见所闻加上传言,我想要写下两朵美丽蔷薇的悲剧,流传后世。在革命时代的清晨,与断头台的朝露一同消失的美少女薇薇安德杰里柯特,以及她的叔叔安东尼的故事。

那个夏天。

一七八九年的夏天。人称花都的法国巴黎街道染上血腥。

可是在那之前的巴黎,却是极尽繁华之处。华丽的宫殿里可见以马甲紧柬纤腰、用鲸鱼骨架撑起奢华洋装的裙襬,精心打扮的贵妇。夜夜笙歌,贵族引以为乐的宫廷恋爱。只因这是一到早晨就会消逝的短暂美梦,他们犹如华丽的蝴蝶在灯火通明的夜里四处飞舞。

另一方面,民众却是饥饿的。当时这个国家受到封建制度统治,社会分为二级,第一阶级是神职人员,第二阶级是贵族,第三阶级则是我们这些平民。我住在平民区的家人没有机会上学,不到十岁就要工作。贵族豪邸与平民区,有如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

杰里柯特伯爵家里又与夜夜笙歌的贵族不一样,展开一场秘密、微小的宫廷恋爱。这让来自平民区的我感到惊讶。

在贵族之间广为谈论的美丽千金,薇薇安德杰里柯特。芳龄只有十五岁的她继承了据

说因为无法忍受伯爵丈夫的暴虐,年纪轻轻就离家出走的母亲美貌,有着金色秀发与早熟的漆黑眼眸,整日有如慵懒的猫咪躺在沙发上(维多利加?????)。也不参加舞会,甚至从不到伯爵家呈现几何图案的漂亮庭园里散步。

因为她无法行走太久。我们这些服侍她的下人虽然知道理由,却被下了严格的封口令。于是我们日复一日为怠惰的薇薇安细心梳头、在肌肤上擦香油,仔细照料让她变得更美。

父亲杰里柯特伯爵一心只想要把薇薇安用在政争上。坐在他引以为傲的豪华书桌前,夜复一夜盘算计谋要将美丽的千金嫁给邻国皇室,或是让她成为路易国王的情妇。因此伯爵给逐渐成长的薇薇安戴上可憎的钢铁贞操带。钥匙被藏在某处,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开。钢铁的咒缚沉重不堪,让幼时天真烂漫的薇薇安,也因为沉重不已的负担,再也不能奔跑、跳跃,只能脸色苍白地躺在沙发上,走路时也是缓缓摇晃身躯前进。那副可怜的模样,每每让我们叹息不已。生来这样美丽的人儿,却背负如此讽刺的命运。

不过薇薇安有个精神寄托。那就是同住在伯爵家的叔叔,安东尼大人。年轻的叔叔外表看起来只不过一一十出头。这位和薇薇安长得很像,有着漂亮容貌的年轻人,与侄女同被巴黎社交界赞誉为「杰里柯特伯爵家的两朵蔷薇」,并且受到贵族们的喜爱。

可是,即使这名年轻人比任何人都爱薇薇安、为她着想,依旧无法反抗身为监护人的杰里柯特伯爵。只要触怒了伯爵,别说被赶出家门,说不定会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就此流放国外。安东尼经常靠在伯爵气派的书桌旁不停烦恼。

两朵蔷薇彼此爱慕这件事,虽然宅邸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绝对不能说出口。这场秘密的宫廷恋爱,有如日复一日覆盖宅邸的黑暗』

4

一弥注意到维多利加「呼!」打个呵欠,忍不住问道:

「啊、妳觉得无聊吗?」

「唔!」

「再等一下,革命即将开始了,最后就会出现白蔷薇。维多利加妳有在听吗?」

维多利加又打了个呵欠。樱桃小嘴张开又闭上,摇晃三层荷叶边的蓬松睡衣,不悦地喃喃说道:

「久城,说不定你害羞地唱歌跳舞,还比较能够打发我的无聊?」

「才、才不要!那种轻浮的行为和我的个性一点部不合。况且这问房子和图书馆不一样,塞西尔老师不是常常会过来吗?在妳的命令下哭丧着脸跳舞的模样万一被老师看到,那我就没有脸可以活下去了。」

「塞西尔?」

维多利加低声喃喃自语,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唔,原来如此也罢,你也到了知道丢脸的年纪。」

「妳也是啊!」

「少啰嗦,快点念下去。」

「嗯、嗯。那我要念了真是的。」

风再度吹动夕阳下的花坛,各色花朵随风摆动,花瓣不停舞动。

远处传来小鸟的叫声。

5

『宅邸里有个名叫萝西的年轻女仆。她是留着一头黑色长发,有一对蓝眸的直率女孩,内心似乎单恋着安东尼。曾经数次看见她在安东尼的身边哭泣恳求,但是安东尼一心向着被钢铁囚禁的侄女,从不曾为了萝西心动。萝西为此变得自暴自弃,还以令人惊叫出声的粗鲁动作为薇薇安梳头,让薇薇安不时因为头发遭到拉扯而发出细细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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