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Phantom〉的舞女们(2/2)
这个绅士究竟是什么人……?
然而他从怀里掏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手枪,而是一张票。从遮住眼睛的帽子里露出来温柔的笑容:
“可以的话,这张多出来的就给你吧。虽然是大叔二人组旁边的座位,不过如果你不介意……”
“真的吗?谢谢你,叔叔!”
“喂,我说你啊。这位大人,说起来可是……可不是你这街上的女孩可以随便叫叔叔的……”
“没有关系——罗杰。”
“不过——”
“今天的外出纯粹是微服出行,你就别再多说了。”
“是的……不过……”
有风度的绅士面露微笑,用手按着头上的帽子走进了剧场。后面叫罗杰的那个官员打扮的绅士也慌忙跟了上去。
叭~叭~!汽车的喇叭声从远处传来。
街上的行人都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发足疾行。
就在一弥愣愣站着的时候,小兔子突然跳下地,在石砌的道路上奔了起来。就像在追赶绅士们的背影似的,它穿过剧场的大门冲了进去。
“啊,等等!小兔子!”
一弥也慌忙追上去。
门卫像是被吓到似的眨了两下眼睛,刚开始是想把一弥拦住的……但是却被他拼命追兔子的气势压倒,就这么放一弥进去了。
“等一下,等一下啊!”
一弥独自一人奔进了昏暗的剧场——
在剧场里面,有一个铺满了红色绒毯的大厅,身披华美戏服的演员们和和高高卷起脏衬衣袖口帮忙的后台人员都在那里忙个不停,总让人产生某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小兔子!”
因为兔子冲进了大厅边上的那条昏暗狭窄的走廊,一弥也赶紧踩着踉踉跄跄的步子追了上去。
顶上的灯台向走廊铺洒着淡淡的光亮,左右墙壁上挂满舞女们的肖像照作为装饰,这些已然离去的女人们收在充满剧场过去记忆的相册中,在大厅一侧延伸。每一个女人都是身穿盛装,浓妆艳抹,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客人。
就在他慌张往前跑的途中,走廊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身穿旧款式的长裙,头上还戴着一顶很夸张的晶冠,边走还边从胸前掏出怀表看了一下。
虽然从打扮上看来很华丽,但不知为什么脚步不太稳,看起来摇摇晃晃的,感觉很危险的样子。头上的大晶冠,也反射出了暗淡的灯光。
一弥还以为她就是之前在照片上看到过的苏瓦尔皇太后,不由得猛地停住脚步。
不过那女人看到他一路追过来的兔子就露出了微笑,伸出双手抱起兔子说道:
“什么啊,是一只看上去很美味的兔子嘛。胖乎乎的,真想赶紧做成煎肉饼吃掉呢。”
“咦!”
一弥听到平民区风格的口音,顿时感到莫名其妙。
虽然和皇太后很像,不过原来不是吗。想想真正的皇太后也不可能会来这种地方——正当他这么想着,女人就对他微笑说道:
“你吓到了吧。我是这里的女演员啦。怎么了,你好像以为我是真的皇太后陛下哦。”
“啊,是的。真的是太像了……”
一弥接过兔子,一边稳抱在胸前一边点头回答道。
女性笑得更开心了:“这个嘛,因为我是演员,那当然会很像啦。不过我原本长得一点也不像,这都是化妆的功劳。不过话说回来……”女性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指向墙上的某一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一张舞女的肖像照。
上面写着的年代是一八九九年。
舞女的名字是妮可儿·露露。
脸上绽开的笑容像是在对每个看到她的人诉说着她的无尽喜悦。双臂优雅地展开,宛如要跳出镜框来继续跳她未完的舞步似的,的确是十分生动的一张照片。
女人仿佛很怀念似的露出微笑:
“这个女孩却不一样。”
“这个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谁呢?”
“妮可儿·露露。被人们称为〈平民区的be rose〉,是个人气很高的舞女哦。不过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们因为都是农村姑娘,一说话就露陷了呀。不过她只要默不作声,出演〈苏瓦伦的蓝蔷薇〉的时候简直就跟可可王妃一模一样。即使不化妆,也可以轻松扮演好蓝蔷薇这个角色哦。”
“这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吗?”
“啊。说起来这个问题,刚刚我也和另一个人聊过呢……”
高大的女人——金佳·派调皮地拽拽兔子耳朵,然后又扯扯一弥的耳朵,继续说道:
“那是距今二十四年之前,也就是一九〇〇年的事了。妮可儿看到一条很奇怪的报纸广告。”
“报纸广告?”
“啊,内容呢竟然是……”
这时从走廊深处,传来了很多人争吵的声音,还有乒铃乓啷的碰撞声。
尽管对此感到很在意,一弥还是仔细地听着女人说的话。
胸前抱着的兔子也竖直两只耳朵,一起聆听着这则奇闻。
同一时刻。
在走廊尽头的大型道具集放处——
塞西尔老师从旅行箱里嘭地跳出来,和箱子边上的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脑袋撞到一起,两人脸对着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这家伙是什么人?总觉得在哪里看到过,这副脑袋秀逗的女人的脸相。”
“哎呀!好可怕的一张脸!就像死神一样!……咦,布洛瓦侯爵?”
“噢,你难道是……圣玛格丽特学园那个笨蛋教师?”
“你认错人了。我是很优秀的那个!”
“……把她撵出去。”
布洛瓦侯爵以侧眼撇着拼命挣扎的塞西尔老师,像是赶苍蝇似的向她挥了挥手。
塞西尔老师脸都憋红了,还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我才不会让你撵出去!呜!只要这样双脚使足力气站稳……啊哇哇哇!”
“你究竟在干什么啊。”
侯爵的儿子——布洛瓦警官以充满无奈的声音问道。面对那个还站在箱子里动来动去、穿着睡衣加外套的打扮,头上戴着一顶茶色编织帽的教师——
“被放进这种箱子里拖着走的应该都是尸体吧,你一个妇孺呆在里面,不是很奇怪吗?”
“我只是那个、有点担心维多利加同学……平时总是被关在学院里,这次却突然被带到这种地方来,超可疑的……”
布洛瓦警官直接强行盖上了盖子。
“呀?”
里面传出了大声的尖叫。布洛瓦警官没有管她,嘿咻嘿咻拖着箱子向外走,箱子就像活物似的拼命活蹦乱跳地抵抗着,而布洛瓦警官也不时发出“哎呀”、“好痛!”的惨叫声。
旁边的维多利加则悠然地吸着烟斗,默默注视着这一幕情景。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一阵小跑到了箱子的旁边,头上的鸽子站不稳似的左右晃动起来。
“塞西尔。”
她开口搭话道。
周围都立即安静了下来,就像现在说话的人是一个能预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情,来自未来的孤独旅行者一样。在那绿色眼瞳的深处,闪烁着只有漫长历史的旁观者才具备的真理色彩。
“?”
“你就照古雷温说的,赶快回去吧。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
“绝对不可以卷进来……你知道吗?”
“…………”
“不管怎么样,在解决到这个谜团之前,我是绝对回不了学园的。不管你在这里还是不在这里,都一样……”
“…………”
“塞西尔?”
“呜呜!”
旅行箱中传出了哭声。
有如孩子般的嚎啕恸哭,隔着箱子含糊地传了出来。大旅行箱剧烈地左右晃动着,布洛瓦警官则继续拉着箱子往前走。而箱子也没有停止抵抗,尖尖的箱角还撞到了布洛瓦警官的小腿上。
维多利加头上的白鸽子静观着这一切,突然咕咕叫着扑扇起翅膀。
它张开双翼,朝着走廊尽头飞走了。
维多利加吓了一跳,连忙喊着“喂,等一下!”追了出去。
她追赶着母亲托付的鸽子,跑过还在和旅行箱苦战的布洛瓦警官,朝着走廊人口处奔去。
“等等!等我一下!”
等等,等我一下——!一弥听到走廊深处有人用低沉的声音这么喊着,于是抬头看了过去。
他已经听完了金佳·派长长的说明,兔子就在此时跳出他的臂弯朝着走廊前面跑了出去,于是他也匆忙追赶在兔子的后面。
就这样追赶着兔子跑进去的一弥,和追着鸽子跑出来的维多利加,两人在走廊中间停住脚步。
一弥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像鲜花盛放般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维多利加!我来找你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维多利加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之后马上像烟云蔽月似的暗淡下来:
“久城!这都是怎么回事,连你也跑来这里……?”
原本巧妙地隐藏在冰冷眼眸中的恐惧,由于一弥的出现而露出水面,并且逐渐扩展到她的整张脸上。而一弥也同样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是怎么了?”
“没有……”
“我来这里不行吗?因为看到塞西尔老师留下的便条……或者说是扑扑跳着的便条,上面写着你被布洛瓦警官带走了,好像被要带到苏瓦伦剧场这里来的样子。其实我想早点来的,可是路上摩托车开进田里,又冲进人家的仓库。后来在快到城市的时候,又和贵族子弟骑的最新款汽车比赛,以致完全迷了路……咦,维多利加?你没事吧,脸怎么凹陷下去了?”
“久城……”
维多利加让鸽子停在自己的肩上。
以红白相间的荷叶边和蕾丝镶边,依然是一身白瓷娃娃般的华丽身姿。小帽子和小鞋子是可爱的粉红色,有如盛开的小朵玫瑰花。
那远古生物尾巴一般的长长金发,正软软地垂搭在地板上宛如本身具备了神奇力量似的,在自己散发出金色光芒的同时轻轻甩动着。
手上拿着一支烟斗,咕嘟咕嘟地吸着,那小小的脸蛋上还是面无表情,只有那一双眸子闪过了一丝苦恼的光辉。
她以固执的僵硬声音说道:
“这次的事件太危险了,你不要牵扯进来比较好。”
“但我还是要扯上关系。”
听到一弥想也没想就以平静的声音这么回答,维多利加反而吃惊地眨了几下眼。
一弥两臂一抱继续说道:
“我早就认定了,只要是和你相关的事件我都要插手。之前我也跟你的父亲布洛瓦侯爵在被海水淹没的〈别西卜的头骨〉那里谈过一次,后来又和灰狼布莱恩·罗斯可在学院钟塔内对峙过。我早就已经深深陷入了环绕在你这个非凡存在周围世界的因果轮回中,而且也不会因此感到害怕。因为对我而言,你就是最重要的存在。”
“不过,不过,这是不行的……”
“你真是很温柔呢。而且令人意外的是,还很胆小。明明每天都畅游在那样的书海之中,实际上却很害怕发生什么事把自己身旁的人卷进去吧。”
“…………”
“身旁多一个人不是更好吗。那种能够走进你的人生,能够和你一起分享一切,稍微有点爱管闲事的朋友。即使这样也还是愿意守在你身旁的平凡的男生,仅此一人。”
“……久城。”
“啊,话说回来,刚刚我听说了一件事。”
不知道是为了刻意改变话题,还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一弥一边指着走廊一边说道:
“〈平民区的be rose〉你知道吗?”
“……啊?你说什么?”
维多利加像是感到很突兀似的反问道。
一弥在走廊上往回走了几步,找到墙上挂着妮可儿·露露的照片,同时用手指了出来。
满面的笑容。看起来感觉比刚才笑得更开心了。在涂满口红的双唇之间,可以看到一颗闪闪发光的金色牙齿。
“就是关于这个人的事,刚刚我向一个打扮成皇太后陛下的女人请教过。”
“那应该就是金佳·派了吧。”
“嗯。那个……”
一弥很不可思议地地歪起脑袋说道:
“妮可儿·露露在剧场的演出直到一九〇〇年为止,本来是一个超有人气的舞女。但是某一天,她看到一条很奇怪的报纸广告……”
“唔。”
“〈征集,秘书!〉,广告题目是这么写的,其中对外表的条件非常苛刻。必须金发蓝眼,容姿端庄秀丽。身高一百六十公分上下,还有鞋子尺寸怎么样怎么样的。妮可儿看了后也说‘真是个奇怪的雇主。不会是变态吧?不过我好像超符合条件的说’,然后大笑起来。接着,她好像还模仿灰姑娘的样子,把脚放进玻璃里,因为发现跟自己完全相配而欢喜奠名的情景,用即兴的歌曲和舞蹈演了出来。”
“唔。”
“据说她原本是个开朗快活的人。所以其他的舞女们,也分别扮演起·063·王子、继母和坏心眼的姐姐们等角色,整个演员休息室里都变得热闹起来。就好像延续着前一晚的情景似的。”
“不过,这话还有下文吧。”
“嗯,是的。
一弥继续说道。
“因为报酬丰厚得出奇,所以妮可儿也就半认真地去面试了一下。临走前还说过‘像我们这些以跳舞为生的女人,怎么是当那种死板的秘书的料嘛’。而在这之后妮可儿就消失了,她没有再出现在剧场,连家也没有回过。虽然她有着一大帮情郎,不过全都没有见到她,大家都寂寞得不得了……你说,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
“唔。”
维多利加点了点头。
在他们的旁边,布洛瓦警官一边拖着继续挣扎的旅行箱,一边慢慢地走了过去。
额头上青筋暴起。
看到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弥嘴巴一张一合,而对方则是感到很有趣似的回看着他:
“哟~久城同学。真是在奇怪的地方碰上呢。”
“你在做什么呢,布洛瓦警官。手上还拉着一个活的旅行箱……而且好像还被旅行箱讨厌的样子……总之你这么看起来就像一个变态。”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啊~好重!”
旅行箱又飞扑了过来。
布洛瓦警官把箱子踢回去后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候,维多利加似乎想到什么好主意,两手猛地一拍。
“对了,久城。”
“怎么了?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就算帮不上,我也能站在你前面替你挡着,甚至能全力保护你免遭那个奇怪的精神变态的骚扰……”
“喂,这话我听见了啊。”
布洛瓦警官怒吼道,一弥头缩了缩。
“啊!……有时也可以变成人肉防弹衣,有时会给你送上零食。当你变得无聊烦闷的时候,又会带着不可思议的话题来觐见公主殿下。”
他单手一挥横在胸前,弯腰行了一个西洋风格的礼。
这么一来,维多利加也好像接受了的样子说道:
“是啊。我正感到有点无聊呢。”
“真的吗?”
“嗯。所以啊,赶快去给我找些不可思议的话题来。现在立刻给我跑出剧场去,去街上看看……”
“知道了!呃……维多利加,等一下啊。”
一弥疑惑地问道:
“难道说,你这是在绕着圈子赶我走吗?就因为呆在自己身边会很危险什么的理由……?”
维多利加一瞬间露出像是被说中了的表情,不过立刻又变回了人偶般的无表情。
“……绝对不是。”
“真可疑呢。那么你可以对你妈妈发誓吗?”
“……吵死了!笨蛋!”
“笨蛋……”
一弥顿时大受打击而说不出话来。
维多利加以辩解的口吻说道:
“我只是对你刚才说的那个话题——妮可儿·露露失踪事件的事,感到有点在意。久城,你带着塞西尔老师上街去,一起调查一下。”
“嗯,知道了。那就赶快……咦,你说塞西尔老师?不过到底她在哪里啊?”
一弥东张西望了一下,走廊里只看到维多利加和自己,以及挂在墙上的舞女照片。另外还有一步一步远去的布洛瓦警官的背影,以及被他拽着很猎奇地乱动的旅行箱…
维多利加很不高兴地把头一偏,细细的手指直直指向前方:
“还问在哪,当然就在那个旅行箱里面。这种事不是一目了然的嘛。难道还会在别处?”
“……咦——?”
一弥后仰着身体大叫了起来。
白色的鸽子被吓得发出了咕咕的叫声。
3
将至正午的眩目阳光洒在大街小巷上,清晨之前还下着雪的天空,此时竟是万里无云。
马车和汽车穿梭于马路上马蹄声和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商道上人满为患,都挤在各自感兴趣的展示橱窗前指指点点,呈现出一派首都礼拜日喧闹繁华的景象。
剧场〈phanto〉的大狮子口大大张开,布洛瓦警官从里面走了出来,那金色的钻子头还是那么惹人注目。只见他大手一挥朝街上胡乱扔出一个旅行箱,骨碌碌地滚了老远。
紧迫在后面现身的久城一弥,不知为何一边大喊“老师!”一边拼命追着前面的箱子。在他身后还有一只小白兔扑腾扑腾地跳着跟上他的背影。
路上的行人彼此面面相觑,就好像在说“这小个子的东洋人大概只是用词不当罢了,那个应该是叫旅行箱或者是行李啊”,纷纷微笑着耸了耸肩膀,就这样各自走开了。
“老师!”
旅行箱滚到商道附近终于停了下来,一弥追到旁边,连忙打开盖子。
随着嘭的一声,留着一头及肩的棕色头发,戴着圆框眼镜的塞西尔老师从箱子里钻出来,毛线帽也歪向了一边。
“哇~还真的在里面!”
刚才自己明明还在大叫老师,现在一弥却吃惊得身体大大后仰。
塞西尔老师一脸不爽,就像是本要冬眠到春天醒来的熊在冬天被人吵醒了一般。只见她两手往腰上一叉,以一副要杀人似的恐怖表情回头看向入口那边:
“喂喂!”
那里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巨大的狮子口也已经紧紧闭上,只有两只硕大的眼珠凝视着这边。
一阵寒风呼啸吹过,一片枯叶自右向左飘了起来。
塞西尔老师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咦,已经不在了吗……”
“老师!你究竟……被谁软禁在旅行箱里啊!竟然像搬运行李那么粗暴对待一位年轻女性,果然就是那个布洛瓦警官!你是被警官关进去的吗?如果是的话,我马上就去表示抗议。真是岂有此理!”
“啊,不、那个……”
塞西尔老师的脸突然红得像被点着的蜡烛一样,缠上一弥不让他再说下去。
“怎么了嘛,我一定要去……表示抗议……什么,不行吗?用得着把头摇成拨浪鼓么……既然你这么反对的话,那我就……不去了……”
一弥也无话可说。
叭叭——耳边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响声。来往行人也不断发出“咚咚咚”的尖锐脚步声。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一弥以怀疑的口吻问道:
“难道说,是您自己钻进去……的……?”
“那、那怎么可能!像我这样的年轻女性怎么会……!你在说什么嘛,真是的!笨蛋!”
被这么骂了一句,一弥又无话可说了。
塞西尔老师赶紧想要换个话题,于是向四周看了看说道:
“那个,我们去那家咖啡屋吃个午饭怎么样?”
“咖啡屋吗。那当然是无所谓,不过这么悠闲真的没问题吗……”
“我要和久城同学在那里开作战会议哦。”
“原来如此……”
两人交换意见后,一弥就被塞西尔老师拉起胳膊,朝着街角的咖啡屋跑了过去。
在他们的身后,小兔子也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
“妮可儿·露露?奇怪的报纸广告?”
塞西尔一边用双手拿着一个足足有自己脸蛋那么大的三明治,一边向一弥问道。
在坐在对面的一弥面前,塞西尔老师手举着三明治没动,里面夹的一只拌着香草的虾仁落在洁白的盘子上,像是活的一样还弹了几下。
她用叉子刺起虾仁,一边把它送进嘴里一边说道:
“那个和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不过,维多利加同学确实说过要调查一下相关的事对吧?”
“是的。”
一弥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次的事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我也只是躲在旅行箱中稍微听到……啊,不,是被摁进去的,所以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点片段。”
塞西尔老师一口吞下虾仁说道。
“维多利加同学的父亲大人——也就是那个布洛瓦侯爵——好像就是幕后黑手。他就在剧场的地下等着,虽然我也不是太清楚,总之是要让维多利加同学解决一个什么杀人事件的谜团。”
“是谁被杀了?”
“唔,这个问题……”
老师摇了摇头。
“久城同学你知道不?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苏瓦尔的王妃可可·萝丝在王官被杀,当时可是引起了极大的骚动。犯人好像还没有被抓住,犯罪方法也没有查明。”
“嗯,这个我倒是耳有所闻。”
“布洛瓦侯爵,也不知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让维多利加同学去解开这个事件的谜团。
“就算是这样……”
一弥不解地问道。
“维多利加又为什么要让我们去调查〈平民区的be rose〉,也就是舞女妮可儿·露露失踪事件的事呢?”
“谁知道。不过我们还是去调查一下吧,这样我们就能帮上那孩子的忙了。不解开这个谜就不能返回学校——维多利加同学也这么说过。”
“我明白了。”
一弥慢慢地点头道。
塞西尔老师悄悄看了下他的表情。
尽管表情显得相当平静,但仔细一看却会发现其中蕴藏着坚定的信念。那是在某种不可比拟的力量——历史的面前,在这座完全看不清全貌的巨大森林面前,仍然坚持要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尽全力战斗下去的决心。
一弥站起身,尽可能以开朗的态度说了句“那么”,塞西尔老师也急忙吃完离开坐席。
“首先,我们就去查一下资料吧。
“嗯,也对。老师也要跟你一起努力!”
窗外的太阳突然被云层遮挡住,感觉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路上的行人们都感到寒冷而纷纷竖起大衣领子,把脖子藏进里面。
两人吃完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位于剧场对面的王官图书馆调查当时的报刊文章。
他们在那里找到了当时〈秘书,招聘!〉的广告,然后又朝着上面写的面试地点奔去。
一弥在前面跑得飞快,塞西尔老师则逐渐变得气喘吁吁起来。
“稍微等一下!久城同学!老师的大衣下面可还是穿的睡衣哦!”
“啊,不好意思。我也没考虑那么多就……咦,穿的是睡衣就怎么样了?”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啦。只不过是有点累了……”
一弥停下脚步,老实在原地等着塞西尔老师。
而小兔子此时也很有精神地蹦跳了过来。
面试地点设在一座古老杂居公寓的六楼。那里没有电梯,楼梯的坡度相当陡,一弥倒是毫无压力地爬着,但后面的塞西尔老师却很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有体力?”
“你问我为什么,那个……啊啊!”
一弥猛地一拍手掌。
“因为我每天都要沿着楼梯登上圣玛格丽特学园的图书馆塔。而且还要上到最顶层,尽管腰酸背痛还是要在那里上上下下的……”
“原来是这样吗。那么久城同学你先走吧,老师我就慢慢爬上去。”
“啊,好的。
六楼上的房间空荡荡的,像是一间仓库。看样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使用过了,只有正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和三张椅子。屋里满是灰尘,一走进去就呛得难受。
问了一下公寓的管理人,那人却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叫久城去下面一层的会计事务所问问,事务所很久以前就有了,说不定会有人记得当时的情况。
于是一弥来到了五楼,很有礼貌地向里面的人问了一声。
结果一个年纪大约在中年和老年之间的事务员走出来回答道:
“你问的是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的事吗?”
“会不会因为太久了,记得不是很清楚呢……”
“啊,没那回事,我记得非常清楚。”
“咦?”
跟刚刚登上五楼的塞西尔老师正好碰在这时跟一弥会合,继续听老事务员说了下去:
“金发碧眼和年轻女性,就是这些条件吗?是吗,就是因为这样,那天一大早就……”
事务员一边向一弥端出红茶,一边在一弥所坐的旧沙发对面坐了下来。
窗玻璃已经被烟熏得乌黑,许多地方出现了裂缝。大概是因为有许多老客户的缘故吧,橱柜上还堆着一叠叠的资料。房间里还时不时传出电话声,以及有人迅速接起电话应答的声音。
红茶的味道非常棒。一弥一边点头一边等着事务员说下去。
“现在我也记得很清楚啊。在这栋楼的楼梯上,从一楼到六楼都排满了金发的年轻女性呢。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她们还有碧眼这个共通点。那一排排的金发都快把我眼睛给闪瞎了。虽然我也挺喜欢金发美女啦,不过突然就来了这么多,还把那么狭窄的楼梯挤得水泄不通,就算是我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啊,她们的确都是美女呢,而且全都很年轻很有朝气,在那里唧唧喳喳聊成一片,就像一群金色的鸟儿在悠扬地唱歌呢。”
事务员露出了沉浸在回忆中的表情,同头向门边看去。
一弥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门边。
那是远在二十四年前的某一天早上的情景。拥有一头阳光般刺眼的金发、宛如神话时代女神般的女人们,全都挤在杂居公寓的狭窄楼道里——那有如梦幻一般的风景,直到现在似乎也能够感受得到。
穿越时空。
让思想畅游在记忆的海洋中。
事务员很陶醉地说道:
“不过,我一直都以为那是女演员或者歌手,就是那种工作的选拔会之类的。要是你看到的话也会这么想吧。外表看起来一个样的年轻女性,从她们的对话中可以知道,好像报酬还给得相当丰厚。如果和我当时拿的薪水比较,足足有我的三倍啊。没想到竟然是在招聘秘书,还真是奇怪啊。”
“发色,瞳色,年龄,身高。甚至连鞋子的尺寸都被指定了。”
“唔,还真是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啊,那个叫做罗杰的绅士。”
“——罗杰!?”
一弥突然大叫出声,把事务员和塞西尔老师都吓了一跳。
“那时候在六楼的人,真的是叫这个名字吗?”
“啊,是啊。”
事务员点头说道。
“当时我就感觉有些奇怪。直到前一天为止,六楼上什么人都没有的。你也知道吧,楼梯这么陡,夏天会很热冬天又很冻,绝对称不上是个条件好的事务所啊。可是偏偏在那天早上,却有人在那里只摆出了一天的某某事务所的招牌,而且楼梯上还挤满了金发的美女。这么一来我自然会感到很在意……”
老职员像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歪起了脑袋。
“后来到了傍晚,面试总算结束了。最后美女军团只剩下一个人,看来她就是被选为秘书的美女了。”
“妮可儿……对了,那位女性的名字是不是叫妮可儿?”
“叫什么来着……”
老职员想了一下,然后双眼放光地说道:
“没错!就是妮可儿!我一直都没有想起来,碰巧就跟我乡下的表妹同一个名字。然后他们一起走下楼梯,在经过事务所门前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对话的声音,于是就抬起头看了一下。”
一弥和塞西尔老师互相对望了一眼。
“果然。”
一弥小声说道。
“舞女妮可儿·露露,来应征秘书招聘的新闻广告,在合格之后就下落不明了。那一定是招聘方的人对她做了些什么,让她消失了。”
嗯,塞西尔老师也同意道。
事务员用手指了指门那边说道:
“这扇门虽然现在是磨砂玻璃,在二十四年前却是透明的。我当时好奇地瞄了一眼,看到那里有三四个男人,每个人都穿着相当高档的西装革履。他们看起来都是很有身份的绅士,在这种杂居公寓楼出入实在太奇怪了。没错,看起来就像跟王宫或者政府机关有什么关系的人一样。”
“然后,那其中的一人?”
“嗯,我记得有一个人被称呼为罗杰。应该就是那一群人的首领了,其他人都围着他,听他一个个指挥。”
“罗杰……”
一弥轻声低吟着这个名字。
“那人恐怕就是丘比特·罗杰了,科学院的领导者,跟苏瓦尔国王有着颇深的交情……和灵异部的布洛瓦侯爵则水火不容……”
一弥久久地注视着门口。
仿佛穿越了时空,能看到那门后,怀着某种企图在报纸上刊载广告、然后雇佣了妮可儿·露露的男人们,以及身为主谋的丘比特·罗杰,正在从那里通过一般。
还有在受他们雇佣后马上消失在时间夹缝中的舞女——〈平民区的be rose〉,那活泼开朗却略显消瘦的梦幻身影,又隐约重现在眼前似的……
就像是影子般轻轻摇曳着,又突然啪的消失不见了。
一弥以严肃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这究竟怎么回事呢?这件事为什么会跟科学院扯上关系……!”
窗外冬日的阳光依旧照耀着熙熙攘攘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