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骑士守护娇小的公主(1/2)
1
突然变冷的冬日的风吹过了黄昏时刻的法式庭院。
圣玛格丽特学园——
如同普通的白天短暂的冬日一般,刚刚还在天空中耀眼地闪耀着光辉的阳光一会儿便阴沉了下来,雪之世界也逐渐地暗淡了下来。在广大的庭园中,喷水池中的水全都结成了冰块,啪嗒、啪嗒、啪嗒……水滴不断滴落着,小亭子也彻底被白雪所掩埋,变成了全白的圆圆的样子。
俯视下呈コ字型的大校舍中隐约传出了学生们的欢笑声,但若沿着被被积雪覆盖的小路不断前进,来到庭园的角落的话,那欢笑声仿佛是来自遥远的世界——就像是过去传来的摇曳声一般传入了耳中。
离开了一年一度的真人象棋大会的惊人的喧嚣声,久城一弥独自一人走在布满了白雪的小道上。
挺直了背脊,他仿佛一人的军队列队前进一般正式地向前迈步。像是骑士甲胄的玩具一般,闪耀着深银色光芒的衣服包裹着全身。头上也带着头盔,总是在风中柔软地飘动的黑发也被遮盖了。
漆黑的眼瞳闪了闪,直直地注视着耸立在眼前的庄严的建筑物——圣玛格丽特学园。
这是一座巨大的石塔。可以被称为欧洲最大的,学园的知识殿堂。从中世纪写成的书本,到世界中的珍稀知识,由代代国王尽力收集的书本的集合。仿佛是它们自身带有意识而聚集如此一般,名为知识的魔物群落——
仿佛在看着巨大的怪物一般的一弥的眼睛却是开心地闪烁着。
小声地,
「维多利加那家伙,这个时间一定是在图书馆吧。」
自言自语道。
「因为她也不在学园,也不再迷宫花坛内的小屋里,而且,那里……」
他看向了脚边,小小地笑了。
被白雪覆盖的小道,越接近大图书馆便越是狭窄,可能是因为不大有人来扫雪吧,左右两边都堆起了高高的雪墙。这条小路上有小小的女孩子的脚印不断持续着。虽然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清楚,但是对一弥来说这些就足够了。
仿佛警察一般,被盔甲包裹的单膝跪到了雪地上,观察着那脚印。
看上去像是孩子用的尖头皮鞋。脚底似乎雕刻着三朵大开的蔷薇,雪地上一点一点地印下了蔷薇的模样。
「不会错。是维多利加。」
一弥站起了身,满足地点了点头。
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度端正地向前走去。
冰冷的雪缓缓飘落。
阳光已然所剩无几,仿佛要将即将终结的世界照耀到最后一刻一般,柔柔地包裹着庭园。
「喂,维多利加?」
——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
过于安静的,石塔。
猛地推开了入口处那钉满了钉子的皮制推门,一弥仿佛推开了友人居住的公寓一般轻松地打起了招呼。
「喂!」
没有回答。
不过这也是很平常的事。一弥点了点头,仰望着遥远的天花板。
周围飘荡着仿佛冰粒一般冰冷的空气。空气中充满了灰尘、陈腐与知性的味道。一整面墙壁,自地板到遥远的上方,都塞满了自古今东西收集而来的难解的书本。天花板上庄严的宗教画像闪烁着。然后书架与书架间则是由纤细的木台阶危险地连接在了一起。
一弥穿着盔甲开始爬木楼梯。姿势端正地,脚步声高昂。向上。向上。向上。
依然,在向上……
「哈、哈、哈……咦?」
数刻后。
爬完了楼梯,终于抵达了最上层的一弥,不断喘着气环视着周围。
在那儿的是与外面的雪景仿佛处于不同的世界般的,耀眼的植物园。
凤尾草绿色茂盛的枝叶,南国稀少的花朵,呈现红色、粉色、橙色的鲜艳的样子奇怪的果实,以及巨大的树木充斥着这片植物园。
仿佛刚才还有人一般,地板上的书本呈扇形摊开着。在旁边则散落着杏仁饼干、巧克力棒、动物形的棒棒糖与各种花形的饼干。
如同水晶鞋一般的烟斗架。陶制的白色烟斗放于其上,仿佛刚才还有人拿着它一般,一缕细烟自烟斗中摇曳而上。
一弥不断东张西望着。
一弥想起了维多利加曾经像这样留下了她人在这里的形迹,而本人却消失无踪的那个早上的事,变得不安了起来。那是夏天的早晨——将一切都留在了迷宫花坛深处的那座娃娃屋内,她突然被带到了立陶宛的<别西卜的头骨>。那时,一弥冲上了列车去迎接她……
独自一人……
「啊。」
正沉浸于感慨中的一弥,在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声响后抬起了头来。
从植物园的深处,一弥尚未踏入过的绿色茂密的天然迷宫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一弥倾耳聆听着。
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恶作剧一般,天真地笑了下。他的眼瞳在头盔的内部闪烁着光芒,整个人则是在角落中直立不动了。
仿佛骑士的摆设一般,一动不动。
啾啾啾啾,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南国的鸟儿的叫声。仿佛身处梦之世界一般。
终于,维多利加自绿色茂密的植物园的深处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就如同一朵无视季节的南国的巨大花朵正在骄傲地盛开一般,大红的绸缎长裙整个膨胀着。如同太古动物的尾巴一般的金色长发缓缓地跟在身后。一会儿右,一会儿左,仿佛它本身便拥有独立的意识一般不可思议地摇摆着。
金色的脑袋上戴着由蔷薇编织而成的大红的王冠。因为曾经走在狭窄的雪道上的关系吧,她的鞋子换成了满是刺绣的闪亮的靴子。
狭长的眼瞳呈现深绿色。仿佛在诉说着她带着能够预知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秘密的能力出生一般,她的眼神深邃,脸上略带了一丝讽刺的表情。
看到她的人,首先会惊讶于她的美貌,然后会因为她的娇小而战栗吧。然后当看向她的眼睛时,会感到惊悚。会犹豫能否简单地向她搭话,闭紧了嘴,胆怯地后退,但是即使如此,还是会被以娇小的少女的模样出现的美丽与知识与不详的狂宴抓住心神,永远、离不开视线……
但是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人能看到这如同奇迹般的美貌。维多利加·德·布洛瓦仿佛是盛开在森林深处,没有人知晓的步向枯萎的美丽花朵一般。她漫不经心地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
在她的一边,是植物园中也罕见的,形状不可思议的水果。
她一瞬,停下了脚步,娇小的形状优美的鼻子小小地抽动了一下。
然后她又走回了书本前,「……嘿哟」地轻轻叫了一下,坐了下来。
采摘的水果则是被她随手放在了地上。
她靠在了书山上,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一手拿着烟斗,轻轻地吸了一口。
吸、吸。
她似乎在看着画在天花板上那漂亮的宗教画。
在少女的身后,骑士的盔甲没有一丝声音地慢慢地动了起来。他轻轻地踏出了右脚。接着是左脚。再是右脚。
慢慢地、慢慢地。
没有、声音……
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微风。
(因为你是总是以“每天,都很无聊,会因为无聊而死,然后你也会困扰吧”这些理由来威胁我的维多利加。偶尔也要这样……)
边慎重地向前走去,一弥自言自语道。
(我要吓你一跳。哪怕只有一瞬,你也不会无聊吧,而且……唔,但是,话说……)
维多利加与平时不同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不断地吸着烟斗,仰头看着宗教画。虽然没有风,那头金色的长发却仿佛伴随着心中的涟漪一般慢慢地摇晃着。
(为什么,我一旦扯上维多利加的事,就会这么努力呢……)
「喂,久城。」
(为什么呢,真是的……哎?)
一弥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一边吸着烟斗,维多利加张开着如同樱桃一般饱满的嘴唇。她依旧靠在书山上。仿佛被随意扔出的人偶一般随意地摊着手脚,这是她经常在植物园摆的姿势。但是,只有她那如同尾巴一般的金色长发的尾端正在一下、一下地高兴地摇晃着。
「哇,维多利加?啊啊,吓死我了!」
「被吓到的是我吧。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就那么闲吗?」
「我不闲啦。真是的。」
一弥缓缓地停下了动作,伴随着盔甲的嘎吱声向前走去。维多利加斜眼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打扮。很恶心。」
「我说啊!我只是,好不容易真人象棋大会结束了,才像这样跑到图书馆来看看你。还有,反正你也正无聊吧……」
「倒也没有。」
「至少来模仿一下盔甲妖怪吓吓你,帮你消解点无聊……哎,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倒也没有。」
维多利加用低沉的沙哑声音回答道。
然后不高兴地,皱了皱小小的鼻子,
「你,别让我不断重复。因为要回答你原因很麻烦。」
「真是的,你还真是嫌麻烦啊。……好痛!你又踢人。穿靴子的时候不要踢啊。但是……」
一弥伴随着盔甲的响声接近了维多利加,边捡起了散落的点心,将它们聚集在了一块,再分类摆放在了一起,边问道。
「怎么回事?你居然不无聊?就只有今天?即使发生了可怕的杀人事件,也会立刻解决谜团,然后又不断地沉入无聊与倦怠的大海中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啊,好过分!」
维多利加那穿着靴子的小脚不断晃动着,将一弥好不容易排好的点心都给踢散了。
一弥郁闷地说道,
「干嘛啦,真是的。」
「哼。」
「又鼓脸颊。……也就是说,今天你不无聊吧。至少,在夕阳西下的现在,是这样吧。但是你并不是心情很好,脸颊胀得很鼓。有什么东西让你很动摇,但是绝不是什么好事。怎么样,我的推理?」
「空南瓜!」
「我猜对了吧。因为你看上去很高兴。」
应该是注意到了她那如同冰冷的人偶一般无表情的侧脸上细微的变化吧。一弥满足地眺望着一如既往吸着烟斗的维多利加那娇小的侧脸,他满足地点了点头。
维多利加“哼”地一声皱了皱鼻子。
她没有看向一弥,而是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宗教画。她的眼瞳有些模糊不清,是因为反射了植物园中那耀眼的光芒吧,看上去比平时还要闪亮。
「你,在看什么呢?」
「……」
「嗯?」
「哼。……是该隐和亚伯,你啊。」
维多利加感觉很麻烦地用烟斗的尖端指向了其中一副宗教画。
那张画上描绘着两名强壮的半裸青年,仿佛争斗一般瞪着对方站在那儿。一头长发在风中飘荡的纤细的青年,似乎正被大个的、黑色的眼瞳被憎恨所污染的青年所威胁着。一弥毫不泄气地再次开始整理点心,
「该隐和亚伯?」
「是圣经中出现的,人类最早的兄弟。是被从乐园中赶出来的亚当与夏娃之间生下的孩子。兄长因为嫉妒而杀害了弟弟,这是人类最初的杀人事件。」
「哎。那,这就是那幅画吗。我都不知道。」
维多利加很忧郁地说道,
「历史就是不断重复。靠近再离开,就仿佛巨大的波浪一般。我们可能是已经在这个名为世界的舞台上上演过数次的悲剧<该隐与亚伯>,再次上演时的演员吧。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规模。恐怕该隐就是新大陆,亚伯就是旧大陆。你,这到底会是继续持续的斗争的一片碎片,还是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战争,没有人知道。」
「维多利加……?」
「我们正处于正将结束的巨大的世界,欧洲中。被历史的一时兴起玩弄着,只是碰巧遇上了诸神的黄昏罢了。现在仿佛也能听到预告终结的喇叭声啊,你……」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弥一脸严肃地站起了身。迅速地脱去了身上的盔甲,仔细地叠好放在一边后,走到了维多利加的身边单膝跪下。
仿佛服侍于幼小公主的少年骑士一般。
「总觉得你今天特别地……」
「没事。」
维多利加将视线自天花板处移开,一脸麻烦地看向了一弥。
看入了她的眼中。
那如同冰块一般没有感情的深处,只有一滴细小的不安一闪而逝。
她张开了光泽的嘴唇,维多利加挑起了半边嘴角,讽刺地笑道,
「我啊,久城,还是很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无聊地玩耍的。」
「嗯。」
一弥略微偏了偏头。
「……我也是。」
维多利加听到这句话后,微微张开了嘴。
「那真是太好了。但是,我明天的命运也是不可知的。毕竟我是被囚禁于此的狼啊。今天一天内收集到的混沌的碎片是这样告诉我的。比如说,在这座学园中学习的贵族子弟们全被一起叫回家中的这一事实。反之,突然从都市中来到这个村子里的资产家父子。然后,不知战战兢兢地跑来确认我的情况的哥哥。这表示暴风雨正在接近。就在这两天,没错……」
维多利加闭上了嘴。
然后,仿佛是在模仿一弥一般,将头偏向了与他同样的方向。
金色的头发微微摇晃着。一弥仿佛被迷惑了一般伸出了手,轻轻地碰触着她那闪烁的金发。
本以为她会叫着“别碰我”,然后拿书角砸过来的,但今天却没有这么做。维多利加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少年一般,张大了祖母绿的双瞳直直地盯着一弥。
然后,在眨了两、三次眼后,又失去了兴趣,移开了视线。一弥并没有生气,仍然不舍得地握着一缕金色的发。
「啊。」
「……什么事。南瓜。」
「我说啊。不是南瓜是久城。那,那幅画……」
一弥轻轻地放开了金发,指向了充斥着天花板的宗教画中的一幅。
那幅画上画着一名如同恶魔一般长着黑色的角的大个男人。他的头发与覆盖住身体的斗篷都如同沈渊一般漆黑,下半身则是勇猛的马的身体。
在他的上空,有一名长着红色的翅膀,年龄处于少年与青年间的男子持弓射箭。箭矢刺入了恶魔一般的半人半兽的男子的单眼,男子则是整个人向后仰去大叫着……
一弥仰视着那幅画。
「只是觉得很像。那个,和你的父亲。」
「什么?啊,真的啊,你啊。」
维多利加不可思议地,难得地用天真无邪的声音回答道。她抬头看了一会儿,点头认同了,然后又看向了一弥。
「确实很像。而且,如果那个黑衣的马人是我的父亲,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话,张开红色羽翼从上空射箭的少年,便可以说成是他吧。」
「他是指谁?」
「就是布莱恩·罗斯可啊,你。作为我的母亲柯蒂丽亚的伙伴,以魔术师为名的红发的公狼。」
一弥点了点头。
将柯蒂丽亚从布洛瓦侯爵的手中救出来后与她共同行动的布莱恩·罗斯可。是逃入都市的灰狼的子孙,憎恨着狼与苏瓦伦贵族间诞生的维多利加……
在学园中的时钟塔与他对峙时,本能地感到恐怖,浑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野兽的吐息的恐怖。
但是对于一弥来说,与布莱恩相比,对于亚伯特·德·布洛瓦侯爵的恐怖与厌恶要更为强烈。在<别西卜的头骨>相遇时,让人感到背脊发凉的寒气。还有前一天,追着维多利加到达苏瓦尔的<phato>剧场,与他再会是,也是……
近乎于臭气的,对于权力与某样东西的执着的感觉……
他仰视着宗教画说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布洛瓦侯爵的话,那就是布莱恩·罗斯可?」
「居然还要问原因,你啊。红色翅膀的少年不是射穿了黑色人马的眼睛嘛。」
「啊!」
一弥一下子恍然大悟,看向了维多利加的侧脸。
说起来,布洛瓦侯爵只有右眼戴了单片眼镜。让他那冰冷又可怕的脸看上去愈发不像人类的眼睛。那巨大又冰冷的绿色瞳孔仿佛透过镜片紧追而来……
非常让人不愉快的光。
布洛瓦侯爵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只戴单片眼镜……
维多利加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你。击碎了父亲的眼睛的,正是红发公狼布莱恩·罗斯可。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这样啊!但是,为什么呢。是怎么做的……?」
「哼。」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
「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毕竟那个时候,我正被关在布洛瓦城中高塔最顶层的房间中,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能从将书本、点心与裙子拿上来的女仆们的举动与简短的话语中来进行推测。」
「但是,即使如此你也将外面发生的事推理了出来,明白了一切吧。那时就是这样。因为……」
一弥抱着膝盖坐着,说道。
「因为你是维多利加啊。」
「没错。」
维多利加用那如同老太婆一般沙哑的声音赞同道。
外面的世界被白雪所覆盖,太阳逐渐西沉,外面明明像是迎来了世界的黄昏一般昏暗又冰冷,但只有植物园完全不同。南国的树木与花朵竞相开放,熟透的果实飘荡着甜美的香味。
有着单色的嘴巴与羽毛的异国的鸟儿拍打着翅膀自两人头上缓缓地飞过。
仿佛不知世界末日已然降临,只有两人被留在小小的乐园中的少女与少年一般,维多利加与一弥越靠越近,小声地继续说着话。
2
从现在开始追溯,十五年前的冬天——
布洛瓦城建造在森林的深处,仿佛半埋在森林中一般。数百年间,这都是布洛瓦侯爵家作为领主统治的地区。巨大的石造城堡,经过漫长岁月洗刷的外壁颜色深沉,与自然的悬崖也没有多大区别。
这天晚上,雪花不断地飘落。
即使人在城堡中工作,吐出的气息也被染成了灰色。
离开了老家,才刚刚被领主雇佣,脸颊还带着健康的红色的女仆从黄昏起便被命令不断地加柴火烧热水。女仆注意到,那些热水都是被搬运到城堡旁矗立的那座令人不舒服的石塔中。在雪幕的那一边,雄伟地屹立在夜色中的纤细的石塔。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赞美歌的声音。
应该是侯爵家的人们在歌唱吧。女人纤细的声音与依然年轻的,少年般明亮的男人的声音形成了美妙的合声。侯爵夫人与,以其举世无双的美貌著称的爱子在钢琴前共同演唱着。
毕竟今晚是……
没错,是圣诞节啊……
「啊,圣诞节!?也就是说,那天晚上,你……啊,抱歉。别瞪我啊。维多利加,抱歉打断你说话了。」
「给我道歉。」
「哎,可是,刚才……呜呜,对不起。」
「还有,把这个剥开。」
在图书馆最上层的植物园的角落中,两人在说着话。一弥坐在维多利加的身边,郁闷地道了歉。
维多利加将刚才从植物园中的深处走出来时,拿在手中的形状与颜色都很奇妙的水果递给了一弥。硬是将它塞到了困惑地说着「哎,要剥这个吗?」的一弥的手中。
「你该不会是打算吃吧。可能会吃坏肚子哦。」
「还好,有试毒的人在。不用担心。嗯,不用担心。」
「没有啦。」
「不,有。」
「没、没有……」
「久城。」
维多利加那深绿色的眼瞳危险地缓缓眯了起来。
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与外面的世界那冬天的景色相反,这是一阵仿佛用魔力从远处的亚热带传递而来的,温暖又带有一丝甜味的风。
「有。」
「……是啊。是有啊。」
一弥放弃了抵抗,点了点头。
维多利加满足地又抽了一口烟斗。金色的长发如同小狗甩尾巴一般左右摇晃着。
然后两人又开始说了起来。
在两人的头上,展开了亚热带的双翼,如同梦幻一般的大鸟再次飞过。
新年过后,雪积得更厚了。
布洛瓦城仿佛被装饰在涂满了鲜奶油的白色蛋糕上的,被砂糖与镀膜所做成的迷你点心城堡一般被染白了。寒冷包裹了石造城堡的内部,冷得仿佛被关在了冰之城堡中一般,女仆不断地颤抖着。
石塔中有事发生了。但她并不知道是什么事。领主布洛瓦侯爵与她的部下们——据说是在苏瓦伦的灵异部中工作的职员们,管家虽然有对女仆长说明过,但是最低端的女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匆忙地在塔中进进出出。
只有那个圣诞节的夜晚,她被要求“烧热水,再烧多点”。塔中大概是有病人在吧,女仆是这样想的。但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待在城堡那宽广的华美房间中的侯爵夫人与其儿子坚持完全不管塔中发生的事。
接着,得到了短暂的假期的女仆回了贫穷的老家一趟,在数天后又乘上了仿佛要将积雪分为两块的破旧的马车,回到了布洛瓦城堡。将兴奋的年幼的弟妹的样子、久违地品尝道德母亲的蔬菜汤,与不大说话却似乎在关心自己的工作状况的父亲的侧脸装入了胸中,一个人默默地发誓,“要再努力一年,为了养活可爱的弟妹,服侍好主人”,脚步轻巧地下了马车时,她注意到了什么红得如同火焰一般的东西,差点摔一跤。
布洛瓦城外。在不知多少岁的巨大的杉树旁,站在一名年轻的男子。在这附近不大看见的都市风的大衣与靴子。随意垂落的长发红得如同火焰。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了呢,他的头顶上堆满了积雪。
他看了这里一眼。如猫一般的绿色瞳孔,仿佛生气一般向上吊着,眼皮轻微地颤抖着。
「那个……」
女仆将箱子放在了地上。按照年龄可当她母亲的女仆长所教的,双手抓住了沉重的黑色棉裙的两端,低下了头。因为她被严格教导面对绅士时一定要这样做。
年轻的男子不可思议地俯视着眼前这娇小的身影。
「先生,来这边的城堡有事吗?若是那样的话,请尽情指示我。」
从最多十二、三岁的孩子口中冒出的严肃的话语,男子的薄唇微微地扭曲了。似乎是在笑。
他随手指向了城堡,
「这里有客人在吗。是名年轻女性。是我的恋人。」
「是一名,女士吗?」
娇小的女仆礼数标准地歪头思考了起来。然后疑惑地回答道,「城中只有侯爵大人与侯爵夫人,以及因住宿学校放寒假而回来的儿子古雷温少爷。剩下的就只有我们这些卑微的佣人了。」
「唔。那,哪怕是佣人也行。有没有这么高的……」
男人用单手以地面为标准,比出了一个比女仆还要矮的身高。
被冬风煽动的大红色的发如同火把一般燃烧着。但是那火焰却不知为何让人感觉非常地冰冷,没有一丝的温度。女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缩了缩瘦小的肩膀。
「金发绿瞳的美丽女子呢?我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查到了这里。如果不在这里的话,到底是被谁带走,消失到哪儿去了呢……」
「金发吗……」
「我的柯蒂丽亚……」
「并没有这样的女士在。」
这样回答后,男人垂下了肩膀。
他打算就这样离去了,女仆咽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啊,对了。」
男人转过了身来。眼瞳中一片冰冷,正在愤怒地燃烧着。女仆感觉越发地恐惧,
「什么,塔吗?」
指向了塔,仰视着男人。
他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那个,虽然不知道是谁,那里似乎有病人在。圣诞节的晚上烧了很多的热水,搬到塔里去了。」
「原来如此,塔吗。不,怎么会呢。但是……」
男人咬紧了牙。牙与牙的缝隙间,漏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血腥的气息。
「……谢谢你告诉我」,他简短地道谢后,以惊人的敏捷跳了起来,突然伸长了两条手臂。
将手伸向了女仆那纤细的脖颈。
因为愤怒与怨恨而失去了人性的,悲伤的绿色眼瞳逼近到了眼前。女仆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雪下得更加猛烈了。
「别恨我。这是封口。如果柯蒂丽亚在那座塔中的话,如果让布洛瓦侯爵知道我问过这件事的话,就麻烦了。」
「不要。不要杀我!」
「哼。凭什么?像你这种瘦小无聊的孩子,要怎么向大人的我求饶呢?试试看啊。」
「弟弟与妹妹在挨饿。」
「……」
仿佛突然被打动了,男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雪下得更大了,仿佛在两人间形成了一道冰之窗帘。女仆瞪大了双眼画了好多次十字。男人仿佛放弃了一般叹了一口气,「真是的」。
「……小姐,那你能不要提起遇到我的事吗?」
「我谁都没有遇到。」
「无论是对侯爵、管家、女仆长还是杂工们。还有对你的家族与朋友也是。能保证对谁都不说吗?」
「我、我,在这里,谁都没有遇到。」
眼泪喷涌而出。
男人仿佛很有趣般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敲了敲瘦小的少女的脑袋。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走。」
「那个。」
「快走!你这个无聊又瘦小的小鬼!」
「是、是!」
「我也真是……一点都不像我……」
「再见了,大叔!」
「什么,大叔?喂,给我站住!」
女仆以仿佛在被野兽追赶一般的速度飞速跑入了城中。
她喘着粗气冲入了城中,从窗户往外看去。男人已经不见了。
在这天晚上。察觉到睡在寝室隔壁床上的同伴正在不停地哭泣,女仆突然惊醒了过来。是因为回了一趟家后开始思乡了吗。她一边小声地安慰着她,一边在黑暗中伸出了手,点燃了蜡烛。
终于点燃的蜡烛的火光照亮了床边。
「啊。」
少女眨了眨眼。
黄昏时,因为在城外被奇怪的红发男子拦住了而扔在原地的旧箱子——原本是父亲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放在了她的枕边。
有着如同愤怒的火把一般的头发的,那个男人……
她悄悄地站了起来,检查了一下门。
门上的锁自内侧牢牢地锁着。窗户也一样。
「好厉害……那个人,就像是魔术师的、不对,就像魔法师一样……」
她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既然可以如此自如地出入的话,为了封口,完全可以在自己睡着时掐死自己。女仆注意到这点时背上划过了一阵恶寒毕竟隔壁床的女仆同伴明明一直都醒着在哭泣,看起来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入侵者。
少女转身看向了窗外那座耸立的高塔。她感到恐惧,同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
「不过,那座塔里到底住着谁呢。红发的男子在寻找的金发的女人究竟是谁呢……?」
这也是遥远的过去所发生的事。
然后这名年幼的女仆也不可能再次遇见布莱恩,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植物园中郁郁葱葱地,甜美的微风不断抚过。
坐在角落中的二人小声地继续说着话。
熟练地剥着水果皮的一弥看着眼前从没见过的深黄色的果肉,如同武士一般眯起了眼仔细地观察了起来。他挺直了背脊,一脸深刻。
「……你在干什么。快点吃。」
「唔。……一定要吃吗?」
「当然了,一定要吃。要说原因的话,久城。你啊,可是为了尝试这个形状怪异的水果有没有毒,才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国家的。」
「绝对,不是这样的。我是作为国家的代表,非常认真地来留学……责任重大的……我明白了!不要这么恐怖地等着我,我吃啦!我吃就是了!因为不怕一万便怕万一,我就趁现在说了,我,来到了苏瓦尔后,能够与你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每天,虽然很辛苦却很开心……」
「我也是。」
「那,再见了,维多利加。要过得好好的啊。不要光吃点心,也要好好吃饭。……啊唔!」
「……」
「……」
「……死了吗?」
「啊,好好吃!」
一弥愣了一瞬,跳起了身。
维多利加怀疑地看着他,说道,
「在骗人吧,你。」
「不、不是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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