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有两人的除夕(2/2)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
然后又放松了全身的力量,摊开四肢,默默地注视着天花板。
在叼着烟斗吸了一口烟后——
维多利加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眨了几下眼,用单手拿着烟斗,仿佛觉得很奇怪似的——
“久、久城?”
叫了一下自己的仆人。
接着,她又慌忙向四周看了一圈。
不知什么时候,一弥也从最高层的植物园里消失了影踪,维多利加真正变成了孤身一人。
她突然很不安地颤抖着肩膀,站起身来慢慢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她静静地俯瞰了一下前后通风的地面大堂。
只见一弥正沿着通往底层的迷宫阶梯拼命往下跑着。那实在是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会不会摔倒的危险动作,然而他的身影却在转眼之间越跑越远了。
就像感到无奈似的,维多利加眺望着他的背影——
“就好像长出了翅膀一样啊……是黑色的翅膀。哼!”
如此自言自语道。
说完,她稍微有点担心地皱了皱眉头,默默地注视着一弥匆匆忙忙地朝着什么地方奔去的身影。
走出图书馆后,一弥就沿着积雪小路一直往前走。
就像冰雪世界般充满寒冷感的法式庭园。被修剪成动物外形的灌木丛都铺满了积雪,就像冬天的怪物一样耸立在周围。凉亭也落满了积雪,喷水池也完全被冰雪所覆盖。
在那条小路上,布洛瓦警官正顶着耀眼的金色尖角,匆匆忙忙地快步赶向什么地方。
“……警官!”
背后传来了一把蕴含了符合少年特征既纤细、同时也充满了决心的颤抖声音。布洛瓦警官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并没有停下脚步。
而是继续匆忙往前赶路。
即使如此,少年——一弥还是马上追上了警官。
“警官,刚才的对话究竟……维多利加最后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啊!”
“……那种事你自己问她不就行了。”
一弥在前进方向上挡住去路,把布洛瓦警官拦了下来。警官则仿佛觉得很厌烦似的把他推开,继续往前迈步。
一弥死缠不休地又绕到了他的前面:
“维多利加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她一定会自己藏在心里……又像以前那样蜷缩在地板上读书。她只会设法不让周围的人卷入危险,从来没想过让自己获救……”
“但是,即使如此也还是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
“…………”
一弥跟警官肩并肩地走了起来。
嘀嗒……耳边传来了雪融化而成的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树枝上落下了好几滴融化的雪水。因为阳光变得越来越强,纯白色的庭园就显得更加耀眼了。
“警官,灵异部的官员和科学院的特工人员同时来到村子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还有,科学院的特工人员很可能射杀了灵异部的官员。这又是为什么?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才特意到这样的深山小村里来啊!”
“久城君,你啊……”
“难道……是要对维多……”
“我说你啊!”
布洛瓦警官简短地大叫了一声,之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一弥依然露出可怕的表情,默默地往前走着。
两人自然而然地一起沿着通往村子的雪道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到了旅店,再次向女仆确认当时的情况,结果印证了维多利加推测的假说完全正确。
但是,c和d这对夫妇已经从旅店销声匿迹了。
一弥顿时感到万分焦急,但是布洛瓦警官却告诉他在连接村子和苏瓦伦的路上以及车站里都已经安排了警官把关……
但是无论是哪一方都还没有发现那对二人组。c和d就像烟雾一样从村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村里的警圌察署也顿时变得骚圌动起来。其他能从村子出去外面的路径,就只剩下阿尔卑斯山脉深处的险峻山路了。难道那两人逃进山里了吗?还是依然躲藏在村子里的某处呢……
杀人犯逃跑的消息转眼间就传遍了全村,村子里顿时被笼罩在让人无暇顾及除夕的喧嚣之中。
3
——当天晚上。
被冰雪覆盖的迷宫花坛深处。
在这一幅冷飕飕的风景的正中央,有一座充满温暖感的糖果小屋。
在这个小屋里,维多利加正后仰着身子,坐在被拉到暖炉前的猫足椅子上……
她还是在那里翻阅着书籍。
暖炉不时发出啪滋啪滋的爆裂音。橙色的火焰轻轻晃动,把少女的脸颊染得一片通红。桌子上放着许多红色、粉色和黄色的acaron以及动物形状的大堆糖果,还零散地摆着几块形如蔷薇的小型巧克力。挂在墙上的绘画,也淡淡地反射圌出暖炉的火光。
维多利加时不时吸一口烟,一个人静静地翻着书页。
因为已经是入睡前的时间了,她身上穿的是覆盖着多层白色褶边的薄棉睡衣,同时还戴着以同样材料做成的褶边圆帽子。垂下来的几缕金发,在反射着金光的同时弯弯曲曲地垂向地板。从睡衣的衣摆中还隐约透出了绣有郁金香图案的贴身内圌裤。
胸前依然挂着金币形的吊坠。
手指上的紫色戒指也闪烁着淡淡的光辉。
啪滋!火炉又传出了爆裂音。
跟往常无异的、孤单一人的夜晚。
即使是在一九二四年的最后一天——除夕的夜半时分,也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里独自一人睁开深绿色的眼睛,观察着世界的深渊,不断积聚智慧之泉……但是与此同时,她却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行动,小小的少女只能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房间里响起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挂在墙上的时钟正在点一点地移动着指针。这是一个非常宁静的夜晚……
在糖果小屋的外面。
有人影正无声无息地向这边靠近。
那是两个大人。他们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状况,一边沿着迷宫花坛慢慢前进。就像在问“是这里吗?”似的,其中一人向另一人打了个眼色。
借助从窗户漏出来的微弱光芒,可以看到两人的手上都戴着黑色的皮手套。
他们互相点点头,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其中一人走近玄关,另一人则朝着窗户走去。
月光照亮了他们的侧脸。
两人都有着冷漠的眼神和纤薄的嘴唇。那是一种完全不包含任何感情的、简直就像面具一样的容貌。其中一个是男人,另一个则是女人。
男人的长发在风中不祥地飘动着,大衣的衣摆也随风而动,发出轻微的刺耳声音。
男人站到了小屋的门前。那玄关就像玩具一样小圌巧圌玲圌珑,非常可爱。而且低矮得不弯着腰进去就会撞到头的地步,其外观被涂成了耀眼的粉色。男人见状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
戴着皮手套的手按住了玄关的门把……
看来门并没有上锁。
门把无声无息地被打开了。
男人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好几次用双手握住门把,对某个动作进行了一下预备演习。对,那就是用双手狠狠地掐住某种纤细东西的动作……
他似乎觉得很高兴似的呼出一口白气。
房间的主人还没有察觉到不速之客的存在。
周围的一片静寂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就在这时候。
在花坛后面,一个小个子的人影同样无声无息地跳了出来。
——那正是久城一弥。
男人仿佛大吃一惊似的仰起身体,下一瞬间,他就把手伸进胸口掏出了手圌枪。
一弥使劲用脚踢开了他的手,把他的枪踢飞到远处。
被一弥飞扑上来,男人在无言中摔倒在地。两人就这样倒在铺满积雪的地面上,互相捶打着对方的脸,发出呻圌吟声。
旁边的女人察觉到情况有异,马上举起了手圌枪。但是,当她把枪口对准身体重叠在一起的两人的时候,却有所顾虑似的看了看窗户的那边。看来她是担心房间的主人因为听到枪声而逃掉。
一弥尽管被男人掐着脖子,但还是拼命挥起拳头捶打着对方。
这时候,在女人的背后——也出现了两个奇怪的黑影。
其中一个黑影是有着大炮般的尖头发型的魁梧男人。
另一个则是两个互相牵着手的男人身影。
他们悄悄接近女人,然后从背后紧紧地扣住了她的双肩。虽然遭到了极其强烈的反抗,但是在三人全力以赴的压制之下,总算是把手铐套上了她的双手。
一弥拼命跟男人纠缠着在地上打滚,然后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将男人压在地上。他用膝盖抵着对方的脊背,以全身的体重压了上去,男人发出了呻圌吟声。
布洛瓦警官向这边走来,把男人的双手用手铐锁在背后。
一弥这才慢慢站起身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言之中结束了。两名下属——伊安和艾文押着女人,布洛瓦警官则押着男人,准备就这样把他们带走。
布洛瓦警官回过头来,向一弥轻轻点了点头。一弥也无言地以僵硬的表情点头回应。
警官和两名下属就这样带着那对男女静悄悄地离开了,糖果小屋前就只剩下一弥一个人。以认真的眼神目送着他们离开的一弥,表情显得非常严肃。双圌唇也紧紧地抿在一起。
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迷宫花坛依然被冬季夜晚特有的寒气和静寂所笼罩。
冰冷的花坛淡淡地反射圌出蓝白色的月光。
月亮看起来真的很大,就好像随时都会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笼罩着周围的始终是一片静寂。
一九二四年,再过几分钟就要成为过去了……
一弥独自伫立在那里,拼命忍耐着全身上下的痛楚。
同时,也强忍着在心胸中逐渐扩散开来的不安,以及平静而剧烈的怒火……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那么,你现在是在当一只可怜得浑身湿透的老鼠么?久城。”
突然听到有一个仿佛从地下发出的低沉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弥顿时吓得两肩猛然一震。
然后慢慢地向后转过身来。
只见身穿纯白色宽身睡衣的维多利加,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不,我只是觉得要是把你吵醒的话也不太好啦,维多利加。”
“我怎么会像小孩子和笨蛋那样早早睡觉,我现在已经是十五岁了。哼,我当然还没睡。啊啊,外面真的吵死了嘛。”
“现在可不是为这个生气的时候吧?你这人,真是的……!”
在糖果小屋的暖炉前。
一弥的衣服因为在铺满积雪的地面上进行了一番格斗而完全湿透,所以他就把衣服摊开放在暖炉前面烘干。
一弥自己则蜷缩在毛毯里,老老实实地坐在地板上。
在明亮的室内仔细一看,他的脸上都布满了淤青和血污,受伤也颇为严重。
以小步向他走来的维多利加,把软圌绵绵的毛巾对着他的脸……
嗖的一声……
“别、别扔过来啊!”
维多利加鼓起两腮背对着一弥说道:
“很遗憾,像温柔地把毛巾交给你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你啊,至少也该学会关怀别人……”
尽管嘴里这么说,一弥还是接过了那条毛巾。
维多利加瞪了他一眼:
“在那种地方,你和笨老哥还有他的下属们都发挥了傻圌瓜一样的忍耐力,大冷天在那里等犯人足足等了几个小时吗?久城。”
“是啊……”
一弥红着脸轻轻点头答道。
说完,他就轻轻用毛巾擦了擦脸。
他紧圌咬着嘴唇,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他才尽量以放松的口吻说道:
“在图书馆里,我听到了你和布洛瓦警官的对话。科学院的特工人员之所以来到村子里,一定是打算来圣玛格丽特学园……也就是为了某些可怕的事情找你,我觉得会有危险,为了慎重起见就跟着警官一起去了……啊,白天我突然消失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当时非常慌张……你没有生气吧?”
“哼!”
“但是,当时身为犯人的那对男女已经逃掉了,后来又了解到他们并没有离开村子。所以我就跟他说只要一直守在维多利加你身边的话,说不定那两人就会出现,最后总算说服了布洛瓦警官。因为对手毕竟是两个大人,不管如何,我也说不准单凭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把他们击退啊。”
“嘘!”
“咦?啊啊,对不起,我吵着你了。吵嚷是你的第二大敌人对吧。那么,我就不说话好了……”
维多利加突然间伸出了圆乎乎的手指,按在一弥的嘴唇上。
一弥顿时从脖子红到了额头。
在近处看着他的维多利加,眼神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似的闪烁着绿色的光芒。镶满褶边的薄棉睡衣也轻轻飘动起来。
一弥依然用毛毯包着身子……哈啾——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瞬间,维多利加就狠狠向他盯了一眼。
“安静点!”
“对、对不起……”
“哼。”
“但是,究竟怎么了啊?”
“是村里的教堂,钟声马上就要响起了。”
就在这时候,仿佛在祝福新一年的到来似的,教堂的清脆而响亮的钟声不断从远方传来。听起来就像是在大声欢呼着“令人期待不已的美好一年即将到来,好高兴呀”这句话一样。
维多利加很高兴似的眨着眼睛,凝神静听起来。
面对仿佛从身体内侧散发出光芒的维多利加的姿态,一弥不禁看得入迷了,只是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娇小圌脸庞。
一会儿,钟声留下如同朝着过去逐渐远离般的余韵,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久城。”
“嗯……?”
“现在,已经是新年了!”
维多利加以仿佛充满感慨的欢快声音说道。
“去年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倾听着这个声音——这个仿佛在祝福所有人的、天真无邪的欢快钟声。”
同时,她又露出淡淡的微笑:
“所以,今年我也非常期待呢。
蜷缩在毛毯里的一弥也点了点头。
“哦,原来苏瓦尔在一年结束的时刻也会敲响钟声吗。我出生的国家也是这样的。当然,那里的钟声还要更长一点……真厉害,没想到我今年能跟你一起听到宣告一年结束的钟声呢。”
“你别露出那么高兴的表情,因为我一见到就觉得心里冒火。”
“为、为什么啊!”
一弥鼓着脸反问道。
但是维多利加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思索着什么。面对满怀担心地注视着自己的一弥,维多利加则叼起烟斗慢慢地点上火,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白色的细烟缓缓地朝着天花板升腾起来。
一弥注视着她的侧脸好一会儿,然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小声说道:
“那个,维多利加……”
“怎么了,南瓜。”
“我不是南瓜,是久城啊。不过,也算了。你今天已经解开了我找来的第十一个谜——也就是出现在杂货店的奇怪男女客人的事件了吧。但是……”
“嗯。”
“可是第十个谜,你还没有解开啊。你想想……”
一弥竖起食指说道:
“就是村子里突然多了许多从苏瓦伦来的客人这件事啦。旅店里被住得满满的,村民们也大吃一惊呢。那么多的人,总不可能全都是灵异部和科学院的特工人员吧。而且来的基本上都是妇女和小孩子,要不就是整家人一起来。但是,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咦,维多利加?你怎么了?”
一弥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把手放到了膝盖上。
看到烟斗离开维多利加的手朝着地板落下,一弥慌忙伸手把它接住。虽然总算是避免了落在地上摔个粉碎的命运,但是他抓圌住的位置却是烟头部分。
“好热好热!”
“唔……”
“太危险了,维多利加。这样会摔烂的啊,”
他边说边把烟斗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又转眼看向维多利加。
就在这时候,维多利加突然像断线的木偶一样以奇怪的动作软软地弯下了身体。
然后,她就这样浑身无力地倒在一弥的身上。
“维、维多利加?你……!?”
一弥慌忙大喊起来。
没有回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在听到钟声露出微笑后,她内心的紧张感终于获得了解放吗?还是说因为一弥提出的问题,让她唤圌醒了什么新的紧张根源?
一弥虽然大惊失色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在下一瞬间,他就毫不犹豫地稳稳抱住了维多利加的小小身体。
平时总是被镶满褶边和蕾丝的华丽礼裙和棱角分明的男生校服阻挡着的两人的瘦削身体,如今就只隔着柔软的薄棉睡衣和纤薄的毛毯。尽管显得脆弱而不安,却带着确实活着温暖肌肤、血液和气息,还有心脏的微弱跳动,他们都能互相感觉得到。
“维多利加……”
“久城……久城……”
一弥仿佛感到无比吃惊似的说道:
“难道……你是在发抖吗?”
维多利加的回答非常平静,但却显得非常悲伤。
“……你也是啊,久城。”
“这、这是因为……”
一弥红着脸沉默了起来。
然后,维多利加又以闷闷的声音“呵呵”笑了起来。
“那么,你就是对我感到害怕了吧。”
“……那当然不是了。”
一弥依然紧紧抱着维多利加,不停地摇头否定。
维多利加就像在耍脾气似的以小孩子般的口吻说道:
“因为我是怪物,所以很可怕。是吧?”
“不是的!你一点都不可怕。你只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而且还会为我着想的女孩子。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什么怪物。”
“呜呜。”
“我并不是觉得你可怕,只是……”
“只是,怎么样……?”
一弥小声说道:
“只是……你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如果失去了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活在世上。除了你之外,我实在不知道以后该拿什么作为衡量美丽的标准。我会变得什么都不知道的……”
一弥在颤抖的同时,把维多利加抱得更紧了。
维多利加依然保持着全身松弛的状态,任由一弥抱着自己。
即使被他用手掌抚摸着脑袋,被他用手指抚圌弄着自己的长发,维多利加还是一动不动。金色的睫毛就像小天使的翅膀似的轻轻圌颤动,同时闭上了眼睛。
强烈的恐惧和悲伤,贯穿了她那娇小而脆弱的身体。
察觉到这一点,一弥就像要安抚她似的继续紧紧拥抱着她。即使如此,维多利加的肌肤、气息和心跳声,也还是没有恢复成平稳柔和的状态。
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在有如永恒般的漫长沉默中,难分难舍的少年和少女,以极其笨拙的动作互相拥抱着。
过了一会儿,一弥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缓缓动了起来。
他轻轻抱起了仿佛在对什么感到恐惧的维多利加,把她送进了寝室。
一弥让她躺在附有顶盖的可爱睡床上,然后温柔地给她盖上水蓝色的羽绒被。
“久城……”
“嗯……?”
听到这把微细的呼唤声,一弥猛地停住了正要走出寝室的脚步。
“……你再像傻圌瓜一样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
“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啊,维多利加。”
“吵死了!”
“你难道不觉得困吗?”
尽管嘴上是这么说,一弥还是顺从她的意思走了回来。
就在这时候……
(咦……?)
一弥突然发现,就像耍脾气似的卷着被子躺在床上的维多利加——她手指上的紫色戒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刚才看的时候,戒指明明还闪闪发亮地戴在她手指上的啊……?虽然这的确很不可思议,但是现在更让他感到在意的是,犹如死期将近的动物般散发着诡异的沉静气息的维多利加的样子,实在非常可怕。所以,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卷着毛毯坐到了床铺旁边的椅子上。
就像仆人一样沉静。
但是,他的眼神却似乎隐藏着某种火热的情感。
维多利加尽管还在不停地发抖,但没过多久就发出了熟睡的呼吸声……直到她入睡为止,一弥一直都合拢着双膝,把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窗外,新年的夜色也逐渐变得浓厚。
无数大片大片的雪花又开始从天上纷扬飘落。
寝室中的黑暗以更强的粘度重重地缠卷在两人的周围。
过了一会儿,一弥站了起来。眼神依然像刚才那样充满了静谧而激烈的光彩。
他注视着已经非常熟悉的、但同时也美丽得让人吃惊的维多利加的睡容——
“晚安,我的维多利加……”
说完,他就以绅士式的礼仪动作向她的睡容行了一礼。
然后,他就这样踩着规则性的脚步,悄悄地走出了寝室。
——“啪噔”的一声,门就这样被关上了。
在轻软软的水蓝色被子中,本来已经睡着的维多利加的睫睫毛忽然轻轻圌颤动了一下。
“……久城。”
声音非常微细,而且还有点发抖。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中——
“智慧之泉正在向我告急,告诉我下一场暴风雨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的气息就像冰一样冷。
金色的纤长睫毛微微颤抖着。
“你和我,是不是已经无法再见面了呢。因为久城你是异国人,而我却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维多利加在羽绒被里面小声呻圌吟道。
“不要。我不要那样啊……久城……”
小小的身体蜷缩了起来。
“又是这样。你又让我哭起来了。是你让我变得越来越脆弱的……”
窗外的雪下得非常猛烈。
远处的玄关传来了关门的声响。
沙、沙……少年踏着积雪离开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了。维多利加浑身颤抖地倾听着那微弱的声音。纤细的身体中传出细微的倾轧声,全身都在拼命发出悲鸣。
寝室里就像什么人都没有似的笼罩在一片绝对的静寂中。维多利加也像是在那里睡了一百多年似的,身体变得一动不动了。
以端正的姿态走出糖果小屋的一弥,就像平常一样踩着规则的步伐,发出沙沙的脚步声沿着铺雪的迷宫花坛向前走着。
在途中,他还时不时停下脚步,回头向小屋的方向看去。
就像沉陷在迷宫花坛那样复杂纹样的深处一般,糖果小屋已经看不见了。这时候的心情,就好像在异国的森林里迷了路似的充满了不安。
一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回想起今天比任何时候都更柔弱,同时也变得非常率直的维多利加。
“我说,维多利加……?”
一弥的细语声,也被冬天的寒风抹消得无影无踪了。
咕呜~……从某处传来了猫头鹰的叫声。
就像已经把该说的事情传达给对方,但是还没有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对方似的,一弥怀着某种混入了悲伤和兴奋的不可思议心情,默默地伫立在那里。
然后,他就像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反正明天还能见面吧?”,然后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啊?”
接着,他又停住脚步,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结果我奉上的谜还是只有十四个啊。因为村里发生的杀人事件和潜入学园的科学院特工等等问题,今天真的很辛苦呢。没想到在给维多利加奉上第十五个谜之前就迎来了新年。真让人头疼。不过,我明天一定……”
一弥边想边继续往前走。
他快步穿出了迷宫花坛,在深夜无人的法式庭园里挺直腰板走了起来。
咕呜~……猫头鹰又叫了一声。
接下来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就连一弥的脚步声,也只能听到踩在柔软雪面上的细微声音,几乎完全是一个无音的世界。
他回到男生宿舍,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当一弥洗完脸正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却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奇妙的喧闹声。他悄悄打开窗户向外一看,只见那里停着一辆毫无装饰的朴素马车。一个身穿西装、看样子像是跟一弥同样的东洋人走下了马车。紧接着,许多身穿警官制圌服的男人们也跳了下车,同时朝着男生宿舍的入口走来。
怎么回事呢?正当一弥感到不解的时候,楼下就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是舍监的声音。看来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弥还是觉得应该去帮帮舍监的忙,于是打开了房门。
正当他向走廊迈出一步的时候,就见到了从楼梯走上来的们的身影。
背后的舍监大声喊道:
“在这样的三更半夜?真是的,别这样啦!我马上就把班主任老师叫来,你们等一下好不好!”
男人仿佛要打断对方话音似的大声说道:
“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啊啊?”
“他是肩负着我国未来的优秀头脑,同时也是大尉大人的公子。我们必须要尽快将他保护起来。”
“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没有必要向你说明。
“别这样啦!而且那孩子在这个学园也有他自己的生活,还有重要的朋友……”
“生活?朋友?在国家大事面前,那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面对那个大步大步地往这边走来的东洋人男性,一弥也觉得有点印象。
那是一年零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他就是一弥刚来到苏瓦尔王国的时候,在大使馆里见过的政圌府要人之一。据他所说,他从学生时代就开始跟父亲打交道了。请务必为了祖国努力学习——当时他还以跟父亲一模一样的口吻这么激励过自己。
当然,一弥在学习上也取得了优秀的成绩,表面上也算是遵从了他的嘱咐……
“那个,发生什么事了吗?在这个时间,究竟怎么……”
男人以看到一弥满是伤痕的脸,马上大吃一惊地瞪大了眼睛。
但是在下一瞬间,他就立刻恢复了冷静:
“久城君。我们必须以最紧急的方式将你送还本国!”
“咦?”
一弥顿时整个人愣住了。
“来,你马上把行李收拾好!早上我们就必须到港口乘船,把你平安无事地送回到祖国去!”
“怎么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弥不禁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又想起了刚刚才道过别的那位金发的朋友——在这个国家遇到的比任何事物都更深沉而不可思议、而且自己也被她深深吸引的、绝对不能失去的维多利加。
但那也只是短短几秒钟的事情……
他马上就挺直身子,以紧张的表情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光是政圌府要人,连身为学生的我也要送还本国什么的。我自身并没有引起什么问题,那也就是说……是国家方面存在着什么隐情……我恳圌请你说明一下当前的事态!”
男人摇了摇头。
“很抱歉,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在这里说明。同时我也没有那样的义务。”
一弥思索了一会儿:
“……现在想起来,最近这几天的状况的确很奇怪。”
“久城君!”
“啊,不……”
一弥摇了摇头。
(对啊,苏瓦伦的贵圌族和富裕阶层的妇女、小孩子突然间蜂拥来到这个深山里的小村子,旅店也被住满了人……这种现象果然是很奇怪。而且就在这几天,身为贵圌族子弟、就读于这座学园的那些学生们,也都纷纷争先恐后地赶回去他们的老家了。另外,苏瓦尔的政圌府要人和特工也出现在村子里,甚至引发了杀人事件。然后就是现在……我也要被他们从留学地点强制送还到本国……不……)
一弥一边思索一边低声自言自语道:
“不对。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突然发生的。这几天来,一定是在不断发生着某些事情……!”
“唔,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好了,快点收拾行李!做不到的话,我们就要强制执行了!”
一弥默默地咬住了嘴唇。
他以充满了痛苦、充满了悲伤、更充满了不甘的眼神回望着男人。
宿舍的房间里,除了教科书、笔记本、字典、琉璃和家里人写来的信件和更换用的衣服之外,也没有什么其它东西了。
——在这个国家获得的东西并不是实物,而是经过学习后牢牢记在一弥头脑中的知识,以及爱情和快乐的回忆,还有就是跟每一个人之间的无可替代的羁绊。
一弥缓缓地转过身去。
这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口袋里似乎放着些什么东西。
一种坚硬的触感隔着裤子的布料传递到脚上,一弥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他产生了某种预感。
一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用手在裤子上确认了一下那种触感。
……绝对没错了。
装在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就是维多利加一直戴在手指上的那个紫色戒指——理解到这一点后,一弥的喉咙就发出了悲伤的声音。
这个戒指……
那是距今几个月前发生的事。
在夏末的某一天早上,维多利加突然从圣玛格丽特学园转移到别处而消失了影踪。一弥为了救她而赶到位于立陶宛的一座诡异的修道院〈别西卜的头骨〉。尽管他在那里顺利地找到了维多利加,但却发生了一宗可怕的杀人事件。一弥带着维多利加,在潮水不断涌人的状况下奔上了列车〈oldaserade号〉。
在那个时候……
一弥遇到了维多利加的母狼柯蒂丽亚·盖洛。躲在诡异的西洋棋偶中潜入了修道院的她,只对一弥露出了真面目,还一边嘱咐他“把这个交给那小小的孩子”一边将这个戒指托付给他。
我一直都在守望着你,即使小狼没有呼唤,母狼也还是来看你了哦——她就是这个意思。
自那以来,维多利加就一直戴着这个戒指,以此作为失去的金币吊坠的替代品,就像在维持着自己跟母狼的羁绊一样。现在已经非常熟悉的、逐渐开始跟她的身体融为一体的紫色戒指……
究竟这是什么时候被藏进一弥裤子里的呢?
一弥轻轻闭上了眼睛。
啊啊,就是刚才吧……他想起来了。
就是在他拥抱着浑身发抖的维多利加、把她送回寝室里的那个时候……当自己让她躺在附顶盖的大床上、给她盖上水蓝色羽绒被的时候,这个戒指就已经不翼而飞了。
维多利加一定是在一弥紧抱着她的时候,把戒指摘下来悄悄放进了一弥的口袋里。
“是智慧之泉……啊……”
一弥自言自语道。
“啊?你在说什么?”
“那孩子能预测到所有的事情。因为每一个小小的事象,都会化作混沌的碎片注入她的头脑中。在她为了解闷而摆圌弄着这一切的期间,碎片就会瞬间完成重组的过程……”
“是在说梦话吗?别说了,快把行李收拾起来吧。”
“她只是没有告诉我而已,实际上她早就解开了第十个谜。她早就知道我们也许就此不能再见面了,刚才的维多利加……”
“你啊!”
“只有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还想着迎来新的一年,到了第二天早上还可以跟你见面。我就像平时一样只跟她说了一句‘晚安,维多利加’就离开了。我……”
一弥低下了头。
就像在责备他“你在这里说这些么没出息的话做什么?”似的,男人严肃地俯视着一弥。
察觉到这一点,一弥也立即绷紧了表情,摆出直立不动的姿势。
跟他的动作相反,内心却依然在静静地进行着思考。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传达给重要的人知道。)
想到这里,那种遗憾的感觉就让他的心产生一阵刺痛。
(在春季的那一天,我拿着老师托付给我的打印资料登上图书馆塔的最高层,遇到了那位金色的女孩子。自那以后就一直燃烧在心胸中的这股不可思议的感情……这究竟是什么感情呢?我并不知道。而且我现在连这一点也无法传达给她知道,就不得不马上离开苏瓦尔了……!)
一弥遵从命令,开始以利索的动作收拾起行李来。
他打开了一年多前来到苏瓦尔时带来的那个行李箱,把教科书和字典都塞了进去。然后把叠好的更换用的衣服铺在上面。
一弥以冷静的口吻圌向男人询问是否可以给别人留下书信,然而却只得到了“对朋友什么的就不要留下任何东西”这样冷漠的回答,不由得紧紧圌咬住了嘴唇。但是他很快就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下了什么东西。
以自己出生国家的语言写下了什么东西。
同时,他还在上面画了一幅小小的蝴蝶图案。
“我想把这个交给我的班主任老师——塞西尔·拉菲特小姐。”
男人看了看那张纸条——就像在说“还做这种女人气的事情”似的对那个蝴蝶图案皱起眉头,而对于文字本身却说了一句“什么嘛,这个当然是没问题的,反正在事务手续上还是有必要的吧”,然后点头表示同意。
一弥提起旅行箱,走出了房间。
走出了这个应该不会有机会再来的圣玛格丽特学园,现在已经住得十分习惯的自己的居所……
他沿着走廊往前走。
挺直腰背,强忍眼泪。
在他刚走出宿舍乘上马车的时候,就看见塞西尔老师只穿着一身睡衣、连大衣也没有披上就拼命沿着寒冷的铺雪小路向这边跑来的身影。舍监还跟她手拉着手。
正当一弥想要向她们打招呼而从窗户探出脸来的时候,却遭到了警官们的阻止。
“久城君~!”
“喂喂,你们这就要把他带走了吗?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喂,久城君!”
“才刚到新年就遇到这样的事……学园方面没有接到任何联络,首先应该跟深为班主任的我、校长和理事长说明情况……”
耳边传来了塞西尔和舍监的声音。
“现在根本没有那样的时间,因为事情非常紧急。要是等待手续完成的话,就会让我国的一名贵重的学生暴露在危险之中了!”
“咦,危险,是怎么回事……?”
塞西尔老师仿佛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反问道。
一弥也倒吸了一口气,凝神倾听起来。
在寒风的吹拂下,马车也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冬季的风非常寒冷,即使坐在马车里面,呼出来的气息也还是白色的。
“对了,班主任教师塞西尔·拉菲特小姐这个人物,指的就是你吧?久城君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以后需要联络的话就使用这个吧。”
“这个,是什么?真是奇怪的纹样……”
“唔,这是我们国家的文字。”
塞西尔老师尽管读不懂上面写的内容,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笔记纸收下了。
趁着男人乘上马车的时机,塞西尔老师拼命地朝着马车里面看进来,还小声喊了一声“久城君……”。
因为她不停地在地上蹦跳着,那熟悉的蓬松浅黑色头发和圆框眼镜也在马车窗外面不停地上下起伏着。
“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画在这张纸条上的蝴蝶,我想一定是金色的吧……?就是说要我把这张纸条交给金色的蝴蝶是吧?虽然老师我完全读不懂,但这一定是给那孩子写的信……”
一弥无声地点了点头。
“久城君,久城君……啊啊,你要保重呀……!”
马车的门被关上了。
“不管是苏瓦尔的事情,还是在这里的大家的事情,就算回到自己的国家,你也不要忘记哦……”
“……老师!”
“因为大家都很喜欢你呀!久城、君……!”
“老师,老师,请你也要保重!还有,那孩子的事,就拜托你·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马车的车门被关上了。
一弥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也渗出了泪水。
在房间里收拾行李时一直勉强压抑在心中的感情,此刻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
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发现,他悄悄地用手背擦掉了眼泪。因为他非常明白,要是被看到的话,对方就会以跟父亲一模一样的口吻“身为男子汉怎么能流眼泪!”这样怒斥一顿。但是,即使是帝国军人的三儿子,因为思念他人而哭泣也不是什么绝对错误的事情——至少现在的一弥是这么认为的。这正是在这个异国他乡认识的人们、以及跟维多利加一起共同闯过的无数考验告诉他的真理。
车夫席那边传来了鞭马的声音。
就连正式道别的时间也没有,一弥只能勉强以眼泪湿透的漆黑眼眸回望着浮现在月光中的图书馆塔的姿态,马车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毫不留情地向前飞驰。
那座石造的庄严高塔,在迎来新年后的深夜时分,正默默地俯视着这位逐渐远去的异国少年。那就是近数百年来都在默默守望着欧洲各种历史的图书馆塔……
穿过法式庭园,驶出熟悉的学园正门,马车就像恶魔一样朝着村道飞速前进。一片漆黑的道路,让人觉得就像被带往黄圌泉之路一样阴森可怖……深不见底的黑暗重重地笼罩在村道的周围。
一弥掩饰着内心的颤抖,以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道: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经过一瞬间的沉默,官员仿佛在慎重挑选着语言似的回答道:
“是局部性的战争。”
“……局部性?”
官员以正面看着一弥说道:
“现在如果还留在欧洲的话是非常危险的。我国的同胞们现在都在政圌府的安排下同时离开这片大陆,直接逃回本国去。这片大陆也许会再次深陷水深火热的战争中。”
“什么……”
官员满怀自信地说道:
“不过,我们国家却是安全的。”
寒风从耳边呼啸吹过,马车也剧烈地晃动起来。就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巨人用手抓圌住使劲摇晃起来的感觉。
一弥以压低音量的声音叫道:
“那是下一场暴风雨!是早晚都会到来的、而且比十年前的那次还要更巨大的暴风雨……!”
一弥用手掌捂着额头,发出呻圌吟般的声音:
“上一次世界大战,最初也同样是由一场局部性战争引起的。结果战火在转眼之间就烧遍了整个世界。所以,这次说不定也会……扩大到全世界……!”
“别说这种轻率的话!久城君!你只要……”
马车穿过了村道,来到了村子正中央的位置。
周围还有几座建筑物亮着灯光,远远也能望见车站的朦胧轮廓。就像被深深埋没在黑暗之中,在阴暗的波浪之间随波逐流地四处飘荡一样。
马车又驶过了警圌察署所在的位置,就在这时候,马车一瞬间降低了速度。可以看到正好从警圌察署走出来的布洛瓦警官,在透过马车窗看到一弥的脸时露出了相当震惊的表情。
马车又继续加速前进。离开村道,进入了森林。森林看起来显得比平时更深,同时也更阴暗。光秃秃的树枝也重重层叠起来,把夜空和一弥他们所乘坐的马车分隔开来。
马车在漆黑的冬季山路上剧烈地摇晃着,在转眼之间就远远离开了维多利加所在的圣玛格丽特学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