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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最后,由比滨结衣消失在人潮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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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直盯着阳乃,想看出她到底在打算什么,阳乃则对我轻轻一笑。

我瞬间感到背部窜过一阵寒意。她美丽的笑容,宛如在对我说,她已经看穿我在想什么,因此更显得恐怖。

「今天小雪乃没有一起来吗?」

「雪乃啊,她应该是留在家里,毕竟这种对外的活动属于我的工作。刚刚不是说过我是代替父亲来的吗?所以我可不是来玩耍的。」

阳乃伸手往自己一指,开玩笑地说道。

「在这种场合露面一向是长女的工作,这是母亲一直以来的方针。」

雪之下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她曾经说,对外活动是姐姐的任务,自己只不过是替代品。

所以,阳乃是父亲的正统继任者。指定把衣钵传给长女,其实很理所当然。

可是,光是这样还不够充分。

「所以小雪乃不能来吗?」

由比滨问到重点了。阳乃是父亲的继任者这件事,不足以构成雪之下不能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阳乃露出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微笑。

「嗯……反正,这是母亲的想法……而且,这样不是比较不会搞混吗?」

「你们姐妹长得很像,如果只有一个人,的确是不会搞混没错……」

由比滨似乎相信这个说法,但实情恐怕不是如此,外界会如何看待才是重点。

宣称继任者只有一个人的话,不会发生不必要的纷争;要是让外界觉得她们在争夺继任者的资格,则会产生不良影响。这样一想,真像个武士家族……

阳乃用手指抵住脸颊,头痛似地小小叹一口气。

「其实,我们家的母亲很强势,很可怕喔。」

「咦?比雪之下可怕?」

「什么?你说雪乃可怕?」

她愣愣地看着我好一会儿,然后开心地哈哈大笑。她此刻的爽朗神情不同于以往,似乎是打从内心感到有趣。

阳乃抹去眼角泛出的泪水,同时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她这才注意到周围,稍微清了清喉咙。

「比企谷啊,你真是失礼,雪乃明明那么可爱耶。难道这是你一直以来对她抱持的想法?」

她又轻笑几声,接着把脸凑到我耳边说:

「我母亲可是比我还恐怖喔!」

「……请问她还是人类吗?」

雪之下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人比阳乃恐怖,会不会太夸张?那不只是动力服,已经接近钢弹的领域吧。

「她对什么事都握有决定权,还会要求底下的人遵守,所以我们只好跟她妥协……偏偏雪乃对这一点不太拿手。」

我看她不只是不太拿手,根本是逊到极点。

「所以当她升上高中后,说要一个人出去住时,我还觉得有点讶异。」

「小雪乃是升上高中后才开始一个人住吗?」

「没错。她不是那种任性的孩子,所以父亲很高兴地买下那户豪宅给她。」

唉,为什么世界上的父亲总是那么宠女儿……

「母亲则是坚决反对,直到现在仍不肯接受。」

「看来她跟令尊的感情满好的。」

「喔喔,你对未来的岳父感到好奇吗?」

「没有啦,我根本看不出岐阜(注70 「岐阜」和「岳父」的日文发音相同。)跟滋贺到底差在哪里,也没什么兴趣。」

「嗯……十二分。」

想不到她长着一张好人脸,评分标准却那么严格。

「说感情好也不太对。我觉得是母亲太强势,父亲才会站在雪乃那一边。」

听起来像是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若要说得更浅显,就是鞭子与胡萝卜。

「不过,我跟雪乃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也是照着剧本走。」

「你们这对姐妹真讨人厌……」

我露出败给她的表情,但这无损阳乃美丽的笑容。她转而向由比滨提问:

「对了,你们今天是来约会的吗?如果是的话,抱歉打扰到你们。」

「不,不是,我、我们怎么可能……」

阳乃一刻也不松懈地注视着由比滨。

「嗯……看你害羞的样子,很可疑喔……不过,如果真的是约会……」

她的口气有如在寻由比滨开心。

烟火表演暂时告一段落,四周逐渐黯淡下来,使我连阳乃的双眼都看不清楚。可是,我可以肯定她眼中的光彩比夜空更加黑暗。

「……代表雪乃又没有被选中啰。」

她喃喃地这么说。

同一时刻,烟火再度啪啪啪地冲上天空,接着传来断断续续的轰响,夜空跟着忽明忽灭。

烟火绽放后逐渐消逝,吹来的风中带着烟硝味。

阳乃脸上平静的微笑不时被光芒照亮。

「请问,刚才那句话……」

由比滨开口时,正好又有一波烟火发射,阳乃这次显得格外兴奋。这一波烟火过后,她才转头看向由比滨。

「嗯?什么事?」

阳乃轻轻一笑,仿佛在说自己刚才一直顾着看烟火,没注意到对方。

「啊,那个……不,没什么。」

由比滨把话吞回喉咙,对话就此打住。

下一刻,几个炮筒发出枪声般的巨响,在天空劈里啪啦地散出光芒,阳乃像小孩子似地不断拍手。

如果换成雪之下,她大概不会有这些动作——但仔细想想,阳乃可能是很清楚外界抱持什么样的眼光,才会采取这样的举动。

这对姐妹外表神似,内在却彻底不同。尽管如此,她们的目光似乎放在相同的地方,这一点令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嗯,雪之下小姐……」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阳乃,索性先用姓氏称呼,毕竟我不认为双方亲近到可以直呼其名。阳乃听了,对我微微一笑。

「嗯?叫我阳乃就好。不过,我更欢迎你直接叫『姐姐』。」

「哈哈哈……」

我不由得干笑几声。我怎么可能那样子叫她?

「……雪之下小姐。」

「哈哈,你真是固执,很可爱喔~」

可恶,我实在拿这种人没辙……

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人最可怕。如果像平冢老师那样,年龄有一段差距,我大可视她为完全不同领域的存在,亦即成熟的大人。可是,像我跟阳乃只相差两、三岁,彼此间的观念会有很细微的差别。

「雪之下小姐是我们高中的校友没错吧?」

「嗯,没错,我比你大三岁。」

阳乃一派轻松地回答,由比滨也「喔~~」地点点头,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所以,小雪乃的姐姐今年二十岁啰?」

「差一点。因为我出生得比较晚,现在还是十九岁。还有,你也可以叫我『阳乃』,不然不觉得很麻烦吗?或是『小阳乃』也不错&9834;」

小阳乃……听起来有点像暖暖包(注71 两者的日文发音近似。)。由比滨忍不住面露苦笑。

「那么,阳乃姐姐好了……」

烟火表演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

配合音乐施放的烟火,在天空绽放出爱心形状。这是不是隐藏什么意图?

伴奏用的音乐包含古典乐、流行歌,以及完全没听过的东西。烟火会配合音乐的情境,时而壮观、时而含蓄。

现在进行到比较闲散的部分,烟火的数量明显减少,到处都是离开位置去上厕所或买东西的观众。

我们所处的这个区域也多出不少谈笑声。

餐桌上备有一些简单的料理,不愧是贵宾席。

由比滨隔着我跟阳乃愉快地聊天。

「对了,阳乃姐姐,你正在念大学吗?」

「对,就是附近的国立理工科大学。」

「哇……头脑真好……果然是小雪乃的姐姐。」

「老实说,我还想再往东京跑一点,但是家里的人不赞成。」

阳乃见由比滨既惊讶又佩服,嘴角泛起有些复杂的微笑。

嗯,要进入地方企业工作的话,当然是留在当地念大学比较好。

话说回来,每次只要参与三人以上的对话,我总是毫不意外地被晾到一旁。从刚刚到现在,我除了吃东西之外,嘴巴便没有打开过。总而言之,这种时候只能一个劲儿吃东西,想办法熬过去。嗯,炒面真是太好吃了。简单的酱汁味,也就是男人的味道(注72 出自《孤独的美食家》台词。)。

「所以说,你们姐妹的志愿都是理组呢。」

由比滨不经意的一句话,让阳乃的动作停下来。在持续不断的烟火声中,我的隔壁陷入一阵诡异、令人在意的寂静。

「喔,原来雪乃想考国公立的理工科大学啊……」

阳乃脸上的微笑有点像是嘲笑。不过,或许因为我是从透彻的角度观察阳乃,才会产生这种想法。说不定她其实很疼爱自己的妹妹。

由比滨默默看着阳乃的笑容。

「从以前到现在,一点都没改变……要么用一样的东西,要么把东西让给她……」

阳乃回忆起过去,目光变得缥缈,声音也变得柔和。可是不知为何,那句话却让我感到焦躁不安。

大概是我的坏习惯使然,动不动便想解读话中之意。

然而,在刚才的短短一瞬间,除了我以外的某人也感受到某种东西。

由比滨置于膝盖上的双拳微微颤抖。

「请问……」

「嗯?」

相对于她若有所思的表情,阳乃表现得极其平静,只是稍微把头歪向一边。

「……阳乃姐姐……是不是跟小雪乃处得不好?」

「讨厌,怎么可能呢?我可是很喜欢雪乃的喔!」

阳乃连想也不想立刻回答,嘴角还泛起温暖的微笑。

她的回答和表现,简直完美得无可挑剔。

也因为如此,我觉得她只是对预想范围内的攻击予以迎击。

她改为跷起另一只脚,继续说下去。

「那个总是追在我后面跑的妹妹,哪有不可爱的道理?」

总是追在阳乃的后面跑,也代表雪之下总是输她姐姐一截。

那是何等残酷的事,有如绝对的胜利者对愚昧的挑战者露出笑容,有如把对方当成小孩应付。

阳乃用她不显一丝刻薄,又无懈可击的美貌朝由比滨投以微笑。

「那么由比滨,你又如何?喜不喜欢雪乃?」

阳乃的问法相当直截了当,让由比滨呆愣一下,但她还是在支支吾吾中努力拼凑出字句。

「我、我很喜欢小雪乃!她又帅气又老实又可靠,但又常常说一些很脱线的话,非常可爱,想睡觉的样子也让人好想紧紧抱住她。还有,虽然她的个性很难懂,但其实很温柔……嗯,然后然后……啊,哈哈哈……我好像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时候,绽开的烟火照亮她害羞笑着的表情。

「嗯……那样就好。」

阳乃的脸上一瞬间掠过称得上是慈爱的表情,跟她的个性实在太不相符。

然而——或者该说是果然——下一刻,她又换上夜叉般的眼神。

「大家一开始都会这么赞美她,可是到了最后,总会对她感到嫉妒、憎恨,并且排挤她,不再跟她往来……希望你不要跟那些人一样。」

她笑起来的表情非常凄切,看到这一幕的人绝对会想好好怜惜一番。

「我……」

由比滨被阳乃震慑住,话语再度变得支支吾吾。

「不会的。」

接着,由比滨用强而有力的眼神看回去,完全不移开视线。

阳乃耸耸肩,瞄了我一眼。

「比企谷,你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吧?」

「嗯……」

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这种事情我早已见多了。不只是雪之下,一个团体内特别优秀的人总是会受到排挤。突出的木桩并不会被敲下去(注73 日本谚语,意近「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而是直接被拔起来丢弃,然后在风雨中逐渐腐朽。

「没错没错,我很喜欢那种眼神。」

我听到这句话而转过头,正好跟阳乃对上视线。阳乃冰冷的眼神让我不禁打一个冷颤。下一秒,她突然露出微笑。

「呵呵,比企谷,你果然很不错。我喜欢你那种在奇怪的地方看得很开、放下执着的一面。」

我一点也不觉得这句话是在赞美。

我早已明白这个人经常话中有话,所以根本不可能误解。

这种部分肯定,举出对方某个特色说喜欢的说法绝不可信。「我很喜欢你的品味」跟「我喜欢你,包括你的品味」,完全是两码子事。这是我国中时期的亲身经历,现在的我不会再掉入这种程度的叙述性陷阱。

「那么,比企谷喜不喜欢雪乃?」

「妈妈跟我说过,不要把喜欢或讨厌说出口。」

阳乃听了,愉快地笑起来。

夜越来越深,烟火晚会也隆重地进行着。

最后的压轴节目,是绚烂的黄金瀑布。金色帷幕从天而降,观众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嗯,烟火差不多要结束了。」

阳乃从座位上起身。

「我要在会场变得拥挤前先回去。」

她接着用眼神问我们打算如何。

由比滨见状,同样从座位上起身,回头对我说:

「我们也回去吧。」

「嗯。」

光是想到会被困在人群中动弹不得,我不禁寒毛直竖。追随阳乃的脚步提前打道回府才是正确的选择。

于是,我们三人踏上回程的路。

购票观赏区旁边有一条通往停车场的小路。从这条路离开会场,即可避开满满的人潮。

来到停车场后,一辆租赁车朝这里缓缓驶来。

不知是阳乃先行联络过司机,还是身为一名一流的司机,懂得提早一步行动是理所当然的。

那辆车在我们行走的步道旁停下。

「愿意的话,要不要送你们一程?」

「这、这个……」

由比滨看向我,暗示由我做决定。

我没开口,只是盯着那辆租赁车。

我对那辆车有印象,而且我应该没有看错——

「不管你再怎么找,那些看得到的伤痕都已经消掉啰。」

阳乃轻笑道。

然而,我跟由比滨一点都笑不出来。

阳乃为突如其来的沉默感到纳闷,收起轻松的表情。

「咦?奇怪,雪乃没告诉过你们吗?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的语气中带着歉意。虽然那句话当中没有任何谎言,现场的气氛仍然很沉重。

「所以……她果然……」

由比滨的声音非常细微,我几乎要听不清楚。

我很清楚她没有说出来的部分是什么。

——雪之下果然也知道那件事。

阳乃对我们的反应感到意外,赶紧为雪之下缓颊。

「啊,不过你们不要误会,雪乃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点我很清楚……到目前为止,雪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对,因为她无时无刻不维持自己的「正确」。

「她不过是坐在那辆车上,没做什么不对的事。比企谷,这样你可以接受吧?」

阳乃向我确认。

我连这些内容都是第一次听到。尽管如此,结果并没有任何改变。不论雪之下在那起事件中处于什么位置,都不会撼动事实。

「这个嘛……毕竟撞上我的人不是她,所以跟她没什么关系吧。」

我的语气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冷淡。今晚明明是热带夜(注74 指夜间最低气温高于摄氏二十五度。),我的体温却直线往下降。

身旁传来木屐的声响,由比滨往我这里贴近一步。有一个帮忙撑腰的人后,我勉强把话音拉高。

「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的原则一向是不回顾过去。再说,什么事情都要回顾的话,人生未免太过黑暗,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咦,奇怪,怎么说到最后,语气又变得冷淡?过去的创伤真是恐怖。

「这样啊,既然你认为事情已经结束,那就没有关系啰。」

阳乃大大地松一口气,现场气氛也因此稍微缓和。

「……那么,我们回去了。」

「嗯,好。」

她干脆地让我们离去,没有特别挽留。

车内的司机察觉到我们结束对话,走出来帮阳乃打开车门。阳乃轻声说一句「谢谢」,坐进车内。

「比企谷,再见啰!」

她神采奕奕地向我挥手道别。但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再见到她。

司机关上后座车门,迅速回到驾驶座发动车辆。

我跟由比滨也默默踏出脚步。

说不定我们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把心中的想法化为话语。

x  x  x

尽管我们已提前离开会场,但有不少人也抱持相同的打算,所以我们来到车站时,站内的人潮还是相当多。

电车似乎是受到烟火晚会的影响,进站时间比原先预定的慢一些。车厢内拥挤到几乎没有座位,于是我们直接站在车门前。

从会场搭电车回离由比滨家最近的车站仅需一站,我预计下车的车站也只在三站之外,并没有多远。

电车行驶不到五分钟,便播放即将到站的广播。

「那个……」

由比滨打破沉默,幽幽地开口。

我用视线跟呼吸声表达自己正在听。她停顿一会儿,继续说下去:

「你曾经……听小雪乃提过那件事吗?」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答案,但还是向我询问。

「没有,从来没听过。」

「这样啊……那么……啊。」

这时,电车在晃动中停靠月台。门一打开,夜里蒸腾的暑气立刻窜入车厢。

由比滨看看我,又看看车外,犹豫着该怎么做,可惜列车关门的警示音是不等人的。

现在没有思考或犹豫的时间,我轻叹一口气走出车厢。跟着下车的由比滨略感意外地问道:

「你在这里下车真的没关系吗?」

「话讲到一半被打断总是不太舒服……你是故意挑快到站的时候才开口吗?」

「哪、哪有可能!人家只是一直问不出口而已!」

看她慌慌张张辩解的模样,我实在不认为她不是故意的。

由比滨真是个策士。

「……我送你到你家附近。」

「谢谢……」

她低声向我道谢。

车站跟由比滨家似乎相距不远,但是由于她穿着不太习惯的木屐,走路的速度比较缓慢。

静默的街道上,只有我们两人缓慢的脚步声。

随着夜越来越深,开始有风流动。即使走在外头,湿气和暑气也不再那么折腾人。

「那你听她说过吗?」

我延续先前在电车上的话题,由比滨无力地摇头。

「可是……我认为有些事情很难说出口。一旦错过那个当下,便再也没有机会……我自己也是如此……」

由比滨同样是经过一年多才提起那场意外,而且是因为被我先一步揭穿才坦白。

「我一直想着要多做一些心理准备、多考虑一下再说出口,结果便一直拖延。」

嗯,我多少可以理解。尤其是话题比较严肃时,特别容易如此,更不用说是要跟别人道歉或忏悔。原本就不好说出口的事,时间拖得越久只会变得越难以启齿。另外也有一些事情,必须真的下定决心才有办法说出来。

「而且,小雪乃一直开不了口,可能跟家里的因素有关……不过我也不了解她家的情况就是了。她的姐姐阳乃,感觉又很可怕……」

她应该不是在帮雪之下说话。

雪之下生长的家庭的确称不上一般。她家的家世自然不在话下,其他还包括阳乃,以及凌驾于阳乃之上、嗅得出不寻常气息的母亲。

她们的家庭一定存在着什么问题。

想是这么想,不过别人的家庭怎么样,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置喙的。

「我不认为我们应该干涉别人的家务事(dostic)。」

「嗯……」由比滨稍微思考一会儿,「do、dostic……啊,是dv吗?」

「不要学了一点东西便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喔。」

「难道真的是dv?」

这哪里是家庭暴力(dostic violence),只是v而已,视觉系(visual)。

「总之,不管是那场意外还是她家的事,大家通通当作不知道不是很好吗?」

亦即视为不公开的事情。雪之下不希望我们碰触的事,我们便不应该碰触。

我们不可能彼此了解,要是对方装出很了解自己的模样,我们看了也会生气。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站在漠不关心的立场才是最佳选择。

例如在大雨天扛着沉重的行李跌了一跤,或是当着全班的面被老师臭骂,事后我们总会希望大家不要来找自己讲话。

那些带有善意的话语不但安慰不了人,反而有可能带来二次伤害。大家真的应该认清这一点。

有时候,同情和慈悲会成为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维持不知道……真的好吗……」

由比滨貌似无法理解而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脚边,于是我跟着停下。

「我不认为不知道是什么坏事。要是知道的事情增加,麻烦事也会一口气暴增。」

「知道一件事」无疑是承担更多风险。很多东西如果维持不知道,会让我们幸福许多。人们真正的心情即为最好的例子。

人活着或多或少会欺骗自己和别人。

因此,事实永远是伤人的。它只会让某个人平稳的生活彻底崩解。

接下来的几秒钟,我们都闭口不语。

在这阵沉默中,由比滨用她自己的方式思考出答案。

「但我还是想知道更多……我希望我跟她能更深入地了解对方,让关系更要好。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也想帮上她的忙。」

由比滨重新踏出脚步,走在我前方,我则跟在她一步之后。

「自闭男,如果小雪乃有什么困扰,请你记得帮帮她喔。」

「……」

我想不出该如何回应她的请求。

不要说是几秒钟,即使多给我一倍甚至是十倍的时间,我也绝不可能得出像她那样的答案。

我不打算更加深入。在此之前我从不深究,在此之后我也绝不会这么做。

「不,那是不可能的。」

雪之下不会有什么困扰。即使有,她也不可能求助于我,我也不会主动介入。

我在话中隐藏好几种意思。由比滨听了,抬头望向星空,「喀」一声用木屐踢开脚边的石子。

「不过,你还是会帮助她的。」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在我开口问由比滨怎么会这么认为之前,她先一步回头看我。

「因为,当时你不也救了我吗?」

「我说过,那只是偶然。我不是因为认识你才救你的,所以不能算是救了你。」

不论是她对我的感谢、信赖,或是程度更在其上的事物——一切都是幻想,都是误会。

不仅是我,对其他任何人都做得到的事情产生的评价,算不上是对我的肯定。针对行为与针对人格的评价,完全是两码子事。我们不能因为看到某个人做一件善事,便判断他是好人。同样的道理,要是只因为我冲出去救由比滨,便肯定我的人格,对我来说也会相当困扰。因此,由比滨那份带有感伤的确信一定是搞错了。

「不要对我抱持那种期待。」

我一定会让她失望。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对我有所期待。

我跟由比滨保持一定的距离行走。木屐的喀哒声和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交杂,回荡在夜间的街道。

不协调的脚步声持续下去,那仅仅一步的距离始终没有填满。

不过,由比滨突然停下脚步,让我来不及煞车,整个人往前倾,导致距离迅速缩短。

她转过身,柔和的月光映照在她脸上。

「就算没发生那场意外,你也会帮我,所以我们今天才会一起来看烟火。」

「怎么可能……我根本帮不上你。」

假设事情从未发生过,并没有什么意义。

人生不存在「如果」这种东西。

人生只有不断的后悔。

尽管如此,由比滨依然缓缓摇头。她湿润的眼角反射着街灯的光芒。

「不,不会的。你不是说过,即使没发生那场意外,你也一样会孤独一人,所以那场意外不是让你没有朋友的原因……我自己也因为这样的个性,迟早会被介绍去侍奉社,在那里遇到你……」

她这段真有可能发生的幻想,意外地带有真实色彩,所以我无法轻易否定或反驳。如果我、由比滨和雪之下是用不同的方式相遇,我们说不定会建构出完全不同于现在的关系。

正当我这么想时,由比滨热切地说下去。

「你一定还是会用那种白痴愚蠢又乱来的方法,帮我解决困难。然后——」

咕咚。

不知是我倒抽一口气,还是她强烈的心跳声。

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很在意她接着想说什么而抬起头,两人因此对上视线。

「然后,我——」

嗡嗡嗡……这次是手机发出模糊的震动声。

「啊。」

由比滨只瞄一眼手边的小提袋,打算不理会手机,继续说下去。

「我一定——」

「不用接手机吗?」

我用这句话阻止她接下来的内容。

由比滨这次把视线落到小提袋上,紧紧握住袋子。下一刻,她快手快脚地掏出手机,抬起脸「啊哈哈!」地害羞笑着。

「……是妈妈打来的。」

她对我说一声抱歉后,走到一、两步之外的地方接听手机。

「嗯,我已经快到家了。对,咦?不需要,不需要啦!不是说很快就到了吗?」

她对话筒发出一串连珠炮似的话后,直接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钮,然后瞪着手机好一会儿,才将手机收回小提袋。

「我家在前面,你送到这里就好。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再、再见!」

「这样啊……」

「嗯,晚安啰。」

由比滨轻轻对我挥手道别,我稍微举起手致意。

「嗯,那——」

我还没把话说完,她便已急急忙忙赶回家。看她快要摔倒的模样,实在有点教人担心。我目送她消失在附近的一栋公寓后,也踏上回家的路。

经过闹区时,庆典活动带来的热情尚未消退,到处都见得到醉汉跟年轻的男女们吵吵嚷嚷。

我不想跟他们有所牵扯,挨着路边踽踽独行。每往前走一步,周围的喧嚣与纷扰跟着消失一点。

来到人潮跟高楼大厦都不再的地方后,来往的车辆逐渐加快速度。对向车道有一辆车子开始加速,车头灯相当眩目,我不禁别开视线停下脚步。

然而,这仅止于一时。

别开的视线终究得重新转回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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