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来到侍奉社(1/2)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社办多一个热水壶。雪之下听见热水壶发出「咻~」的煮沸声,将看到一半的杂志折起漂亮的一角,亦即所谓的「狗耳朵」。不过,既然雪之下喜欢的是猫,她说不定会说「这不是狗耳朵,是苏格兰摺耳猫的耳朵」。顺便补充一下,苏格兰摺耳猫是罕见猫种,加上向前摺的双耳这一大特征,使这种猫相当受欢迎。
雪之下把杂志放到桌上,起身走向热水壶。
由比滨前一刻还佣懒地单手把玩手机,现在双眼马上发出期待的光芒。
「太好了!点心时间!」
雪之下准备茶杯、茶叶的同时,她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拿出配茶用的点心。
很快的,桌上总共摆了别致的茶杯、茶碟,以及印着懒洋洋、没什么生气的小狗图案的马克杯。
在秋意渐浓、依稀能听见冬天脚步声的时节,这是很常见的景象。我读着手上的文库本,视线一角可瞥见雪之下在泡红茶。
热水注入玻璃茶壶,茶叶慢慢地向上翻腾,再静悄悄地沉回底部,好像雪花球里纷飞又飘落的白雪。
雪之下依序将茶注入茶杯、马克杯后,暂时停下动作,空着的手抚上下巴考虑一会儿,才又拿来社办内的纸杯,同样倒满一杯茶。
明明是自己要倒茶,为什么还要用不屑的表情瞪那个杯子……接着,雪之下将剩余红茶倒进陶制茶壶中,盖上盖子保温。
她端起茶杯和茶碟,走回自己的座位,正在按手机的由比滨,也拿起她的马克杯。
剩下无人认领的纸杯,孤零零地留在桌面。杯中冒出的热气飘摇不定,有如迷路的小孩。
「红茶……不喝会冷掉喔。」
「……我是猫舌头。」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那个纸杯是要给我的。既然对方都特地为我准备,当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我还不至于像天邪鬼(注6 日本传说中的妖怪。)一样别扭。
等红茶不再那么烫,我拿起纸杯啜饮。
由比滨双手捧着马克杯,一边「呼~呼~」地吹凉红茶,一边说道:
「对了,毕业旅行快到了呢!」
雪之下听到关键字眼,眉毛跳一下。最近不论去到哪个班级,都难逃这个话题,连我参加的侍奉社也受到影响。
「你们决定好要去哪里了吗?」
「最近要决定。」
「交给其他组员决定,我只负责跟着走。」
对我来说,毕业旅行几乎等同强行押人。
组员在我的面前,订定完全无视我意见的计划,直接把我当空气看待,而我只是闭着嘴巴,安安静静地跟着他们的屁股走。
我是不会特别感到不满,何况那样也乐得轻松,但如果问我玩得快不快乐,答案有待商榷。
异物改变不了异物的命运,虽然分到大家和平共处的组别,有机会使我的意见获得采纳,不过,异物终究必须被排除在外。
长期下来,我一直被当成异物对待,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同样被当成异物的雪之下,想必跟我一样。
「说到这个,雪之下,你碰到毕业旅行这类的活动都怎么办?」
我突然对此感到好奇。雪之下一手拿着茶杯,略微歪头表示不解。
「什么怎么办?」
「你在班上没有朋友吧?」
由不相干的人问这种问题,其实非常失礼,不过雪之下似乎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回答:
「嗯,所以?」
「所以我很好奇,你碰到分组活动时,都是怎么做的?」
雪之下这才明白我想问什么,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把茶杯搁到桌上。
「喔,分组的时候,有哪一组来找我,我就加入哪一组。」
「啊?有人会去找你?」
这个答案让我大感意外。雪之下看到我的反应,显得不太高兴。
「我不知道你对我是怎么想的,但我从来没有为分组的问题伤过脑筋,每次总会有一些组别的女生主动找我。」
她一边说一边拨开肩上的头发。隔壁的由比滨将嘴唇碰上马克杯,抬起头说:
「喔~我好像可以理解。j班几乎都是女生,小雪乃这种作风帅气的人,应该满受大家喜欢的。」
「唉,原来是这样……仅限于j班,对吧?」
雪之下就读的j班是国际教养班,女生比例高达九成,气氛跟其他普通班级不太一样,有种类似女校的感觉。我经过j班教室时,总会闻到一种说不上是好闻、有如混杂一大堆东西的气味,说实话,那种气味让人不太舒服。还有一点,进入冬季之后,她们常在裙子底下多穿一条运动裤,玩起互掀裙子的游戏,从远处看过去,那些人似乎玩得相当高兴。
雪之下的同班同学几乎都是女生,相处起来应该是轻轻松松,不需顾虑什么:换另一个说法,即为容易成群结党。
无需在意异性的眼光,确实是一个好处。
以男生来说,他们会因为太在意女生的眼光而做出奇怪的行为,例如稍早户部在教室学猩猩敲打胸部,或者装成不良少年。被称为「中二病」的群体,说不定也可以归到这个类别。不用说,我同样经历过那样的阶段。
至于女生,十之八九有类似的现象。
事实上,雪之下到目前为止,想必已经见识过不少。若把青春期的男男女女聚集到同一间教室,便能看见各式各样的事情。不仅是异性之间,清一色男生或女生的团体内,同样能看尽百态。人生百态,年金也是百态(注7 暗指前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过去未缴纳公司年金。他对此事表示:「人生百态,公司百态,员工也有百态。」)。
「唉~~不过啊,真希望我们学校也可以去冲绳毕业旅行~」
由比滨把身体往前挪,望着天花板感叹。
「挑这种时候去恐怕不太适合……我个人不是很推荐。」
雪之下看向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听了便觉得冷。即使冲绳属于南方国度,在这个季节八成也不可能去海边戏水。
「咦~~可是,不觉得去京都很没意思吗?京都到处都是寺庙跟神社,那些东西这里通通都有。像千叶市这里,不是有稻毛浅间神社,想去随时都可以去……」
真像是由比滨会说的话,听了便教人头痛。雪之下似乎跟我一样,轻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你根本没把历史跟文化价值列入考虑……」
她的低喃中夹杂叹息,但由比滨不甘示弱,立刻反驳回去。
「人、人家不知道去神社要做什么嘛……」
好吧,我多少可以理解她这句话。如果对寺庙、神社、佛阁没什么兴趣,那些地方确实没有任何吸引力。我敢说以大部分高中生的情况,除了婚丧喜庆跟新年参拜之外,根本不会踏进那些地方。
「可以做的事情其实很多。而且我们不是去玩的,是要亲眼观察这个国家的文化、历史,去体验……」
「就算真的有事情做,我想也不是你说的那些。」
我插嘴打断雪之下的演说。
「哎呀……那么,你认为毕业旅行的目的是什么?」
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因此触动雪之下的神经,她用好战的眼神看过来。大小姐,你那样好可怕啊。但我并未因此退缩,继续说下去。
「我想到的是去模仿社会生活。」
「……原来如此。除了搭乘新干线之外,的确还会利用其他大众运输工具跟住宿设施……」
雪之下盘起双手,眼睛转向右上方思考。不过,我真正要说的才正要开始。
「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差,即使到了外地,照样得跟讨厌的上司大眼瞪小眼;晚上要吃什么、要睡哪里,也没有选择的自由,连参访行程都得跟别人协调,牺牲自己的意见调整再调整;最后还要跟自己的钱包斤斤计较,考虑买多贵的伴手礼给某某人,然后另外一个人……随便啦,不用帮他准备。你们看,要想的事情不是很多吗?毕业旅行的目的,正是学习思考这些问题。人生在世,不可能什么都顺自己的意,所以我们要练习欺骗自己,只要做出让步,多少可以让人生快乐一些。」
由比滨听完这段长篇大论,朝我投以同情的眼神。
「哇……你的毕业旅行太不快乐了吧……」
「我实在不认为编排行程的人,想法会那么悲观……」
雪之下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由比滨突然想到什么。
「不过,就算真的跟你讲的一样,我们还是可以自己决定怎么享受毕业旅行啊。」
「唔,有道理……」
她说的没错。不论毕业旅行的目的或目标为何,要怎么看待这趟旅行,依然取决于个人自己的想法。
雪之下见我被由比滨说服,突然露出微笑。
「没错,即使是比企谷同学,对这次的毕业旅行也总会有些期待吧?」
「这个嘛……」
好吧,我承认自己有点期待跟户冢共进晚餐,跟户冢泡鸳鸯浴,跟户冢同床共枕。
「啊,原来你也有期待的行程吗?」
「嗯……我本来便满喜欢京都的。」
雪之下听了睁大眼睛。
「真意外……我一直以为讲究传统跟繁文缚节的东西,对你来说都是垃圾。」
……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分。但是没有关系,我早已对这种话免疫。
「我可是喜欢日本史跟国文的未来私立大学文科生,从某方面来说,京都对我而书算是圣地。」
说到历史小说,第一个便想到司马辽太郎;若提到近几年的一般文艺作品,我首推《四叠半神话大系》。这样的人当然对京都抱持浓厚的兴趣。
「虽然所谓的毕业旅行,即为不可能如愿前往自己想去的地方,但总有一天,我会自己去参观一趟。」
「一个人的旅行,听起来有点寂寞……」
由比滨落寞地嘟哝,但我觉得那样还满愉快的,光是不需要配合其他人便轻松很多。雪之下也点头,认同我的理念。
「其实不会。京都那种地方更适合一个人慢慢参观,应该很快乐才是。」
「没错没错,可以沉浸在当地的氛围。要是参观龙安寺的石庭时,旁边挤着一群吵吵闹闹的高中生,我搞不好会拿起石头砸烂他们的脑袋。」
「我是不会做得那么过分……毕竟那里是世界文化遗产。」
雪之下被我的发言吓一跳,不过你的理由有点走学院派,欠缺人道关怀。
「那你们呢?有没有想去哪里玩?」
「我还没开始查,不过,也许可以去清水寺看看,那里满有名的。」
「完全是一窝蜂的观光客……」
这个答案很像由比滨的作风,但她本人不太高兴地鼓起脸颊。
「有什么关系,不然还有京都塔。」
「千叶不是也有类似的东西吗?」
「那是展望塔吧!」
不觉得名字很像吗?但反过来说,也只有名字念起来很像(注8 京都塔的罗马拼音为「kyo-to-tawa」,展望塔的罗马拼音为「po-to-tawa」,两者韵母相同。)。
人果然对自己故乡的景点更有感情。我很喜欢展望塔,可惜每年举办的烟火晚会已经移师他处,所以现在没有什么机会前往。
正当我沉醉在对故乡的情感时,雪之下泼来一盆冷水。
「要说展望塔的话,神户港塔不是更有名?」
「没关系,千叶的展望塔比较高。」
「我完全搞不懂哪里没关系……」
雪之下再度按住太阳穴。
「那么,雪之下你呢?」
经我一问,她稍微思考几秒钟。
「我的话……除了你说过的龙安寺石庭,跟由比滨同学提到的清水寺,还想去鹿苑寺、慈照寺这几个知名景点。」
由比滨听到一串陌生的景点,连眨好几下眼睛。
「鹿苑寺照司(注9 此处的「寺」与「司」发音相同。)……」
「不要混在一起……那样好像变成什么帅气的角色名。」
根据字面上的感觉,鹿苑寺照司八成是力量强大的僧侣。
「我可能应该说金阁寺跟银阁寺,这样一般人比较好懂。」
「一开始直接那样说不就好了!啊,对了,优美子说她想参观金阁寺,所以我也会去。」
「跟她的形象完全吻合……」
金阁寺奢华的形象跟三浦实在是太相配了。我一边想像她全身戴满金饰的模样,一边听雪之下说下去。
「其他还有哲学之道。在樱花绽放时欣赏固然很漂亮,换上红叶后,同样有一番情趣。然后,如果行程许可,我想去寺院参加夜间特别拜谒……可是毕业旅行的话,晚上不能离开旅馆,这个应该不太可能。」
雪之下说得滔滔不绝,由比滨一脸讶异地看着她。
「你知道得好清楚……」
「难道你是《jan》(注10 日本发行的旅游杂志。)不成?」
她一定很期待这次的毕业旅行。
「这不算什么……跟京都有关的知识,属于一般的常识范围。」
她不太高兴地别开脸,拿起手边的杂志。仔细一瞧,原来那本杂志正是《jan》。
话说回来,我难得看见雪之下满心期待一件事情到这个程度。
我跟着把脸转到一旁,以免自己不小心笑出来。由比滨也做出相同的举动,结果两人正好对上视线。这个巧合实在太滑稽,我们再也忍不住,轻轻发出「噗哧」一声。
「……怎么?」
「没、没什么!没什么!」
雪之下冷冷地看过来,由比滨连忙挥手掩饰。然而,那种程度的掩饰无助于蒙混过关,雪之下依然不改冰冷的眼神。
「啊、啊哈哈……对了,小雪乃,第三天我们一起去玩如何?」
在雪之下紧迫盯人的视线下,由比滨笑得很心虚,但她下一秒立刻想到别的事,迅速转移话题。
「一起?」雪之下不解地稍微歪头。
「对,一起!」
由比滨灿烂地笑起来,还把身体往前倾,但雪之下仍然在考虑,尚未点头。从她轻轻张开的嘴唇,我已经可以猜出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可是……」
「她跟你又不是同一班。」
我抢先一步帮雪之下开口,不过由比滨不以为意,点头表示她很清楚。
「没关系,第三天是自由活动,到时候可以约出去一起玩。」
「那么自由没有关系吗……」
「咦?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这个人未免太随便……
无妨,既然第三天是自由活动,干脆我也到处闲逛。之前一直很想去新选组屯所迹、池田屋之类的景点,可惜池田屋早已不存在,现在变成一间居酒屋。独自探访这些历史遗迹,想必能让我兴奋好一阵子。
我自顾自地规划一个人的旅行时,由比滨继续说服雪之下。
「当然也要先看小雪乃怎么安排,你觉得如何?」
「……我不介意。」
「好!决定了!」
雪之下略微把脸别开,由比滨则开开心心地把椅子拉过去。
友情真是美妙的事物。即使分处不同班级也没关系,能一起享受毕业旅行,的确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自闭男要不要也加入?」
「嗯?我……」
由比滨张着大大的眼睛看过来。我没有料到她会抛出这个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使社办突然安静下来。
我的脑袋开始与时间赛跑,想着该如何开口。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现场的沉静。
「请进。」
雪之下应声后,外面的人打开社办大门。
意想不到的人物走进来。仔细想想,总觉得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净是些意想不到或根本不需要过来的家伙,从来没有比较像样、符合我们预期的人。
而且,这次来的人特别让我意想不到。
叶山四人组——叶山走在最前面,户部、大冈、大和跟在他后面。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那么要好,但从旁人的角度看来,的确满要好的。
叶山来过这里好几次,对社办已很熟悉,另外三个人则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
最后,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我身上。
不用那三人开口,我便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们面露惊讶,彼此看一眼,再往这里瞄过来。
我无意谴责他们有失礼节的态度,因为我自己也用相同的眼神看他们。
这几个人来这里干什么?
雪之下和由比滨同样抱持这个疑问。
「请问有什么事?」
雪之下冷淡地询问,由比滨发出「嗯、嗯」的声音点头。
叶山转头看一眼户部,像是要跟他确认什么。户部本人不知为何,一会儿把后脑杓的头发往上拨,一会儿又拉拉扯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看了实在令人有些不舒服。
「嗯,他们有点事情想解决,我就带他们过来……」
叶山说得有如不关自己的事,所以这次要谘询的不是他,而是身旁的某个同伴。
「说吧,户部。」
「快点快点~」
「唔……」在两旁的人催促下,户部准备开口,但又立刻闭上嘴巴发出沉吟。你是怎样,在学《u》杂志(注11 日本发行的神秘学月刊,发音与沉吟声相同。)吗?
他思考一阵子之后,用力摇头表示作罢,留长的头发跟着左右飞舞,那模样很像淋得一身湿的野狗。
「不,还是算了,我不可能跟比企鹅谈这种事。」
……啥?这次又是怎样?你以为吵架不用钱的是不是?说说看啊?
尽管我拥有一颗崇尚和平的心,此刻却被激怒得快要觉醒。我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连同怒气排出体外。脑袋冷静下来后,我稍微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大和跟大冈泛起浅笑,宛如在说「这家伙真没用」,叶山轻叹一口气,由比滨张着嘴巴说不出话,雪之下则紧抿嘴唇。
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
叶山终于受不了,首先打破僵局。
「户部,是我们过来拜托他们的。」
「可是,我不可能把这种事情告诉比企鹅吧~他根本不能信任。」
想不到对方对自己的认知——在此即为「户部不喜欢我」一事——竟然有这种坏处,真是一大发现。
他们主动来侍奉社谘询,却不愿意把问题说出口,导致现场一片寂静,我也因此得以清楚听到某人的嘟哝。
「……生气……」
烦劳你为我的心情发声,非常感谢。不过由比滨,怎么会由你说出口?这是怎么了what&039;s up what&039;s up(注12 出自动画「爱杀宝贝」片头曲歌词。)?
「户部,话不能那样说吧?应该有其他更好的说法。」
「咦,可是~」
她帮我教训对方固然值得高兴,但在这里掀起波澜的话,对由比滨没有好处。
我开始思考该怎么做才好。这时,雪之下先一步开口。
「是吗?觉得比企谷同学不对在先,所以没有办法……说得出这种话,真不简单。那么不好意思,麻烦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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