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来到侍奉社(2/2)
好吧,确实该这么做。要是我在这里,户部没办法好好说,我只好出去。
「那么,你们谈完了再叫我回来。」
我正要站起身时,雪之下又开口。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啊?你不是要我离开?」
我看向雪之下,她缓缓将视线从我这里移到户部那群人身上。
「我是要他们离开。」
「咦?」
不只是我,连户部他们也愣住不动。雪之下不顾我们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你们这群人不懂礼仪,连基本礼貌都欠缺,侍奉社没有接受委托的必要。请你们赶快回去吧。」
雪之下的语气一如往常冷静,可是不知是否为我的错觉,她的表情比平时更添几分寒意,还用冰一般的视线盯着户部。
「那样感觉满讨厌的……」
由比滨也从旁补刀,对户部施加无形的压力。
时间仿佛静止下来,唯有我始终保持半蹲的姿势,腰部开始发出呻吟。
可以请你们赶快决定谁要出去吗?不然,干脆今天的社团活动到此结束,大家一起出去如何?不可以吗?
「……也对,是我们不好。户部,下次再来吧,或是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叶山这时松一口气,打消谘询的念头。对对对,请你们乖乖回去。
可是,那句话反而让户部回过神。他恢复动作后,又开始拉扯后脑杓的头发。
「不行,现在不能退缩……反正暑假时比企鹅也知道了,说出来没什么关系。」
「……这样啊。」
叶山见他的意志强烈,不再多说什么。
户部不听叶山的阻止让我有些意外,不过叶山纯洁正直又善良,有可能是刻意制造一些阻碍,测试户部认真到什么程度。我想他是个会替朋友打气、给予支持的人,做出那样的事情并不会太奇怪。啊~~完全无法理解!
我不清楚叶山是否在为户部着想,至少户部没有感受到,他仍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啊~~你不想说的话,赶快出去没有关系,不会有人怪你的。
「那个……」
他终于要把自己的烦恼说出口。在场的人虽然不是很好奇,还是专心聆听。
「那个……」
怎么还不说?别再拖拖拉拉的好不好?你是最近的综艺节目看太多吗?最近的综艺节目动不动就进广告,而且广告结束后,还跳回先前播过的内容。难道我经历了什么时空跳跃?多亏那些广告,现在我除了动画,几乎不看其他节目。
「那个,我其实……」
拖拖拉拉老半天后,他总算要进入正题。
「我其实觉得,海老名很不错,所以啊,打算趁这次毕旅冲看看。」
他说的整句话感觉有一半是暗号,或者说是抽象派,我们只能凭感觉摸索。
「真的吗!」
由比滨的眼睛亮起来,我的想法跟她差不多。
这么说来,暑假在千叶村集训时,他说的那段话是认真的。
我事前便知道这件事,所以即使户部说得很抽象,依然可以从语感拼凑出他想表达什么,但雪之下不解地把头偏到一边。
她很明显完全听不懂户部在说什么,由比滨马上凑过去悄声翻译。
雪之下点着头听到一半,突然停下动作,换上为难的表情,又把头偏向一边。
然后,我把自己理解的内容整理出来。
「总之,你想要跟海老名告白,然后跟她交往,没有错吧?」
我如此向户部确认,同时加入几个青春期男孩听了会脸红心跳的词汇。户部听了,将后面的头发往上一拨,用力指着我说:
「没错没错,就是那样,但要是被拒绝的话,我又会很难过。比企鹅一下就掌握重点,真好~」
你的态度会不会变得太快……好吧,户部会有这种行为是不意外,毕竟暑假集训时,他也主动跟我说过话。
话说回来……
「不想被拒绝啊……」
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进入职场开始工作后,别人一定会丢一堆莫名其妙的工作过来,甚至包括让人怀疑「奇怪,这是属于我的范围吗」的东西,劝你最好趁现在赶快习惯(注13 被拒绝、被甩的动词为「振られる」,跟被塞工作相同。)。
我在脑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念头,把右手当成枕头趴到桌上。
雪之下也有些犹豫,轻抚嘴角思考。
只有一个人对这项委托抱持兴趣,那个人正是由比滨。
她听到突然发生的爱情故事,双眼发出光芒,「喀哒」一声从座位上站起,兴致勃勃地把身体往前倾。
「很好啊,感觉超棒的!我支持你~~」
另一方面,雪之下仍然在思考。
「具体来说,交往要做些什么事情……」
想不到你直接跳到那个阶段……尽管心中这么吐槽,我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交往?要击剑吗(注14 交往的日文为「付き合う」,与互相刺对方(突き合う)发音相同。)?
那两个人看似准备接受委托,但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老实说,从找人帮忙自己告白这点开始,便已注定不会成功。
打从小学高年级起,身边就不乏这一类的流言八卦,但我未曾见过有谁找人帮忙最后能得到好结局。大部分的人纯粹是觉得好玩,热潮过了马上失去兴致。再说,把自己喜欢谁的事情说出去,还有可能沦为把柄。即使刚开始没有这种打算,日后吵架时,也可能拿出来做为威胁,或者当成交换情报的代价,跟别人打听喜欢哪个异性。我的天啊,千万不可以低估小学生的情报战。
基于上述原因,我不太想在这种事情上帮户部打气,更遑论帮他牵线。其实,呃……这会让我想起痛苦的回忆。
同样在一旁苦笑的叶山看我面有难色,开口问道:
「果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吗?」
「这个嘛……」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偷偷移开视线,结果跟雪之下看个正着。
她也是一副问我「你觉得如何」的表情。
我换上更严重的死鱼眼,摇摇头告诉她「办不到」。
她微微颔首,表示「我明白了」,接着宣布商议结果。
「不好意思,我们可能帮不上忙。」
「嗯。」
好,结束。
「嗯……好吧,也是。」
叶山点头表示理解,视线落到自己脚边,再也没有抬起。
我们——说不定包括叶山在内——的立场,其实跟前来谘询的人相去不远,如果自认为有能力解决一切委托,只是太看得起自己。
办不到的事比办得到的事来得多,这乃世间常理。我没有办法帮上户部,只能在此送上深深的遗憾。嗯……真的非常遗憾,谁教我也没有女朋友,所以……对我来说,可能太过困难。没错,就是这样。
然而,有人不接受这个结论。
「咦~~为什么不行?帮忙一下嘛~」
由比滨拉着雪之下的外套央求。雪之下困扰地看我一眼,由比滨跟着看过来。等一下,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几秒钟前不是才刚拒绝吗?
户部察觉到她们视线的意味,往我踏近一步,堆起满脸笑容。
「比企鹅……不对,比企鹅大人,拜托你了!」
喂喂喂,你那么礼貌地拜托,到头来还是没叫对我的名字,岂不是更失礼?
「好嘛,户部都这样求你了。」
「拜托啦~」
大冈跟大和也笑着帮户部说话。为什么我每次都沦落为少数的一方,没有任何例外?
「小雪乃,户部好像真的很苦恼……」
「……唉,既然这么说了,稍微想想看有什么方法吧。」
在由比滨泛着泪光的眼神攻势下,雪之下举白旗投降。我说雪之下,你最近太宠由比滨啰。
事到如今,继续埋怨也挽回不了什么。既然我永远站在少数的一方,注定赢不了他们。虽然说多数要尊重少数,但少数终究得服从多数,这个道理在国小的社会课便学过。
所以,我只有乖乖点头的份。
「……好吧。」
「万岁!大感谢!结衣、雪之下,超谢谢你们的!」
……喂,我呢?
算了,无妨,反正我不是为了被感谢才答应帮他,纯粹是公事公办而已。
既然已接受委托,至少要做个样子,这是我的个人信念。虽然不会拿出全力,但会努力到一般价值观可以接受的程度,这正是我前一阵子在校庆执委会学到的「社畜魂」——努力到不至于被炒鱿鱼即可。
「好啦,够了够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请具体说明一下。」
「这个嘛,我不是要跟海老名告白吗?所以请你们提供一些协助。」
「哇~~」
由比滨一听到「告白」这个字眼,马上捂住嘴巴发出叹息。虽然很抱歉在你兴奋的时候泼冷水,但我不觉得事情会那么顺利。而且我不是要户部具体说明吗?麻烦你回答得具体一点行不行?
「总之,我明白你的心意了;反过来说,我也只明白你的心意。先说清楚,告白这个举动的风险很高喔。」
户部听到这句话,拉着后发际的手瞬间停住。
「风险?喔喔,我知道。对,风险风险~」
这家伙真的有听懂我在说仟么吗……我是说「风险」,不是什么猫咪看了会高兴地跳起来的猫食,也不是待过千叶jef球队的足球选手小名喔(注15 此处风险的原文为「リスキㄧ」。猫食品牌「喜跃」(friskies)在日本叫做「フリスキㄧ」;足球选手皮耶尔·理特巴尔斯基(pierre littbarski)的小名为「リティ」。)。
我很怀疑户部究竟理解多少,更怀疑由比滨有没有听懂。她果然转过头来问我:
「风险?」
「风险,危险的程度或受到损失的可能性。」
雪之下用神奇宝贝图鉴的口吻向她解释。
「意思我知道啦!我是问有什么风险!」
由比滨气呼呼地抗议,雪之下依然不为所动。原来这个人也会故意开玩笑……
回到正题,有人问了问题就要回答,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因此,我把告白的风险仔细分析给大家听。
「第一步是跟对方告白对吧?那么,对方拒绝的话呢?」
「已经确定会被拒绝啊?」
「笨蛋,不只对方一定会拒绝,连之后怎么发展都定下来了。」
由比滨有点吓到,但目前只是开头阶段,要有什么反应都还太早。告白的人被拒绝后,真正的好戏才要开始。不要以为这时候已经落到最深处,你将很快发现,人生没有所谓的「最深处」,只有「更深处」。没错,会不断往更深处坠落……
「告白后的隔天,消息一定会在班上传开。如果大家只是知道这件事,还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你会听到整间教室的人都在聊这件事……
『听说昨天比企谷跟香织告白。』
『天啊,香织好可怜……』为什么她会可怜……
『而且是用简讯告白。』
『什么啊,太可怕了吧。不过,哪有人会用简讯告白?』
『就是说啊~』
『还好我没有把自己的信箱告诉他。』
『放心,他不会跟你告白的(笑)。』
『什么嘛,你好过分(笑)。』
——然后变成大家谈天的题材,并且在不经意间传进你耳中,产生心灵微微受创的风险。」
这正是典型的穷追猛打。经过失恋的打击后,连整个社会都要把自己排除掉。
「又是自闭男的往事……」
由比滨小声低喃,但这不是废话吗?我不可能知道其他人的事,要提的话,当然都是提自己的往事。
哎呀,不行不行,一提起自己的事,话匣子便停不下来。呼~说得口都渴了。
我不小心说得太忘情,在场其他人都沉默不语。
「……明白了没?」
为了保险起见,我向所有人确认。雪之下扶住额头叹一口气。
「……只有你才会那样吧。」
「不,我想不少国中生都有类似经验……」
然而,户部正好属于没有类似经验的一群。他做出明显没有用大脑思考过的结论,枉费我一番苦口婆心。
「好好好,我明白,不要用简讯告白就好吧。而且我这个人啊,不管到时候别人怎么说,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大冈跟大和跟着起哄。
「户部要正大光明地告白,好帅喔!」
「你果然是男人……」
「没有啦,是男的当然要这么做~」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红着脸讲这种话……虽然对害羞的户部过意不去,但风险不只有我刚刚说的那一点。
「……不只是这样。」
「还有啊……」
由比滨开始不耐烦。
「这还用说吗?其他还有一大堆风险,例如跟原本相处融洽的人告白,之后的关系会——」
「好啦好啦,这些我们都很清楚。」
叶山安慰似地拍一下我的肩膀,打断我说话。
「……所以,我会好好处理。」
既然叶山这么说,我只能乖乖点头。他在众人之间周旋的手腕,想必比我这种人强许多,看来这不是需要担心的问题。
然而,叶山的表情有别于以往。他看着那三个蠢蛋的笑容中,依稀掺杂着痛苦。
「那么,我要去社团活动了。不好意思,之后交给你们……还有户部,你也别太晚来。」
他说完后,离开社办。
「啊,我也要走了。」
「我也得去社团。」
大冈与大和跟着离去,看来他们只是单纯陪户部来这里,不打算跟我们一起思考要怎么做。
这是把工作通通丢给侍奉社的意思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随后跟上~」
户部简单跟他们道别,再转向我这里。
「所以,多多指教啰~」
你是要我指教什么?要多多指教的,我只想得到哀愁跟《车博士》,再不然还有:「再见了,眼泪!多多指教,勇气!」(注16 乡广美有一首歌名为「哀愁,请多指教」。《车博士》为次原隆二的漫画,原名为「よろしくメカドツク」。「再见了,眼泪!多多指教,勇气」为特摄片「宇宙刑事卡邦」片头曲歌词。)
「就算你那样拜托,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雪之下绞尽脑汁,仍然想不出什么办法。
这次前来的委托者被恋爱冲昏头,偏偏我们对爱情这档事一窍不通,我真的觉得户部找错人帮忙。比我们更适合的人选,应该还有很多才是。
「户部,你为什么会找我们帮忙这种事?」
「啊?喔,没有啦,隼人好像很推荐这里。」
「不是这个意思……叶山不是正擅长处理你这种问题吗?」
户部听了,稍微垂下头。
「呃,该怎么说呢……你想想看,隼人长得那么帅,条件又超好,不太可能有这方面的困扰……」
我能理解他想表达什么。如同大家经常开玩笑说「长得帅不是罪」,我也觉得叶山没有为这种问题烦恼过。
那种人恐怕很难了解,广大矢志朝受异性欢迎努力的准帅哥们,究竟怀抱什么样的苦恼。
每个人都会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叶山是个好男人,而且是个让人忍不住「唔喔」一声的好男人。
我说他是好男人,不单纯是因为长相,另外还有爽朗、善良、正派的个性。在这个社会上,说不定不会有人讨厌他。
可是,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无法讨厌叶山,有些人可能想跟他保持距离。十全十美、找不到半点瑕疵的人,本身即是一种凶器。
雪之下雪乃同样属于那个次元,在本质上,可说是跟叶山同等的存在。然而,不知该说是幸或不幸,雪之下那种个性使她一身高规格的性能通通付诸流水。
关于这一点,叶山可说是同样完美。
他不仅外表好得没话说,还能跟人好好相处,脑筋又动得快,感情也很丰富……优点多得数不完。
正因为如此,就某方面而言,跟他在一起,其实跟拷问没什么两样。
这种人实在太优秀,不论跟谁比较都不会逊色。要是有一天,自己成为跟他比较的对象,不如人的地方将表露无遗。在那种情况下,难免产生吃亏的感觉。
所以,如果要说叶山隼人的缺点,即为他本身的存在。
站在局外观察都看得出这一点,围绕在叶山身边、长期跟他为伍的人,觉受想必更深。
由比滨略微泛起苦笑。
「嗯……隼人的确不太需要烦恼这种事。」
「对吧?」
户部表示赞同,雪之下也「嗯」一声颔首,接着绽开灿烂的笑容对我说: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来找你谘询。」
「喂,听你那样说,好像是我在为感情问题大伤脑筋。」
雪之下的笑容太过灿烂,我下意识地这么回敬她。
结果,雪之下跟由比滨都别开视线。
「……唉。」
「啊~~」
雪之下微微叹一口气,有如在同情我,由比滨也一副「我就知道」似的模样发出叹息。接着,她们都不再开口。
「不要默默移开视线,那样岂不是更残忍……」
我的心情越来越低落,户部靠过来拍拍我肩膀。
「总之,拜托你啦,比企鹅。」
……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叫「比企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