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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不用说也知道,这正是比企谷小町的温柔所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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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十一月进入尾声,夜晚变得冷得要命。

说是这么说,由于我一路拚命踩着脚踏车回家,抵达家门时已是汗流浃背。

我气喘吁吁地进入屋内。

首要任务是直接进浴室,脱掉身上的制服,好好冲个热水澡。

在高温洗澡水的刺激下,冰冷的身体发出阵阵刺痛。

但是不论冲洗再久,仍旧觉得提不起精神。我最后索性放弃,关掉水龙头。

我瞅着镜中不断滴水的自己——你还是老样子,挂着一对死鱼眼。

走出浴室,擦干身体后,我回房间穿衣服。

步上二楼的客厅,只见家猫小雪蜷卧在沙发的垫子上打盹。

缓解疲惫的最好方式,莫过于寻求小动物的治愈。先前踩脚踏车踩得太激烈,

腿部累积过多乳酸,整个人累到快瘫掉。

于是我坐上沙发,抓起小雪把它翻面、拉长、弹弹耳朵、捏捏肉球,再把脸埋进它的肚子。天啊,潮快乐der~

小雪饱受我的玩弄,满脸不爽地看过来,像是在说「你在搞什么……」哇,我家的猫超讨厌我,太有趣了。

「哈哈哈……唉……」

不知不觉中,我的笑声变成叹息。

「抱歉啦。」

我摸一把小雪以示歉意,它还是把脸甩开,跳下沙发,走到客厅门口,跳起来灵巧地抓住门把打开门,离开客厅。喂,记得把门关好!你是想冷死我吗?

小雪把我一个人丢在客厅。

对平时的我而言,这是一段能悠闲度过的宝贵时间。

然而,在此刻的无声空间中,我的脑袋不断想着相同的事。

学生会长选举的问题,早已在脑内重复不知多少次。

如果雪之下或由比滨其中一人当选学生会长,可能发生什么问题?侍奉社将从此消失。其实我个人并不介意,毕竟这是无可避免的结果。侍奉社一定会消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即使现在我们相安无事,什么都没发生,大家毕业之后,侍奉社一样得画下句点。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既然侍奉社一开始便注定要消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等等。为什么我这么执着于找出问题?

执着于找出问题这个问题本身便是一个问题……我又不是在写《太空战士13》的剧本,为什么要自找麻烦把单纯的事弄得这么复杂?

不论我认真思考或者不认真思考,都得不到答案。

我仰头看向天花板,深深叹一口气。

既然连问题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得出答案?

也就是说,目前缺乏构成前提条件的「理由」。

我没有驱使自己采取行动的理由,没有把问题视为问题的理由。

没有充当起因的理由,问题自然不成问题。

关于一色的委托,几乎已经底定由雪之下跟由比滨参选学生会长解决。她们的做法的确比较可行。

所以,再来没有我出场的份。

所以,我再也不需跟一色站在同一边,跟她们对立。

话虽如此,心中的焦躁并未退去,仿佛在问我「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被自己驳倒,面临新的问题,然后再被驳倒,如此反覆循环。

自己的这种性格真麻烦。脑筋动得很快,却只做得了半套,这种行为实在不可取。

但是一直以来,我都是用这种方式勉强解决问题。毕竟我没有可以商讨问题的对象,即使有,我恐怕也不会真的找对方讨论。

人只能从伸手可及,可以支撑的范围寻求依靠。

一旦超出这个范围,依靠的人也会跟着倒下。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不可能为交情不深的朋友成为他的借款连带保证人。

依此思考,我可以求助的人相当有限。

我没办法成为别人的支柱,自然没办法请别人提供依靠。

要是连对方都倒下,我便糟蹋了对方愿意协助的善意,以及愿意依靠的信任。

独行侠的人生守则是「绝对不造成麻烦」,坚持不成为别人的负担。我可以自豪地说,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克服十之八九的障碍。

因此,我从来不依靠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的依靠。

唯一的例外是家人。

唯有家人容许我百般依赖,我也不吝于接受他们的依赖。

面对家人的时候,我可以把善意、信任、可能或不可能等问题抛到一边,大方地对他们伸出手,毫无顾忌地靠到他们身上。

虽然老爸真的有点杂碎,老妈喜欢大呼小叫外加碎碎念,我这个人游手好闲,只知道当个米虫,还有老妹可爱归可爱,却喜欢打鬼主意,但是又思虑不周——

在「家人」这层关系内,不需任何理由。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即为最大的理由。

当然了,这也可能成为无法原谅或憎恨的埋由。

现在能够让我依靠的人——

想必就是家里的某个人。

老爸或老妈吗?不,我不认为跟他们谈这件事有什么帮助。这两老真没用,除了养我、爱我,偶尔骂我之外便没有其他用处。与其担心我这个儿子,不如先担心自己的身体,还有老了以后要怎么办行不行?一定要给我长命百岁啊!

说到父母亲,他们今天八成也要很晚才回来。社畜真命苦……这时,客厅门「叽」的一声开启。

又是家里的那只猫吗?我转过头,发现不是小雪,是身着尺寸略大运动衫的小町。

小町大概是念书念到一个段落,下楼找喝的东西。她无视我的存在,自顾自地打开冰箱,看了一会儿,找不到什么想喝的饮料,又把冰箱关上。

她下楼似乎只是为了找饮料,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这时,我对她的背影喊道:

「小町。」

「……嗯?」

小町把头转过来,侧眼看着我。她还在生气……或许我不应该挑现在跟她说话。但自己都已经开口,又告诉小町「没事」的话,她一定会更生气……

「嗯……要不要喝咖啡?」

我张口思索一番,好不容易想到解套的方式。小町听了,微微点头。

「……好。」

「……知道了。」

我爬起身,走进厨房取来热水壶装水,开始加热。等待水烧开的期间,我准备好两人用马克杯以及即溶咖啡。

小町站在厨房台面前,托着脸颊静静等待。

没有人开口说话。

水烧开后,我把水注入马克杯,香气立刻伴随白色烟雾窜升。我将握把朝向小町,把杯子递给她。

「喏。」

「嗯。」

小町接过杯子,便走出厨房。看来她打算拿回房间喝。

那般行为很明显是在说「在我气消之前别跟我说话」,但我还是厚着脸皮对她出声。

「我说,小町……」

「……」

小町在门口停下,维持看着前方的视线,默默等我说下去。

拖到现在才说出这件事,不知道小町听了会做何反应——我怀着不安开口。

「……有件事,想跟你谈。」

「嗯,说吧。」

想不到小町当场应允,把身体靠上墙壁。

时隔一个星期再度看到彼此的面容,我们不约而同露出久违的笑容。

接着,小町收起笑容,轻咳一声。

「可是在那之前,是不是该先说什么?」

有道理。我跟小町直到前一刻都还在冷战,现在突然提出这种要求,脸皮未免也太厚。我搔搔头,思索自己该说的话。

「……前几天,是我的表达方式不好。」

小町听了,不悦地鼓起脸颊。

「不是只有表达方式不好吧?哥哥的态度也有问题。还有个性,跟眼睛。」

「你说的对……」

我完全无法反驳。小町接着又说:

「反正一定又是哥哥闯了什么祸。」

「完全正确。」

我毫无招架之力,但小町不就此罢休。

「而且还没向小町道歉。」

「嗯……的确。」

仔细想想,刚才的那句话还真的算不上道歉。

我正要开口再次好好道歉时,小町轻叹一口气,嘴角浮现「真受不了你」的微笑。

「不过,哥哥就是这个样子,对小町来说已经够了。作妹妹的决定原谅哥哥。」

「谢谢你啊……」

一开始惹你生气是我不好,但你的姿态是否太高了点?是否?我的不满明显表现在脸上,倒不如说我就是要让小町知道自己的不满。

小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她稍微撇开视线,用力清清喉咙。

「还有……小町也要说对不起。」

她夸张地把腰弯成九十度,对我低头道歉。我忍不住苦笑起来。

「哎~别放在心上。作哥哥的当然会原谅妹妹。」

「哇~~姿态也太高了吧~~」

我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慢慢喝起各自的咖啡。虽然这杯咖啡没加牛奶、没加砂糖、也没加炼乳,滋味仍然很美妙。

小町把杯子放到桌上,开口:

「那么,哥哥有什么事要谈?」

「说来话长喔。」

「……没关系。」

她一口答应,走向沙发,坐到我的身旁。

x  x  x

我从毕业旅行的始末,到最近的学生会选举,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小町去厨房泡好第二杯咖啡,端到沙发前的桌上。

「喔……的确很像哥哥会做的事。」

这是她听完后,发出的第一个感想。

「不过,小町是因为跟哥哥相处这么长的时间,才有办法理解。」

我也拿起自己的杯子。小町在咖啡里加入较多牛奶跟砂糖,味道调得刚刚好。

她轻轻坐回我旁边,喝一口咖啡,把头抬起。

「小町可以笑过哥哥是笨蛋就算了,可以认为这个人真的没有救,所以……又觉得有点难过。」

小町把脚放到沙发上,双手环抱大腿。

「可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她们完全不懂为什么,只觉得很痛苦。」

我不求其他人的理解。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说自我满足吧。事实上,我那么做不是为了任何人,自然不可能得到谅解或同感。

小町是唯一的例外。可是,她也露出些许悲伤的笑容。

「哥哥对小町很好,但这是因为小町是妹妹对吧。如果小町不是哥哥的妹妹,哥哥恐怕根本不会接近小町。」

「这个嘛……」

我试着思考一下。

如果小町不是妹妹……天啊,这是哪来的超高性能无敌美少女!我只看得到自己当场冲去求婚然后被拒绝之后难过得自行了断的未来,所以千万不能接近她……

够了,这只是我想太多。光是小町不是自己的妹妹,我便无法想像。不过,我还是不认为那样的我们有机会认识。这并非小町怎样或妹妹怎样的问题,而是我根本没有足够的社交能力。

小町就是小町,现在假设她不是自己的妹妹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那个假设怎么样,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妹妹。这句话是帮我自己加分用。」

「哥,哥哥……」

小町捂住脸颊掩饰快夺眶而出的泪水,还特别哽咽几声做为大放送。可惜大放送的时间太短暂,下一刻,她已经恢复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无情地说道:

「嗯——如果哥哥不是小町的哥哥,小町才不会放在眼里,也不可能接近吧。」

……等一下,难道你的气还没消?不要对自己的家人使用言语暴力可以吗?

「等等,先别那么说。虽然我这个样子,其实也有不为人知的优点吧?」

「才没有~哥哥这种人最讨厌了,而且难搞得要命。」

有必要说到这个地步吗?看你说得那么认真,哥哥的心都碎了……

这个家伙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心中的酸楚让我忍不住想咂舌。这时,小町又倏地转为笑容,把身体凑过来。

「不过,都相处了十五年,小町早已对哥哥产生感情,知道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啊,这句话是帮自己加分用。」

是吗……我怎么觉得前半段的话好像在大大扣分?

但说也奇怪,我意外地认同这句话。

「……也是啦。如果能一起相处十五年。」

从过去累积到现在的时间,确实有其分量。我是指为了让自己对不可爱的妹妹产生觉得可爱的念头。

肩膀忽然变得沉重。我转过头,看见小町整个身体挨过来,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从现在开始的十五年……不,也可能花上更长的时间。」

她说的是一种可能。我跟小町花了十五年,将彼此的关系建立至此。如果我用这个方式同样花一段漫长的时间跟某人建立关系,说不定也能发展得如此顺利。

只不过,对现在的我而言,这种可能缺乏现实感。

「少说那种没营养的话。」

「小町听了这么多年没营养的话,可不是白听喔。」

我要小町别再幻想,结果她也不甘示弱地回敬,还伸出手指戳一下我的脸颊。

「现在才开始也还是有机会!知不知道!」

「喔,是……」

小町听到我乖乖回答,才满意地颔首,移开戳着我脸颊的手指。接着,她用有点落寞的表情开口:

「……不只是哥哥,这也关系到小町的将来。小町很喜欢雪乃姐姐跟结衣姐姐,所以不希望那个社团消失。要是社团消失了,总觉得大家的感情会越来越淡。」

每天见得到面,不一定代表感情好;但是要好的同伴不再时常见面的话,感情一定会逐渐淡化。人类的情感无法用比例或反比例简单解释清楚。

小町继续靠着我的肩膀,用撒娇的声音要求:

「所以,为了小町跟小町的朋友,能不能做些什么?」

「……既然是妹妹的请求,也没办法啰。」

只要是为了妹妹,即使上山下海也在所不辞。我这个哥哥真是太出色了。

这是小町为我找到的答案。

若不是她今天说的这句话,我八成无法产生动力。

其实,我一直寻找着理由。

说服自己守护那个场所,那段时间的理由。

我嘟哝着承诺小町。她发出「嘿嘿~」的笑声,用平板的语调说:

「对啊~都是为了小町~真没办法~谁教小町这么任性~」

「真的啦。」

我胡乱地摸几把小町的头,小町跟着尖叫,配合我的手把头晃来晃去。

「谢啦。」

「不用客气~」

小町一脸得意地接受我的道谢。我这时放开她的头,看一眼时钟。

「已经这么晚,差不多该睡觉啦。」

「嗯。那么,晚安。」

「晚安。」

小町站起身,回去自己的房间。

我看着她离去,之后又靠回沙发上。

现在已经有明确的问题跟理由。

但我仍不了解雪之下的真意,所以现在无法说什么。

此外,虽然理解由比滨的做法,我还是不能接受。因为那跟我的做法太相似。

我过去的做法绝对不是牺牲,也绝对没有错。

用最少的牌追求最高的效率,发挥最大的价值,并且确实得到结果——

从我的主观角度来看,这可以说是完美的做法。

然而,一旦出现客观角度,这种完美的做法将瞬间崩毁。

在怜悯或同情自己的人们眼中,我的做法宛如陈腐的自我陶醉。怜悯和同情等于贬低对方,自我怜悯等于瞧不起自己。两者皆为丑陋的行为,必须受到唾弃。

不过,在怜悯和同情之外,可能存在其他的客观性。

直到亲眼目睹,我才初次意识到这一点。

她纯粹不希望我再受伤——

这种感情不同于怜悯或同情。

因此,我绝对不会说她的做法是牺牲,也容不得任何人这么说。

为了不让雪之下雪乃和由比滨结衣成为学生会长——

比企谷八幡能够怎么做?

x  x  x

与小町和好的隔天。

我一早便开始思考自己做得到的事。

想了老半天,总觉得好像没有一件能做的事。我真的吓到了。咦,奇怪~~昨天晚上明明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啊……

仔细想想,以现在的处境而言,我本来就没有多少选择。

假设我为了跟她们抗衡,决定也参选学生会长。然后呢?我根本凑不到连署人数的门槛,连登记的资格都没有。

再假设我去干扰她们的竞选活动,一个人难道产生得了什么影响?何况散发黑函跟发表仇恨言论都不是正确的方式。我的目的并非抹黑或贬损她们。

我只想得到两种做法,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干扰对手……自己能做的事实在少得吓死人。

学生会选举比的是人数,占多数的一方可获得绝对的胜利。这种活动未免跟我的调性太不合。

不过,这也是我自找的。我没有可以请求帮忙的对象,过去又疏于建立让对方容许自己找麻烦的关系。

过去的自己使现在的自己受苦,让未来的自己受苦的,恐怕正是现在的自己。

来到学校后,我不断动脑思考。但无论怎么想,就是想不到可行的方法。亏我好不容易有了行动的目的……

午休过后,仍然没有好消息。今天是星期二,投票日是下个星期四,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虽然说还有一个星期以上,但是可用战力只有我自己。而且不要忘记,我还没想到任何足以跟雪之下她们抗衡的方式。

既要避免一色真的当选,又不能让雪之下跟由比滨当选学生会长,即使拥有通天本领,我也不觉得能达成这个任务。

唯一可能的办法是另外找一个人参选。不过,光是我自己便先打回票。

还是说,让选举再次延期,或干脆废掉学生会选举这个机制?

但我根本想不到该怎么做,完全束手无策。

然而,我也不能因此而什么也不做。

我决定前往图书馆,寻找一个人可以做的事。

午休时间的图书馆很清闲。

这里禁止饮食,又跟教室有一段距离,所以大家不太会在中午过来。只有到了段考前夕,这里才会涌现人潮。

我扫视一个个的书架,寻找可能记载公民、总武高中的历史,以及学生会选举概要等资料的书籍。

想在选举中赢过雪之下和由比滨的话,我方势必也得端出能相抗衡的政见和演说。如果能在找资料的过程灵光一闪,想到什么好点子,是我的运气够好;要是被我发现什么漏洞,更是可遇不可求。

然而,我在不同的书架间来来回回,抽出任何发现可能有用的书籍,最后通通希望落空。

我伸长手臂构住最上层的书架时,一本书滑了下来。

「哇!」

我反射性地把头闪开,但沉甸甸的书还是直击胸部。我不禁发出一声闷哼,使口水不慎流入气管,呛得我连连咳嗽。

事情尚未结束。那本厚实的书掉下来后,隔壁的书失去支撑,跟着「啪」地倾倒,撞到再隔壁的书。一整排轻薄的书像骨牌般接连倒下,掉到地面。

原本安静的图书馆内,顿时充满我的咳嗽声,与一堆书掉落的声音,为数不多的学生纷纷投来白眼。好好好,我了解你们的心情。毕竟我自己在图书馆内遇到这种制造噪音的白痴时,也会投以相同眼神。

我只能勉强抑制咳嗽,尽快把书排回去。

脚边凌乱地躺着好几本书,架上的书也倒了下来。

哎~~哎~~受不了,这是要我怎么办啊~~

我用鼻子大大地吐一口气,蹲下去捡起书本。这时,背后响起某人刺耳的笑声。

「哇哈哈!你看看你,真是凄惨啊!」

我根本不用回头,便知道站在后面的人是材木座义辉。

「说什么傻话?我平常就是这么凄惨。找我有什么事?」

「蠢问题。我午休时间大多会在这里。今天在这里遇见你,便打算来找你玩玩!」

可恶,真是快被这个人烦死气死。才跟他讲两句话,便觉得身体快虚脱。我不只蜷曲着身体,连肩膀都无力地垂下。

材木座注意到我的反应,忽然蹲下来看着我。

「……嗯?八幡,你怎么了……该不会有什么烦恼?」

「……没有,只是一点小事。」

这种事没什么好跟外人说。但材木座不死心,扶正眼镜说道:

「说说看吧。」

「不用了。这不是什么好说出去的事。」

「拜托~你想想自己听我说过多少废话,现在换我听你说些废话,过分吗?呵。对弱者伸出援手的我,真是超级帅气。」

他又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还说什么弱者……你该不会是毕生愿望为照顾生病的虚弱女孩那种类型吧?我多少有点理解。

好吧,先不管材木座打什么主意,我着实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帅气的只有前半部。说吧,那句话是抄谁的?」

材木座得意地笑起来。

「我自己。」

「白痴。别再说那种话了,乱帅气一把的。」

我对他感到既佩服又无奈。

话说回来,材木座吗……虽然直到前一分钟,我完全忘记他的存在,这个人说不定值得倚赖。

的确有希望……

没错。再怎么带给材木座麻烦都不会心痛,我也无需担心他会不会受到伤害,因为他本身即为最大的致命伤。他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活生生案例。就某方面而言,材木座是最接近我的人类。

这个人一点也不可靠,但我可以信任他不论气氛是好是坏,通通都能搞砸的存在感。而且不要忘记,他是我永远的体育课搭档。虽然我们两人凑在一起,也是无可救药的组合。

「……材木座,我有事要拜托你。」

「咳嗯,好啊。你要我做什么?」

材木座想也不想便答应,让我吃了一惊。老实说,我还没想到要他做什么。

「嗯……首先,帮我把这里收干净。」

「喔,喔……早知道就不要答应你了……」

材木座八成期待什么超帅气的发展,却听到这种要求。他马上恢复原样,一边嘀咕一边乖乖地开始整理书架。

抱歉啦,实在不忍心告诉你,事情绝不可能往你喜欢的方向发展。结果恐怕只会惨不忍睹。其实不用想便很明显,我注定要跟材木座一起行动。

x  x  x

我先跟材木座简略地说明学生会选举一事,关于具体行动,则留待放学之后。

整个下午的课堂时间,我都用来思考如何妥善运用现状,以及材木座这颗棋子。可是,不知该说遗憾还是不意外,这颗棋子似乎发挥不了多大的用处。我跟他究竟能够怎么做……

到了放学时间,我依然没想出任何办法。但我已经跟材木座讲好要见面,总不能自己爽约。我的个性也真差劲,明明是自己拜托对方,后来又开始嫌麻烦。

班会课结束后,同学纷纷离开教室,准备参加社团活动、回家,或出去游玩。大家前往的地方各不相同。

其中一群人留在座位上不动,她们有的是金色头发,有的是棕色头发,有的是黑色头发。五颜六色的组合自然引人注意。

由比滨搔着略带粉红色的棕色头发发出沉吟,一副伤脑筋的模样。

「唔唔唔唔唔~~」

她手上的自动铅笔完全没动过。

坐在隔壁,拉着金色长卷发把玩的三浦突然发声:

「啊!开放穿便服上学怎么样?」

「好主意!」

由比滨兴奋地朝三浦一指,急忙将这个点子写到纸上。但是很快地,她的手又停了下来,继续沉吟。

对面的海老名用手梳着黑色短发,提议:

「嗯……还有取消个人物品检查如何?学校动不动便检查我们带什么东西,真的很讨厌耶~有时候我会忘记把跟朋友借的同人志拿出来。」

「只有你有那个问题吧?」

三浦一吐槽,海老名立刻「嘿嘿~」地笑起来。

「嗯~~总之,先写上去吧。」

「不用写啦。对了,我还想要到屋顶上吃午餐。」

「这个我也收下了!」

她们聚在一起脑力激荡,构思参选学生会长的政见。叶山集团大概去社团活动,所以不在场。不过,他已经答应接下雪之下的助选演说,也不可能再帮助由比滨。

三浦在前几天目睹叶山跟折本等人出游后,内心很明显出现动摇,她最近老是陷入恍神状态。但是当叶山不在时,她倒也跟平常一样生龙活虎,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的样子。

「还有公车太挤,超烦。」

三浦用手指缠绕头发,换盘起另一只脚……我错了,她似乎变得比平常霸道。

「那算学生会的工作吗……算了,先写再说。」

由比滨用笔搔搔脑袋犹豫一会儿,还是决定写下提议。接着,海老名又想到什么,拍一下手。

「啊,希望美术教室可以添购绘图板。」

「『绘图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先写上去!」

我在远处观望一阵子,随后也站起身。

……看来由比滨真的打算参选。那的确是她的作风。

x  x  x

我来到车站附近的萨莉亚,看见材木座已先抵达。这种时候便觉得选他真是选对了,不需特地在店内东张西望,即可立刻找到他。我走到材木座的桌前,拉开椅子入座。

「抱歉,让你久等了。」

材木座挥挥手,告诉我别放在心上。我这才发现他的嘴巴在动,餐桌上又有空盘子,看来他已经先自己点餐来吃。从盘子的大小跟残留的粉末推测,材木座点的应该是佛卡夏。咦,旁边还有一颗开封的糖浆球。淋上糖浆的佛卡夏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我想起自己今天没吃午餐,于是取来菜单,决定也点些什么。这时我又想到,即使跟材木座商量,也不太可能立刻产生什么好想法,我们很可能在这里耗上很久。既然如此,干脆连晚餐也一并解决。

我拿出手机,拨电话给小町。听筒内传来的不是传统响铃,而是没听过的歌曲。为什么每次打电话给她,都会听到这首歌……在我纳闷之时,小町接起电话。

『喂喂~』

「今天我不回家吃饭。」

『为什么?』

「有点事情找材木座……跟他讨论一下。」

『喔……你们在哪里吃?』

「学校附近的萨莉亚。」

『知道了!』

「嗯。」

我们的通话不到三十秒便结束。用最少的话便能交换这么多讯息,真是方便。

在一旁看着的材木座饮尽杯中可乐,干劲十足地说道:

「好,八幡,我们开始吧!虽然不知道要开始什么。」

不知道要做什么还那么有干劲……我完全感觉不到可靠,只觉得满满的不安。

「先让我吃点东西吧。我肚子饿了。」

「唔嗯。有句话说饿着肚子不能怎么样的。你尽管吃吧。」

「谢谢啦。」

我随即按下服务铃。身为一个专业的萨莉亚爱好者,点餐这种小事根本不需犹豫。菜单上的固定班底早已深深记在脑海,只要看看有没有新菜色或季节限定的商品,然后利用店员来之前的时间排列组合,做出决定即可。

店员来的时候,我早已想好今天要点什么。

「米兰风焗饭跟烧烤拼盘,外加饮料吧。」

店员熟练地按着掌上点餐机,材木座不太好意思地举起手。

「啊,还要辣味鸡翅……跟牛肉姜黄饭。」

你还有点饿是吗……好吧,我没有意见。反正这里的辣味鸡翅很好吃。

x  x  x

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用餐时间,我们吃饱喝足,接下来总算要进入正题。我喝一口咖啡,对材木座说:

「先前已经说明过选举的事了吧。」

「嗯。你的目的是不让那两个人当选,没有错吧?」

材木座装模作样地点头,接着陷入沉思。

「嗯……可是啊……」

「怎么样?」

「为什么不能让她们当选?」

他不解地问道。这是理所当然的问题,任谁听完我的说明都会想问。事实上,反对雪之下或由比滨当学生会长的人应该不多——倒不如说大部分的人觉得谁当会长都无所谓。

我是基于个人的理由,不希望她们成为学生会长。但我不想老实说出这个理由,也不认为自己能解释清楚。

于是,我反问材木座:

「如果她们当选,你觉得学校会变得如何?」

「唔嗯,恐怕会变成对我不友善的世界……」

他的额头上冒出汗水。

「就是这样。」

坦白说,我不认为雪之下或由比滨当选学生会长,将带给学校什么重大变化。高中学生会的权力不足以从根本改变学校。我不过是用诡辩唬弄材木座。尽管他不太可能真的接受这个说法,现在我也只能这么做。

「那么,关于具体行动——」

正要进入主题时,我的手机忽然发出震动,搞什么,又是亚马逊寄信过来吗?不对,是小町来电。我稍微举手,用眼神对材木座说抱歉,接起电话。

「喂?」

「喔,找到了找到了。」

这一次,小町的声音不是来自听筒,而是我的后方。

我转过头,发现穿着制服的小町。

「……你怎么来了?」

「小町听说哥哥有事情要谈……就决定来凑热闹了!」

来凑什么热闹?我又没有约你——我正要开口抱怨时,小町的背后冒出意想不到的人物。

「啊,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对方穿着熟悉的运动衫,背着网球拍袋,局促不安地杵在原处。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泛起娇羞的笑容。这一幕简直比墙上的天使图画更像天使。

「户、户户户……」

户户户……是户冢!糟糕,我竟然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户冢,我简直快被吓傻。难道命中注定的恋情即将展开?可是看到小町在场,便觉得八成是她的安排。看来这只是一场伪恋,所以大可放心。我还可以放心地创造自己的钢弹战斗吧!

户冢见我半天没有反应,担心地看过来。我赶紧开口,消除他的不安。

「不会不会,这哪里打扰了!不管怎么样,快点坐下来吧!」

我迅速清空放在隔壁座位上的东西,为户冢拉开椅子。这样一来,便能名正言顺地让户冢坐到旁边。难道我是天才不成?

「还有,你要不要吃些什么?」

我展现最佳的绅士风度,对墙上的天使图画问道。哎呀,糟糕糟糕!两边都是天使,害我不小心搞错了!话说回来,为什么萨莉亚里面要挂天使的图画?

「啊,那么……」

户冢没起疑心,自然地坐上我腾出的座位。接着,材木座发出「唔嗯」的声音送上菜单。看来他也紧张到无法好好说话。想不到我跟材木座的默契挺好的。

「这道义大利面吗……啊,可是里面有蒜。嗯……」

户冢开始研究菜单。这种时候我绝对不会抢着帮他按服务铃。别急别急,慢慢挑慢慢选~想要义大利面还是一大把枪尽管吩咐~

我利用这段时间溜到小町身旁,在她的耳边低声询问: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哥正为了小町努力,小町当然也要好好加油啰。」

喔喔,你的确干得很好!我准备摸小町的头,她却轻巧地退到后面,得意地挺起胸脯。

「所以,小町找了很多愿意帮忙的人!锵锵——」

小町伸手比向她口中的豪华阵容。

那个人是川……穿衣服?还是穿鞋子?算了,总之叫做川什么的就是。想不到小町知道她的联络方式,我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呢。

那位叫川什么的人手插口袋,一脸不悦地噘嘴盯着我。

「我为什么也得来……」

她低声抱怨,但是一跟我对上视线,立刻咬住舌头把脸撇开。哎呀!真是抱歉啊,你那么讨厌我,还被我的妹妹硬拉过来:

这位叫川什么的人出现在此并不会太奇怪。她跟我念同一所学校,同样拥有投票权,所以不能说跟这次的选举全无关系。

可是,另一个人总完全无关了吧?

「那么,为什么连那玩意儿也来了?」

我询问小町,跟这场众会无关的那玩意儿便自动大声回答:

「我不是那玩意儿!我是川崎大志!」

所以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喔,我懂了。你是来告诉我那位川什么的人叫做川崎对吧?真是谢谢你啊~

小町笑着搔搔头,否定我的猜测。

「哎呀~毕竟连小町都不知道沙希姐姐的联络方式——」

「喔,原来如此。」

这样我就明白了。

「好啦,现在既然找到人,那玩意儿应该没用了吧。」

「我不是那玩意儿!我是川崎大志!」

大志不气馁,再次提醒我自己的名字。如果你的姐姐也愿意勤快地提醒,我便不会忘记她的名字吧——想到这里,川崎恶狠狠地瞪过来。

「你说他没有用?」

「啊,嗯,有用有用……」

主要是协助思考、谈判、稳定你的感情……所以不要再用那么锐利的眼神看我好吗?

「总之,大家先坐下吧。」

小町帮忙打圆场,从隔壁的餐桌搬来椅子,请川崎跟大志坐到内侧座位,自己则坐在我的隔壁。小町真不简单,能自然而然地成为现场的跑腿小妹。

她汇整所有人要吃的东西,跟店员点好餐,再为大家送上饮料后,清清喉咙宣布:

「那么,阻止雪乃姐姐跟结衣姐姐跳槽大作战,现在正式开始——」

户冢跟大志拍手附和,材木座也「嗯」地颔首。

户冢跟川崎似乎已经知道事情始末,没特别提出什么问题。不愧是小町,办事果然周到。不过川崎还是托着脸颊,别着头提出另一个问题。

「把我找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这也是属于总武高中的事,希望沙希姐姐务必成为我们的助力——」

小町露出可爱的笑容抬举川崎,但是不要再搓手好吗?而且很可惜,川崎的态度并未就此改变。这招似乎对她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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