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隔著镜片,海老名姬菜看见的景色。(1/2)
我非常不想去学校。
不如说,我极度不想去教室。
正确地说,我超级不想见到叶山隼人。
更正确地说,我死都不想在见到叶山后,发现自己态度僵硬,对方却若无其事,跟平常完全没有两样。
不。
老实说,我不想看到他明明一如往常,却在不经意间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而我又不小心注意到。
由于我昨晚扔下一句话就离去,几乎没看见叶山做何反应。当时叶山张大嘴巴,露出看见珍奇异兽,分不清是惊讶还是错愕的表情。我当时觉得他又要讲什么麻烦的话,才决定迅速离开。
今天早上,我偷偷看了一下坐在窗边,跟平常一样有说有笑的叶山等人,立刻趴到桌上。
存在于那里的,是与平常无异的景色。
阳光照进教室,那里有著欢乐的交谈声与明亮的笑容。
然而,短短一瞬间,我在他的微笑中,看见一丝忧愁。
说不定那抹笑容并没有多大的意义。说不定真的只是跟平常一样的阳光笑容。
若是如此,他的忧愁或许只是我擅自解读,强加判断,或是存在我心中的情绪。
因此,我不想跟叶山正面交谈。
假装没看见的事物,彷佛鲜明呈现于眼前,激起强烈的厌恶感。叶山想必也一样。
到头来,我和他连镜中的倒影都称不上。我们只是一直在互相寻找不同之处,自顾自地朝对方发泄内心的焦躁。
正因为有所自觉,我才会努力不去看叶山。
话虽如此,也不全是坏事。托他的福,我确定了一件事。藉由将其化为言语,我的目的更加坚定了。
什么男人的坚持,亏我讲得出这种大话。
在这之后,我再也没有看叶山,心不在焉地任时间流逝。
我从桌上抬起头,瞪著墙上的时钟。今天的时针感觉比平常缓慢许多,我深深叹出不知道是第几口的气。
明明是自己的座位,却觉得莫名别扭,一心祈祷著放学时间快点到。
╳ ╳ ╳
快点放学吧。
我确实是这么期望。然而,等放学时间一到,我立刻冲出教室,来到游戏社办后,却又深深叹了口气。
事情的起因在于我的报告。
「……呃──就是这样,叶山不肯帮忙。」
想到昨天的事,我的脸不自觉垮了下来。但其他人更加愁眉苦脸。
「咦……」
「结果不行喔……」
「万事休矣……」
秦野、相模同时板起脸,材木座唉声叹气,只有由比滨苦笑著安慰大家。
「好,好了啦……还可以去找海滨综合,你说对不对?」
「没错。所以,先跟海滨综合联络。」
我对由比滨使了个眼色。
可是,由比滨只有把手放到桌子下,纳闷地歪过头。
「咦,做什么?」
「呃,就,联络方式……」
「……咦?由我联络?你不知道联络方式?」
由比滨将头歪向另一侧。
沉默降临。
众人的视线在剎那间交错。我瞄向材木座,材木座看相模,相模对秦野点头,秦野鄙视地看著我。轮完一圈后,视线又回到由比滨身上。
「你不知道啊……我不太想联络他们耶……这么突然,对方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由比滨略显疲惫地叹气,从口袋拿出手机。
别担心别担心,这类型的烦恼男生统统经历过,无论如何人家都会觉得你很奇怪啦,女生都会觉得「这家伙干么突然问我作业范围……」啦。我对她投以温暖的目光,由比滨看了我一眼。
「你不知道吗?那个,折本同学的联络方式……」
「删了。」
「删……」
我一秒回答,由比滨拿著手机僵在那边,哑口无言。
「一般来说,国中毕业就会马上删掉吧。因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些家伙啦,留著只是占空间。」
「才不一般!」
我不屑地说,由比滨立刻否定。但其他人都没太大的反应,反而频频点头,「嗯嗯就是这样你说得没错」附和我。由比滨看了大家好几眼。
「咦!是我有问题吗?」
她抱头呻吟。
「原来你跟折本交换了联络方式啊。」
「……姑且交换了一下。办圣诞节活动时,我也帮忙联络过。不常跟她说话就是……」
由比滨越讲越小声,肩膀也垂了下来。
仔细一想,那个时候由比滨主要的工作,确实是帮我们收拾烂摊子,以及联络工作人员和管理金钱。不过,海滨综合的男生统统听不懂人话,才会去找折本那些女生吧。
由比滨和折本见过几次面,我却没看过她们相谈甚欢。气氛凝重的时候好像还比较多。
虽然由比滨是社交力之鬼,折本是妖怪应声虫,这两个人说不定不太合。哎,毕竟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有点特殊……没办法……不如说都是叶山的错!没错!呃,当然不是跟我完全无关啦……基于这样子的想法,我小声提议:
「只要你提供她的联络方式,我可以负责跟她说。」
由比滨的视线从还没输入任何讯息的手机萤幕移开,往我这边瞄,鼓起脸颊。
「你又没在用le。」
我瞬间语塞。最近的年轻人真不简单,联络手段也太高科技……不,我也想用光之美少女的贴图喔?可是目前根本没几个人会跟我联络,不用le也不会怎样……
最后,联络的任务还是交给由比滨,真不好意思。我膜拜著伤脑筋如何打字的由比滨,听见对面传来的碎碎念。
「这个人不用le,平常是怎么生活的……」
「他是原始人吗……千叶原始人……」
「那家伙太喜欢千叶,一直停留在千叶时代【注38:千叶县市原市养老河沿岸七十七万年~十二万六千年前的地层】没有进化。地磁还维持在对调状态,所以不能用le和传讯软体。他还在开心地用手机信箱呢。」
「哪有,电子邮件和简讯我也会用。」
我忍不住反驳,三人一脸错愕。
「我最近根本没在用电子邮件……」
「这是绳文人吧……你老家在加曾力贝冢【注39:位在千叶的绳文时代贝冢遗迹】吗?」
「呣,时代推进了一些。八幡,试著改用bb call吧。噗呵呵──」
眼镜三人组忍著笑畅所欲言。我知道秦野的嘴巴很毒,但相模这家伙也不遑多让。姐姐还比较可爱……骗人的。
不行,现在没空理这些家伙。
好了,不晓得由比滨那边情况如何?我望向一旁,由比滨沉吟著按来按去,迅速拟好稿。
「呃……要问什么?」
「先把舞会企划书夹带于附件,说想尽快安排时间跟他们讨论。在今天、明天、后天左右决定日期,提出企划书。」
「夹带,附件……附件……?」
由比滨使用夹带附件!由比滨混乱了!念起来确实跟巴鲁朋特【注40:parupunte,游戏《勇者斗恶龙》中的咒文,效果随机,与「夹带附件(fairutenpu)」音近】很像!她似乎不知道如何夹带附件。我看她连夹带的意思都搞不懂……
相模弟看不下去,推了推眼镜,客气地询问:
「啊,要先上传到云端才行。你把档案存在哪里?」
「云,端……?」
由比滨的脑袋左右摇晃,秦野「唉──」大叹一口气,摇摇头。
「没救了,她绝对没听懂……要装dropbox或其他软体吗?」
「呣……上传到免空比较快吧?这样只要提供网址就好。」
「啊──也是。借一下电脑。」
材木座抱著胳膊歪过头。我打了个响指,把放在长桌上的社办用笔电拉过来,将企划书上传到免费空间,取得网址后,顺便写好询问日期的文章,传给由比滨。
「复制贴上就好。」
「嗯、嗯……复制贴上的话我知道……」
她放心地笑出来,又开始按手机。我们在旁边看。过没多久,由比滨疲惫地吐出一口气。
「传给她了?」
「嗯,传了……」
她梳著丸子头,腼腆一笑,大家都满意地相视而笑。感觉像个宅男社团中唯一的小公主……刚才连那个材木座都努力动脑,想派上用场喔……比滨同学真是可怕……
不管怎样,现在要等对方回覆再说。
这段期间,秦野和相模在检查做好的网站,顺便扮演愚蠢的奥客,在那边「感觉超棒的!不过希望可以再给我三个版本!星期一之前交就好!」。
这时,由比滨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回了吗?」
「嗯──不对,是优美子。她问今天什么时候开始拍。」
由比滨把手机抵在嘴边,望向我。是请她们当模特儿的那件事吗……
「太阳五点半下山,所以四点半集合好了。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边等夕阳边拍照。」
「嗯,知道了。」
由比滨滑著手机打字。我看了她一眼,瞥向窗外。
跟昨天查到的情报一样,今天天气晴朗。
尽管有一些云,这样反而能为晚霞增添色彩吧。
我看著逐渐西斜的太阳,开始为摄影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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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山后,海边的风变得更加寒冷,海水味也变得更加强烈。平稳的海浪拍到岸上又退回去,闪闪发光。
火红的夕阳遮得眼睛快睁不开。我将怀里的东西放到沙滩上,再将离海有一点距离的凉亭当等候区,著手准备拍照。
我把跟学校借的盆子、几个保温壶,还有从百元商店买来的大量暖暖包放在凉亭。这一带的海在夏天会变成海水浴场,所以也有淋浴处,但这么冷的天气实在不能用。因此我带来盆子和热水,让她们弄湿或弄脏身体时,可以冲掉海水和沙子。提供热饮给模特儿时,也会用到热水,所以我准备了很多。
帮忙搬东西到这里的材木座,对我投以恐惧的视线。
「你的助手技能点得真高……」
「也没有。可以的话,我还想要毛毯或长大衣。」
还有帐篷和焚火台……我想我差不多该准备体验单人露营了。没有啦,在寒风大作的日子麻烦女生出来拍照,自然该准备得周到一些。我很想完美做好防寒对策,无奈时间跟资金都有限。听我这么说,材木座立刻用力抓住长大衣的领子。
「我、我不会借你的!」
「谁要啊……」
连我都不想穿你的外套,更不用说那些女生。好了,不晓得三位模特儿的状况如何。我望向远处的长椅,看见抱著双臂不停摩擦,瑟瑟发抖的三浦优美子。
「好冷好冷好冷!结衣,暖暖包暖暖包暖暖包!」
「背上?肚子?」
「都要!」
三浦掀起西装外套,露出背部的衬衫,让由比滨贴上暖暖包。这个画面有股莫名的悖德感,好像在看不该看的东西……可是,我不会移开目光的。
非常可惜,她们好像也做好准备了。
我拜托材木座顾东西,拿著相机走向由比滨她们。
「谢谢你们愿意帮忙。今天请多指教。」
「……啊?」
我微微低头道谢,三浦露出超惊讶的表情。用像在都市看见山羌的眼神紧盯著我。呃,没必要这么惊讶吧,最近千叶的山羌也变多了。多到常有人叫阿虚阿虚【注41:轻小说《凉宫春日的忧郁》的男主角。「虚」与「山羌」日文同音】。
「请多指教──」
旁边的海老名带著灿烂笑容对我挥手。她的声音使愣在那边的三浦回过神来。
「……啊──嗯。没什么,我只是因为结衣拜托我。」
她别过头,瞥了由比滨一眼,拉著卷发,冷淡地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夕阳的关系,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哎呀哎呀你看起来像在害羞呢,呵呵呵……
可惜,我没空欣赏如此温馨的景象。夕阳挂在天上的时间有限。
「那可以开始了吗?」
「啊,嗯。」
由比滨点头回答,对三浦跟海老名使眼色催促她们,在海边走了几步。我也跟在后头,顺便感受踩著砂子的触感。
走到岸边时,我请她们暂时停下,退后几步,拿起相机。
总之先确定摄影范围,检查构图。
这台相机是广角镜头,捕捉到一大片夕阳。天空与大海的交界处,被照得闪闪发光,我将焦点对准略高于海平面的地方。前方是开始变暗的沙滩,接著是染上橘色的岸边,最后是融进朱红色的云朵,形成渐层。画面右边有点模糊,映著三浦与由比滨的背影。
以夕阳为背景,站在海边的两位少女,姿态不尽相同。
「唷──」
三浦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感慨地看著夕阳下的大海,由比滨则不停回头看我这边。
我按了几下快门,同时用手势请她们移动,或是专心调整自己的位置。由于天气很冷,这段期间,两人都用外套把身体包得紧紧的,裙子底下是运动裤……这样也别有一番风味。有种不小心跑进女校的感觉!
我边想边看著取景器,三浦故意让我听见她在抱怨「呜──好冷」,回头瞪了我一眼。
「自闭鬼,快点。」
「是……」
我再度拿起相机。
夕阳逐渐接近,渗入云中。
我试拍了好几次,都没拍到满意的照片。
本想拍成跟参考照片一样的构图,可惜怎么样都拍不好。
穿制服的少女们,并肩站在黄昏的海边。照理说是极其单纯的画面,拍起来却一点都不美。简单地说,就是不上相。我想拍成旅行社那种「毕业旅行&8231;&8231;夏威夷」之类的手册,或《我们的存在》封面那种感觉……
在我拿著相机,不知如何是好时,海老名突然从后面冒出。
「借我一下。」
她将我手中的相机拿走。
「这样,然后再这样。」
她按了几次快门,把相机还我。我看了下预览图,果然跟我理想中的构图一模一样。
「喔喔,好专业……」
「对吧?」
我忍不住赞叹,海老名得意地挺胸。
「然后呢~」
也许是心情好,她哼著歌,小跑步到由比滨她们旁边。接著「哇──」地袭向两人,扒掉她们的外套和运动裤。
「喔呵呵呵呵,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关系呢~」
「笨蛋笨蛋笨蛋海老名你真的是喔!」
海老名逼近试图抵抗的三浦,脱下她的鞋子,还想连袜子都脱掉。她是夺衣婆【注42:日本民间信仰中,守在三途川旁边的老婆婆,会将亡者的衣服脱掉】吗?有如罗生门【注43:日本电影。剧情中有强盗非礼女性的片段】的景象,在我面前展开。
「我自己脱!我自己脱啦!」
由比滨急忙远离她,快速脱下鞋子跟袜子。三浦抵抗不成,被海老名推倒,脱掉袜子。
于是,在下有幸拜见三浦的美腿。好像还不小心看到一点裙底风光,我瞬间别过头,立刻按下快门。不对,误会啊,我只是反射性一动,手指碰巧不小心喀嚓喀嚓下去而已。
「好冷!」
「好冷,好冷,咦,沙子好冰!」
由比滨在原地踩来踩去,三浦抖个不停,因为新鲜的体验而陷入混乱。
「呵呵呵,穿制服去海边果然就是要光脚。」
海老名满足地笑著,跑回我这边。我点头表示「我懂……」她对我伸出手,看来是要帮我拍。感激不尽。这种事还是交给有品味的人!
我乖乖交出相机,海老名碎碎念著要用闪光灯补光和景深什么的,叽哩咕噜讲了一大串,举起相机。
「好──要拍啰。」
她提醒一声,两人便在海边就定位。可能是因为太冷吧,她们自然而然靠在一起,由比滨突然握住三浦的手,好像在小声跟她说什么,因为距离及风声的关系,我听不清楚。
只不过,她们对对方露出神秘微笑的画面实在太美,令我胸口一紧。
白天结束,夜晚降临前的短短一瞬。我们身在其中的,或许就是这样的时间。
我看得出神,海老名轻声叹息,放下相机。
「剩下随便拍就好,你们自由玩吧──」
她大声通知两人,将相机还给我。看来之后要由我掌镜。人家都要我继续拍了,我也只能听话,喀嚓喀嚓地拍下两人嬉戏的画面。
「结衣,会湿掉!会湿掉!完了完了完了!」
「等我等我!」
三浦和由比滨跑到岸边,波浪一打上沙滩就尖叫著逃走。
「嗯──好照片……」
不知何时,海老名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在我旁边跟著照起来。
「你也是来当模特儿的耶。」
海老名的视线没有从手机上移开,回答:
「咦──这种事由那两位美女就够了吧,拍我会腐掉的。」
「喔,是喔……」
「我倒觉得拿你跟隼人同学当模特儿也行喔。呵呵呵……然后再跟他……」
她发出腐烂……不对,是不祥的笑声瞄向我,笑到口水都快流出来。
「这是性骚扰吧?」
我远离她整整三大步。海老名挺起胸膛,得意地说:
「放心,我不怎么性感。没有性吸引力的人对别人性骚扰究竟算什么?我不明白。」
「呃,这个问题好难回答……也算性骚扰吧?」
我从来没有把海老名当那种对象看待,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如说我现在反而开始在意她了!
先别说这个了。对于女生「唉唷,我又不可爱~」这种发言,怎样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我至今仍不明白。大部分的情况下,应该要大喊「哪会」才对。但是面对海老名姬菜,我认为答案不是这个。
在我不知所措时,海老名望向海平面,小心地压住裙襬,蹲下来,手撑在膝盖上托著腮,喃喃说道:
「……那种东西,很麻烦的。」
「哪种东西?」
「恋啦爱啦性啦之类的。」
「喔,嗯……我不太想讲这些耶。好害羞。」
我下意识地别过头。她用认真的语气讲得那么直接,害我既害羞又尴尬。何况这种话题对我来说有点现实感,并非单纯的观念论,不是我会想聊的内容。
然而,听见我的回应,海老名晃著肩膀轻笑道:
「我们对彼此完全没兴趣,不是不能聊吧?」
「……确实如此。」
既然她这么说,我也没意见。
某种意义上,我信任海老名与人保持距离的方式。没有远到像外人,也没有近到能称为友人。那种坚守熟人、邻人立场的态度,使我觉得跟她相处起来很轻松。
海老名跟我保持著绝对不会拉近的距离感,自顾自地接著说:
「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吧?」
「什么?」
我不好意思无视这句意义不明又没重点的回应,简短地问。
「因为到头来,你和我并不一样。」
这冰冷的声音,我以前好像也听过。她凝视三浦她们,我虽然看不见,不过镜片底下肯定是那对宛如深海的眼睛。
「……你听说了吗?」
海老名终于转头看我。
「跟谁听说的?听说了什么?」
她的眼神冰冷,没有映照出夕阳余晖,嘴角却带著调侃般的笑容,我有点坐立不安。我轻轻耸肩,视线落到手中的相机上。
「不,没事。」
我对她打马虎眼,海老名又面向岸边,看著跟小狗一样跑来跑去的由比滨她们。
「……用看的就知道。我姑且算有点关系的人。剩下就是不著痕迹地跟结衣打听一下。」
果然有听说嘛……
所以她才特地来找我说话吗?虽然不知道她听说了什么,我也不想追究。
可是,我有点在意那句「用看的就知道」。我不觉得自己那么单纯,这个状况这么轻易就被人理解,我也不太高兴。我可是经过诸多考虑才这么做的,别人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态度,心情自然不会好。
话虽如此,所谓旁观者清。意外地,也会有局外人看得更透彻的时候吧。若对方是海老名姬菜,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总不能兴致勃勃地去问她,因此我稍微装出扑克脸,假装在玩相机,平静地问:
「……这种事,大家都看得出来吗?」
「隼人同学就不用说了吧?户部的话,你也知道他就是那个样子。其他人是根本没兴趣。优美子……还是算了。」
「咦?什么啦,好恐怖。」
我完全忘记装出扑克脸,反射性地望向海老名。她发出别有深意的轻笑,斜眼看著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也不是我该说的。不过,应该有更简单的方法吧?」
这句话令我不禁苦笑。
这是其他人,或者说每个人,一直在对我说的话。
只要我一句话,一定就足够了,就能解决了。
但我无法容许这么简单的做法。
「简单是最难的。对我而言,这样是最简单的。仅此而已。」
海老名转头凝视我。
「哦──真恶心。」
「……啊,嗯。」
她直截了当地说,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我垂下肩膀。我对她的感想没有怨言,因为我知道自己很恶。
然而,海老名带著浅笑,表情跟所说的话并不符合。
「好吧,我也不是不懂啦。这该说是悲观主义吗?我并不讨厌喔。」
我默默点头回应,望向在夕阳下闪耀光芒的海面。
我们的思考模式大概有类似的部分。拿腐烂这种像藉口的言词覆盖在表面,掩饰自我的模样,能引起我的共鸣。
就海老名看来,大概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带有悲观主义。我不会说她的看法是正确的,但也称不上大错特错。只是,那微妙的差异使我确信。
我和海老名姬菜果然不一样。会对彼此产生共鸣,最后的结论却不一样。那个距离感在某种意义上,跟我和叶山隼人有相似之处。
就算类似,就算相似,就算表面看来相同,却又不尽相同。这一年,我一直在确认这一点。
她说不定也一样。
我没有硬著头皮叫海老名改口,而是选择沉默。事到如今,没必要特地纠正她。
欢乐的声音参杂在海浪声中传来。
「海老名──过来拍照!」
「一起拍吧──」
三浦和由比滨在岸边用力挥手,呼唤海老名。或许是因为跑得太兴奋,她们呼出白烟,脸泛红潮,看起来一点也不冷,彷佛只有那块区域特别温暖。
「来了──」
海老名迅速起身,转头看我,瞄了我的相机一眼。将齐肩的头发拨到耳后,彷佛在说「麻烦你啰」似地对我微笑,立刻跑过去。
我目送她离开,默默拿起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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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照的隔天早上,跟昨天一样是大晴天。
高高升起的太阳从窗帘缝隙间晒进来,刺得我的眼皮阵阵发烫。
三月三日星期六,离毕业典礼剩下十天。
今天同时也是世界之妹──比企谷小町的生日。
可是,我从早到晚都排满行程。
本来想为小町买好充满爱情、价格普通的礼物,盛大庆祝一番,这几天却因为一堆舞会的事情要处理,拖到现在都没准备。我恨,我恨工作……我差点跟平常一样口吐怨言,不过这次是我主动担下的工作,因此我将抱怨吞回去,反过来激励自己,从床上跳起来。既然是自己决定要做,就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就是自己的雇主,再怎么不满,再怎么抱怨,再怎么大哭,只会骂到自己。这就是自雇人士的悲哀之处。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连日的疲劳,脑袋好像罩著一层浓雾。我昏昏沉沉地走去浴室,用进入三月依然冰冷的水洗脸,硬撑开眼睛。
望向时钟,现在已经过了上午九点。不快点的话可能会迟到。我冲上楼,跑进房间,快速穿好挂在墙上没收的制服,抱著该带的东西冲下楼。
我探头观察客厅,想在出门前跟家人说一声。还没换下睡衣的小町把脚放在暖桌里,呆呆地看著电视。
看来父母还在深沉的梦境中,客厅除了小町,只有在窗边的阳光下睡得香甜的小雪。
「那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
我穿上外套,小町看著电视对我挥手,小雪用尾巴拍了一下地板。
跟平常的假日一点差异都没有。今天是小町的生日,她本人却没什么感觉的样子。我可是感慨万千,感慨到不晓得可以帮田浇多少水。是感慨不是灌溉啦!
然而,无论我多么感慨,帮小町庆生的准备都不够周全。最近连晚餐的话题都被工作污染,也没空跟由比滨讨论生日礼物要送什么。
即使想回家再帮她庆祝,时间、金钱和精神都不够。小町自己说不定不怎么在意,但不送上一句最基本的祝福,我的心里会过意不去。
「啊……小町,生日快乐。」
我清了一下喉咙,才咕哝著说。当面讲出这种话实在很难为情,幸好小町没转过来……这时,小町往后躺下。
她翻了一圈,趴在地上撑著脸颊,「呵呵呵」地笑出来。
「谢谢哥哥──」
刚才还背对著我,看似完全没在听我说话,一听见我的祝福,就开心地腼腆一笑。这可爱的模样令我忍不住扬起嘴角。接著,小町又「哼哼」地用鼻子笑了……用鼻子?我对她投以疑惑的目光,小町滔滔不绝地说:
「故作平静,表现得跟平常一样,听见哥哥的祝福却显得很高兴……小町觉得刚才这招分数挺高的。」
是啊……如果你没破梗,分数会更高……不过,我知道这是小町特有的遮羞法。光凭这点,就让接下来要说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我今天……」
「嗯,没关系。小町知道。」
她轻轻点头,露出微笑。
「结衣姐姐在等吧?快去吧。」
「……你怎么知道?」
我没跟小町提过今天的行程啊……我半是惊恐地问,小町抓起手机,对我晃了晃。
「凌晨十二点时,她传简讯来祝生日快乐,然后就聊到了。」
「这,这样啊……」
小町讲得轻描淡写,我却有点害怕。妹妹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行程,不觉得很可怕吗?我说比滨同学,您是否跟小町讲了很多事?我想确认一下那个联络网的涵盖范围……可是随便乱问的话,打草惊蛇可就糟了。男人心真复杂!
「唔──」
我发出沉吟,小町挺胸竖起手指,得意地笑了。
「收到祝贺收到礼物,小町是很高兴没错。不过,等大家到齐再一起庆祝就好。」
「……嗯,是啊。」
我简短回答,然后突然想到。
大家吗?小町是在指谁,我隐约能够明白。只不过,她的愿望能否实现,我完全没自信。
小町撑著头看我,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不知不觉变低,令她感到疑惑。抬头看著我的视线有种试探的意味。我跟她四目相交,下意识露出无奈的苦笑。小町看了,微微耸肩,嘀咕道:
「……好啦,不用大家都在也没关系。最坏的情况,只要有哥哥在就勉强可以接受。」
她的语气透出一丝温度,我也得以放松下来,轻笑著回:
「最坏的情况是怎样啦……咦,勉强可以?」
「怎样都好的意思。这不重要,别让结衣姐姐等太久。」
小町一副「好了啦,快去快去」的态度对我甩手,又滚了一圈,然后轻声叹息,彷佛在克制情绪。我看了她一眼,离开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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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太晚出门,只好放弃骑脚踏车,改搭电车和公车前往。搭车期间,我也在不断地翻阅资料,为待会儿的会议做准备。
幸运的是,多亏由比滨帮忙交涉,见面的时间很快便谈妥。虽然不太想跟玉绳说话,这也是工作的一环。想通这一点后,我拿出商业用语书籍认真阅读,努力增加跟玉绳的共通语言。
不久后,我抵达最近的车站,赶往做为开会地点的社区中心。
若能在我们学校讨论当然最轻松,但学校基本上禁止外人进入。只要乖乖办手续,外人也可以进入校内没错,但我不是学生会成员,八成没那么简单。话虽如此,在外面的咖啡厅又有点太随便。考虑到开会过程会上传到社群网站,最好挑在有办公室感的地方。只要能帮舞会增加一点点现实感就行……我边走边想,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拿出手机一看,是由比滨传的简讯。内容只有一句「还没到吗?」我一面回覆「快了」,一面觉得真是难得。由比滨的简讯总是偏长。
事实上,我已经来到社区中心前。我在入口附近张望,却没看见由比滨。看来她已经先进去。
我也快步跑上楼,前往事先预约的小会议室。
某个房间隐约传来折本的声音。用不著确认门牌,就知道会议室在这里。我敲几下门后,打开进入室内。
由比滨已经在里面,玉绳和折本坐在她的对面。
「啊──比企谷,好久不见──」
折本轻松惬意地对我挥手。抱著胳膊坐在旁边的玉绳「呼──呼──」地把浏海往上吹,往我这边瞥。
我「嗨」了一声,点头致意,拉开由比滨隔壁的椅子。由比滨没有出声,用嘴型跟我说「嗨啰」。你也知道在别人的面前说「嗨啰」很难为情嘛。很好。不过,那种像在说什么悄悄话的感觉,被别人看见也很难为情好吗!
我像要掩饰害羞般,悄悄问由比滨:
「不是约好在外面会合?」
「嗯……呃,我在门口遇见她,然后,她说天气很冷,叫我进里面等……」
由比滨困扰地摸著丸子,浮现淡淡的苦笑。恐怕是折本用一如往常的随便态度跟由比滨搭话,就这样慢慢把她拐进去。然后,在我抵达之前,由比滨面对这两个不怎么熟的人,度过一段尴尬的时间……讨厌,真不好意思!
「啊,是喔……抱歉。」
我低头道歉,由比滨摇摇头,用微笑回应。折本似乎看在眼里,双手合掌,发出异常响亮的声音。
「啊──对不起喔!由比滨同学想等你,是我叫她进来的。外面那么冷,我想说进来等也没关系吧。」
像这样乾脆地道歉,确实挺符合折本的风格。与其说不在意彼此间的距离感,更像明知双方隔了一段距离,依然试图接近。这个人以前就是这样。
「是,是吗……没关系,我完全不介意。」
由比滨也在旁边点头,对折本微笑。
「对,对呀对呀!我也觉得很冷,真的没关系!」
「这样啊,那就好……」
折本也露出类似的假笑,摸几把头上乱七八糟的卷发。
怎,怎么回事……这尴尬的气氛……光是遇见折本一个人,我就陷入「完了……」状态。再加上由比滨,岂不是变成「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注44:原文为「べべべーべべーべべー」,恶搞自漫画《鼻毛真拳》的原文《ボボボーボ&12539;ボーボボ》】都快击出完了真拳了……
由比滨和折本对彼此轻笑。至于笑容底下的表情,则不得而知。
莫名沉重的沉默降临,折本叹了一口气,说道:
「对了,为什么不是比企谷来找我?由比滨同学突然来联络,我吓了一大跳耶。」
折本眯眼看著我,语气虽然散发出不满,这句话本身听起来却像在说笑。托她的福,气氛和缓许多,我沉重的嘴巴也慢慢打开。
「啊──没啦,之前换手机的时候,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就……」
总不能当著她的面说我把联络方式删了,因此我随口蒙混过去。折本自己做出解释,「我知道我知道」应声附和。
「啊──换手机的话,也会跟著换信箱嘛。我加你的le好了。」
「我没有在用le。」
「真好笑。那是女生才会用的藉口吧。」
「不,并不好笑。女生拒绝别人的方式未免太过分……」
拿这个当例子,代表折本身边的女生都会这么做吗……难不成,是跟叶山出去玩时,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女生,仲町同学吗!我懂~她感觉很有可能干这种事~我失礼地擅自下结论,折本不知为何歪过头。
「咦──那怎么办呢?」
她看著其他方向,同时用手机自拍,顺便思考。一旁的玉绳仍在吹浏海,不时假装咳嗽。接著,他果然对我投以锐利的视线。我接收到他的意图,跟著假咳,中断和折本的对话,开始寻找包包里的东西。
「呃,这个之后再说……今天我是代替会长,不如说以会长代理人的身分来的。」
我秀出今天要讨论的议题──假舞会企划书。这份企划书事前已经传给玉绳跟折本,我还是印了一份纸本做为会议用。这是社畜的铁则!无纸化究竟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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