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游民葛城边边子的流浪（2/2）

「啰唆！又不是我自愿陷入人生困境的。可恶，每个人都这副德性！」

正因彷佛跷家少女般的寒酸打扮，边边子愈是大声抗议，愈发让她显得悲惨。

然而，十分了解她的前同事们却一致认为「什么嘛，她不是很有精神吗」，并露出安心的表情。要说这是一种人望的话，就某方面而言的确也是。

「不过，你看起来还是挺困扰的。那么也不枉费我们拼命地找你了。」

「咦？这话什么意思？」

听到早纪的发言，边边子忍不住反问道。

云雀脸上挂着微笑，说明道：

「听到学姐被赶出去后，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暂时让学姐寄住在我们家。」

「咦咦？」

边边子瞪大了双眼。

这是她求之不得的提议。这样一来，不但能够吃饱饭，还能够盖着温暖的棉被入睡。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再因为周的抱怨，而过着如坐针毡的生活了。

然而，边边子也是有自尊的。

如果站在相同的立场上倒无所谓；然而，在她变得如此穷困潦倒的时候，竟然还要若无其事地在前同事的家中当食客……

「各位，真的可以吗？这是何等高贵的同伴意识啊。真是让人尊敬不已。」

「谢谢大家。小边边，你真的很幸福呢！」

「你…你们有没有羞耻心啊？」

看到兄弟俩率直的反应，边边子忍不住胀红了脸。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心境变化了吧，早纪一边说着「好了好了」，一边将手搭上边边子的肩膀。史旺也静静地握住她的手。

「我们不都是一起工作过的伙伴吗？别再这样逞强了，我们纯粹是出自于一番好意。大家要同甘共苦，这才是身为调停员的义气吧？」

「就是说啊，边边子。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不过现在就老实依靠我们吧。」

「早纪…连史旺也……」

撇开原本就很会照顾人的早纪不谈，没想到就连原本视彼此为劲敌的史旺，也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的确，在这种关头逞强也无法解决问题。如果想维护自身的尊严，就应该先取回正常的生活才对。

「——边边子。」

「小边边！」

听到兄弟俩温柔的呼唤声，边边子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我明白了。谢谢大家。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地登门打扰了。请大家多多指教。」

待边边子这么说道后，早纪与史旺发出了「喔喔」的欢声。

于是，早纪随即抽回搭在边边子肩上的手臂，史旺也放开了原本握住边边子的手。

「好，就这么决定了。走吧，小太郎。」

「咦？早纪？」

「次郎大人，请跟我来。」

「唉？史旺？」

无视于呆立在原地的边边子，早纪与史旺各自牵起了小太郎与次郎的手。

「来吧，小太郎！今天的晚餐是鸡肉炒饭。我会加很多你最爱吃的番茄酱喔。我还买了昨天刚发售的游戏软体，今晚我们就一起玩到天亮吧。我…我还有准备很可爱的睡…睡衣，你等一下可以穿——噢，竟然会有这么幸福的夜晚存在啊！」

「小…小纪，你看起来有点可怕耶？」

「我已经准备好一流的法国料理来当晚餐了，次郎大人。还有许多瓶特地为您挑选的红酒。噢，这简直像在作梦似的。今晚我们就喝个痛快吧。让…让彼此的身心来个紧密的——哎呀，我真是的，竟然说出这么令人害羞的话！」

「史旺？你还好吧？」

虽然兄弟俩露出有些困惑的反应，但早纪与史旺却完全不在意。她们不断发出高亢的欢呼声，随即将两人拖离现场。

被留下来的边边子哑口无言地杵在原地。

最后，云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来吧，学姐。我带你到我家。」

bbb

「说…说…说什么很担心我啊！就是因为有那种企图，才会动身找我的吧！」

「好了啦，学姐。她们两位其实也很担心你呢。」

「我才不相信呢！」

「唔~果然骗不过你？」

面对忿忿不平，甚至还流下不甘心的泪水的边边子，云雀露出困扰的笑容答道。

然而不管再怎么生气，目前一贫如洗的状态也不会因此改变。结论是，社会上的弱者，终究没有发言的权利。

「呜呜……我要让她们刮目相看。总有一天，我绝对要让大家…让所有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啊啊啊！」

「嗯嗯，这样的干劲才对嘛，学姐，啊，就是我家。」

云雀向边边子介绍的自家住宅位于第六区（six yard）。是座落于闲静住宅区中的独栋房。

「是这间吗？好棒的房子啊……」

「嘿嘿，因为我有个从事贸易商工作的爸爸。」

来到家门前，边边子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虽然她和云雀的交情不错，但这还是边边子第一次来拜访她家。

「我回来了~」说着，云雀打开大门。

「打扰了……」

跟在后辈身后的边边子，有些怯生生地跟着踏进玄关。

「啊，学姐，小心。」

「咦？啊，噗！」

原本被云雀打开的大门，突然因弹簧机制的作用而猛地关上。跟在后方准备踏进家门的边边子，一瞬间被门板击中腰部，一头栽进玄关里。

待边边子吃惊地回头一看，大门已经发出喀喳喀喳的声响而自动上锁了。彷彿是监狱还是关着猛兽的笼子一般。

「这…这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忘记先告诉你了。因为我们一家人常常都会忘记锁门，所以才请人特别设计了这样的大门。」

「忘记锁门……不过弄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大能兼小』是我家的家训呢。」

「那跟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有些微妙的出入吧？」

首先，这个设计与其说是用来避免忘记锁门，倒不如说是要把什么东西关在室内比较恰当。边边子带着一脸不解的表情，揉揉腰站了起来。

随后，伴随一阵「哎呀呀」的惊呼，一名身穿围裙的女性从走廊的深处赶了过来。这名女性有着和云雀相似的一张娃娃脸，给人十分和蔼可亲的印象。

「你就是边边子小姐吧？初次见面，我是云雀的母亲。谢谢你总是这么照顾我们家的孩子。」

「啊，不。我才是一直受到云雀小姐帮助的人呢。」

听到对方如此客气地打招呼，边边子诚惶诚恐地低下头来。于是云雀的母亲露出灿烂的微笑。

「这孩子老是粗心大意的，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像是她每次泡茶时，总会把杯子打翻——」

「晌哈哈。嗯，有时候会这样——」

「擦窗户时总是会把玻璃打破，每次碰到电脑就会让它报销，或是像算准了似的，总是将重要的文件放进碎纸机里等等。」

「有…有到这种地步吗？」

「不过，在大扫除时倒挺方便的呢。因为可以把房间变得很清爽。虽然也会增加很多巨大垃圾就是了。」

「……这样算是方便吗？」

云雀冒失的个性虽然在公司也是声名远播，不过，这样看来，该不会她在工作上的表现已经算是很小心翼翼了吧？

看到母亲笑瞇瞇地爆自己的料，云雀忍不住鼓起脸颊抗议道：「真是的，你不要净说些多余的事啦」。明明是个能让人会心一笑的光景，但边边子却无法率直地笑出来。

「请问，您是从雪雀小姐口中听说了我的事情吗？」

「当然有听说过呀。边边子小姐，真的是辛苦你了。一个没有证照、储蓄和学历的人，

突然之间变成失业又居无定所的状态。你还这么年轻，实在是太可怜了。得面对如此波澜万丈的人生。」

不愧是云雀的母亲，说起话来果然也直截了当，不加半点修饰。默默听着的边边子，太阳穴忍不住一阵阵地抽动。

「不过，你放心吧。我跟先生目前是分居状态，所以家里有很多空房间呢。」

边边子在心中惊呼一声，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两人。

她以为云雀的父母感情很融洽，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现在正在准备晚餐，你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好好休息吧。」

「……谢谢您。」

这时提出这种疑问似乎也不太恰当。总之，还是先低下头道谢再说吧。

随后，边边子注意到一件事。方才表示自己正在准备晚餐的云雀母亲，手上戴着一副她曾经看过的手套。

「我记得那是之前小雀曾经拿给我看过的防水防热防刀伤手套……」

就在此时，走廊深处传来一种烧焦的臭味。云雀与她的母亲瞬间脸色大变。

边边子以为只是有食物烧焦了，然而，事实完全超乎她的想像。

「学姐，快趴下！」

「咦？——啊，呜哇！」

屋内突然响起一阵爆炸声，随后，一股暴风从走廊的深处炸裂出来。杵在迅速卧倒的云雀母女身后的边边子，因这股强风的力量而撞上大门，再次跌倒在地。

「怎…怎…怎么？」

「真是的。妈，你怎么又把微波炉弄到爆炸了？」

「爆…爆炸？」

「怪了。我刚刚明明有正确设定呀……这是这星期以来的第二次了呢。」

「第二次？这星期？今天才星期一耶。」

「今天早上爆炸的是烤面包机呢，学姐。」

「今天早上？」

在因为暴风的冲击还无法起身的边边子眼前，云雀母女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和煤灰。

「真抱歉，让你受惊了，边边子小姐。不过，请你放心吧。我早就料到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所以事先买了很多食材呢。」

「唉，『早就料到』是……不过，您还打算继续煮吗？」

「不用担心啦，学姐。我家的厨房可是特别打造的呢！」

「……我似乎想像得出来。」

只是，这并非什么令人愉快的想像。反而充满了不安。

边边子回头看着身后的大门。如果没有这扇门而且没有如此牢固的门锁的话，刚才那股暴风的威力一定会波及到外头的马路上吧。连同边边子一起。

「来，学姐。我先带你到空房间去吧。」

看着母亲返回厨房后，云雀步上走廊的楼梯。

「唉…那个，小雀。」

「什么事？」

「我这么问或许有些失礼……不过，你的父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居的？我完全不知情呢。」

「咦？我没跟你说过吗？我爸从几年前就自己在这附近租公寓住。不过他也几乎每天都会回来这里就是了。」

「几年前？怎么会呢？小雀，你不是跟我说你的父母感情很好——」

「很好呀，现在也很恩爱呢。感情好到连旁人看了都会不好意思。」

「那为什么要分居？」

面对一头雾水的边边子，云雀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我爸是个有点奇怪的人。就算在客厅休息时，他也总是坐立不安地在意周遭的状况，急救箱也是片刻不离手。在我念小学时，他甚至还在家里戴着工地专用的安全帽呢。不过也只有在家里时会这样。」

「……这是因为……」

「到最后，他哭着向我们母女道歉说：『原谅我吧。我没有能跟你们二十四小时生活在一起的自信』，然后就离开了。那时，我和我妈真的都百思不得其解呢。」

「…………」

「咦？学姐，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觉得有点头晕。」

「哎呀，你一定很累了吧？要不要先洗澡呢？对了，我家的浴室设计也很惊人喔。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妈曾经不小心让我在浴室溺水了，结果把我爸吓得一脸惨白，就订购了这个东西。据业者的说法，这是第一次有救难队以外的人向他们订货，他们也很傻眼呢。这可是大有来头的」

「小雀，不用费心了，我待会再洗就好。」

「这样啊？那在晚餐煮好前，要不要到我房间来？今天早上被我打破的玻璃碎片虽然还没清干净，不过我有准备跟军靴的鞋底相同材质的拖鞋，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我比较想借用你父亲以前的房间呢。嗯，我想那里最适合。」

「我知道了，那就请你好好休息吧。晚餐准备好的时候我会叫你。我想，应该再过半小时——」

此时，楼下再次传来爆炸声。

踩在地板上的脚底传来一股震动。这股震动同时动摇了边边子的心。

「——应该再过一小时就可以开饭了。」

「…………」

边边子留下一封信而逃出云雀家时，已经是深夜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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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带着一股彷彿能够深入骨髓的寒意。不过，其实也快要天亮了。

边边子回到自动贩卖机的阴影之中，抱着双膝，一个人孤单地蜷缩着身子。不知为何，她看起来比离开这里时的样子更为妻惨。额头上贴着大大的ok绷，针织衫的边缘甚至有点烧焦。

「……我最讨厌这个世界了。」

边边子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嚅囁着悲惨的台词。

「只有我不幸这样说不过去吧？大家都变得同样不幸就好啦。因为，如果每个人都很不幸，那就不会感觉到不幸的感受了嘛。变得不幸吧，变得不幸吧，大家就相亲相爱地一起不幸下去吧。」

边边子半张着双眼，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着。为了寻找休息处而在附近闲晃的游民，在发现她之后，也只是深表同情般地摇着头走远了。

最后，似乎是涌现睡意了，边边子终于忍不住打起瞌睡来。不能睡在这里——这样告诫自己的理性之声，似乎也变得无所谓了。

就在这时候——

「小边边！」

「——咦！」

边边子眨了眨眼。随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小太郎。还有次郎也——」

现身的两人对边边子投以笑容。

「不行喔，边边子。一个妙龄女子，怎么能睡在这种地方呢？」

「为…为什么？你不是去史旺家了吗？小太郎不也……」

「是云雀在看到你留的字条后联络我们的。随后，我便辞谢史旺的挽留而离开了。小太郎也是。」

「可是……」

看着欲言又止的边边子，次郎和小太郎对彼此露出了有些坏心眼的笑容。

「我原本跟小纪玩游戏玩得正开心呢~」

「史旺请我品尝的红酒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不过，一想到某人正在冷飕飕的夜空下发抖，我的醉意就全都消退了呢。」

「你们两个……」

边边子忍不住目光泛泪。兄弟俩接到通知后随即跑出来找她，真的让她十分开心。

而且，赶过来的人不只是这对兄弟。

「真是的……你这个傻瓜。」

「周。」

出现在兄弟俩背后的，是一脸无奈的周。

「你顾虑到我的感受固然让我很感激，不过，你这样反而更让人担心吶。真是拿你没办法耶。」

嘴上虽如此抱怨，但周的脸上却带着温柔笑容。随后，她将一把钥匙交给边边子。

「拿去吧，这是我们在搬家之前所住的房间的钥匙。」

边边子发出「啊」的惊呼声，而周的脸上则是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搬家的时候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最后总算是找到了。对我的血族来说，那里住起来实在太狭小了﹔不过，如果换成你们三人，我想空间应该很足够。虽然离『舒适』可能还有些距离就是了。」

「周……！」

「而且就某方面而言，那里应该很适合你。那附近住着很多像以前的我们一样，在人类社会中存活得很吃力的吸血鬼。再加上他们都是『公司』不愿理会的弱小血族。」

「啊……」

周对她眨了眨眼。

次郎在前几天对自己说过的话，再度在边边子的心中响起。到头来，是自己透过工作所累积下来的东西拯救了自己。现在的情形也是其中的一个例子吧。

当为了他人尽心尽力的成果回馈到自己的身上，人便能涌现继续加油下去的决心。

「周，谢谢你。我会加油的。」

看着双眼泛泪的边边子，周有些害羞地搔了搔头。

小太郎精神奕奕地握拳做出鼓舞姿势，次郎则是深感兴趣地抬起一边的眉毛问道：

「那么，边边子？」

「嗯。我要开工了！」

边边子紧握着周转交给她的钥匙，朝兄弟俩用力点了点头。

「奥得康芬公司」。在特区中数一数二的对吸血鬼纷争处理机构。

身为其中的一员，年轻而干练的前调停员葛城边边子成功解决、又或者是粉碎了多起困难的事件，和兄恶的吸血鬼站在对等的立场上战斗。她的名号，就连特区中有名的古血都有所耳闻。

她的挑战，即将从现在开始。

中场休息2

「边边子学姐好像已经找到新的住处了呢。」

「嗯。都已经那把年纪了，她的生活能力…或说是生命力倒还挺旺盛的吶。」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像样一点的地方呢？要是她让次郎大人住在过于低俗的地方，我可不能坐视不管呢。」

从「公司」的办公室下班后，云雀、早纪与史旺三人便在楼梯间后方的员工休息区中闲聊着。至于讨论的对象，当然就是她们的前同事。

「不过，我觉得有点寂寞呢。我还以为能够暂时跟学姐住在一起，感觉好像参加夏令营那样，所以原本还满期待的吶。」

「的确……不过到头来，让小太郎和边边子以及次郎大人待在一起，或许才是最好的做法吧。我之后再把先前买的游戏送过去好了。还…还有睡衣也是。」

「……我可还没有放弃哊。说起来，让调停员和护卫住在一起，原本就是极为不自然的一件事。边边子现在一定也没有支付薪水给次郎大人吧。我一定要想办法把握这个机会，将他变成我的护卫……」

虽然嘴上毫无顾忌，不过这三人的态度却透露出若有似无的寂寞。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离开「公司」的人明明是边边子，但她们却感受到一种「被边边子抛下了」的感觉。

「唉……」

三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叹了口气。

这时办公室的柜台小姐从走廊小跑步过来，看见正在休息的云雀后，出声唤道：

「楠小姐，警察打电话找你。」

「警察？找我吗？」

早纪与史旺转头看向云雀。面对睁大双眼的当事人，柜台小姐点了点头。

「是的。对方好像说了什么蛋糕店跟私立特区学园之类的话呢。」

「……蛋糕？还有——眱？特区学园？」

云雀的表情充满疑惑。当可怜的她解开这个误会，已经是好几个小时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