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步步为营(2/2)
半晌无语的吴先生面无血色,他显得有些颓唐,声音带着嘶哑:“杜科长,我果然小看你啦!不过在这一点上,那个老不死的端锡圭却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说实话,原本我以为你会去追赶那张飞舞的纸人,这样待你下楼之后,我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然后继续完成我想完成的事情。只是,那个老不死的虽然将你调离现场,却让你对纸人割头颅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他最终还是死在我的手里了,也算是应有此报!”
杜少谦克制着自己的愤慨:“吴先生,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既然你们谋划了这所有的一切,为何没有事先解决掉陈婆?要知道一旦她发现了你们的所作所为,这桩阴谋很可能会更快地败露。”
吴先生讥笑道:“陈婆?她不过是供我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倘若没有她对你讲述关于江心岛的事情,你们又怎么会去岛上实地勘察?我早就料定她对陈光之死耿耿于怀,必然会利用你来追查陈光之死的真正原因。当然,在如此情况不明之际,陈婆顾及得更多的是张树海和李光明会要了她的老命,所以,她怎么敢胡言乱语?”
杜少谦怅然道:“吴先生,你可谓是机关算尽,居然如此步步为营。如此看来,李光明将计就计跟随我们前往江心岛,也是你的主意吧?而你的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那座哨所。再往下推断的话,张树海和李光明之死必然是你一手之策划的?”
“一点儿都没错!”吴先生尖声道,“他们对整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啦!既然我从李光明的嘴里知道了我急需确认的一切,留着他还有何用呢?难不成还要放着这个把柄拱手于你?所以他们必须去死,这样我才能从此高枕无忧。”
“如此,在河岸密林,根本就是你一手策划了张、李二人的死亡!”杜少谦咄咄逼人,“是你的巧言令色让李光明穿上了獠牙剃刀的行头,继而将其杀害。至于李桐所描绘的另一番纸人割头颅的谎言,也是在你的授意下精心安排的。而后,为了你的高枕无忧,为了从此洗干净你的潜伏身份,你开始清理与之相关的第三个人!吴先生,你太过残忍,居然利用徐海生的懦弱,想让他来承担这所有的罪过,你以为只要他自杀身亡这件事就大功告成了!可是你怎么都不会想到,徐海生并非你想象的那般头脑简单,当年,正是作为照相师傅的他为你和莲凤拍摄了一张结婚纪念相片,巧的是,他另外留存了一张,而正是这张相片让一切变得豁然开朗起来。我想,那时候在暗中伺机而动的你必定心急如焚吧?你当然不想我和邱明通过陈婆确信相片上的女子就是莲凤,因为那样你之前所有计划都将有如泡影。所以,你急急忙忙展开了对陈婆的杀害。吴先生,你太过心急了,你以为杀死陈婆,真的就没有人可以知道相片上那个女子是谁了吗?”
吴先生不敢去看杜少谦的双眼,他撇着脸愤恨道:“不过,徐海生还是没有达到他拯救自己女儿的临终之愿!杜科长,你知道吗?虽然他留存的这张相片让我功亏一篑,戳穿了我所有的努力,但是他的下场跟你是一样的,哈,他在赶赴黄泉之路时,他的女儿也将一并前往!”
我有些听不懂吴先生话中的隐意:徐海生的女儿?似乎在此前的调查过程中,并未出现关于她的任何线索,这是怎么回事?我连忙向杜少谦发问。
杜少谦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这个……都是因为在此前厅堂对质期间,我们找出的那两句异常不合时宜的怪话。那两句怪话的第一句是‘为什么选我……’实际上,那时候的徐海生已然从李桐的话语里猜出自己将要变成替死鬼,他是因为无法承受这个结果才脱口而出的;而正是他激动不已的表现让胡建设说出了第二句制止他的怪话——‘那《纺花车》的戏文儿你用不用再给大家伙儿背背?’这是一句让徐海生再无希望的暗示,因为,他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如果他不结束自己的性命,那么死掉的,将会是他的女儿!”
“究竟……”我还是有些糊涂,“究竟这句话与徐海生的女儿有什么关联?”
“这句的重点部分在于‘纺花车’这几个字上。”杜少谦解释道,“不单单是徐海生一个人,甚至生活在魁岭的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唱出它背后的这段隐词儿——纺花车,转得圆,养活女儿活赔钱。四盘菜,两壶酒,打发女儿上轿走。爹跺脚,娘拍手,再养女儿是老狗。只不过,胡建设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把它说成是戏文儿,而我们又是外乡人,未曾在这里生活过,又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呢!而这个小谜底,最后还是我见到陈连长后,经过他的部下士兵念及才最终知晓的。”
杜少谦在结束这段叙述之后,用力地伸展开了自己的臂膀。他的面色在骨节处传来的清脆声中变得异常阴沉。紧接着,他绕过圆桌向吴先生靠近,拖长的阴影随即压在了吴先生的头顶。杜少谦说道:“吴先生,我猜,你在利用爆炸滚起的烟雾成功杀死陈婆之后,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胡建设吧?而你之所以没有直接将吊脚楼尽数炸毁,是因为你的儿子李秘书当时还身处其中。你如此铤而走险已然注定了你的颓败;只是你自己并不清楚,甚至还想浑水摸鱼连我一并除掉,以至于让你的急功近利最终出卖了你的儿子——本来,我是根本没有怀疑过李秘书的,但就是你,让李秘书不得不浮出水面!”
李桐双眼里的泪水早已干涸,只是,他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嘴里念叨的仍旧还是那句老生常谈:“杜……科长,你别说了!别……说了!算我,求你……别说了!”
杜少谦点燃一支烟:“吴先生,就是因为李秘书太在乎你了,他实在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他的亲生父亲——被我抓到,所以才不得不运用口技来模仿机关枪的子弹声,从而让你逃离了我触手可及的抓捕。可是,他却因此暴露了自己。当然,也正是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子弹声,才让我最终判断出,李秘书必然曾在杂耍班待过,或者跟卖艺人学习过,因为口技这种绝活并非一朝一夕便可以如此以假乱真。这也就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吴先生你在设置整桩阴谋时,会将‘白纸显字’和‘木人走绳’这两个把戏运用得如此娴熟。”
“杜科长,这一点你并非全对。”吴先生听罢杜少谦这番论断,却出其不意地摇着头说道,“我儿他的确没有像你说的什么在杂耍班待过……当年,我将他从魁岭带走之后交给了一位熟人,巧合的是,这个人你是认识的……”
“我认识?”杜少谦挑眉,当机立断的语气里充满着警觉。
“是。你认识。他便是之前你提及的异人孙泥子。”吴先生缓缓说道,“不但如此,我儿他这番本领也正出自孙泥子之手。而他在消失之前,曾经让我儿转交给我一件东西,不过,我没有必要告诉你那是件什么东西。既然我今天功亏一篑,也就再无必要在这桩不相干的事上跟你浪费唇舌。”
杜少谦惊讶不已,但,仅仅片刻他就恢复了常态。他把烟蒂掐灭,接着说道:“就在我随后追捕你的过程中,使我更加疑惑不止的是,明明当晚我在追赶獠牙剃刀的时候,他的种种表现都在告诉我,这是一位对魁岭之环境了然于胸,尤其是对这座宅第非常熟悉的人,因为他在榆林间的闪转腾挪确实把我和邱明弄蒙了;可是,吴先生你却不尽然,枝繁叶茂的榆林使你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甚至有些踉踉跄跄……这不得不让我产生怀疑——你并非真正的獠牙剃刀。当然,仅仅在此之前的片刻,陈婆在遭到你袭击后喊出的话也令我产生了同样的怀疑,她那句——‘你怎么会杀我?’显然透露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根本就知晓獠牙剃刀的真实身份,也就是说她知道这个人便是端锡圭,所以,她见到穿着同样行头的人对她发狠,才会猛然冒出这句至关重要的话来。”
“这么说端锡圭的所作所为陈婆根本早就知晓?”我不禁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处处帮衬着我们呢?”
“邱明,先听我把话讲完,你自然就明白了。”杜少谦接着说道,“上述两点综合而就产生的怀疑,使我随后追赶吴先生的脚步愈加不安,那时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必定将有更为凌厉的事情发生。只是,无论如何,或者说打死我都想不到,我等来的,却是……却是那把残……锁!”杜少谦话锋一转,“——吴先生!你是不是以为,当时你在河岸密林将它抛给了我,我看过之后就会彻底被你击溃?而你精心为我准备的叠加之压就此便会走向终结?其实你的想法并没有错,我在看到那把残锁时的一刹那确实乱了心神,但……但我杜少谦也并非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不会那么轻易就败在你手中!绝不!!于是,我在仓皇之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一个近乎没有退路的决定,那便是索性按照你的思路,帮着你演一场你期望看到的戏,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全然收起心来,去完成你最终的惊天一击。而我,注定将在你行动之时骤然出手,继而将你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