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九九归一(2/2)
三天以后,一座崭新的木桥搭建在湍急的河流之上。陈连长以他惯有的执著亲自带着部下士兵日夜奋战,这使得我和老崔不得不深入其中前去帮衬。与此同时,几名负责打捞端锡圭尸骸的士兵也在哨口烟袋链的碎石中发现了他,只不过他的整个身子已然呈现出惨白色的胀裂,士兵们只能依稀通过他喉间交错的伤疤来判断他的身份。这位知识渊博却生不逢时的老人,最后连同陈婆等人被埋葬在河岸的密林深处。
“或许陈婆自始至终就知道獠牙剃刀便是端锡圭。只不过,碍于端锡圭多年来对她的恩惠,陈婆却保持了长久的缄默。倘若她能早些将其告知,又或许……当然,死者为大,再纠缠这其中的缘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杜少谦离去时面色阴沉地说道。
而老崔则指着生长在端锡圭过于简陋的坟边的一株矮小树木,对我说道:“这,就是爆马子哩!”
就在木桥建好的那个黄昏,一辆玻璃上挂着黑纱的吉普车趁着暮色缓缓驶过木桥,停在了跃进旅馆门前。一位身着灰色中山装的断臂中年人从车中走下来,断臂人举着雨伞,另一只袖筒在风中飘荡不止。他除给陈连长带来了一纸撤销任务的命令之外,还带走了杜少谦和我。那时候,老崔正从卡车后头的木材上跳下来,他高高地兜着上衣,喜笑颜开地嚷着:“邱明,这大雨下得,咱们可以吃蘑菇啦……”
我在断臂人的催促下急忙钻入车中,甚至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对老崔讲。吉普车驶向镇口的空当儿,我转过身来透过车窗张望,但见老崔踮着碎步在雨中奔跑,他一边向我摆手,一边还不忘记照看怀里的蘑菇,这让他的动作显得异常呆傻。直到他完全脱离了我的视线之后,我这才向杜少谦发问:“我们去哪里?”
断臂人出其不意地说了一句:“年轻人,你已经是‘死间’的一员啦!去的地方当然是‘死间’!”
我瞪着莫名其妙的眼睛望向杜少谦的时候,猛地听到苇塘枯井里的大哼哼胡乱吼叫了一声。这声吼叫不可遏制地让我想起了江心岛谷底的那艘沙船,对于未知的渴求让我再次张开嘴巴:“杜科长,我还是想知道,那艘沙船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青黄之瞳背后隐藏的秘密又是什么?”
杜少谦在我焦急的等待中缓缓将手伸入怀里,接着掏出了一封布满褶皱的信函。他将信函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边说道:“这是端锡圭送给我的第三份礼物,它写就了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连忙从他的手中接了过来,待扫视过后却不得不将它还给杜少谦,因为信笺上的字迹过于潦草,寥寥数行却像是蓬勃的野草,根本无从知晓那上面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杜少谦将信笺重新放入函中:“这封信是当年副都统在运送沙船之前写的家书,收信者正是后来的那名将军,他的儿子。副都统在信笺上述说了他的遭遇,并告知了将军沙船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以及这个东西做何用处——这个东西名叫‘猛牯’,是生长在深海里的一种异物,它是由鲸鱿分泌出的体液拥积而成的,见不得光,易溃烂,周身只有一只青黄色的眼睛。信中言说,古书上曾对此有所记载,说是猛牯的那只青黄之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必须要在它存活之时挖取生服。所以当年清帝咸丰在病重之际,宫里的御医害怕无法医治招致人头落地,于是便想出了这个法子以求自保……只是,那名御医哪里知道,他的推诿之举,此后居然让那么多人为之丧命!”
“可是,那群旱鳌和铁甲蚂蜢又是怎么回事?”这个答案显然不能满足我,“还有那座原本就不存在的江心岛,难道信中并没有提及半点相关的线索吗?”
“没有。”杜少谦将信函重新揣入怀里,“邱明,我想,待我们完成下一桩任务之后,有必要重新返回魁岭,重新登上那座江心岛,再去查探一番。”
“下一桩任务?什么任务?”我警觉地问道,“你是说……我们去完成?我和你?”
断臂人听完我的问话笑道:“杜科长,看来你的这位新搭档并不知道‘死间’到底是做什么的。不过没关系,完成这桩任务,他就什么都明白过来啦。”
断臂人话毕,变戏法儿似的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给了我,诡谲一笑。
他说:“除了吃饭睡觉和撒尿,你最好认认真真读完它。不过,这只是建议,不是命令。”
我看到书的名字是《杀人案件的侦查》,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些什么。
断臂人当机立断:好!现在就让我来说说你们的下一桩任务吧!准确地说,你们这次是去找一个人,一个消失已久的异人。杜科长,你多年来在辽东地区供职,应该听说过这个叫孙泥子的人……”
“什么?您是说孙泥子?”杜少谦吃惊不已,“难道组织上发现了他的行踪?”
“没错!”断臂人撇过一张地图,“那标记红圈的地方就是孙泥子最近出没的地方。不过,据说他一直留在身边的怪胎已然长大了,我看你们这次要费大力气啦!”
杜少谦面色陡然变得阴沉起来,他盯着地图上的红圈处,嘴里缓缓念叨:“云南,腾冲、腾冲……孙泥子为何要带着那个东西从辽东千里迢迢来到西南的边陲之地呢?”
断臂人道:“所有的一切都有待你们去查清,也许,这次你们要去得久些。而我,并不比你们轻松多少,‘死间’真是太需要新的血液补充进来啦!”
……
我想,纸人割头颅的故事到这里应该结束啦。
诚然,关于此事的某些谜底我们仍旧无法揭开,比如,苇塘枯井之内的大哼哼、哨口烟袋链中的水怪毛毛撑以及江心岛谷底沙船里的猛牯……它们究竟是什么物种?缘何都会生存在魁岭这片土地之上?是巧合,抑或……
但,正是有如此多的未解之谜,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绚烂多彩,难道不是吗?而值得我们永生铭记的,或许只是为揭开这些隐秘时所作的努力而已。不过对于我来说,这已经足够,正如同三年之后,我和杜少谦身在云南腾冲,通过收音机听到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消息,那份喜悦随即便让我浑身颤抖,泪流满面——至少,我们或多或少曾见证了某些人为此所付出的困苦和艰辛。只是那个时候,我们正在经历着暗无天日的跋涉,数不清的变异死胎将我们驱赶至一座深不可测的石窟深处,几乎到了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非但如此,随着猛牯背后隐藏的真正秘密渐次清晰以及纸人割头颅案件的罪魁祸首吴先生的特殊身份浮出水面,我和杜少谦也将再次触及死亡的爪牙……哦,哦,实在对不起,这、这已经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不过,我相信,它在不久之后就会跟你们见面。
——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