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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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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猛地抬起头,望着那矮个男人,声音在颤,“这是……”徐子赤!他反应过来了,紧紧抓着那人的肩膀,“这是谁让你送过来的?他现在在那里?他人呢?他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没给人反应时间,他语如连炮地问了四五个问题。

“将军?”

跟着跑出来的胡老三疑惑道。

被这一声惊醒了,徐子墨震了一下。这是在营地外,有许多人看着,况且……这也不是急得来的事。他无声地吸了口气,重新恢复了镇定,用克制后的沉稳语气问道:“说吧,你的来意和你口中的主人。”

那人自始至终十分沉稳。

无论是面对徐子墨方才的失态,亦或是现在的盘问,和周围人意味不一的目光,他都半跪着,一动不动,亦不发一言。

是个人才。

确实像徐子赤会选的人。

“我家主人是北疆一个行商。听闻得北疆军有难,想要为国效力。所以,特遣我押运了这十万担粮食和三千匹骏马,来助徐将军一臂之力。”他抬头望了眼徐子墨,略压低了声音,“至于我家主人的身份。主人说了,只要徐将军看了信就会明白。”

徐子墨来来回回翻着那封信。

只三个字。

落款日期问候一概没有。行草写就的墨字一团团只指甲盖大小,窝在雪白的纸中央,单薄纤弱。

徐子墨贪婪地将那字来回地看。明知不可能,他还是问道:“除了这封信。你家主人还让你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没有。”

早就料到的答案。

徐子墨轻轻捻着那封信。他都不敢用力。那张纸太薄了。他怕一用力就给扯破了。这是他这三年第一次得到徐子赤的音信。上天下地,遍寻不见,了无音信,空空等待的三年里,第一也是唯一的信物。

他问:“……你家主人让你告诉我他的住址了吗?”

矮个男人摇头。

他还是不肯见自己。

三年了。

“阿赤……”他脱口而出这称呼后,又觉得不妥,这个名字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被旁人听见。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他又换了个词,“你家主人,他……”他的喉头哽着一股气,又酸又涩,只上而下澎湃至胸口,让人喘不过气。他没办法顺畅的发出最后两个音节,“……他好吗?”

那人依旧沉默。

徐子墨苦笑:“他还是不让说吗?”

矮个男人顿了顿又摇头。

徐子墨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矮个男人声音带着些迟疑,并不如方才回话时的坚定:“我家主人并不让我们说。但我们偶有听闻,他这几年这两年身体不太好。”

身体不好……

是毒发了吗?

徐子墨捏紧拳头。他是被毒折磨了数年的。他明白其中的难堪与苦楚。那种羸弱造成的无力感,连略重些的东西都拿不起,稍走远些就气喘吁吁,不能出门,整日整日闷在房间里。没有自理能力,行动生活都必须由旁人照顾。

阿赤是那样骄傲的人,他怎么能接受这无力带来的屈辱……

徐子赤。

你真的做到了。

你让我再也忘不了你。

徐子墨颤声道:“他……在哪儿?”话一出口,就想起徐子赤并不让自己知道他地址,又匆匆换了个方式,“我可不可以送东西给你家主人。我这里有药,你回去的时候交给你家主人。”

那人拱手道:“我家主人说,若是徐将军有话说,可以写封信回去。”

徐子墨道:“好。”

写信。

他可以写信。

但下一秒他就难住了。

该写什么呢。

三年未见,再次得到徐子赤的音信。多年压抑的问候,牵挂、思念交错成团,纷纷扰扰,让人心乱如麻。可是,当他想理出什么落在纸上时,却无法抉择了。想说的东西太多太杂满心满脑全是这,临到要说时,却分不清该先说什么,就哑然地无话可说了。

他抬头望着那矮个男人:“你什么时候离开。”

“待徐将军这边派人将粮草、马匹清点后,属下便回去复命。”

还有时间。

徐子墨一面松了口气,一面让人派人来清点粮草马匹,另派人带这矮个汉子并押送粮草马匹的队伍去营中歇息接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雪白的信纸叠好,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回了房间,推开窗户,点燃蜡烛,取了纸笔,在桌前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那张纸上也只寥寥两字。

等我。

天又亮了。粮草马匹也该点完了。徐子赤的手下该回去复命了。徐子墨这封信也该交出去了。他望着那张纸,一整张四方的白纸上,只有小小的两个字,剩余一方空白刺痛着他的眼。他想再写一点,却无法落笔。

他忽然想到了徐子赤。

那封信上也只三个字。

是不是他也和自己一样的纠结呢?

“将军……”小兵来唤他了。

他一下站起,将纸极快叠好,怕自己后悔似的,装进了淡褐色信封中,粘好封口,迅速地让一切尘埃落定。正如自己懂得徐子赤给他的三个字,徐子赤也一定会懂得他的“等我”。

将信与解药给矮个男人,让他一同带走。

徐子墨目送着他们一行人走远了。

这十万担粮食与三千匹战马如及时雨,将北疆军弹尽粮绝的危机解了。北疆军的燃眉之急一除,军中浮躁之气顷刻就平静下来。军士们的士气一夜高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续熬了七八天,徐子墨也能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起床,他便头重脚轻、鼻塞耳鸣起来。

他病了。

他的贴身侍卫赶紧去请了徐子白。徐子白只看了一眼,就断定:“风寒。”又给他把了脉,看了舌苔,补充道:“忧思过度,情绪波动过大。”他皱着眉,望了徐子墨一眼,“你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徐子墨摸摸鼻子:“……也没多久。”

徐子白望向他的侍卫。

侍卫垂着头:“桐城之役之后,又是粮草被劫,将军这些天一直没能好好休息。”

“七八天不睡觉,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徐子白脸沉得厉害。

徐子墨摸摸鼻子,不敢看他:“也没有……”明明他是徐子白的兄长,又是因公事劳碌,理由正当。可面对大夫,尤其是徐子白的质问,他就难免心虚。大概每个不遵医嘱导致病情加重的病人,都会有这种气短。

徐子白瞪了徐子墨一眼,匆匆写了个方子,给小侍卫了:“去把药抓了来。”

小侍卫一溜烟跑了。

房间里只剩徐子墨和徐子白二人了。徐子白瞟了徐子墨一眼:“在床上好好躺着。”

徐子墨乖乖听话了。

等小侍卫把药拿了来,徐子白也不出去,就又命人搬了个火炉进来,又就地掇了黄杨木小板凳,就坐在帐篷的另一边,对着红泥小火炉,用小瓦罐给徐子墨熬药,还不时瞟一眼本应在床上休息的徐子墨。

徐子墨:……

被大夫特殊照顾,他压力很大。

“咳咳……”他咳了两声,大白天里,实在睡不着,顺手从床边的书架上摸了本兵书看。才翻了两页,他一扭头便看见徐子白侧着身望着他,盯着他的兵书,面无表情,气压颇低。

徐子墨怂了,会意地将兵书放好。

徐子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药熬好了,徐子白端给徐子墨,坐在床沿上,盯着他的嘴。徐子墨喝了一口,差点噗得全吐出来。这药里肯定加了十斤黄连,药一入口,苦得那味道直窜到天灵盖去。他连连呸呸呸地吐舌头,想要把嘴里的苦味吐出去。

“良药苦口。”他听见徐子白的声音,“这是我给你熬了一个时辰的药。”

徐子墨望了眼徐子白。

他目光冷冷落在药上。

徐子墨又尝了一口,这回有心理准备,好歹没喷出来了,但……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全身上下如接受了黄连的洗礼。徐子墨一面找水漱口,一面不经意地扭头一瞥,然后顿住了。方才,他似乎在徐子白的脸上看到了……笑意?

他狐疑地叫:“子白?”

徐子白猛地抬头,又是严肃冷淡一张脸。

徐子墨眯起眼:“这药……”

“良药苦口。”徐子白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你最近肝火旺了,昨日旧爱重来,又受了刺激,一夜未睡,导致肝火旺盛。”他在旧爱两字上加了重音,似笑非笑地道,“所以,我给你多加了点黄连。正好让你清清口。”

徐子墨缩了。

这话里夹枪带棒的啊。

长痛不如短痛。他仰头,将一碗药一饮而尽,苦得嘴唇都在打哆嗦,再去看徐子白。

徐子白显然是忍不住了,背过身去,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坏蛋。徐子墨含着最后一口,将他扳过来,撬开他的嘴,将他口里最后一口药全渡过去了:“嘿嘿嘿,子白,要有难同当。”

徐子白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呸呸呸……”

徐子墨哈哈哈大笑。

徐子白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徐子墨将他搂在怀里,又吻了他的额头一下:“子白,等战争结束了。我要和顾圣手一起,上天下地去为你们找解药。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哦。”徐子白脸腾地红了,“找就找,还说这种话,太腻了。”

徐子墨睨了他一眼:“刚才也不知是哪个小醋包,挟私报复……”

“咳咳。”不待徐子墨说完,徐子白就站起身,一本正经地道,”我还有病人,就不伺候徐大将军您了。你自个凭本事得的病,就自己凭本事好吧。”

徐子墨摸摸鼻子。

小醋包不好惹啊。

到晚上,居然真的没有药。

他让侍卫去找徐子白。侍卫去了,回来时苦着脸,都不敢抬头。他听着侍卫说:“徐大夫有事出去了。他说,他还有很多病人,没时间给徐将军熬药……。”

徐子墨都能想象徐子白说这话时四平八稳的一张脸了。

小醋包好像真闹脾气了。

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他,呸,宠着他。

“走,给我带路。”他叫侍卫拿来大氅,穿好衣服,又让人熬了一碗鸡汤,一碟小菜,一碗晶体剔透的大米粥,一壶甜白瓷装的好酒,用三层红木雕花的食盒装了,“咱们去看望看望徐大夫,病人再多,可不能忙坏了身子。”,便带着侍卫,穿越一整个军营,大张旗鼓地给忙碌的徐大夫探般去了。

探病的结果如何?

嗯。

自然是一夜春宵苦短,犹恋帐暖衾香了。

·

此后的大半年,北疆军势如破竹,一举攻下了哈奇、安庆等城。中途当然有胜有败,但总体是赢多负少。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让徐子墨振奋不已。在攻下哈奇后,徐子赤给他回信了。同样是无落款无日期的一封信,雪白的信纸正中只用行楷端正写着二个墨色大字:恭喜。

徐子墨将信纸收好,给徐子赤回了一封长信。

信里,他给他讲了最近的生活。北国的冬天太冷了,穿几层都不顶用,每次回来都冻得睫毛上都是冰晶;胡老三这个大老粗,居然也要成亲了,妻子是北疆一个小家碧玉;还有哈奇这一战,他可以打得更好的,只不过临时下了场雪,差点打乱了原定计划,幸好没有输……洋洋洒洒一整篇,决口不提两人的过往。

不久,徐子赤给他送了件狼皮大氅来,漆黑的毛皮油光水滑,根根如针。

徐子墨又给他写了些近日的趣事。

来往几次后,徐子赤也会和他说一些他的生活了。比如倾城新得了一只雪白的哈巴狗,甚是喜爱,出入都要抱在怀里,旁人轻易不能近身,又比如,他下了一次南阳,带了好些洋人的玩意回来,那边人都是蓝眼睛,黄头发,深目高鼻,形同罗刹。

他们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般熟稔地谈及彼此的生活,看似亲密无间。

内里却并没那么简单。

鸿雁传书足有大半年后,徐子墨踌躇再三,终于在最近的一封信里末尾处加了一句话:阿赤,我时常在梦里想起你。梦见夏日骄阳下,隔着红罗纱帐,你一人躺在水榭阳台的紫藤摇椅上,摇着一把团扇,望着我盈盈地笑。

他说:阿赤,我还能再见一次吗?

这封信寄出后,久无回音。

徐子墨只惨然一笑。

果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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