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2/2)
赵樽黑眸微微一眯,抿住了嘴唇。
低低的,他像是“嗯”了一声,放开手,走在了她的前面。
看着他颀长俊气的背影,夏初七停留在原地,恍恍惚惚的有一些失神。那感觉她说不明白,很复杂、很纠结,如果说为了一句没有听明白的话,为了一件还没有搞清楚的事,她就与赵樽闹别扭,那确实太过矫情,她自己都受不了。可偏生她又不得不承认,心窝子里,一直有一些委屈。
“楚七”
李邈碰了碰她的胳膊,轻喊了一声。
“李主薄在叫你过去。”
轻“啊”一下,夏初七这才反应过来,御田就在前面不远,可她却觉得没有什么力气,踏出一步,腿脚一软,她差点儿绊倒,幸亏李邈及时扶住她,才没有闹大笑话。
“小心些。”李邈皱眉,“你脸色很白。”
弯了一唇角,她忍住那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情绪,笑了笑。
“放心,我脸色再白,也白不过你。”
“”
李邈不答,可损了一下人,夏初七颓然的情绪又消失了,乐观的心态支撑着她,很快又找回了情绪。她现在是在做什么皇帝就在面前,文武百官也在面前,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盯着赵十九,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在今天失态。
御田边上,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又是一阵礼乐之后,也不晓得那赞礼郎说了些什么,仪式结束了,只剩下老皇帝亲自犁地的一个环节。
很快,一头脖子上扎了大红绸带的水牛就慢悠悠的过来了。水牛的后面,有一个身着农夫打扮的男人,把着一个铁犁,随了那水牛的速度,迟迟疑疑地走着,目光里满是犹豫和闪躲。
隐隐绰绰之间,夏初七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儿,心脏顿时狂跳了起来。
傻子
那个农夫打扮的人,居然会是兰大傻子
许久不见他了,她真的很想扑过去问问,他过得好不好。
只可惜,站在一群人的中间,她不仅不能上去相认,还得把自己的身子往后缩了又缩,不敢让傻子瞧见她了。兰大傻子是一个心智不高的人,一旦让他看见了她,一句“媳妇儿”就把她给卖了。
即便要相认,也不能是现在。
看来今天这一出戏,是宁王赵析安排的了
要不然,傻子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她记得赵樽答应过她,一定会随时关注着傻子,到了时机妥当的时候,自然会让他们见面,也会让傻子认祖归宗。难道说,除了宁王之外,赵樽也觉得今日是最好的时机
心里慌乱着,她下意识的退开步子,又在人群里找起太子爷赵柘来。
可祭祀的时候没见他,如今的御田边上,仍没有见他。
看来那太子爷久不出东宫,已经不习惯外面的日子。今日这么好的天,赵绵泽仍是没有说服他出来逛一下。
突然间,她又生出了一些遗憾。
如果他来了,能第一时候见到他的亲儿子,该有多高兴
想到赵柘那一张慈祥温和的瘦脸,她心里一酸。
道常老和尚在御田边上焚了香,又说了一些什么关于犁田仪式的套词儿,她也没有听得太清楚,只见一直关注着动来动去特别不自在的傻子,然后看着那老皇帝挽了袖子,过去接过傻子手上的犁把,就要开始他今年春季的第一犁,以示农耕开始。
然而,就在这时,宁王突然上前,当着文武百姓的面儿,插了一句。
“父皇,你看看这个农夫像谁”
如果不是宁王提醒,洪泰帝的眼睛压根儿就不会望向兰大傻子。如此一来,他蹙起眉头,略有不悦地瞪了宁王一眼,好像是有点儿嫌弃他打断了仪式。不过,他的目光,还是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傻子憨厚的黑脸上。
四周一片寂静。
官员们都屏气凝神,没有声息。
可心知肚明的夏初七,心跳却愈发加快了。
她第一次见到太子赵柘的时候,虽然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可她还是依稀从他的五官里看出了几分傻子的样子。如果这样论起来,那么傻子的眉眼五官,应该会有一些像年轻时的赵柘才对
“怦怦”声儿,是她的心跳。
可时间过得极缓,好像过了良久良久,才听得洪泰帝的声音。
“他是谁”
宁王一听他老爹的话,顿时就乐开了花,顾不得地上有泥,他邀功一般,“扑嗵”一声儿就跪在老皇帝的跟前儿,激动的告诉他,“回禀父皇,他是绵洹啊”
“绵洹”洪泰帝目光一怔,退了一下。
“对,他就是绵泽。是您的皇长孙,绵洹啦”
老皇帝扶在犁巴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目光缓缓看向不明所以的傻子。
“你真的是绵洹”
这会儿的兰大傻子已经完全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住了,惊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威严十足的老头子,他垂下大脑袋,一双只手来回的搓搓着衣角,傻傻地咕噜说。
“我是兰大柱。”
一听他否认,而且语气犯傻,洪泰帝目光一缩。顿时放下犁把,回过头来,冷声望向赵析。
“老三,到底怎么回事”
宁王还一直跪在地上,听老皇帝询问,一脸的喜极而泣,那声音激动得几不成咽,让隔岸观火的夏初七,真的很像给他颁发一个“奥斯卡”金像奖。
“回禀父皇,上回儿臣去锦城府接十九弟回京,无意发现此人与大哥有几分相似。可绵洹当年已然夭折,儿臣也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可后来,儿臣无意中看见了绵洹后腰上的胎记。那个胎记儿臣记得清清楚楚,形状和颜色都不若寻常。如此多的巧合凑在了一起,儿臣这才动了这番心思,找到了当年侍候绵洹的奶娘柳氏,她果真这些年一直在照看绵洹儿臣这才敢确定,将绵泽带回了京师”
宁王哽咽的说完,洪泰帝面色已经冷凛。
“既然早已入京,为何迟迟不报”
宁王拱手道,“父亲,接回绵洹的时候,儿臣从柳氏的口中知道了一些过往绵洹当年误服了奸人下的歹毒汤药,脑子出了一些问题。儿臣原本想要先治好了他,再来禀报父皇知道,奈何如今服了好些个汤药,都不见起色。无奈之下,儿臣才想到趁着这中和节的好日子,带了绵洹来与父皇相见,给父皇一个惊喜”
误服了歹毒汤药脑子出了问题
一个已然死去十几年的皇长孙,突然之间活了回来。再加之宁王的话里有话,个中“下药”的因由就复杂了。在场的官员勋戚们,人人都在打着肚皮官司,猜测着当年的真相,但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浑水里混出来的游鱼,人精儿似的,愣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半点异色来。
洪泰帝老眼之中已然有情绪泛动。
他一步步走近了傻子,仔细打量了一遍,抬了抬手。
“孩子,把你腰上的胎记给朕看看”
一听这句话,傻子更是吓得不行,捂住衣裳就摇头。
“不行。”
“嗯为何不行”洪泰帝难得好脾气的哄他。
傻子眼皮快速的眨动几下,胀红了一张黑脸,却仍是咬着下唇不吭声儿,一直耷拉着脑袋,谁也不看,什么话也不肯说。洪泰帝无奈的叹了一声,又拍拍他的肩膀,像个爱护孙子的爷爷似的,轻言细语的又追问了两次,他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冲洪泰帝勾了勾手。
“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洪泰帝微微一愣,顿了一下,却是没有管他的帝王之尊,真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歪着脑袋,把耳朵给凑在了傻子的面前。
“你是男的我才告诉你的,你不许告诉别人。三婶娘说过,不管哪个来相问,也不许说出来。若是告诉了旁人,我的小就会飞掉的”
低低“啊”了一声儿,洪泰帝直起身来。
错愕了一下,随即,他难得开怀的哈哈一笑。
“你这孩子,行行行,皇爷爷先不看,先不看啊”
大笑了两声,洪泰帝像是心情极好,不再逼他,只转过头来吩咐崔英达。
“把他带下去安置好,等犁田仪式结束,朕再仔细盘问。”
“是,万岁爷”
崔英达鞠着身子领了傻子下去了,被岔了一下的开犁又继续了。可是气氛却明显与先前不一样了。老皇帝在侍卫的引领下,认真的犁田,而田坎上的人,却各怀有各的心思。
要知道,赵绵洹的身份是皇长孙,如果他是当初被人下药致傻,那么,当年他为什么会溺水而亡,又为什么会离宫十几年而不归这些都将会带出一串秘密,乃至引发腥风血雨。
而且,赵绵洹是嫡长孙。
小时候的赵绵洹机灵可爱,聪明乖巧,很得老皇帝和太子爷的喜欢。在他暴毙之后,向来勤政的洪泰帝曾经罢朝三日,与赵柘两个都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
后来,赵柘扶正了赵绵泽的母妃,而赵绵泽原是庶子之身,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嫡子。为了免得老皇帝和太子难受,没有人再提起赵绵洹,都直接称赵绵泽为皇长孙,于是乎,在这个“居嫡长者必正储位”的时代,那一个原本将来可以做储君的赵绵洹,就那样被湮灭在了史卷中,只不过留下了短短一句话。
“长子绵洹,母妃常氏,卒于洪泰十一年癸卯月,追谥为毅怀王。”
然而
现在不同了,那位八岁就夭折了的皇长孙回来了不说,还带回了一个几乎是惊天动地的“秘密”,这个秘密将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谁也料不到。
因为,谁也猜测不出来老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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