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2/2)
一张花梨木的精雕大床上,夏问秋正痛不欲生地按着小腹呻吟,一双杏眼神智涣散,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滑落,样子无助而狼狈。赵绵泽坐在床沿上,亦是寒着一张脸,束手无策地握紧她的手,不停地小声在安慰。而太医院那位林院判,一头冷汗地抬头来看她。
“哟,太孙妃这是怎的了生病了”
夏初七不慌不忙地先朝赵绵泽福了福身,才换上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七,七妹”夏问秋像是痛得人都傻了,看见她进来,湿透的睫毛眨动几下,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哀求,“救,救救我我痛”
夏初七微微一骇,佯装不解地抿了抿唇,看了看林太医,才又失笑,“太孙妃这话不对啊,林太医千金国手都没有法子,我一个区区的妇道人家,不能文不能武的,如何能够救你”
她的张扬不羁,她的不留情面,似乎丝毫都没有因为赵绵泽在场而有所收敛。如此一来,夏问秋原本只是腹绞痛,如今连心肝胃脾肾都跟着抽得发痛了。心里恨了恨,她紧咬着牙瞪了她一眼,一把抓住赵绵泽的手,疯了一般哭喊。
“绵泽我痛要痛死了”
赵绵泽眉头紧蹙着,似是心痛了,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半拢在臂弯中,侧过眸子来,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
“小七,先不说这些了,快来为你三姐仔细切个脉”
夏初七心里一声冷笑,淡淡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这三天待在泽秋院里,他似是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那一个丰朗俊朗,温润如玉的皇太孙,如今眼角略有青紫,嘴唇干涩脱皮,一看便知是没有休息好,还心急上了火。
这两个的感情,还真是深厚啊
心念一转,她一动也不动,就那样看着夏问秋苍白尖削的脸,不肯走近一步,那招人恨的傲娇样子,瞧得赵绵泽暗暗发急,不停地冲她递眼神,可她却像是完全没有看见,突地别开头去,看向了林太医。
“这位太医,我也略通岐黄,既然皇太孙找了我来,我虽不才,也只好略尽绵力,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只是不知,太孙妃目前的情况如何”
一句“死马当成活马医”,气得夏问秋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抚着肚子,更是要生要死的呻吟。
林太医嘴唇抽搐一下,差点栽倒。
他与她曾有过交道,两年前也在她的跟前吃过瘪,虽然那个时候他穿男装,此时是女装。可这样几句话下来,他已然想起这个夏七小姐到底是哪一尊“神”了。
清了清嗓子,他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密。
“七小姐,妊妇胎安,全凭气血。如今太孙妃脉象不定,沉迟气滞,血盛气衰。依下官看,此胎已是保不住了。”
“保不住了这么严重”
听林保绩说得这般肯定,夏初七却并不意外,只是略略垂了垂眸子,装着思考的样子静默了片刻,调整出一个难受的表情来,痛惜地一叹,“我听说太孙妃以前的几次妊娠,都是不足三月滑胎的。如今这一胎,却是足有四月了,想来胎儿已成形,很稳定才是怎会又保不住了”
听见她阴阳怪气的声音,林太医汗毛倒竖,只觉她的目光就像长了刺儿,让他浑身不自在,赶紧低下头,不敢正眼儿看她。
“想来是太孙妃落胎多,身子亏损导致。”
夏初七歪了歪嘴角,心底冷笑了一声,不再理会林保绩,走过去看了一眼正在安慰夏问秋的赵绵泽。
“我若为她切脉,你得先赦我无罪。”
在夏问秋呼天抢地的喊痛声里,赵绵泽原本就心急火燎,如今看她一副不温不火的讨价还价,却急也不是,怒也不是,唇角不由狠狠一抽,目光深了深。
“你何罪之有”
夏初七轻叹,压着声音,说得极是无奈。
“不要怪我啰嗦,这些年,我吃的亏还少么如今总算总结出来,为则易错,不为则不错的道理。若是我一切脉,胎儿真的保不住,太孙妃一口把责任赖在我的头上,我可承受不起。”
赵绵泽心脏一沉,温雅的脸上泛起一抹苦笑,“你不必如此小心,秋儿的身子我晓得,自是与你无关。”
“真的你保证。”
“我保证。”赵绵泽放软了声音,“小七,快别耽误了。”
后面那一句话,他几乎带上了恳求。
说罢,见夏初七仍是不动,他无奈地放开夏问秋,走过来便要拉她的手。换了往常,让他拉一下也无不可,可想到那一只手刚才才紧紧地抱过夏问秋,夏初七心生嫌弃,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径直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坐在了床前的圆杌上。
“好,皇太孙别忘了你的话。”
赵绵泽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愣了一秒,他扬了扬眉毛,又走回去坐在床沿。
内堂里,一片静寂。
床榻上的夏问秋像是痛到了极点,根本顾不得她太孙妃的形象,一双手死攥着赵绵泽,上下两排牙齿打仗似的不停磨来磨去,想忍耐痛苦,可嗤心的痛苦却一地袭向她,小腹里像有人在拿着钢刀绞动,一直往下坠痛。
“七,七妹怎样了”
她呻吟了几声,流着眼泪喊。
夏初七却没有回答,唇线抿成了一条线。
静静的,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夏问秋的眼睛,看着这个害她不浅的女人,那一只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攥了又攥,掌心的纱布里都生生地捏出了汗来。
有那么一瞬,一个疯狂的念头,蹿入了她的脑海。
只要她抬起左腕,便能轻松用“锁爱”结果了夏问秋的性命,甚至还能趁他们不备,结果掉赵绵泽,让这两个一起去见阎王,让此间的事情都有一个了解,从此一了百了,不必这么麻烦。
念头转瞬即逝。她知,她不能那样做。
他们若是死了,她和小十九也活不了。
他们若是轻松的死了,那太便宜他们了。
而且,她还有好多的仇人,还有她恨极的夏廷德
她精心炮制的计划,还没有走完,万万冲动不得。真正的报仇不是要轻易取了他们的性命,而是要一点一点地夺走属于他们的一切。荣誉、地位、财产,爱情,子女直到他们狼狈得无路可走
喉咙里一直翻腾的腥甜血气,终于压了下去,她眼睛里那一刹的杀气也被笑容淹没。缓缓叹了一口气,她松开夏问秋一直在发颤的手,翘了翘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的坏笑。
“没有孩子。”
赵绵泽像被敲了一记闷雷,“你说什么”
不等她回答,夏问秋也猛地瞪大一双眼,披头散发地躬起身来,绞着眉头,痛苦地低吼,“七妹你不要血,血口喷人你这样聪明的人,自是知道话不可乱讲林太医也在,难道他也会瞧错”
夏初七余光瞄着林太医,扬了扬下巴,又意味深长地浅浅一笑,“三姐你急什么我说岔话了而已。我的意思是说孩子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孩子了。”
夏问秋面色一变,“啊”了一声,似是不堪打击,又似是小腹再一次地疼痛,她呻吟着,呜咽着,抱着肚子,身体像蛇一般蜷缩在被子里,挣扎,扭动,痛苦地颤声问。
“不怎么可能死了已经死了不可能。”
“我没骗你。”夏初七声音带笑,目光却冰刺一般冷得刺骨,还一字一句清楚地补充了一句,“太孙妃,胎儿的确已经死在你的肚子里了。”轻叹一声,她转头看向林保绩。
“是不是,林太医”
“下官先前诊断也是如此。”林保绩额头上的汗更密了。
夏问秋紧蹙着眉头,目光茫然了片刻,看着赵绵泽的视线,在这样的时刻竟然还是在看夏楚,不由白眼儿一翻,整个人便软倒在了榻上,只剩鼻间微弱的呼吸,和大口大口的痛喘。
“不,我不信你们骗我,骗我”
赵绵泽骇了一跳,沉着脸俯身下去,扶住她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秋儿你想开一点。”
“绵泽”夏问秋直飙泪水,“我们的孩儿,没了”
“没事。”赵绵泽目光一暗,“往后,还会有的。”
夏问秋突地捂住了脸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疯狂的摇头,“不,不会再有了。你如今都不愿与我在一处。你都不喜欢我了,我哪里还能有孩儿绵泽,我哪里还能有孩儿呜我跟你这些年,没做过什么坏事,菩萨为何要如此惩罚我呜,绵泽若是能为你生个一男半女秋儿便是死,也开心”
她声声呜咽,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可怜之极。
叹了一声,赵绵泽眉头打成了结,终是紧紧拥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哭了乖,不是你做错事。或许是我,惩罚的人是我。”
“绵泽呜”夏问秋悲恸之极,整个人投入他的怀里,神色凄苦,可一双雾蒙蒙的泪眼,却没有忘记从他的肩膀处,偷瞄向夏初七,带着一种挑衅的问,“绵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赵绵泽前襟都被她哭湿了,见她这般闹腾,环住她身子的双臂有些无力,语气亦是喑哑了几分,但还是柔声安慰。
“不要胡思乱想,我怎会不喜欢你”
“那就是说,你一直喜欢我”她惊喜的吸着鼻子。
“是。”赵绵泽点了点头。
“绵泽你待秋儿真好。”
夏问秋吸了吸鼻子,心里喜悦,目光也盈盈如蕴了一池秋波,噙着泪水又若有若无的瞥了夏初七一眼,顾不得疼痛,又哭又笑地紧紧抱住赵绵泽的脖子,双手箍得死紧。
“绵泽我一定要为你生个儿子”
“好,别哭了”赵绵泽拍着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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