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透光镜(1/2)
“你叫呼什么来着?”蔻子一面上台阶一面问。
“呼延云。”他很不好意思地说,仿佛自己的名字给她找了天大的麻烦。
“嗯!”蔻子点点头,“这回我记住了。”她站在二楼一扇防盗门前,按了门铃。“丁零丁零”地响了三声,没人来开门,她再按,又响了三声,还是没人来开门。她有点生气,“哐哐哐”地拍着门喊:“小萌,是我,蔻子,快点儿把门打开!”
依然无人回应,郭小芬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神色有点紧张:“屋里有声音。”
“我下楼,看看能不能从阳台攀上去。”呼延云刚要往楼下走,防盗门哗啦啦打开了,露出一张猪腰子似的长脸,额头上挂着汗珠,眼神像刚刚做了贼一样慌张。
“王云舒?”蔻子很惊讶,“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表哥家,我想来就来。”王云舒不客气地说,但口气中流露出一点心虚,蔻子推开她就冲进了屋子,直奔阿累的书房,见王云舒的母亲孙女士正在把书桌最下面的抽屉关上。
“你们——”蔻子气得嘴唇发抖,“你们给我滚!”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王云舒喊了起来:“不许你这么跟我妈讲话,这是我表哥家,要滚的人是你!”
“你们不就是想找镜子吗?好,我让你们找!”蔻子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把所有的抽屉都拉出来,倒扣在地上,把书柜的门也打开,一本本书往下拽,扔在桌子上,活像推倒了一堆积木,然后将床单狠狠一拉,枕头和毛巾被像地壳错动的岩石层一样痛苦地扭曲着,露出铺在最下面的褥子……顷刻间,书房如同被打劫了似的,凌乱不堪。
王云舒不停地尖叫着,仿佛有人连续往她脚下扔鞭炮。
“蔻子你误会了,冷静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孙女士诚恳地说,“我和云舒先走了。”
呼延云使了个眼色,马笑中会意,拦住王云舒和孙女士,把警官证一亮:“我是望月园派出所的所长,有些事情需要你们配合调查一下,所以请先不要离开。”
王云舒一指书房:“正好,你们赶紧把那个疯子抓起来。”
“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办案!”马笑中把眼一瞪,指着客厅的沙发说,“去,那边儿坐着去,等我们问话。”
就在这时,呼延云发现客厅里还有两个人:一个人坐在一把轮椅上,从花白头发的发型来看估计是个老太太,面朝阳台,一动不动,仿佛和沙发、电视、冰箱一样,仅仅是这栋房子里的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另一个是个小女孩,穿着米黄色短裤和绘着hellokitty的衬衫。虽然她逆光坐在沙发上,看不清容貌,但从脸部的大致轮廓,呼延云断定她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可惜她瘦弱极了,目光又羞又怯,像一只秋天里就要死去的小鸟。
这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死气。呼延云想。
他走进书房,看见已经平静下来的蔻子在默默地收拾被她折腾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马笑中指指她,呼延云摇了摇头,蹲下身,把那几个倒霉的抽屉翻过来,把散布在地上的文具、本子什么的往里面装,然后将抽屉重新插进原来的位置。
然后,他来到蔻子身边,和她一起把摊在桌上的书放回书柜,他的余光看到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是缀在蔻子眼眶里的一滴泪水,她使劲含着它,才没有使它坠落。
“没事吧?”呼延云问。
“没事。”蔻子说,声音湿漉漉的。
“你是阿累的好朋友?”
“同学。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班。”
“他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
“什么病?”
“不知道,他一直也没有跟我说过。”蔻子说,“只是到了后来,他好像浑身都不能动,就像……就像一个被扔进冰窟窿里冻僵的人。”
“镜子杀人的故事。”
“嗯?”
“我说,他死得就像小青讲的那个镜子杀人的故事中,被狠毒的妻子骗进冰窟窿里砸死的丈夫。”
“对。”
“那个故事,你能完整地给我讲一遍吗?”
“能。”蔻子见书都被重新摆进书柜,就去收拾床铺,一面收拾,一面把那个故事讲了一遍。
“这和小青给你讲的一模一样?”
“细节上也许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但应该差不多。”
呼延云忽然发现白色的墙壁上有一道暗黄色弧形,像是半张被揭掉的头皮糊在了上面,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蔻子呆呆地看着那个弧形,一言不发,那滴含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慢慢地滑落面颊。
呼延云沉默着。
“最后,他动不了了,话都说不出来了……”蔻子使劲咽了几下,说,“可是他又想和网友聊聊天什么的,我和他妈妈就把他抬到靠墙的那个沙发里,电脑桌搬到他面前,他用手指慢慢地移动笔记本电脑的球形鼠标,点击软键盘来一点点录入文字。赶上手指痉挛跳动,鼠标根本无法定位,所写的内容被搞得乱七八糟时,他就仰起头靠着墙,闭上眼睛,脸上充满了绝望,时间长了,墙上就留下了那么个印子……”
“天啊……”郭小芬十分震惊,“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蔻子摇摇头:“我说了我不知道,他竭尽全力来保守这个秘密,他的妈妈——就是坐在阳台轮椅上的那个老太太,虽然知道真相,但在他病死之后就精神失常了,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呼延云面对着墙上的那个印迹,神情肃穆得有如站在墓碑前。
马笑中把书房的门关上,问:“那母女俩是怎么回事?”
“她们?她们就想着怎么能从这里再找到铜镜,拿出去卖钱。”蔻子轻蔑地说,“阿累死后,趁着他妈妈精神失常,樊一帆伪造了一份阿累签名的遗嘱,除了这套房产留给老太太以外,其他所有财产都划归她的名下,阿累收藏的无数珍贵的铜镜,被她一一拿去变卖。王云舒和她妈妈看在眼里,急得直冒火,没事就跑过来翻阿累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捡到‘漏儿’——尤其是那面失踪了的透光镜。”
“透光镜是什么玩意儿?”马笑中问。
蔻子说:“我不是很懂铜镜,所以不大清楚,据说是阿累所有的藏品中最值钱的一面铜镜,价值几千万元呢。”
“这么多?!”马笑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她们找不到的。”蔻子说,“小萌——就是这家的佣人说:阿累把那面镜子给了小青。”
“蔻子。”呼延云突然说话了,“杨薇被杀的事情,恐怕你们已经都知道了。你觉得,小青是杀害杨薇的凶手吗?”
蔻子摇摇头:“不会,要杀,她也是杀樊一帆,她和杨薇又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恨。”
“你刚才说这家的佣人,叫小萌的,她现在不在吗?”呼延云问。
蔻子也一副很纳闷的表情:“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杨薇被杀了之后,她就变得怪怪的,老是一副躲躲藏藏的样子,好像很害怕什么似的,家务做得特别不认真,伺候老太太也心不在焉的,而且经常不在家,再这样下去我看要解雇她了。”
“好吧,蔻子,你去把王云舒叫进来好吗?”呼延云说,“另外,麻烦你再等一等,不要走。”
蔻子点点头,出了书房。
“她的口吻,有点儿像这家的女主人呢。”郭小芬轻轻地说。
王云舒进了书房,猪腰子脸吊得老长,一双楔形眼恶狠狠地瞪着屋里几人。等马笑中把门关上,她立刻问:“蔻子说我坏话来着吧?”
“你有什么坏话可以让她说呢?”呼延云饶有兴趣地问。
王云舒顿时傻了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杨薇的死,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王云舒说。
“出事那天,是谁提议去望月园玩捉迷藏的?”
“是……是我。”
“也就是说,一群人在你的提议下去望月园玩儿,然后在同一时间,杨薇被杀死在相邻的青塔小区。”呼延云的声音平静得像用指头在捋着什么,“你觉得,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呢?”
“这,这……”王云舒急了,“我可没杀杨薇,我们每次晚上聚会,都要去望月园玩儿捉迷藏的啊,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别人。”
呼延云把话题一转,问:“你们到望月园后,是从几点开始玩的?”
“晚上11点34分。”王云舒不假思索地回答。
郭小芬很惊讶:“你怎么这么肯定?”
“玩儿之前我看了一下手表。”王云舒说。
呼延云接着问:“游戏怎么玩儿呢?”
“就是大家一起到望月园去,先手心手背,出局的那个负责抓人,其他人都藏起来,选对地方后一动也不许动。在一定的时间内,抓人者把躲藏者全抓出来了算赢,没有被抓住的人也算赢。赢的人有资格在下一轮游戏中直接当躲藏者。”
“一次游戏要玩多长时间?”
“我们一般玩两种,15分钟一轮或20分钟一轮的。”
呼延云目光一闪,缓慢而清晰地问:“你们那天晚上玩儿的是多长时间一轮的呢?”
王云舒说:“15分钟一轮的。”
“谁提议玩15分钟一轮的?”
王云舒想了想:“好像是蔻子,她说玩儿15分钟一轮的,大家都没意见,然后游戏就开始了。”
“我不要‘好像’,我要的是肯定。”呼延云盯着她说,“到底是谁提议玩15分钟一轮的?”
王云舒有点儿慌,定了定神,肯定地说:“是蔻子,没错。”
呼延云问:“第一轮是谁抓人?”
“武旭。”
这个名字很陌生。“那么,第一轮抓人顺利吗?在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抓住了吗?”
王云舒说:“好像没抓到蔻子和老刘,他俩都特别能藏。”
“老刘是谁?”
“刘新宇,也是经常和我们一起聚会的。”
呼延云听到这个名字,不禁一愣。
郭小芬突然问:“玩完一轮后,你们休息了多长时间?”
王云舒说:“两三分钟吧……可能要更长些。”
“第二轮谁抓人?”
“是我。”王云舒指着自己的鼻尖,“蔻子和老刘没有被抓住,在下一轮中接着藏,剩下的人手心手背,结果小萌、武旭和那个姓张的记者都是手心,就我是手背。”
“下面我要问的问题非常重要,请你想清楚再回答。”呼延云说,口吻像平地掠过一阵寒风,变得异常严峻,“在你们第二轮游戏结束后,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比如,某个人晚于正常时间回到集合地。”
王云舒仔细想了想说:“第二轮我抓住了老刘、小萌和那个姓张的记者——他挺笨的,藏在哪里都能被发现。武旭也被抓住了,马上就要到时间了,不知怎么回事,他没按规矩在一个地方藏着,提前出来了,在南边的草坡那儿溜达,被我抓住,说他耍赖,他还跟我吵……要说回来晚的,就是蔻子,我们都集合一会儿了,她才出现,还说看到了小青,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声音呢?”呼延云问,“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王云舒摇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呼延云追问了一句,郭小芬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如此感兴趣。
王云舒很肯定:“没有。”
“好了,没事了,你把你妈妈叫进来吧。”
王云舒站在原地没动。
马笑中说:“去叫你妈进来,没听见吗?”
王云舒的一双楔形眼瞪着马笑中,像是要把他钉进墙上的裂缝。
“你还有什么事吗?”呼延云问。
“我、我想告诉你那个蔻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看着阿累家有钱,早就想当阿累老婆,可是阿累娶了樊一帆,气得她不行,所以……”
马笑中不耐烦地说:“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出去,叫你妈进来!”
王云舒无奈地走出了房间。片刻,孙女士进来了,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我女儿年轻不懂事,有时可能没礼貌,请你们多多原谅。”
“请坐。”呼延云指着一张椅子说。
孙女士坐下了,神色很安详。
呼延云说:“请您把杨薇遇害那天晚上,这里聚会的前后经过,给我们详细讲一下好吗?”
孙女士点点头,从接到蔻子的邀请电话说起:蔻子是怎样请她们到阿累的妈妈家集合,听参与侦破上个月发生的系列命案的郭记者讲故事,结果来的却是张伟,之后大家聊起镜子,后来在王云舒的提议下,一起去望月园玩儿捉迷藏……“他们临出门的时候,我还不大同意,说这么晚了就不要去了,怕出事,谁知道隔个草坡就出了命案!”
“这么说,您那天晚上没有去望月园喽?”呼延云问。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和孩子们一起玩儿。”孙女士笑着说,“再说小萌也玩儿去了,我姐姐和雪儿没人照顾怎么行?”
“您的姐姐……是谁?”
“就是坐轮椅的那个人啊,她是阿累的妈妈,也是云舒的大姨。”
“哦。”呼延云说,“雪儿是谁?”
“就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那个女孩,阿累生前特别要好的网友,彼此给了很多鼓励。她家在外地,过两天要去美国治病,来咱们市里一是坐飞机方便,二是阿累去世之前,专门提出过,如果雪儿来北京,一定要多给予她照顾,所以她来北京之前联系我们时,我就跟她说好了,让她在这里住下,省下住旅馆的钱,毕竟将来去美国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
呼延云打断了她的话:“他们去望月园玩儿到回来这段时间,您在这房子里都做了什么,给我讲讲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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